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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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祀禮在隱雲山下的曲霞鄉舉行,該地鄉長及諸里正,早已率領鄉親,將祭祀高台搭建完畢,更築起數座高閣,以供那些朝中顯宦、本地鄉紳品茗小憩之用。

  肖凌那雙烏黑大眼溜溜地看著祭祀台上那高架子,此物帶個三角刀片,下面還有個圓孔,好生奇怪。肖凌心裡好奇,於是問起肖氏:「娘,那個高架子是個啥,還帶個刀片,不會是殺頭的吧?」

  未等肖氏開口,身旁一位身著儒衫、書生模樣的青年便笑道:「此物名曰斷頭機,時下誰還揮刀行斬?只需輕輕一按機關,刀片霎時落下,人頭落地,毫無痛覺。」肖凌一聽,心中暗道:「那刀片又不砍你頭,你怎知不痛?」

  好好的國祀禮,何以會有這等物件?肖凌很不明白,望著那寒光閃閃的刀片,心中甚是怵惕,索性將頭埋入娘親胸懷,不再瞧這觸目驚心之物。

  不多時,裴坤與姜禮各騎駿馬,風馳電掣般趕至祭祀台前。裴坤望著姜禮,客氣地言道:「前輩,還請移步至高閣,稍作歇息。」

  姜禮面上掠過一絲幽怨之色,反問道:「你真要在這祭祀大典上殺人?」

  裴坤神色凝重,答道:「事急從權,前輩莫怪。」

  姜禮輕輕搖頭,嘆道:「唉,也罷,你們想干便干吧。只是你記著,以我修為,不能貿然插手,否則便是壞了規矩。若是有意外……」

  裴坤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輩放心,此事晚輩心中自有分寸,定不會傷及無辜。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希望如此。」姜禮下了馬,上了一座高閣,尋了個靠窗的雅座,悠然坐定。他眼神飄過人群,最終落到不遠處高閣里的劉辰與王全二人身上,忍不住哼哼一笑。

  不過是雕蟲小技。

  裴坤上了祭台,輕輕一揮手,隨即一聲雄渾的大鼓轟鳴,震得下方原本騷動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裴坤雙膝跪地,神情肅穆,面朝蒼天,聲音洪亮地誦讀起告天大典的祭文:

  「我大旭,立國三千七百四十年,上承天命之浩蕩,下啟盛世之輝煌。歷代君王,秉承天命,宵衣旰食,勵精圖治,百姓安居樂業,國力強盛。今日,領天子聖命,謹以至誠之心,告祭於昊蒼之上,願上天垂憐,佑我帝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泰民安,四海昇平。願吾國,如旭日東升,光芒萬丈,照耀四方,永載史冊。」

  最後,他面朝東方,叩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鼓樂齊鳴,香菸繚繞,百官士民皆俯首叩拜。隨後,一群巫師在祭台上搖鈴起舞,肖凌瞅著那些巫師,一身花花綠綠的,戴著的面具好似惡鬼,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叫他心裡很不舒服。

  肖凌忍不住腹誹道:「天上神仙真愛看這個?」

  一群白衣侍女捧著豬、牛、羊三牲,上了祭台,將肉食投入祭台上的大鼎之中。那巫師們口中念念有詞,不曉得唱的是什麼歌,嘰哩哇啦,配著編鐘、尺八奏的樂,吵吵鬧鬧,難聽的很。

  一曲舞罷,一個巫師猛地舉起火把,投向大鼎下的乾草堆。一時間,火光沖天,不多時,一陣肉香飄飄。這下總算讓肖凌來了精神,他扯了扯娘親衣袖,小聲興奮道:「娘,有肉吃嘞。」

  陳濟生與羿柔兒匿身於遠處蔥鬱林木之間,目光緊盯著祭祀台上的斷頭機,羿柔兒心中驚疑不定,終是忍不住輕聲問道:「濟生哥,莫非這大旭,有人祭的習慣?」

  陳濟生搖了搖頭,「未曾聽說過。」

  羿柔兒心中一緊,失色道:「莫非,這斷頭機是專為爺爺所設?」

  陳濟生聞言,連忙握緊羿柔兒之手,低聲急道:「羿兒,此事切莫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羿柔兒含淚點頭,聲音細若蚊蚋:「濟生哥,我知曉了,只是……」言及此處,她不禁眼眶泛紅,淚水潸然而下。陳濟生見狀,神色間滿是無奈。

