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覺悟與現實
夜晚日本人的哨燈像打了鞦韆晃來晃去，時不時的閃過大牢的鐵門，可惜身在其中的鐘林，看不見這外面世界的光亮，哪怕是來自敵人。
這是他在牢里待的第三個晚上，這間牢房共三個監室，皮鞋短暫的逗留被「槍決」之後，只剩下鍾林一人待在中間那一個。
除了茅草上的的血腥味，人食五穀自然需要釋放，難免有些異味，擺在面前的飯菜他始終沒動筷，服部光野索性關上了所有燈，整個牢房靜的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鍾林最初被關進來時候的衣著幹練簡潔，眼裡閃著光。
三天兩夜的時間，他已經頭髮蓬亂不堪，將近兩天的時間不見任何光亮，他睜眼閉眼周遭都被黑色籠罩，有幾次他控制不住，大吼著，抓著鐵欄外的飯菜往嘴裡猛塞。
盛菜的碗被他弄翻在地，他早已顧不上那些，連著地上的泥垢一起塞到嘴裡，無差別的瘋狂咀嚼，吃到一半他又嗚咽著蹲在地上往外扣，邊扣邊扇著自己的臉，口水混著淚水流了一地，他恨自己的覺悟不夠扛不住敵人的伎倆，整個人蜷縮在黑暗中狼狽不堪。
鍾林身在崩潰的邊緣，硬是不停的打著耳光繃著最後一根弦，保持理智，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嘶吼著，帶著哭腔。
「你們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鍾林不停的砸著鐵欄，聲音顫抖的喊著：「有容！我在呢！別怕，鬼子，你們這幫畜牲！」
在他幾近崩潰的時候，古川宏抓來了他的妻子，這無遺是在挑戰他的極限，讓他的心裡防線崩潰，在小愛與大愛之間做出選擇。
有容的叫喊聲不斷，鍾林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古川宏打開門走進大牢，異味熏天的環境讓他差點把晚上吃的鍋包肉吐出來，他用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扯著有容的胳膊，有容性子烈的很，毫不客氣的朝古川宏打去，真田浩二抓住了她另一隻手，壓住她的肩膀，有容怎麼甩都甩不開。
夜晚外面的燈光雖然很微弱，照樣把鍾林眼睛疼得不敢睜開。
鍾林見開門有光，下意識的往後跑蜷縮在角落裡，斜眼窺探著有容的情況。
古川宏，陰險的笑著，那聲音令人窒息：「鍾桑，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妻子吧！」說著古川宏用手摸著有容的臉，捏著她身上的皮膚。
「我宰了你！鬼子，你是個男人就把她放了，抓女人算什麼本事。」
古川宏打開手電筒照著鍾林，給鍾林晃的直捂眼睛，見鍾林如此慘狀，他哈哈大笑，把手電筒放在自己下巴底下，從下往上照著，他瞪著眼，咧開嘴，仿佛地獄來的鬼。
他一這把有容抓進懷裡，雙手勒著有容的身子，有容大喊大叫，朝他臉上吐唾沫，古川宏更來了興致，直夸有容生氣的時候更漂亮，然後使勁一推把有容推到了牆上，左手把住她兩隻手，右手邊解旗袍邊到處摸，有容絕望的哀嚎，滿臉淚看著鍾林。
鍾林徹底崩潰，說到：「你們想知道什麼！你把她放了我都告訴你們！」
古川宏突然停了下來，用手電照著鍾林。一句話沒說，帶著所有人離開了大牢，鍾林使盡力氣砸著柵欄，撿起地上的炒辣椒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喊到：「別走啊！我什麼都招，放過我妻子！」
任憑他在用力呼喊，也無人應答，他奇怪的很為什麼他要全招了反而不管他了。
古川宏關上牢門說到：「少佐，已經按您的吩咐做了，他準備全部承認了。」
服部光野看了一眼時間說到：「回去休息吧。」
畢竟是個女兒身，被折騰半天的有容，像一團沒成型的面不堪一擊。古川君一把把她扛在肩上。準備拉回憲兵隊深入交流一下，有容渾身打滾，把古川宏踢的夠嗆。
