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棘卿斷案（上）
薛胄不知刑部差役押解人犯在堂外候審，看了一眼李圓通，道：「李尚書，這是何意？」
李圓通道：「這是刑部抓捕的重要人證，請薛棘卿審問。」
薛胄剛要說「堂下何人」，卻見這個身著絲綢的中年胖子嘴裡塞了塊布，兩眼被打得烏青，幾乎睜不開。
薛胄只好又問李圓通：「李尚書，這是何人？為何要在此時傳訊？」
李圓通道：「看來薛棘卿是個儉省的好官。長安官貴、各州要員，不識此人者恐怕不多。此人姓裴名十二，河東人，世代為商，在大興城都會市開了一家名叫乾運的商號，達官顯貴，或是本人，或是親屬，都頻繁出入乾運商號，是京師有名的大商。」
薛胄道：「乾運商號倒是有所耳聞，但不知與李靖案有何關聯？」
李圓通道：「關聯甚大。請薛棘卿暫歇，稍後便見分曉。」說罷一拍撫尺：「李靖，你瞧仔細了，此人你是否相識？」
在裴十二被拖進大門的一瞬，李靖心中便被恐懼籠罩，幾近崩潰。李圓通查到裴十二頭上，自己與滕王的密約已不再機密。李圓通從二百四十多名流犯的生計關聯到乾運商號，在最後的關頭押上裴十二，已是勝算滿滿。他只看了一眼，就知裴十二被打得遍體鱗傷，鬍子凌亂，眼中充血，錦袍上滿是血污，渾身散發出惡臭。一介商人，斷難扛住刑部酷刑，看來不僅自己和裴十二不保，就連華季堂和謝康途都得搭上。
他心中一片死灰。
然而，就在李圓通得意洋洋與薛胄說話之際，李靖猛然察覺裴十二口中塞了破布。一個證人，為何要塞住嘴巴？瞬間，他決定賭上一把。
當李圓通問話時，他仔細打量裴十二，平靜答道：「草民從未見過此人。」
這時，裴十二拼命睜眼，終於露出一條細縫。李圓通命差役扯開他口中的破布，裴十二喘了幾口粗氣，伏地磕頭：「上官饒命，小人真的不認識叫李靜還是王靜的人。」
李圓通道：「裴十二，你少跟本官裝瘋賣傻。不是安靜的靜，是綏靖的靖。」
裴十二道：「隋靜就更不認識了，小人只知本朝是大隋，大隋聖上愛民如子，你昨晚審小人一夜，把小人屎尿都打出來了。今日若不把小人打死，只要一口氣在，小人就要向御史台告你這個不分情由、動用私刑的酷吏！」
李靖手心沁汗。幸好剛才沒主動相認，不然裴十二這酷刑算是白受了。
李諤看不下去，昂然道：「李尚書，大隋律法嚴禁私刑拷打。你把合法商人打成這個樣子，究竟是何因由？今日說不清楚，御史台必上表參劾你！」
李圓通笑道：「李御史看來是識得裴掌柜了？怪不得裴十二要找你告狀。」
李諤道：「當然識得。本御史領取朝廷俸祿，陪家眷到過乾運商號購物典當，有何不妥？」
李圓通道：「並無不妥。但這裴十二串通李靖，為二百四十餘名流犯提供生計物資，才使得眾犯順利抵達邊關，並有資財起本，串謀不軌之事。」
李諤道：「李尚書有何實證？」
李圓通道：「刑部要查案，當然要派些眼線。刑部眼線在李靖解押流犯的前一日，看見李靖進了乾運商號，商議許久才出來。過了幾天，乾運商號陸續有物資運往北方，是以眾流犯一路衣食無憂。」
李靖一聽，馬上知道這是李圓通使詐。但自己還是年輕，一路行來留了不少漏洞。他暗自咬了咬舌尖警告自己，以後行事切勿粗枝大葉。
李諤道：「請問李尚書，作為一介商人，他這麼做有何好處？資財又從何而來？」
李圓通道：「那你問李靖和裴十二，老夫如何知道？今日除了薛棘卿，趙少卿、李御史還有房監察從不審問李靖，總是質問老夫，倒像老夫才是犯人。」
李諤抬眼看著裴十二：「裴掌柜，本官曾是乾運商號顧客，也無需避忌，均是按價交易而已。你回答我，李尚書所言之事，究竟有還是沒有？」
