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輕飄飄的
天氣又變冷了，已是秋季的末尾，去年的今天我也在同樣的位置發出過相同的感慨，居然已經一年了啊。
不，居然已經五年了。
大學畢業後，我在這家小自助餐廳找了份工作，原本以為自己能成為房屋的設計師，結果卻是陰差陽錯地成了三流廚師，在這裡設計著擺盤，還真是令人唏噓，不過也沒關係，都是工作，只要能賺錢、能活下去，就都是好工作，真是幸運。
今天是我入職一年的紀念日，雖然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在廚房煙燻火烤的一天，但還是值得我私下紀念一番的嘛。
原本還因為怕成為「一次性用品」而做噩夢呢，看來只是想得太多了吧？雖然有許多像我一樣的女大學生被無良老闆當作「乾電池」，隨意壓榨欺負之後就一腳踢開，換上新人的傳聞，可那並沒有降臨在我頭上……至少現在都要到年末了，今年是不會的。
嗯，不會的。
好吧，也保不准就是了，也許達摩克里斯之劍僅僅是還沒落下吧。
夜深了，到了下班的時間。
今天也生意火爆，這家自助餐廳里的服務員只有那麼幾個人，店主就好像捨不得僱人似的，既不給我們漲工資，也不願意僱傭新人來給我們減負，可那也沒辦法，誰叫我們是員工呢？這種想法一定很僭越吧，負責作為廚師的我根本閒不下來……好累，回去要好好休息。
至於一周年的慶祝？店裡的食物雖然出自我手，但講實話，做得並不好吃，至少在我的評判標準里還不配用來慶祝。按照店長的要求，食物要做得充滿鹽分，客人喝越多的飲品越好，所以口味很重。重油重鹽、食材廉價，這種食物明顯對健康不好，可我畢竟賺這份錢……沒辦法嘛。
下班了去看看附近的甜品店裡有沒有什麼吧，印象里他們家關門還蠻晚的，稍微吃塊小蛋糕不會發胖，是的，不會。
門口掛上了「閉店」的牌子，其他同事都先一步甩甩手走人了，只留下我打掃……已經被欺負慣了。
不，也是要怪自己不爭氣，原本以為是什麼「新人嘛，就是要負責這個的。」結果又來了新人，我這個舊人卻不好意思把這些工作交給他，現在反過來被新人欺負，收拾桌盤之類的善後工作明明是各有分工的來著。
軟弱就是要被人欺負的，我知道這一點，可我卻又如此的不爭氣，明明錯的是他們，可這就是社會，不講對錯的。
好在……嗯，我也不討厭一個人收拾餐廳，我可以坐在椅子上想多晚走就多晚走，看看書、吃點零食、一個人在餐廳里聽著音樂跳跳舞，也算一種小小的自由吧，狹窄的出租屋並不能被稱為「溫暖的家」，有時我甚至會選擇睡在店裡。
「叮鈴鈴——」店裡的電話響了，是誰打過來的？
是客人把東西落在店裡了，雖說我們的店沒有這方面的義務，只負責客人的食品安全和人身安全，可如果客人要鬧的話，最終還是要處理，會很麻煩。
幸好，東西還在。那是一塊古銅色的懷表，相當精緻，指針在被同事發現時就已經不再行走，要是客人以此威脅可就壞了，更糟糕的情況是客人蓄意訛詐。回想起來，上次簡直就是災難，一定是產生了某種心理陰影，我對這件事十分忌諱。
不過是我想多了，客人說：「不會動是正常的。」
只是……那人不打算第二天來取，而是一會兒就來，是怕我們明天把這玩意藏起來不成？一個壞掉的懷表，誰稀罕嘛！明明已經閉店了，卻還要我一個人在店裡等他，有夠麻煩的，更重要的是我的夜間甜品！那家店要是關門了，我可就吃不上了。
唉，只能自認倒霉了。
不過仔細看的話，難道是什麼古董？
不不不，怎麼可能？古董怎麼可能隨身攜帶，還丟在這種餐廳里？不可能的。
但……人是不該手賤的，我想給它上發條。
天旋地轉，我居然漂起來了！只因為我在懷表的發條上扭了一圈？
我發誓自己一定是正常的，沒有任何幻覺，是真的漂浮了起來，就像是人形的氫氣球，如果發生在同事身上，我一定會開點非常惡劣的笑話，只可惜那人是我，我總不能一直這樣飄著吧？這可不行。
我是在做夢嗎？
怎麼可能！
那我真的飛起來了？就這麼飄起來了？無視地心引力、甚至和引力反著來？
怎麼可能……？
可我確確實實地「躺」在天花板上，就連天花板上的灰塵都確確實實的粘在了我的身上。
嗚嗚……真的假的？我是剛剛不小心吃了奇怪的東西？
真不該吃那串烤蘑菇的！誰知道香菇也是有毒的啊？！