「夠了，把鐘太太留下。找接待室住下，浩二你找人把守。」
浩二點頭說到：「嗨依！」
古川宏一臉不服氣把外套甩在肩上，嘟嘟囔囔的獨自朝門外走去。
鍾林躺在牢里，任由老鼠在他的身上跑來跑去，剛才有容的出現使得他現在近乎半瘋狀態，時哭時笑，他感嘆原來他所謂的信仰，會在親人受困時瞬間土崩瓦解，嗓子已經喊啞了，他不想再叫嚷了，飯菜也再也沒有提供，鍾林相似走肉般在牢房走走停停，不停的來回踱步。
他明白服部光野這是在溫水煮青蛙，不動刑，但逐步擊垮心裡防線，自打有容出現，他腦子便一片混亂，無法思考。
踱步半天，是在沒力氣了。他盤腿坐了下來，閉眼想著對策，如今有容被抓，鬼子很可能把她糟蹋了，最後落個和他一起上路的下場，鍾誠沒有出現，說明有容把他藏起來了，鬼子沒抓到。
可但凡他不想有容死，他就一定得說出服部光野想要的答案才行，可這樣金川被他出賣，細菌戰就沒人有一手消息了。海涯的百姓會因為他個人遭滅頂之災。
「哎！老天爺，藥王爺，你們不開眼啊，好人都身陷囹圄。壞人草菅人命，你們也不管！」
金川側身把窗簾拉開一條縫，他看見了剛才誓死不從的有容，心裡咯噔一下，一看就知道，古川宏的老手段，禍及家屬。慶幸的是，服部光野對女人不感興趣，就事論事，不會過多波及其他人。
金川被接過來有兩天了，他回到自己房間，打眼一看毫無變化，實則處處都是破綻，進門的鞋架上放著一本《金剛經》他從不動這本書，更不會打掃，而現在什麼都被復位，唯獨這自然生成的灰塵和書上留下的指印確實消不了的。
金川被懷疑是臥底，服部光野第一時間就派古川宏去搜了金川的住所，結果一切如常，大多是書籍，畫稿，和服部光野送他的莫辛納甘狙擊槍。
他現在吊燈底下面朝正北站著，頭朝上看去。吊燈與平行於地面呈九十度，說明沒人動過，電台正藏在旁邊的天花板上。
他內心無比擔憂，服部光野這個人，他再了解不過了，兩天的時間，他沒有與鍾林對峙，鍾林也沒有被害，這說明服部光野在用心理戰。
看著牢房的方向金川有些愧疚，但又不確定這個同志能不能撐過來畢竟服部光野用的是效率遠超用刑的心理戰，他出門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門口兩名日本兵跟在他後面，金川明白沒有完全解除嫌疑之前，他是不可能自由的。
槍傷正在慢慢的癒合，可另一道傷口又在慢慢撕裂，金川躺起床上急促的呼吸，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日子他早就受夠了。這一路走來，他眼看著那些鬥志激昂的同志，一個個在自己眼前倒下。
上海的接頭人被他親手拉下電閘，電椅瞬間電壓達到了230伏，看著眼前的火花，他的眼神里滿滿都是模糊的彩色光芒，山田轉頭便盯著他，金川微笑而不失禮貌的感謝山田給他機會，這是他進入權利內部的投名狀，雖然金川只是個翻譯，實則他只在服部光野之下。
鶴園的夜晚卻無比祥和寧靜，孫德龍躺在搖椅上，摸著手中的剃刀，時不時的閉上一隻眼，把刀尖對準月亮比劃著名。
椅子來回前後搖晃，看著眼前宮正鶴送他的這把無比鋒利，且手工鍛造的純鋼剃刀，孫德龍仿佛做了一個不現實的夢，自打他第一次在斗金樓碰到了刺殺，他的生活再沒平靜過，一天時間全家被滅門，唯一的老爹也不知去向。
孫德龍閉上眼就看見德虎和二叔二嬸，在一片金黃的麥田裡割麥子，他們笑著叫孫德龍過來一起，微微睜開眼睛，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陳晉雲拎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見他過來孫德龍趕忙擦掉眼淚，活動了兩下面部肌肉，他從搖椅上起身打招呼：「晉雲哥，你怎麼來了，這都到睡覺點了。」
陳晉雲把箱子放在大理石台階上，笑著說到：「你不也沒睡，還心事重重的，」
「拿個大箱子幹嘛，進屋坐吧。」
「給你的。」
孫德龍沒在意說到：「這兒已經什麼都有了，我用不著這箱子。」
