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清音雅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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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靖心中略微難過,道:「公主,在下當時亦有難處。其時大戰在即,我也不能將阿月帶離,況且公主和駙馬也不願意。之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是怕給公主和徐駙馬增添麻煩:敵國之人,會當作奸細處死。就算公主和駙馬不忍,但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你們也難免遭殃。」

  樂昌嘆道:「李公子所言也是實情,然而後來遭殃更甚。我與夫君離散八載,我在此忍受污辱,夫君在外忍受風霜,如今德言被栽贓陷害,面臨斷頭之刑,我又當如何?」

  李靖便將在仁壽宮遇到阿月、在利人市遇到徐德言之事講了。樂昌聽了,垂淚道:「德言受盡千般苦,仍心心念念不忘故人,我雖受盡污辱,但相較於他又容易得多了。多謝李公子,我是婦道人家,六神無主,還請李公子作主。」

  李靖道:「請公主放心,李靖既已前來,就要設法救出公主和駙馬爺。就算身首異處,也無怨無悔。」

  樂昌正要感謝,只聽一個聲音似蚊鳴一般傳來:「只怕你身首異處,也於事無補。」

  李靖大駭。他自信耳力非常人能及,可與當年聶雲峰比肩。進入清音閣後,遍查人跡,確信無人後才悄悄潛入,不料仍有人聽到他們談話,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只聽「嗖」的一聲,一條人影從一處帷幕後跳將下來。李靖一看,此人一身灰衣,尖嘴猴腮,眉毛粗亂,豌豆眼,塌鼻子,吹火嘴,老鼠須,喉結突出,身材瘦削,個子矮小,卻身法輕靈,嗓音如破鑼,大概二十四五歲,手裡提了一根四尺多長的鐵杖。

  李靖道:「原來尊駕事先躲在房梁之上。」

  那人嘿嘿一笑:「都說你武功了得,我看也是稀鬆平常。我並未在樑上,而是在壁上。你聽過仙人掛畫這種功夫麼?」

  李靖道:「在下當然聽過,就是背靠絕壁,用背上肌體吸住身子,如同掛上去的畫作一般。」

  那人笑道:「你好歹也有點見識。那長孫老兒做甚鳥譜,居然沒把我麥鐵杖排進去,真是孤陋寡聞,有眼無珠。」

  李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既有此神技,想來必是高人。於是抱拳道:「原來是麥先生,李靖有禮。」

  那人也不回禮,有些失落:「看樣子你沒聽過我的名號,真是見識短淺,見識短淺……」

  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後堂傳來:「鐵杖,就算天下人都未聽過你的名號,只要老夫知曉,就不枉你習得諸般神技。」

  李靖和樂昌大駭。只見楊素一身錦衣,負手從後堂走了出來。

  他將手中兩半銅鏡扔在案上。隨即,清音閣外火把亮起,如一條盤曲的長龍,衛士個個箭上弦,刀出鞘。

  樂昌公主斂衽行禮。李靖也行了長揖禮。麥鐵杖行過禮後提了鐵杖,隨侍楊素身側。

  楊素袖袍一拂:「罷了。藥師,老夫授你從七品殿內直長,你卻遲遲不到任。先前老夫尚有疑惑,現在大概明白,你是想管老夫家事,將那徐德言引來搗亂。枉我對你一片赤誠,授你出入金牌,破格擢你官職,你卻私闖老夫內室,跟我作對。」

  李靖欠身道:「楊僕射誤會了,在下豈敢與當朝宰相作對?樂昌公主是故人,在下恐通行不便,私自前來拜謁公主而已。」

  楊素打了個哈哈:「藥師看似老實人,說起謊來眼皮都不眨。你私闖老夫內眷樓閣,卻說拜謁故人,你當老夫好欺麼?」

  樂昌見李靖難以辯解,跪在楊素麵前,泣道:「請僕射饒過李公子,他並沒有說謊。八年前,他的確曾到過當時的樂昌公主府,本是來接阿月,但又怕被視為細作才獨自離去。」

  楊素扶起樂昌,輕撫她的額頭,愛憐地說:「樂昌,你是我的至愛,不要絕食嚇我。七八年來,我何曾虧待過你?錦衣玉食,地位尊崇。若非有原配鄭氏,我自是會納你為妻。楊府妻妾三十八,美姬過千人,尊你為第一。你先前在江南時是公主,然而國破家亡,你到長安後仍然享有公主尊嚴,楊府上下待你如同主母,南院你為至尊,整個前陳王室女眷,誰又能與你相比?如此這般,仍不稱你心如你意,你還要老夫如何?」

  樂昌哭道:「僕射待妾身,有天高地厚之恩,八年來從未打罵,關愛備至,妾身豈有不知?然而妾身當年嫁與僕射時曾有約:若我前夫徐德言尚在人世,我必與其重續前緣。當時僕射應允,如今徐德言現身長安,舉破鏡以求重圓,僕射卻栽贓其偷盜重寶,將其押入死牢,你讓妾身如何自處?」

  楊素握住她的手,溫言道:「樂昌,你讓我心碎。你左一僕射右一僕射,何曾將我視作夫君?我有佳麗千餘,何曾正眼瞧過她們?寵你愛你,是你德行端淑,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從不無理取鬧。如你這般德才兼備、容貌傾城、氣節雙全的女子,西施、昭君豈能及?毛嬙、甄宓焉能比?多少個難眠之夜,有你陪伴在我身側,我才能安然入睡。如今你聽聞前夫到京,日夜以淚洗面,要回到他身邊……樂昌,你要知道,你的國已亡,你現在是我愛妾,不再是徐德言之妻。徐德言居無定所,乞討為生,難道你要跟著他風餐露宿?七八年了,就是塊石頭,也被捂熱;就是根枯枝,都已發芽。你要好好聽話,我會讓你富貴終身。」

  樂昌道:「謝僕射厚愛,但前塵往事,已成煙雲,妾身心意已決。若僕射一定要殺我丈夫,逼我就犯,我唯有一死。」說罷拔下頭上金簪,對準自己咽喉。

  楊素一時慌了手腳,急止道:「不可!樂昌,你我同榻共枕七八年了,就不如與那徐德言幾年情義?他有何好處?我北戰南征,蕩平四海;他卑怯懦弱,東躲西藏。你為何在分別八年之後,還是要跟他?」

  樂昌道:「當年我們夫妻剖鏡為誓,如今我夫捧鏡前來,妾身豈能無視?若我只貪圖富貴,毫無信義,不過一具行屍而已,僕射會喜愛無情無義之人麼?」

  楊素雖上馬能開弓,下馬可成文,但一時竟無從回答。他看著李靖:「藥師,你潛入我內室私通我愛妾,已是死罪,你有何話說?」

  李靖道:「僕射此言,李靖萬不敢領受。僕射賜我任意出入越國公府金牌,怎能說我潛入?若論輩分,樂昌公主是我長輩,我怎敢與她私通?公主是想與徐駙馬複合,還請僕射高風亮節,成全美事,必傳為青史佳話。」

  楊素怒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來管老夫家事。鐵杖,給我拿下!」

  一直侍立的麥鐵杖躬身說了聲「是」。突然揮出鐵杖。那杖竟似重達千鈞,帶著勁風攻到李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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