一定是什麼新品種的毒蘑菇，長得和香菇一樣、吃起來也一樣，就這麼被混了進來，還被我嘴饞吃掉了……
試著站起來吧，雖然我現在飄在天花板上，但如果在天花板上站起來，說不定還蠻有趣的？我的肢體很弱，從小到大都沒能倒立過，興許能借這個吃了蘑菇的機會試一試？
我手撐本該是天花板的「地面」，試著站了起來，微妙的浮力比重力要柔和，就像月球漫步一樣，蠻有趣的，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啊、頭有點暈，是因為毒性更重了嗎？還是說倒立過來，血液都湧向了頭部？總之血液的流動出了問題，有點暈暈的，又想不明白自己的現狀，但我現在一定是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吧？這些都是我的幻覺而已，對吧？
對嗎？
真的嗎？
我把雙手伸到面前，確認了一下真實感……
真的，九成九的真實，應該不是幻覺。
「真的假的啊？」
我拿出懷表，仔細確認著上面的細節，要不是因為不敢，我大概已經完全把它拆開了。
瘋子無法確認自己的瘋狂，夢中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夢中，所以我究竟是否身處於蘑菇中毒的幻覺呢？
我能問出這個問題，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的幻覺了吧？
這時候，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長髮男人敲門進了餐廳，看起來就像是什麼「神秘組織的黑衣特工」，掌握著無數機密，神出鬼沒又手段狠辣。看著我在天花板上行走的樣子……他把手掩在額頭上，似乎有些為難？更多是無語吧，就好像是什麼「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之類的。
「救我……」總之要先求救，頭越來越暈了。
他把懷表拿了過去，小心調試後又送到了我的手裡，讓我重新上發條，隨著發條再一次變緊，我從飄在空中再到近地懸浮，最後平穩落地，我被救了下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實在有太多的疑問了。
他察覺到了我的為難，只是普通的開口：「這個是很重要的東西，幸好你沒在室外用，不然會飛到宇宙里的。」他嘴角微抽，似乎是在憋笑
「不過到了大氣層就燒沒了吧，欸嘿。」
不許笑話我！但的確是我理虧。
「所以……？」
「你的體重是？」他問我。
我本意是問：「你會因為我亂動你的懷表就滅我的口之類？又或者是給我一些精神補償什麼的？」一類的話，只是不確定自己現在是否清醒，外加不擅長與人交流溝通，結果就支支吾吾地說出了摸稜兩可的話，又被問了這樣奇怪的問題。
不，他只是在自說自話吧？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問我的體重對吧？問女孩子體重？那可是禁止的話題！
「你要是不說，我可是很難辦的。」
「……」
我只能虛報了一個稍微低一些的體重。
真是過分，我一米六的身高配上這個體重已經可以看得出肉了，在這個以瘦為美的該死世界，我是很忌諱這個話題的！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我討厭這個話題吧？真是過分！不、我不是胖……我這是健康體重！一定是的！
「哦，你心裡有數就好，回去以後用這個懷表在體重秤上慢慢調整自己的重力吧，只要調到接近真實值就會自己回到標準重力的。」
原來是為了讓我調整重力嗎？好像確實呢，我現在的體重明顯是偏低的，對健康是否有害先不談，和體積不相符的質量一定會惹出麻煩。
「所以這個是什麼啊？讓人飄起來……是怎麼做到的？」我把懷表小心地舉起來，生怕不小心觸發了什麼。
「是我的發明哦，我要靠這個變成星星。」
變成星星？真的假的？在開玩笑吧……
「你會魔法？」我歪著頭，將信將疑地問他。
這是個廢話一樣的問題，畢竟我都用這個飄起來了，他說的話怎麼可能是玩笑？就算他說自己是外星人、是魔法師、是上帝，我都信的！
