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4章 一頁翻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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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4章 一頁翻到頭

  「左丘吾有問題嗎?」連接太虛閣八人潛意之海的白日夢橋上,蒼瞑的黑袍隨海風一起飄卷,他出聲問道。

  因為蒼圖天國的經歷,他不僅懷疑左丘吾,還懷疑勤苦書院那位祖師宋求實。

  「存疑。」黃舍利坐在橋邊,雙腳垂對意海波濤:「目前只能確認,他也和我們一樣,是翻書的人,而不是書里的人。」

  「以左院長的實力,在時空深陷來臨的時候警覺並掙脫困境,行走在一頁頁時空片段里保留書院火種……」劇匱慢慢地道:「這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但他並沒有傳遞消息出來。」秦至臻分析道:「如果左院長能夠成功逃脫,哪怕只是成功傳遞消息,書山應該早已經解決問題。」

  「呵呵。」斗昭冷笑了一聲。

  「也存在左院長做了足夠多努力,但自己最後沒能逃脫的可能。」劇匱道。

  「說到這裡,書山的人呢?」秦至臻問。

  勤苦書院出現了如此巨大的變故,書山不可能不管。

  既然如照無顏所說,幾位院長都登上書山,那定然是奔著解決問題去的。

  姚甫也好,陳朴也好,白歌笑也好,都是能夠擔得起責任的真正宗師。

  那麼……書山的人在哪裡?

  幾位大宗師何在?

  難得有一次動靜的【子先生】,又在做什麼?

  「可能他們也在解決問題吧。」黃舍利道:「和我們在不同的書頁中。」

  「這個崔一更呢?」斗昭一手拄刀,半蹲在橋頭。

  「真的。」李一說。

  「我也傾向於他是真實的那一個。」姜望道:「卞城閻君看到的崔一更,應該也是翻書者,但偽裝成那頁書中本不會出現的人,是對那頁歷史有什麼忌憚麼?」

  「那頁歷史有什麼不一樣?」劇匱問。

  姜望搖搖頭:「打個招呼就失去聯繫了,沒法觀察更多。不過那頁書里人很多,來來往往的。」

  秦至臻若有所思:「看來對勤苦書院的弟子而言,那是一段相對安全的時空……」

  眾人都聽懂了他的未言之言——若最後是將這頁時空作為歷史,那麼勤苦書院的結局,就是相對完整的。

  「說起來……姜兄怎麼對時空也有這麼深的認知?」黃舍利歪過頭來,臉上帶笑:「偷偷補課了?」

  重玄遵無聲的嘆息。

  姜望張了張嘴,正要簡短說一下隨手燒了蒼圖神的故事。

  蒼瞑已經先開口:「蒼圖天國深處也有時光海,我們去年才從那裡回來。」

  黃舍利瞪他一眼:「下次不要搶答。」

  「走吧!」潛意海外,月門之中,姜望拍了拍崔一更的肩膀,率先走進了門後的春天。

  眾人緊隨其後,魚貫而入。

  這一次姜望再不保留,行走之間,霜雪滿天,若有所阻,抬眼便是焚燒了「文字照壁」和「六爻山河禁」的三昧真火。

  他走過的季節只有冬天!

  凜冬仙術讓該蟄伏的蟄伏,將該封存的封存。

  極致的見聞,對崔一更的了解……已經深刻認知這片時空的三昧真火,真箇無往而不利,將一道道精心設計的考題分解,任是什麼,一焰即焚。

  若有那實在頑固的考題、也代表這片時空還有新鮮的認知,重玄遵便上前一刀。

  「黃閣員。」崔一更在隊列里亦步亦趨,小心地問道:「現在咱們是去哪裡?」

  黃舍利觀察著四周環境,漫不經心地道:「把你這一頁書翻到頭,去看看其它書頁的內容。」

  「我的人生只是一頁書麼?但為何會如此……」崔一更問。

  「這是時空錯亂,歷史逆流才產生的問題。你們勤苦書院號稱『史學第一』,有糾正歷史的責任,應該懂得這些。」黃舍利終於又把視線放回他身上:「應該我們問你,在變故發生前,勤苦書院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以時間為區分的時空片段,和以具體人物為區分的時空片段,就像史書之中「編年」和「紀傳」的區別。

  崔一更當然能夠理解。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總歸日復一日的修煉,書院裡的雜務都不找我,擔子都是先生們擔著……」在得知自己所見並非唯一歷史後,崔一更整個人也活了過來,開始積極思考真相:「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好好的勤苦書院,會突然變成史冊。」