  叩拜之禮既畢,裴坤挺身而立,朗聲道:「諸位,今日祭天之物,除三牲之外,尚有一人!」言罷,他手臂一揮,喝道:「帶人犯!」

  但見一輛囚車緩緩駛向祭台,囚車內囚禁著一老頭,老頭渾身血跡斑斑,兩條粗鏈穿透其琵琶骨,將其緊緊束縛。有人認出老頭來,不禁驚呼道:「那不是田泥坊的田老頭嗎?」

  「就那個整天胡編亂扯的說書先生?聽說失蹤了,原來這是被抓了!」

  「這是犯什麼事了,要殺頭?」

  「那老頭子不是腦袋一直不好嘛,許是病發之時,誤殺了什麼人!」


  「不是說失心瘋者不究罪責嗎?」

  「倘若他殺的是哪家權貴之後,人家豈能善罷甘休,笨!」

  肖凌目睹田老頭的慘狀,心中湧起無限同情,暗想無論田老頭是何身份,也不應受此等折磨。然而他亦是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囚車駛至祭台,一群官差將田老頭押上祭台。

  裴坤手指田老頭,厲聲道:「此賊乃南疆叛逆之徒,逃至本縣後,因對我大旭百姓心懷怨憤,竟欲投毒於水井,今已被擒獲!今日,便以其血祭告天地!」

  這話其實很經不起推敲,田老頭在永康縣待了這麼多年,怎地偏生此刻起了害人之心?只不過田老頭平日名聲便不好,何況聞其乃南疆之人,眾人皆認為南蠻子兇殘惡毒,加之諸多永康縣子弟命喪南疆戰場,一時間群情鼎沸,哪還顧得上是非曲直,紛紛破口大罵,要這田老頭人頭落地。

  看到果真是要殺自己爺爺,羿柔兒氣得雙目圓睜,若非陳濟生拼死拽住,她早就拔劍而出,去救人了。

  裴坤踱步至田老頭跟前,笑眯眯道:「羿老將軍,最後機會,生與死,全在你一念之間,切莫意氣用事啊。」

  田老頭閉目不語,裴坤冷笑道:「當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罷了,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了你。」他手一抬,數名官差上前將田老頭按倒在地,將其頭顱塞進斷頭機的圓孔之中,面朝大地。看到要殺人,肖氏不忍直視,連聲念著「阿彌陀佛」,側過頭去。肖凌雖然心裡怕的要死,可又好奇這殺頭是什麼樣子,只得把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偷窺外面。

  裴坤與劉辰遙遙相望,他將手按在斷頭機的機關上,大喝一聲:「斬!」言猶未了,忽有一支弩箭,不知自何方疾射而至,穿胸而過,裴坤應聲而倒,血濺當場。霎時間,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如黑雲壓境,向著人群猛撲而來。

  「南蠻子殺人啦!」驚呼之聲四起,眾人驚慌失措,紛紛呼號逃命。「快跑啊!」哭喊聲此起彼伏,場面亂作一團。

  陳濟生與羿柔兒見此景,一時也愣住了。「這幫黑衣人是什麼身份?莫非羿老將軍還有後手?」陳濟生喃喃自問道。

  「管那麼多作甚,趁現在大亂,去救爺爺!」羿柔兒抽出劍來,陳濟生大驚,連忙去拉,嘴裡還說:「當心有詐。」可羿柔兒救爺急切,哪裡管陳濟生所說,施展輕功,直接飛了出去。陳濟生無奈,也只得拔劍跟隨。