「不是魔法，是科學。」他一邊說，一邊擺出一副自豪的樣子。
「可沒聽說過這樣的科學啊！」
他攤開手臂，做了個很浮誇的姿勢：「因為我是不死之身哦，幾千萬年下來早就掌握了你們所不擁有的知識，要不是想讓你們自行發展，我早就透露給你們，讓你們也提前進入我的世界了。」
「你的世界？」
「在你們的世界觀里，就是『未來的世界』哦，超前的科技、超前的生活、超前的能力，很厲害吧？至於這些科技的表現形式，是我的小浪漫，有著奇妙功能的小道具，不是聽著就很棒麼？」
又是那副浮誇的樣子，這傢伙是什麼街頭演員嗎？要不是他真的能掏出那種魔法道具，我絕對會給他丟幾個零錢的！
「你和我說這麼多幹嘛？要滅我的口？」
「因為我喜歡吃的、喜歡這家店、喜歡你的手藝，就這麼簡單。」
我聽不出這之間有什麼關係。
「就是說我們之間已經因為你的手賤而命運交織了哦。」
我知道是我手賤了……但他說出這種怪話又是什麼意思啊？簡單來說就是上了賊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想活命就得聽他吩咐？
真倒霉，小蛋糕也吃不上了，還攤上這種麻煩，已經被人欺負的夠多了！不需要再添麻煩了！
等等？我居然在關心這個嗎？我腦子一定不正常了……
他看我好像沒有身體不適，僅僅是腦子短路了，就甩甩手：「走了、我走了哈，明晚見，要好好來上班哦，我明天再來回收你手裡的懷表。」
「……謝謝。」
「哦、不要抱有僥倖心理，要把體重改回正常才行，是你說的那個數字再加上五，別忘了。」
「你這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嗎？！不要說出來啊！」
「怎麼了？微胖？還算是健康範圍內的體重吧？」
「滾啊！」
晚上，雖然體重秤上的數字很美麗，但只好忍著痛用懷表調整回了該有的重量，不管是看起來的肥胖度還是從「健康體重表」上看都不是很健康的樣子啊……
也沒什麼辦法，學生時期就忙的很，飲食也不規律，這一年的打工生活就更是連作息都紊亂了，就算想保持心儀的體重也難。那些擁有健康身材的人大概都是那種沒有什麼壓力、能夠有足夠的餘裕來健身運動的人吧，真是高攀不起呢。
啊、真羨慕自己小時候那個活潑的樣子，健康有活力，完全不像我這副熊貓眼、發胖、渾身無力的一副死相。
唉，回不去嘍，那個穿著裙子跳舞的小女孩找不到嘍。
離開了家裡陽光明媚的房子，去到了這個擁擠的城市、縮進陰暗的小出租屋，在久未打理的床上睡去，然後明天醒來重複那已經重複一年的日常，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樣穩定的日子在許多人眼裡已經很好了……吧。
我還真是不知滿足。
總覺得自己討厭各種各樣的麻煩、總覺得自己該有怎麼怎麼樣的人生，結果到了關鍵的節骨眼，都是自己錯過、放棄掉的，久而久之也習慣了，就像習慣了樓上空調的滴水聲、就像習慣了房間裡的霉味、就像習慣了疲憊的自己、就像習慣了許多許多。
小時候覺得自己只要有決心就什麼都能做到、就能和任何自己討厭的事情說不，結果既沒能反抗，也沒有過決心。
點燃一根廉價的薰香，試著給自己一個雖然有些太晚、有些太短，但還是彌足珍貴的睡眠。至少也算是紀念日的小小特別吧。
隔壁也是我這樣的人，遠處的樓里也差不多，童年的玩伴里雖然有飛黃騰達的人在，但更多的都是與我並無差別、甚至更糟的，這樣也挺好的。
恬淡的綠茶芳香，再加上微甜的柑橘香氣，是秋天的味道。
「真是一根好香，說不定能睡個好覺呢。」我對照片裡兒時的自己比了個「OK」，準備進入夢鄉。
明天要把懷表還給那個有點可怕的怪人，還要努力工作，總有一天……哪怕只是身為小廚師兼服務員的我，早晚也會等到向天上攀登的機會吧。
不，根本看不到梯子，僅僅是能習慣這一切，滿足這一切就已經足夠好了。
今天該不會要做那種「失業、然後露宿街頭」的夢吧？
不會的，在香薰下，我會做一個美美的夢，夢裡我會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穿著兒時的小裙子，一邊在公園的秋景中玩耍，一邊笑著說些大話。
有好久沒去公園了……休息日少得可憐，淨拿去睡覺了。
夢裡要好好的玩，把想玩的都玩個遍。
……
