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妻為夫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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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季堂走後,李靖闔門,在家歇了三日,飲食練功,身體逐漸好轉。然而夜夜做夢,仍是與曲紅巾溫存,常常帶淚驚醒,枕邊濡濕一片。

  第四日,天陰。他騎馬帶劍,先去了怡樂教坊。還未下馬,就見這座曾門庭若市的歡娛之所,已人去樓空。滿院都是雜物,門口的標牌已被摘下,大興縣縣衙貼上了封條。

  曲紅巾死後,教坊自然也停業了。不過,若如華季堂所言,她真的死了麼?

  李靖坐在馬上,心中默默念道:紅巾,哪怕你是真騙我,也最好活著,我不怪你……

  想起那幾日的恩愛纏綿,直如一場春夢。

  夢醒,世間依舊紛繁。

  他想起自己在曲紅巾的四名僕從駕駛馬車離開後,直到下半夜才有了點氣力,沿深山小路一步步往山外走。他如同行屍一般,一直走到中午,迷失道路。後來碰到了一個進山砍柴的樵夫,引他出山,在一個小集市上為他雇了馬車,才回到京城。

  他依稀記得來路。

  他要再探夢溪谷。

  憑著感覺,縱馬馳向終南山。

  四聰神駿,加之大致方向無誤,下午就到了夢溪。

  一切依舊。只是人已不再。

  李靖進了那間婚房,仔細搜索,只有少許血跡。

  他此時極為清醒:就算是自盡,祖孫二人鐵刃刺穿頭部、腹部、胸背,怎會只有少量血跡?

  到了此時,他對華季堂所言,已信了八九分。同時,心頭一陣輕鬆。

  ——只要曲紅巾安然無恙,他就心安。

  他再到堂屋中搜索,發現當時換下的衣物仍在角落。

  他輕輕打開,就看到了免死牌、楊素府出入金牌和楊素向滕王寫的欠命書,還有阿月當年送給他的那朵小珠花。

  小珠花晶瑩如淚。

  他定定看著,腦子裡閃動著阿月的眼神和轉身離去時故意露出脖頸紅痣的身影。那是一種期盼或是暗示,難道那時阿月已經認出自己?

  他又將當時楊素接見時的場景和問對細想一遍,楊素並未直呼其名,而是稱他「藥師」。而「藥師」是孫先生後來在長孫晟府上起的字,阿月並不知曉。

  那阿月為何有此異常表現?

  他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他仍有十之七八的心思沉浸在剛剛逝去的情愛里。原本是想救阿月出來,幫徐德言救出樂昌公主,結果被曲紅巾一攪,莫名其妙成了新郎,在這名為夢溪的地方做了幾天神仙眷侶。

  現在,讓他再去救阿月,再與阿月成親,已全無興致。

  再說,這完全是自己單方假想。算起來,阿月跟隨楊素數年,恐怕早已習慣楊府的錦衣玉食。做一個權傾天下的宰相侍女,將來還能成為他的兒媳,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

  他收起物件,上馬後任由四聰在荒野中信步前行。

  漸漸天黑,四野蒼茫。抬頭一看,此地似曾相識。再極目四望,前面有炊煙升起。驅馬前去,正是當年偶遇牛弘的所在。

  李靖心頭一喜。到了戶外,白巾包頭的王夫人正在餵雞,仍然一身樸素衣裙。見了李靖,高興地喊道:「老頭子,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裡間的牛弘正在修補一張犁。此時出來,手上沾著泥土,笑道:「藥師稀客,快請進屋敘話。」

  李靖下馬,行了晚生之禮:「小侄拜見牛尚書、王夫人。」

  牛弘道:「藥師,你還是叫里仁叔好些。」

  於是進屋落座。王夫人自是幫李靖牽馬入廄,再去準備吃的。

  牛弘在木桶中洗了手,甩著水滴,道:「數日前聞吏部有牒文,已敕命你為殿內直長,可曾前去赴任?我見你神情黯然,不似先前英武,到這終南山來散心。難道喪母之痛,三年還未消除?」

  李靖道:「謝里仁叔掛懷。小侄已接牒文,但尚未赴任。」

  牛弘道:「這又是為何?」

  李靖道:「先前,仁壽宮有災疫,小侄略盡微薄之力,協助宇文大匠處置,楊僕射似對我有些看重,故將我直擢為從七品。小侄心中惶惑,不知該不該赴任。」

  牛弘道:「有何該或不該?你是聖上欽命入仕,其間波折,老叔大概已知。歷來官場沉浮,任免升降極為常見,你切莫在意。楊僕射知會吏部和門下省,固然有謝你解除仁壽宮疫疾之意,但更多仍是從國家選賢任能考慮。老叔雖未知會於你,但此事老叔亦與楊僕射有過商議,你切不可以為我有甚恩惠。」


  李靖這才明白,原來牛弘一直關心自己。於是下拜道:「小侄誠謝里仁叔再造之恩。」

  牛弘扶起他:「藥師,自古英雄多有磨難,但吉人亦有天助。當初李圓通抓你進大牢,我也在暗中觀察。若薛胄判你死刑或流配,老牛就是不要這官位也會保你。你舅父雖不幸離世,但有我們這些老傢伙在,你只要不犯大忌,盡可率性而為,不要有所顧慮。」

  這話讓李靖吃了定心丸。

  李靖道:「里仁叔待我之恩,天高地厚。但小侄真不想做這殿內直長。」

  牛弘奇道:「先前入仕,你是九品,後來漢王授你從八品,現在直擢從七品,越過正八品,是聖上特許、吏部核准才辦成的事。況且殿內監榮毗此人,心懷公義,可為上司,你為何不做?」

  李靖無法將楊瓚及醴成鄉案,以及祆教等事對牛弘言說,垂頭道:「小侄有負里仁叔厚望,但楊僕射恩示於我,恐有不便。」

  牛弘道:「有何不便?朝廷官員出缺,適者補之。況且舉賢不避親,我還請吏部考核我家大郎方達,從殿內御史轉入秘書省,秘書省為我治下,難道怕別人說?楊素有恩於你並非壞事,若他將來命你違反制度之事,你拒絕即可。」

  李靖道:「非是擔心受恩掣肘,而是楊僕射府中有兩名女子,我想救出,但都為楊僕射至愛,必定要開罪於他。」

  牛弘道:「藥師這些年一直未成婚,晉王妃之事你就莫再想了。楊僕射府內女子?你且說來,若非犯忌,老牛或可促成。」

  於是李靖將阿月和樂昌之事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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