裴十二紅腫的眼睛流著淚，哭道：「各位上官，小人冤枉。小人商號，在舊都時已算大號，一直遵從法度，誠實守信，公平交易，如何敢幹有違律法之事？大年初三，刑部官差來捕小人，非得要小人招認為流犯提供資財的事，小人沒有幹過。李尚書親審小人時，將鐵片燒紅烙燙小人胸腹，傷痕累累，現在仍不敢觸碰，說小人必須招供曾派人押送資財錢糧去過馬邑。但實情是小人三年之內，並未派人押送物資去過馬邑，小人進出貨物都是江南、蜀中二地，連洛陽都極少有貨物往來。這些，小人帳冊清清楚楚，不知李尚書為何要冤枉小人？」
李圓通怒道：「本官堂堂三品大員，豈能冤枉你這個下九流商人？都會市大小商家上千，為何刑部獨獨找你？你當我們刑部是吃素的？還不快快招供，否則大刑侍候！」
裴十二道：「反正小人已被上官打得只剩半口氣，你要打死小人就快快下手，免得遭罪。」
薛胄眉頭一皺，敲了一下撫尺：「李靖，大理寺正堂回話若有虛言，罪加一等。你說，究竟識不識得裴十二？」
李靖搖頭道：「不識。」
薛胄再問裴十二識不識得身旁的李靖。裴十二眯著腫眼伸頭看了許久，搖首道：「小人從未見過這位公子。」
李圓通氣得臉色鐵青，審了半天，李靖一樣罪名都不認。他忍不住一拳砸在案上，喝道：「李靖，那你給本尚書說說，二百四十四人，缺衣少食，你們是如何到達馬邑邊境的？」
李靖道：「回李尚書，先前陰九、崔十分別駕有兩馬車物資，過了河津才開始缺糧。李靖不才，但當年走江湖時，巫山有俠客名顧木生，其師為著名女俠巫山漁女，顧木生送我金葉子，一直沒有機會兌換；此外，在舅父府上取了一些財物，都是聖上賞賜，並不違法。我見流犯可憐，雖身犯重罪，但都是一條條生命，不能看著活活餓死，就去店鋪兌換，其中，在河津永昌商號、樓煩通達商號都有兌換記錄，李尚書可著人核查，若有半句虛言，李靖甘願領罪。」
李圓通冷笑：「你這解押官就那麼好心？自損家財去救那些該死的流犯？」
李圓通道：「這是刑部抓捕的重要人證，請薛棘卿審問。」
薛胄剛要說「堂下何人」，卻見這個身著絲綢的中年胖子嘴裡塞了塊布，兩眼被打得烏青，幾乎睜不開。
薛胄只好又問李圓通：「李尚書，這是何人？為何要在此時傳訊？」
李圓通道：「看來薛棘卿是個儉省的好官。長安官貴、各州要員，不識此人者恐怕不多。此人姓裴名十二，河東人，世代為商，在大興城都會市開了一家名叫乾運的商號，達官顯貴，或是本人，或是親屬，都頻繁出入乾運商號，是京師有名的大商。」
薛胄道：「乾運商號倒是有所耳聞，但不知與李靖案有何關聯？」
李圓通道：「關聯甚大。請薛棘卿暫歇，稍後便見分曉。」說罷一拍撫尺：「李靖，你瞧仔細了，此人你是否相識？」
在裴十二被拖進大門的一瞬，李靖心中便被恐懼籠罩，幾近崩潰。李圓通查到裴十二頭上，自己與滕王的密約已不再機密。李圓通從二百四十多名流犯的生計關聯到乾運商號，在最後的關頭押上裴十二，已是勝算滿滿。他只看了一眼，就知裴十二被打得遍體鱗傷，鬍子凌亂，眼中充血，錦袍上滿是血污，渾身散發出惡臭。一介商人，斷難扛住刑部酷刑，看來不僅自己和裴十二不保，就連華季堂和謝康途都得搭上。
他心中一片死灰。
然而，就在李圓通得意洋洋與薛胄說話之際，李靖猛然察覺裴十二口中塞了破布。一個證人，為何要塞住嘴巴？瞬間，他決定賭上一把。
當李圓通問話時，他仔細打量裴十二，平靜答道：「草民從未見過此人。」
這時，裴十二拼命睜眼，終於露出一條細縫。李圓通命差役扯開他口中的破布，裴十二喘了幾口粗氣，伏地磕頭：「上官饒命，小人真的不認識叫李靜還是王靜的人。」
李圓通道：「裴十二，你少跟本官裝瘋賣傻。不是安靜的靜，是綏靖的靖。」