陳晉雲沒有進屋，而是進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孫德龍的搖椅旁邊。
孫德龍摸著他後背，把手伸向搖椅的方向：「要不，你這兒坐，挺舒服的。」
陳晉雲拍著他的肩膀，自己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院裡假山循環的流水倒映著彎彎的月亮，風一經過，波光瀾瀾。
陳晉雲問到：「今天你去周崇海那問你父親的消息，他怎麼說。」
孫德龍一臉不屑的說到：「他能怎麼說，說我爹被他們救了，說著去斗金樓找他，結果壓根我爹就沒去，說實話，對於我爹活命這事，我沒報太大希望。」
孫德龍失落的把頭躺在後面，用力的搖著椅子。
陳晉雲問他：「以後幹什麼想好了了嗎。」
孫德龍用腳剎住了搖晃的椅子，無奈的看著陳晉雲說：「我能幹嘛，在海涯，不是乾爹我早跟德虎埋一起了。」
他拿出剃刀遞給陳晉雲，陳晉雲說到：「這是把好刀，不同的人能把它用出不同的效果。」
「切，得了吧你，我啊，還想去剃我的頭，可在斗金樓面前擺攤鬼子會不會抓我，我也不確定，乾爹怎麼跟鬼子說的就放過我了？」
陳晉雲吞吞吐吐的說：「這個，厄，大哥跟山田通電，說你每天在城裡，只有晚上回家，不知情海沙鎮的具體情況。皇協軍那邊我打聽過，孫忠誠跟李勝九提過讓你進皇協軍，日本人問他的情報來源，他說是你。但還沒下文，鎮上就遭殃了，所以非但不抓你，他們還覺得你是站他們那邊的，現在孫忠誠也死了。」
孫德龍直勾勾的彈了起來，大聲問到：「他娘的，他死了？」
「嗯，被服部光野擰斷了脖子。」
孫德龍驚訝的問陳晉云：「不是，你們皇協軍那也有人？」
陳晉云云淡風輕的說：「這世道，在海涯地界混江湖，我大哥哪都有人。」
孫德龍並未多想，他覺得宮正鶴只是單純的幫派勢力範圍大，卻不曾想處處都是他的情報站。
「那個畜牲，便宜他了，不然我非剮了這孫子。」
陳晉雲大笑：「喲大少，有股狠勁。聽說大哥請了先生，教你讀書寫字。」
孫德龍一抿嘴：「要我說啊，我乾爹也是夠瞧的，他請內人，我再熟悉不過了。」
「誰啊，你還認識教書先生呢。」
孫德龍擦擦眼角笑著說：「說書老紀！他是說書的，進門見了我，這老小子笑的前仰後合的，說我現在像只穿著貂皮大衣的麻雀，教我讀書的時候，那是一句話一句貫口，我都想著剃不成頭，跟他搭夥說相聲去，他就不能說單口了，單口你懂吧？就是這玩意一人說，自己賺錢，也不用在客爺門面前互相擠兌，倆人就不行了。那得對半分，還得拿對方開涮，台上無大小，我說老紀是我曾孫子都行。」
孫德龍說到這的時候神采奕奕，眼裡閃著光，他已經很久沒有打心底想笑了，老紀給他帶來了快樂，讓他的生活多了幾分光彩。
陳晉雲哈哈大笑：「原來老紀教你這個，你學的夠快的，寓教於樂，慢慢的你會學到他的真本事的，國文學完，英文，日文，你都要學，這是大哥說的。」
孫德龍拍了一下額頭說到：「我就是個剃頭的，怎麼著，合著我還得這邊燙水磨刀，這邊給人講單口相聲，一邊剃頭，一邊還得說著外語，這都哪跟哪啊。人該當我是個瘋子了。」
孫德龍還沉浸在相聲世界無法自拔，豈不知宮正鶴用心之深。
「德龍，你一定要認真學，聽我的沒錯。」
孫德龍撇著嘴問陳晉云：「哥，你這麼重視文化，你上過學堂嗎？」
陳晉雲搖著他的椅子說到：「我上過大學，不過沒畢業。」
「大學？老紀跟我講過，四書五經有，你就學過一本大學啊，哈哈那我很快就超過你了。」
陳晉雲微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的少年，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轉眼間這麼多年，一直活在暗處，拿起狙擊槍的時候才算真正的活著，他不禁感嘆歲月如梭。
他站起身來意味深長的看著孫德龍，搓了兩下他的頭說到：「德龍，你以後要做大事，對國家和百姓有意義的事，早休息。」
說罷轉身走出院子，只剩孫德龍一人在搖椅上發呆，他自言自語到。