有點想家，但那個能回家的自己早就走丟了。
回不去嘍。
不，居然已經五年了。
大學畢業後，我在這家小自助餐廳找了份工作，原本以為自己能成為房屋的設計師，結果卻是陰差陽錯地成了三流廚師，在這裡設計著擺盤，還真是令人唏噓，不過也沒關係，都是工作，只要能賺錢、能活下去，就都是好工作，真是幸運。
今天是我入職一年的紀念日，雖然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在廚房煙燻火烤的一天，但還是值得我私下紀念一番的嘛。
原本還因為怕成為「一次性用品」而做噩夢呢，看來只是想得太多了吧？雖然有許多像我一樣的女大學生被無良老闆當作「乾電池」，隨意壓榨欺負之後就一腳踢開，換上新人的傳聞，可那並沒有降臨在我頭上……至少現在都要到年末了，今年是不會的。
嗯，不會的。
好吧，也保不准就是了，也許達摩克里斯之劍僅僅是還沒落下吧。
夜深了，到了下班的時間。
今天也生意火爆，這家自助餐廳里的服務員只有那麼幾個人，店主就好像捨不得僱人似的，既不給我們漲工資，也不願意僱傭新人來給我們減負，可那也沒辦法，誰叫我們是員工呢？這種想法一定很僭越吧，負責作為廚師的我根本閒不下來……好累，回去要好好休息。
至於一周年的慶祝？店裡的食物雖然出自我手，但講實話，做得並不好吃，至少在我的評判標準里還不配用來慶祝。按照店長的要求，食物要做得充滿鹽分，客人喝越多的飲品越好，所以口味很重。重油重鹽、食材廉價，這種食物明顯對健康不好，可我畢竟賺這份錢……沒辦法嘛。
下班了去看看附近的甜品店裡有沒有什麼吧，印象里他們家關門還蠻晚的，稍微吃塊小蛋糕不會發胖，是的，不會。
門口掛上了「閉店」的牌子，其他同事都先一步甩甩手走人了，只留下我打掃……已經被欺負慣了。
不，也是要怪自己不爭氣，原本以為是什麼「新人嘛，就是要負責這個的。」結果又來了新人，我這個舊人卻不好意思把這些工作交給他，現在反過來被新人欺負，收拾桌盤之類的善後工作明明是各有分工的來著。
軟弱就是要被人欺負的，我知道這一點，可我卻又如此的不爭氣，明明錯的是他們，可這就是社會，不講對錯的。
好在……嗯，我也不討厭一個人收拾餐廳，我可以坐在椅子上想多晚走就多晚走，看看書、吃點零食、一個人在餐廳里聽著音樂跳跳舞，也算一種小小的自由吧，狹窄的出租屋並不能被稱為「溫暖的家」，有時我甚至會選擇睡在店裡。
「叮鈴鈴——」店裡的電話響了，是誰打過來的？
是客人把東西落在店裡了，雖說我們的店沒有這方面的義務，只負責客人的食品安全和人身安全，可如果客人要鬧的話，最終還是要處理，會很麻煩。
幸好，東西還在。那是一塊古銅色的懷表，相當精緻，指針在被同事發現時就已經不再行走，要是客人以此威脅可就壞了，更糟糕的情況是客人蓄意訛詐。回想起來，上次簡直就是災難，一定是產生了某種心理陰影，我對這件事十分忌諱。
不過是我想多了，客人說：「不會動是正常的。」
只是……那人不打算第二天來取，而是一會兒就來，是怕我們明天把這玩意藏起來不成？一個壞掉的懷表，誰稀罕嘛！明明已經閉店了，卻還要我一個人在店裡等他，有夠麻煩的，更重要的是我的夜間甜品！那家店要是關門了，我可就吃不上了。
唉，只能自認倒霉了。
不過仔細看的話，難道是什麼古董？
不不不，怎麼可能？古董怎麼可能隨身攜帶，還丟在這種餐廳里？不可能的。
但……人是不該手賤的，我想給它上發條。
天旋地轉，我居然漂起來了！只因為我在懷表的發條上扭了一圈？
我發誓自己一定是正常的，沒有任何幻覺，是真的漂浮了起來，就像是人形的氫氣球，如果發生在同事身上，我一定會開點非常惡劣的笑話，只可惜那人是我，我總不能一直這樣飄著吧？這可不行。
我是在做夢嗎？
怎麼可能！
那我真的飛起來了？就這麼飄起來了？無視地心引力、甚至和引力反著來？
怎麼可能……？
可我確確實實地「躺」在天花板上，就連天花板上的灰塵都確確實實的粘在了我的身上。
嗚嗚……真的假的？我是剛剛不小心吃了奇怪的東西？
真不該吃那串烤蘑菇的！誰知道香菇也是有毒的啊？！
一定是什麼新品種的毒蘑菇，長得和香菇一樣、吃起來也一樣，就這麼被混了進來，還被我嘴饞吃掉了……
試著站起來吧，雖然我現在飄在天花板上，但如果在天花板上站起來，說不定還蠻有趣的？我的肢體很弱，從小到大都沒能倒立過，興許能借這個吃了蘑菇的機會試一試？