  「你剛剛說什麼?」站在【諸外神像】上的蒼瞑突然回頭。

  那驟然睜開的、似琉璃裂隙般的眼瞳,叫崔一更吃了一驚。「我說……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這時候的蒼瞑已經吞食了足夠多的毀滅之力,對這片時空里勤苦書院的滅亡過程,有了足夠深刻的感受,呼吸都變得十分寒涼。搖了搖頭:「不是這句。」

  崔一更斟酌著道:「好好的勤苦書院,為什麼會變成史冊?」

  是了……

  蒼瞑的五官始終藏在面罩之下,唯一露出來的雙瞳也如器物一般不體現情緒。但他一直都在認真地思考整件事情——太虛閣里的每一個人,都很關心鍾玄胤的安危,只是表現不同。

  「為什麼?」蒼瞑駕馭【諸外神像】,一霎橫天而起:「因為把享譽萬載的勤苦書院,變成一卷史書,正可以鋪墊為台階,讓那人跳出絕巔,走向最後的超脫路!」

  他想明白了最後一節,已經確認這就是真相,恐怖的毀滅力量在神像的血眸中凝聚:「我想我明白為什麼書山要封鎖消息、關起門來解決問題。因為這人一旦永證,那也是儒家的超脫。自儒聖沉眠,欽文王犧牲,儒家已經很久沒能發出聲音。無論成或敗,書山都不希望外部力量干預。」

  大牧欽文王施柏舟,當年因為執意與大牧女帝成親,入贅草原帝室,一度同書山決裂,後來有了些關係緩和的跡象,可施柏舟很快就戰死天國。

  所以草原無論是王庭那一派,還是神教那一派,其實都不怎麼待見書山。

  眾人行進的速度非常之快,幾息時間就連過三重門,寒霜爬上屋檐,焚真的火焰在空中飄飛,走在最前面的姜望,於此回頭:「如果那個人要以勤苦書院為代價超脫,以我對陳朴院長、白歌笑院長的了解,他們都不會同意。」

  「我跟姚甫院長比較熟悉。」秦至臻也道:「姚院長磊落隨性,心懷大義,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妥協。」

  「那麼【子先生】呢?誰了解【子先生】?他是儒門的一個符號,他的性格並不重要,但他思考問題的角度,一定是站在整個儒門的利益層面。」身在大楚,天然瞧書山不順眼的斗昭,也附和了蒼瞑的看法:「即便幾位院長都如你們所知的人品端正,愛護芸芸儒生。但有沒有可能就是【子先生】故意請他們上山,以此拖延時間?」

  「可能性存在。」劇匱說。

  重玄遵還在獨自往前走,大袖飄飄,見題一刀。

  什麼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無論多麼晦澀的問題,答案總是和問題一起出現。

  太虛閣里的每個人,時間都很寶貴,誰耐煩在這裡參加考試,一耗十天半個月——

  無非解題的過程,是了解的過程。只不過是有著對鍾玄胤的關心,投鼠忌器罷了。

  現在他們都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便要平推此世。

  只是還需要一點細節的確認,而用來彼此確認的這點時間,也差不多夠重玄遵把崔一更所延伸的歷史片段打通。

  幾位太虛閣員你一言我一句,不斷擊破崔一更的認知。他略顯茫然地跟上:「你們說的『那個人』……是誰?為什麼突然說,有人要藉此超脫?」

  崔一更完全不明白,怎麼過關斬將的答題環節,忽然就進入了終考。他距離超凡的終點還很遠,不清楚站在那樣的位置,身前已經沒有遮眼的浮雲。所眺者無非無盡的遠處,和現世極限外的高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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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苦書院當然是天下大宗,有輝煌的過去,和仍然強大的今天。但對現在的太虛閣來說,已經不太夠看。

  當八條巨鱷跳進勤苦書院的歷史,這座小小的水池內部,其實也沒有多少騰挪的空間!

  「因為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黃舍利回看一眼:「除超脫無大事。」

  有人裝神弄鬼,挖空心思布置了不知多少難題,一道道的羅列,惑人心神。但以太虛閣橫推四海的力量,完全可以掀了這屋子,劍指一切問題的根本——已經確定了鍾玄胤不在這片時空。

  「現有的超脫我們都認識,未知的超脫有可能正發生。既然我們都已經卷進來,彼方還在藏頭露尾,遮遮掩掩……總不可能只是誰在嘗試登頂絕巔。」秦至臻總是走在最後的,他說著往前面那個穿青衣的人努了努嘴:「僅僅絕巔的話,不管在哪裡證道,那位一劍就攔下。」


  崔一更默然!

