【第六回】亮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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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寧州城主府的各處院落掛上了風燈,泛著幽黃的光。經過白日的驚擾,府中氣氛愈顯緊繃。倉廒被毀、朝廷使者突然降臨,所有人都如在暗流中渡河。院內巡邏的衙役加倍,連夜查問進出府中之人,不放過一絲可疑跡象。

  林淵坐在自己那間破雜房裡,一盞油燈跳躍著微光。他翻看白天記錄的資料,腦中思緒翻騰。使者秦烈的到來如同催化劑,加速了衝突的發酵。蠻族細作之說不脛而走,與倉廒破壞事件隱隱呼應。這不只是在難為王大人與鄭師爺,也是在試探整座寧州的底線。林淵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危機。

  然而,正是危機中,他也看到機會:若能找到幕後線索,讓真兇浮出水面,不僅能扭轉頹勢,也能在亂世中為自己掙得一方立足之地。

  他合上記載的名冊,目光轉向桌角那一小塊白日裡偷偷用紙包起來的東西——那截破損的布條。趁眾人忙碌,他悄悄留了一小片做研究。布條上有淡淡的腥味、微粒狀污泥。他用手指輕輕搓捻,湊到鼻端嗅了嗅,像是一種近水濕地的特定氣味。

  「濕地?」林淵低聲喃喃。寧州四周地勢複雜,近郊或許有沼澤濕地。若賊人來自那片區域,說明其在城中有同黨,或路線上有特定秘密通道。他腦中急速運轉:在現代,他見過考古資料和地理學研究,對於古代城市往往有護城河、荒廢水渠等隱蔽路徑,這類路徑可能給間諜或匪徒提供潛入之機。

  想到此處,他將腦中猜測記下,然後展開那日倉廒中找到的小金屬碎片的素描圖(他用筆記下了花紋形狀)。金屬碎片在王大人手裡,但林淵有過目不忘的習慣,大致還記得上面詭異的曲線。他曾在博物館裡見識過各朝代的標記與古老符號,雖然此世是架空時代,但文字體系相似,某些象徵手法或有類似。

  那花紋不像文字,更像一組記號:兩條交叉的弧線,中間有三點,對稱又怪異。林淵忽然想到:在古代,盜匪或暗探常以特殊記號聯絡同伴,類似圖騰或暗號。若此圖騰有其勢力背景,說不定能套出線索。他當即決定:必須冒險打探。

  當夜深時,他拿起資料步出小院。巡邏衙役見是書吏,面露疑惑,林淵拱手:「在下奉鄭師爺命,去向劉虎衙役詢問今日線索,以便明晨謄寫報告。」這在府中是常事,衙役倒未多阻。

  繞過兩條青石廊道,他來到東廂雜役房處。劉虎與董岩正疲憊地盤坐在矮凳上,他們今日忙碌於盤查無果,面色不佳。林淵輕聲問:「兩位大哥,可有新發現?」

  劉虎搖頭:「一無所獲。府里多是老僕與本城人,臨時新來的也查過,未見異常。仿佛那夜賊憑空出現又消失。」

  董岩嘆氣:「若明日使者問起,我們只怕難答。」

  林淵壓低聲音:「我有個想法,想請教二位。可否將那可疑金屬碎片再給我看看?」

  董岩一驚:「那碎片在王大人手裡,豈能輕易拿出?」

  林淵沉思片刻:「那就麻煩董大哥設法向王大人請示。我想用我的識字之長,對這記號做一番考證。或許能找到幕後勢力的線索。」

  劉虎半信半疑:「你是說,你能從那花紋中看出門道?」

  林淵也不敢保證,但他態度誠懇:「在下讀過不少古代圖紋資料,雖不敢說能破解,但不試不行。眼下我們缺乏線索,每一條可能都應抓住。」

  董岩思索片刻:「好,我去求鄭師爺說項,看能否讓你一觀。」

  林淵拱手感謝。當晚深夜,他終於如願在正廳一隅見到那金屬碎片。王大人、鄭師爺面色肅然,青衣女子也在場,她靜立門外,似一抹輕煙,不發一言,卻令林淵感到無形壓力。

  王大人將碎片置於桌上:「林淵,你既有自信,便看看。此物古怪異常,我與鄭師爺猜測是暗號飾片,一般匪徒不會攜如此精緻之物。」

  林淵靠近油燈下仔細觀察。碎片呈不規則橢圓,花紋為細刻,像是以鋒銳之物在金屬面上劃出弧線與點狀紋。有點像早期符號文字的殘片,又有點像某種族部標誌。他深呼吸,陷入回憶——在現代他曾讀過少數民族古文字的研究,很多暗號用簡化線條表示組織名號。

  他嘗試用筆在紙上反覆勾勒此圖案,並添加自己推測的方向標記。青衣女子不知何時走近半步,目光落在他筆上,淡淡問:「可有結果?」

  這聲音清脆,卻透著審視。林淵不抬頭,只從容答:「稍等。」

  勾勒良久,他靈光一閃:這圖案若左右顛倒,像是兩個相互環繞的弧線,中間三點或許代表「三」,暗示「三環」或「三弦」。在大曜王朝資料中,有沒有與「三環」相關的賊匪組織?