我手撐本該是天花板的「地面」，試著站了起來，微妙的浮力比重力要柔和，就像月球漫步一樣，蠻有趣的，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啊、頭有點暈，是因為毒性更重了嗎？還是說倒立過來，血液都湧向了頭部？總之血液的流動出了問題，有點暈暈的，又想不明白自己的現狀，但我現在一定是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吧？這些都是我的幻覺而已，對吧？
對嗎？
真的嗎？
我把雙手伸到面前，確認了一下真實感……
真的，九成九的真實，應該不是幻覺。
「真的假的啊？」
我拿出懷表，仔細確認著上面的細節，要不是因為不敢，我大概已經完全把它拆開了。
瘋子無法確認自己的瘋狂，夢中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夢中，所以我究竟是否身處於蘑菇中毒的幻覺呢？
我能問出這個問題，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的幻覺了吧？
這時候，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長髮男人敲門進了餐廳，看起來就像是什麼「神秘組織的黑衣特工」，掌握著無數機密，神出鬼沒又手段狠辣。看著我在天花板上行走的樣子……他把手掩在額頭上，似乎有些為難？更多是無語吧，就好像是什麼「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之類的。
「救我……」總之要先求救，頭越來越暈了。
他把懷表拿了過去，小心調試後又送到了我的手裡，讓我重新上發條，隨著發條再一次變緊，我從飄在空中再到近地懸浮，最後平穩落地，我被救了下來，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實在有太多的疑問了。
他察覺到了我的為難，只是普通的開口：「這個是很重要的東西，幸好你沒在室外用，不然會飛到宇宙里的。」他嘴角微抽，似乎是在憋笑
「不過到了大氣層就燒沒了吧，欸嘿。」
不許笑話我！但的確是我理虧。
「所以……？」
「你的體重是？」他問我。
我本意是問：「你會因為我亂動你的懷表就滅我的口之類？又或者是給我一些精神補償什麼的？」一類的話，只是不確定自己現在是否清醒，外加不擅長與人交流溝通，結果就支支吾吾地說出了摸稜兩可的話，又被問了這樣奇怪的問題。
不，他只是在自說自話吧？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會問我的體重對吧？問女孩子體重？那可是禁止的話題！
「你要是不說，我可是很難辦的。」
「……」
我只能虛報了一個稍微低一些的體重。
真是過分，我一米六的身高配上這個體重已經可以看得出肉了，在這個以瘦為美的該死世界，我是很忌諱這個話題的！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我討厭這個話題吧？真是過分！不、我不是胖……我這是健康體重！一定是的！
「哦，你心裡有數就好，回去以後用這個懷表在體重秤上慢慢調整自己的重力吧，只要調到接近真實值就會自己回到標準重力的。」
原來是為了讓我調整重力嗎？好像確實呢，我現在的體重明顯是偏低的，對健康是否有害先不談，和體積不相符的質量一定會惹出麻煩。
「所以這個是什麼啊？讓人飄起來……是怎麼做到的？」我把懷表小心地舉起來，生怕不小心觸發了什麼。
「是我的發明哦，我要靠這個變成星星。」
變成星星？真的假的？在開玩笑吧……
「你會魔法？」我歪著頭，將信將疑地問他。
這是個廢話一樣的問題，畢竟我都用這個飄起來了，他說的話怎麼可能是玩笑？就算他說自己是外星人、是魔法師、是上帝，我都信的！
「不是魔法，是科學。」他一邊說，一邊擺出一副自豪的樣子。
「可沒聽說過這樣的科學啊！」