  眼見有人膽敢劫法場,官差與黑衣人頓時合力圍攻而來。裴坤強忍傷痛,從地上掙扎而起,一抹嘴角殘血,冷笑道:「果然中計了。」

  田老頭氣的大罵:「你們還回來作甚?!」

  裴坤對田老頭道:「別急,他們馬上就來陪你了。」

  「苦肉計!真歹毒!」眼見中計,羿柔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取祭台而去。

  「放了我爺爺!」羿柔兒怒吼道。

  「放你奶奶的!」裴坤冷笑一聲,手指輕按機關,刀片驟落,田老頭瞬間身首異處,頭顱滾落塵埃。

  「爺爺!」羿柔兒撕心裂肺哭叫道,手中長劍揮舞得更加瘋狂,「我要你血債血償!」

  「羿兒,不要衝動。」陳濟生飛身而上,護住羿柔兒,連斃數名官差,急切道:「此地已被他們布下絕修陣,陣中所有人修為盡失,硬拼無異於以卵擊石!日後報仇的機會還多!」

  「濟生哥……對不起。」羿柔兒連聲道歉,淚眼婆娑。

  「無妨!你我聯手,定能衝出重圍!」陳濟生安撫道,目光堅定。

  裴坤怒不可遏,高聲喝道:「給我拿下他們,活者賞銀五百兩,死者三百兩!」

  陳濟生猛地一劍揮出,只聽「鏗鏘」一聲,那大鼎竟被他一劍劈為兩半,滾燙的熱水四濺開來,濺得祭台上的官差們紛紛哀嚎連天,手忙腳亂地躲避。二人身形一閃,躍下祭台,正欲離去,可那些黑衣人如影隨形,糾纏不休。

  羿柔兒嬌叱一聲,手中長劍划過一道寒光,直取一黑衣人首級。劍光一閃,黑衣人應聲而倒,待她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黑衣人竟是個木製的傀儡,內里空無一物。

  前有官差緊追不捨,後有黑衣人層層攔截,腳下又是喧囂混亂的人群,羿柔兒與陳濟生二人,真真是陷入了絕境,難以脫身。而在那慌亂人群中,肖氏緊緊摟著肖凌,嘴裡不斷低聲斥罵:「這簡直是胡鬧,胡鬧至極!」幸虧母子二人當時站在人群邊緣,雖四周紛亂,但逃脫尚算容易。一番拼死掙扎後,二人終於擠出人群,奔至一片空曠之地。


  肖氏急忙將肖凌放下,焦急問道:「凌兒,你可有受傷?」

  肖凌嚇得臉色蒼白,結結巴巴了許久,才擠出兩個字:「沒……事。」

  高閣之上,劉辰目睹肖凌逃脫,不禁訝然出聲:「他娘親確實有些手段。既如此……」言罷,他取出那女娃娃人偶,用力一握,人偶瞬間燃起熊熊火焰。

  王全在一旁問道:「師父,倘若此法仍不奏效,那該當如何?」

  劉辰怒目而視,狠聲道:「那便直接取他性命,總之,為了你的修行大業,這小子絕不能留!」

  肖凌正撫著胸口,連連順氣,忽聞一女娃娃哭聲震天,定睛觀瞧,只見不遠處人群中,一小女孩渾身是血,雙手抱頭,蜷縮在地,瑟瑟發抖。

  人群洶湧,若要衝進去,與送死有何異?肖凌一時踟躕不定,就在這時,那女娃兒忽地放聲大哭,哭得人心都揪了起來。中間也有幾個好心人想趁亂將她救起,卻每每被那些黑衣人揮刀嚇開。

  王全看呆了,眼前這番景象,雖混亂至極,卻真如師父所言,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劉辰竟能一邊以傀儡之術與陳濟生二人斗得難解難分,另一邊又遊刃有餘地操縱傀儡,指揮人群如臂使指,這是何等天資。王全打心眼裡認定,這劉辰,就是如今天下凡仙第一人。

  那小女孩兒驀地回首望向肖凌這邊,眼淚汪汪,一雙小手兒抖如篩糠。肖氏拉著肖凌就要離開這兒,可眼看那小女孩性命攸關,肖凌再也忍不住,當下對肖氏喊道:「娘,您在這等著!」說罷,他甩開娘親的手,拔腿便向那小女孩奔去。