  林淵尋思再三,腦海中浮現出前日聽聞的零碎傳言:寧州外有股自稱「三環隼」的亡命小股勢力,以走私與滲透聞名。他並無確鑿證據,但此刻只能以此大膽猜測。

  咬咬牙,他開口:「大人,鄭師爺,我有一揣測。此標記或許屬於傳說中的『三環隼』一類的暗中勢力。傳聞此類組織擅潛行、善偽裝,多與蠻族勾結,專門破壞內地秩序。他們的記號常帶有弧線與點,寓意三隼環飛,擾亂四境。」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神情皆變。鄭師爺凝眉:「你從何知此名號?」

  林淵不便說自己是胡亂拼湊,只能以「在下讀過一些地方雜記」含糊帶過。王大人沉吟:「我曾聽邊關老兵提過,蠻族豢養過一些奸細團伙,其標誌確有環線之形。若真是『三環隼』,那是蠻族細作跑不掉了。」

  青衣女子這才微微點頭,似乎對林淵的推斷並非無感。她輕聲對王大人道:「若是如此,府中須設圈套,引蛇出洞。既然對方破壞糧倉,必有後續動作。可在夜間加派明哨暗卡,假意傳出倉廒修復、加固護衛的消息,誘其再現蹤跡。」

  王大人眼中一亮:「妙!若能當場抓獲,不僅平息使者疑慮,還可知其幕後。」

  鄭師爺望向林淵,眼神略有欣賞:「林淵,你此番推斷雖無法完全證實,但為我們指明方向。待局勢明朗,你可立功。」

  林淵謙虛拱手:「在下惶恐,只願盡份心力。」心中卻有喜悅之感:終於在眾人面前不只是個抄寫的小角色。他一介普通現代人,在險象環生的異世中憑智慧獲得認可,這是他從穿越後首次感覺自己不是隨波逐流的浮萍。

  青衣女子看了林淵一眼,眼神中似有一抹淡淡笑意,轉瞬即逝,她背手而去,腳步輕盈如風。林淵猜不透她態度,但至少感到她不再如初見時那般冷漠。

  王大人當機立斷:「鄭師爺,你立即安排人手,今晚就部署陷阱。劉虎、董岩帶人假扮倉廒工人整理殘餘糧袋,我與姑娘暗中觀察。林淵,你在暗室觀察記錄,倘若他們再來破壞,我們便一網打盡。」

  眾人齊聲領命。氣氛一改頹唐,轉而變得乾脆有力。

  午夜時分,城主府後院倉區靜悄悄。僕役在篝火旁裝作修補糧袋,衙役隱在暗處握緊兵刃。林淵被安排在一間堆放木箱的暗室,通過門縫窺視倉廒附近的動靜。他心中忐忑,但也頗有期待。假若此計得逞,不僅能揪出細作,還能在朝廷使者面前重振寧州士氣。這對他而言亦是變相的「爽點」——在亂局中做出實際貢獻,擺脫毫無存在感的困境。

  半夜,風聲變得詭異。竹林搖曳,蟲鳴驟停。林淵屏息凝神,借著微弱月光,忽然發現倉廒側牆的陰影中有微弱閃光——那是金屬反光?他心頭一跳,朝假扮工人的劉虎方向輕叩暗號木板。

  劉虎會意,把抓緊袋子的動作加大,發出沙沙聲,似乎忙於收拾,卻在無形中提醒同伴。董岩在另一側也輕輕跺腳,形成默契。這是他們剛才布下的暗號體系。

  等了片刻,果然有黑影輕盈躍上牆頭,俯身察看院中動靜。黑影身形瘦削,卻敏捷無比。他見有人「修補」糧袋,以為夜間加固防備不過是樣子貨,悄然以繩索下滑。就在此時,林淵輕輕敲擊木箱,傳遞第二道信號——目標進入圈套!

  剎那間,埋伏的衙役如同出鞘利刃,劉虎猛然躍起,手中短刀閃光,一下斬斷來犯者退路。董岩從背後撲出,一腳踢向潛入者。黑影身手不凡,居然在瞬間閃避,抬手甩出一把細碎的鐵針,叮叮數聲嵌入木板。

  然而四周埋伏不止二三人,還有王大人安排的弓手在廊上,短箭呼嘯,逼得黑影閃身後退。就在黑影無路可逃之際,一道淡青身影如電閃出,是那青衣女子!她竟拔出一柄短匕,身形輕靈似鶴,黑影還未反應過來,匕尖已指在其咽喉。

  黑影怒目:「你們……是誰?」聲線低沉帶異族腔調。

  王大人與鄭師爺緩步現身,面含冷厲。林淵也從暗室中踱出,看著被生擒的賊子,心中震撼:原來這青衣女子不只是幕僚,竟有身手!

  眾人逼問下,黑影咬牙不語,但從其身上搜出與金屬碎片同類的標記,以及一張簡陋的地圖,標註著府內幾處要點。證據確鑿!

  王大人欣喜之餘,當即命將此人綁起,嚴加審問。鄭師爺滿臉輕鬆,對林淵笑道:「此番多虧你提出線索,讓我們有方向埋伏。」

  劉虎哈哈大笑:「書吏立功了,連使者大人也無話可說!」

  林淵拱手自謙:「在下只是僥倖。」

  青衣女子收起匕首,微微頷首:「不錯。」她不多言,但這一聲「不錯」勝過萬語,令林淵心中泛起自豪。身在異世,他終於做出值得稱道的事。

  當下,王大人決定天明時即向朝廷使者報告此事。有了實錘證據與活口,可以說明寧州受蠻族奸細破壞,並已成功擒獲其一。使者必將重新評估寧州城主府的應變之能。屆時,賑務與備戰困局或可稍松,至少能換來更多時間與信任。

  林淵回到房中,夜已深,心卻難以平靜。他從一個懵懂外來者,成長為敢於開口獻策的人。此刻他真切感到,智慧與勇氣可在這亂世中開出一線生機。雖然前路仍險,然而今夜的勝利,如同暗夜中一簇亮刃,斬破少許迷霧,給予他和周圍人更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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