他攤開手臂，做了個很浮誇的姿勢：「因為我是不死之身哦，幾千萬年下來早就掌握了你們所不擁有的知識，要不是想讓你們自行發展，我早就透露給你們，讓你們也提前進入我的世界了。」
「你的世界？」
「在你們的世界觀里，就是『未來的世界』哦，超前的科技、超前的生活、超前的能力，很厲害吧？至於這些科技的表現形式，是我的小浪漫，有著奇妙功能的小道具，不是聽著就很棒麼？」
又是那副浮誇的樣子，這傢伙是什麼街頭演員嗎？要不是他真的能掏出那種魔法道具，我絕對會給他丟幾個零錢的！
「你和我說這麼多幹嘛？要滅我的口？」
「因為我喜歡吃的、喜歡這家店、喜歡你的手藝，就這麼簡單。」
我聽不出這之間有什麼關係。
「就是說我們之間已經因為你的手賤而命運交織了哦。」
我知道是我手賤了……但他說出這種怪話又是什麼意思啊？簡單來說就是上了賊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想活命就得聽他吩咐？
真倒霉，小蛋糕也吃不上了，還攤上這種麻煩，已經被人欺負的夠多了！不需要再添麻煩了！
等等？我居然在關心這個嗎？我腦子一定不正常了……
他看我好像沒有身體不適，僅僅是腦子短路了，就甩甩手：「走了、我走了哈，明晚見，要好好來上班哦，我明天再來回收你手裡的懷表。」
「……謝謝。」
「哦、不要抱有僥倖心理，要把體重改回正常才行，是你說的那個數字再加上五，別忘了。」
「你這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嗎？！不要說出來啊！」
「怎麼了？微胖？還算是健康範圍內的體重吧？」
「滾啊！」
晚上，雖然體重秤上的數字很美麗，但只好忍著痛用懷表調整回了該有的重量，不管是看起來的肥胖度還是從「健康體重表」上看都不是很健康的樣子啊……
也沒什麼辦法，學生時期就忙的很，飲食也不規律，這一年的打工生活就更是連作息都紊亂了，就算想保持心儀的體重也難。那些擁有健康身材的人大概都是那種沒有什麼壓力、能夠有足夠的餘裕來健身運動的人吧，真是高攀不起呢。
啊、真羨慕自己小時候那個活潑的樣子，健康有活力，完全不像我這副熊貓眼、發胖、渾身無力的一副死相。
唉，回不去嘍，那個穿著裙子跳舞的小女孩找不到嘍。
離開了家裡陽光明媚的房子，去到了這個擁擠的城市、縮進陰暗的小出租屋，在久未打理的床上睡去，然後明天醒來重複那已經重複一年的日常，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樣穩定的日子在許多人眼裡已經很好了……吧。
我還真是不知滿足。
總覺得自己討厭各種各樣的麻煩、總覺得自己該有怎麼怎麼樣的人生，結果到了關鍵的節骨眼，都是自己錯過、放棄掉的，久而久之也習慣了，就像習慣了樓上空調的滴水聲、就像習慣了房間裡的霉味、就像習慣了疲憊的自己、就像習慣了許多許多。
小時候覺得自己只要有決心就什麼都能做到、就能和任何自己討厭的事情說不，結果既沒能反抗，也沒有過決心。
點燃一根廉價的薰香，試著給自己一個雖然有些太晚、有些太短，但還是彌足珍貴的睡眠。至少也算是紀念日的小小特別吧。
隔壁也是我這樣的人，遠處的樓里也差不多，童年的玩伴里雖然有飛黃騰達的人在，但更多的都是與我並無差別、甚至更糟的，這樣也挺好的。
恬淡的綠茶芳香，再加上微甜的柑橘香氣，是秋天的味道。
「真是一根好香，說不定能睡個好覺呢。」我對照片裡兒時的自己比了個「OK」，準備進入夢鄉。
明天要把懷表還給那個有點可怕的怪人，還要努力工作，總有一天……哪怕只是身為小廚師兼服務員的我，早晚也會等到向天上攀登的機會吧。
不，根本看不到梯子，僅僅是能習慣這一切，滿足這一切就已經足夠好了。
今天該不會要做那種「失業、然後露宿街頭」的夢吧？
不會的，在香薰下，我會做一個美美的夢，夢裡我會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穿著兒時的小裙子，一邊在公園的秋景中玩耍，一邊笑著說些大話。
有好久沒去公園了……休息日少得可憐，淨拿去睡覺了。
夢裡要好好的玩，把想玩的都玩個遍。
……
有點想家，但那個能回家的自己早就走丟了。
回不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