裴十二道：「隋靜就更不認識了，小人只知本朝是大隋，大隋聖上愛民如子，你昨晚審小人一夜，把小人屎尿都打出來了。今日若不把小人打死，只要一口氣在，小人就要向御史台告你這個不分情由、動用私刑的酷吏！」
李靖手心沁汗。幸好剛才沒主動相認，不然裴十二這酷刑算是白受了。
李諤看不下去，昂然道：「李尚書，大隋律法嚴禁私刑拷打。你把合法商人打成這個樣子，究竟是何因由？今日說不清楚，御史台必上表參劾你！」
李圓通笑道：「李御史看來是識得裴掌柜了？怪不得裴十二要找你告狀。」
李諤道：「當然識得。本御史領取朝廷俸祿，陪家眷到過乾運商號購物典當，有何不妥？」
李圓通道：「並無不妥。但這裴十二串通李靖，為二百四十餘名流犯提供生計物資，才使得眾犯順利抵達邊關，並有資財起本，串謀不軌之事。」
李諤道：「李尚書有何實證？」
李圓通道：「刑部要查案，當然要派些眼線。刑部眼線在李靖解押流犯的前一日，看見李靖進了乾運商號，商議許久才出來。過了幾天，乾運商號陸續有物資運往北方，是以眾流犯一路衣食無憂。」
李靖一聽，馬上知道這是李圓通使詐。但自己還是年輕，一路行來留了不少漏洞。他暗自咬了咬舌尖警告自己，以後行事切勿粗枝大葉。
李諤道：「請問李尚書，作為一介商人，他這麼做有何好處？資財又從何而來？」
李圓通道：「那你問李靖和裴十二，老夫如何知道？今日除了薛棘卿，趙少卿、李御史還有房監察從不審問李靖，總是質問老夫，倒像老夫才是犯人。」
李諤抬眼看著裴十二：「裴掌柜，本官曾是乾運商號顧客，也無需避忌，均是按價交易而已。你回答我，李尚書所言之事，究竟有還是沒有？」
裴十二紅腫的眼睛流著淚，哭道：「各位上官，小人冤枉。小人商號，在舊都時已算大號，一直遵從法度，誠實守信，公平交易，如何敢幹有違律法之事？大年初三，刑部官差來捕小人，非得要小人招認為流犯提供資財的事，小人沒有幹過。李尚書親審小人時，將鐵片燒紅烙燙小人胸腹，傷痕累累，現在仍不敢觸碰，說小人必須招供曾派人押送資財錢糧去過馬邑。但實情是小人三年之內，並未派人押送物資去過馬邑，小人進出貨物都是江南、蜀中二地，連洛陽都極少有貨物往來。這些，小人帳冊清清楚楚，不知李尚書為何要冤枉小人？」
李圓通怒道：「本官堂堂三品大員，豈能冤枉你這個下九流商人？都會市大小商家上千，為何刑部獨獨找你？你當我們刑部是吃素的？還不快快招供，否則大刑侍候！」
裴十二道：「反正小人已被上官打得只剩半口氣，你要打死小人就快快下手，免得遭罪。」
薛胄眉頭一皺，敲了一下撫尺：「李靖，大理寺正堂回話若有虛言，罪加一等。你說，究竟識不識得裴十二？」
李靖搖頭道：「不識。」
薛胄再問裴十二識不識得身旁的李靖。裴十二眯著腫眼伸頭看了許久，搖首道：「小人從未見過這位公子。」
李圓通氣得臉色鐵青，審了半天，李靖一樣罪名都不認。他忍不住一拳砸在案上，喝道：「李靖，那你給本尚書說說，二百四十四人，缺衣少食，你們是如何到達馬邑邊境的？」
李靖道：「回李尚書，先前陰九、崔十分別駕有兩馬車物資，過了河津才開始缺糧。李靖不才，但當年走江湖時，巫山有俠客名顧木生，其師為著名女俠巫山漁女，顧木生送我金葉子，一直沒有機會兌換；此外，在舅父府上取了一些財物，都是聖上賞賜，並不違法。我見流犯可憐，雖身犯重罪，但都是一條條生命，不能看著活活餓死，就去店鋪兌換，其中，在河津永昌商號、樓煩通達商號都有兌換記錄，李尚書可著人核查，若有半句虛言，李靖甘願領罪。」
李圓通冷笑：「你這解押官就那麼好心？自損家財去救那些該死的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