  劇匱在這時候問:「你們勤苦書院有沒有比左丘吾更強的隱世大儒?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實際上還活著的存在。比如宋求實?」

  崔一更心中波瀾難止,一濤翻過一濤,搖了搖頭:「隱世的先生,應該都在書山。至於宋祖師……至少我沒聽說過他老人家還在。」

  劇匱也並不指望他能給出什麼隱秘,很直接地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們所討論的『那個人』,要麼是左丘吾,要麼是司馬衡。」

  崔一更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左丘吾是他敬愛的院長,司馬衡是所有修史者的精神領袖,更是勤苦書院的金字招牌。無論哪個變質,都讓他傷心。

  可是想到自己三百多年的枯耗,被封鎮被鎖住修行……所見的一切線索,都向那個結果靠近。

  其實還有一條更清晰的思路——既然已經確認勤苦書院的變故,和書院內部有關。只消再問一句,勤苦書院裡,誰能夠這樣波瀾不驚地按住鍾玄胤。

  答案其實也很少!

  因為今天的鐘玄胤,也已經站到絕巔門外。

  「既然大家已經達成一致……」蒼瞑那藏在長袍下的手,輕輕一推,【諸外神像】直接血眸橫掃,毀滅性的力量如一柄無限延展的血色光劍,瞬間將天地四方都劃遍。

  什麼紅瓦白牆,什么小橋流水,什麼亭台樓閣……都似那裁紙的一截,紛紛揚揚,灑進不斷飛流的時光里。

  抬眼間一個世界就毀滅,而蒼瞑的裂瞳之中,有血光流隙。

  姜望瞥過這一幕,暗暗讚嘆。

  蒼瞑的眼睛在神瞳自裂後,有兩種發展方向,一個是更針對神明的滅神之力,一個是更純粹一些的毀滅之力。他現在明顯是向後者發展。

  由崔一更所延伸的歷史,只剩下時空碎片在眼前飛轉,漸而散遠。腳下是呼嘯而過的色彩斑斕的歷史碎片,數不清的故事在其間載浮載沉。

  眾人都立身不動,身處唯一一片保留下來的穩固空間——這當然是秦至臻的傑作。

  他鎖定虛空,使之如筏,承載眾人在歲月的亂流上漂浮。

  而黃舍利在最前方尋光覓影,她是掌舵的那一個。

  重玄遵這時已經收了刀,仍拿著那捲青簡在看——他解題的時候便是一手書一手刀。此刻刀離手,書不離手,瞧來真是相當風雅。眾人皆歷險,獨他似踏青。

  劇匱發現了不對:「李一呢?」

  姜望道:「他去追左丘吾了。通過剛剛在一心劍里捕捉到的痕跡。」

  斗昭乜著他:「他還特意通知你了?」

  姜望聳聳肩:「我猜的。」

  他當然不止是猜測,在李一離開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發現。

  並且他的如意仙念正沿著崔一更這頁歷史的裂隙,在整個勤苦書院的史冊里蔓延……

  「你們……要阻止這件事情嗎?」崔一更想了又想,終是問出這個問題。

  斗昭回頭看他一眼:「你要阻止我們嗎?」

  「不要嚇唬他了。」姜望往前一步,阻隔了斗昭的視線,對崔一更道:「崔兄讀的書比我多,對錯不用我來教你。我也不說什麼大道理,只說一件事——鍾玄胤是我太虛閣的人,我們太虛閣對他負責。」

  「左丘吾也好,司馬衡也好,甚至【子先生】……無論那人是誰,有多麼恢弘的理想,不允許他用我們的鐘先生做耗材。」

  他平靜地說完這宣聲,溫聲道:「要不要我先送你出去?」

  崔一更躬身對他一禮:「無論結果如何……請讓我看見。」

  眾人再不言語,而斗昭只是撇了撇嘴,直接往前一步,跳出這片穩固空間,殺進了時空的亂流里——

  這時空雖然複雜,亂流更如刀斧。可戰鬼之身,橫渡其間,任由時光潑灑,哪有半分傷痕。

  他看到劇匱的雷電早就取代了崔一更時空的雷霆,進而向這部書院史冊里的每一頁擴張。也注意到蒼瞑在毀滅一世的同時,亦於諸世顯形,滅神之神像,竟也有神的蔓延。秦至臻看似只是老老實實地維護這片空間,實則煉虛延展,空間早已連著空間……台上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手段,他斗昭又豈會落後於人?

  他不去尋那麼多複雜的線索。

  勤苦書院立宗超過四萬年,以此身橫渡歷史湍流,他只問——何人堪受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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