  肖氏嚇得花容失色,她看出那小女孩非同尋常,連聲呼喊:「那是假的,別去!」說著便要伸手阻攔,可突然間,胸口一陣劇痛,手腕處血紅色條紋再現,「怎地偏偏在此時……」肖氏連忙忍痛運功調息,漸漸將不適感壓了下去。但此時肖凌已沖入人群。

  「魚兒上鉤了。」劉辰獰笑一聲,連忙驅使黑衣人將人群往肖凌那邊驅趕。

  人潮洶湧,擁擠異常,若在此處失足跌倒,只怕凶多吉少。肖凌心中愈發掛念那小女孩安危,全然不顧明心安昔日叮囑,吐納靈氣需穩紮穩打,心靜如水,切忌急躁。他猛地連吸幾口大氣,這些時日浸泡練身液,他吐納靈氣已日益純熟。片刻間,只覺周身暖洋洋一片,但緊接著,腹中卻如刀絞般劇痛,這正是狂吸靈氣所致的反噬。

  肖凌硬扒開人群,只見那小女孩已被踩踏得氣息奄奄。他心急如焚,連忙上前將她輕輕抱起,嘴裡不住地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小女孩微弱地吐出兩個字:「謝……謝。」聽到她還能說話,肖凌緊繃的心也松下一半。他護著小女孩,拼盡全力向人群外突圍。期間,他屢次被擠倒在地,卻始終將小女孩緊緊護在懷中,寧肯自己承受踩踏,也不讓小女孩再受分毫傷害。

  如此拼命,若不是靈氣滋養身軀所增添的力量,他必死無疑。一番拼命掙扎,肖凌傷痕累累,終是抱著小女孩衝出了人群的重圍。

  劉辰心中大為詫異,暗道:「這小子居然會吐納靈氣?明心安就那點本事,也敢教人?」

  「凌兒!」肖氏見兒子衝出來,連忙上前。肖凌小臉煞白地看著娘親,忽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肖氏慌忙攬起兒子,伸手一探,只覺肖凌呼吸微弱至極。「娘。「肖凌氣息奄奄,強擠出一抹笑容道:「又,又救了,救了一人,可以,加,加陰德了。」說完,他便閉上了眼。

  「凌兒!」肖氏悲憤交加,淚如泉湧。她看向那倒地的小女孩,此時那小女孩已成了人偶樣,肖氏細察之下,發現自人偶身上,一縷金色細線蜿蜒伸展,直至不遠處高閣之內。

  這便是神識線。

  肖氏如今修為大減,方才雖然已覺黑衣人異樣,只是未能窺破幕後黑手。如今,終讓她捕捉到蛛絲馬跡。念及兒子慘狀,縱使肖氏性情再好,亦難咽下這口惡氣。

  肖氏怒目圓睜,直視那座閣樓。剎那間,劉辰周遭陷入一片漆黑,這叫他心中一時驚疑不定。猛然間一抬頭,肖氏化為一尊高達萬丈的巍峨法相,矗立於劉辰面前,令其顯得渺小如蚍蜉。這股神壓雖僅持續數息,卻令劉辰修為大損,他雙手抱頭,痛苦難當,額頭冷汗涔涔。正因如此,他也斷了許多黑衣人傀儡的神識操控,那些失了操控的黑衣人紛紛倒地不起。陳濟生二人也趁此機會,奮勇殺敵,終於突出重圍。

  「師父,您這是……」見劉辰如此模樣,王全急忙上前探問。不料劉辰忽地放聲大笑:「竟是她!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好,太好了!」他轉向王全,面上帶著笑意:「放心,那小子無需我們親自動手,已是死路一條。」

  王全面露茫然。

  劉辰將人群徹底驅散後,便收了神識。此時,他耳畔忽聞裴坤的咆哮:「你在搞什麼鬼?!」

  劉辰搖了搖頭,神色萎靡道:「碰上點岔子。」

  「岔子?!他們已逃入隱雲山,我要你即刻去追!」裴坤怒喝。

  劉辰冷哼一聲:「你是在指使我嗎?」

  裴坤怒罵:「此乃天子聖命,你敢不從?!」

  一聽是皇上旨意,劉辰撇了撇嘴,不再多言,對王全道:「你且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言罷,他便從高閣縱身躍下,朝著隱雲山疾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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