「國家，百姓，有意義的事，我？切～」
這是他在牢里待的第三個晚上，這間牢房共三個監室，皮鞋短暫的逗留被「槍決」之後，只剩下鍾林一人待在中間那一個。
除了茅草上的的血腥味，人食五穀自然需要釋放，難免有些異味，擺在面前的飯菜他始終沒動筷，服部光野索性關上了所有燈，整個牢房靜的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鍾林最初被關進來時候的衣著幹練簡潔，眼裡閃著光。
三天兩夜的時間，他已經頭髮蓬亂不堪，將近兩天的時間不見任何光亮，他睜眼閉眼周遭都被黑色籠罩，有幾次他控制不住，大吼著，抓著鐵欄外的飯菜往嘴裡猛塞。
盛菜的碗被他弄翻在地，他早已顧不上那些，連著地上的泥垢一起塞到嘴裡，無差別的瘋狂咀嚼，吃到一半他又嗚咽著蹲在地上往外扣，邊扣邊扇著自己的臉，口水混著淚水流了一地，他恨自己的覺悟不夠扛不住敵人的伎倆，整個人蜷縮在黑暗中狼狽不堪。
鍾林身在崩潰的邊緣，硬是不停的打著耳光繃著最後一根弦，保持理智，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嘶吼著，帶著哭腔。
「你們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鍾林不停的砸著鐵欄，聲音顫抖的喊著：「有容！我在呢！別怕，鬼子，你們這幫畜牲！」
在他幾近崩潰的時候，古川宏抓來了他的妻子，這無遺是在挑戰他的極限，讓他的心裡防線崩潰，在小愛與大愛之間做出選擇。
有容的叫喊聲不斷，鍾林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古川宏打開門走進大牢，異味熏天的環境讓他差點把晚上吃的鍋包肉吐出來，他用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扯著有容的胳膊，有容性子烈的很，毫不客氣的朝古川宏打去，真田浩二抓住了她另一隻手，壓住她的肩膀，有容怎麼甩都甩不開。
夜晚外面的燈光雖然很微弱，照樣把鍾林眼睛疼得不敢睜開。
鍾林見開門有光，下意識的往後跑蜷縮在角落裡，斜眼窺探著有容的情況。
古川宏，陰險的笑著，那聲音令人窒息：「鍾桑，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妻子吧！」說著古川宏用手摸著有容的臉，捏著她身上的皮膚。
「我宰了你！鬼子，你是個男人就把她放了，抓女人算什麼本事。」
古川宏打開手電筒照著鍾林，給鍾林晃的直捂眼睛，見鍾林如此慘狀，他哈哈大笑，把手電筒放在自己下巴底下，從下往上照著，他瞪著眼，咧開嘴，仿佛地獄來的鬼。
他一這把有容抓進懷裡，雙手勒著有容的身子，有容大喊大叫，朝他臉上吐唾沫，古川宏更來了興致，直夸有容生氣的時候更漂亮，然後使勁一推把有容推到了牆上，左手把住她兩隻手，右手邊解旗袍邊到處摸，有容絕望的哀嚎，滿臉淚看著鍾林。
鍾林徹底崩潰，說到：「你們想知道什麼！你把她放了我都告訴你們！」
古川宏突然停了下來，用手電照著鍾林。一句話沒說，帶著所有人離開了大牢，鍾林使盡力氣砸著柵欄，撿起地上的炒辣椒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喊到：「別走啊！我什麼都招，放過我妻子！」
任憑他在用力呼喊，也無人應答，他奇怪的很為什麼他要全招了反而不管他了。
古川宏關上牢門說到：「少佐，已經按您的吩咐做了，他準備全部承認了。」
服部光野看了一眼時間說到：「回去休息吧。」
畢竟是個女兒身，被折騰半天的有容，像一團沒成型的面不堪一擊。古川君一把把她扛在肩上。準備拉回憲兵隊深入交流一下，有容渾身打滾，把古川宏踢的夠嗆。
「夠了，把鐘太太留下。找接待室住下，浩二你找人把守。」
浩二點頭說到：「嗨依！」
古川宏一臉不服氣把外套甩在肩上，嘟嘟囔囔的獨自朝門外走去。
鍾林躺在牢里，任由老鼠在他的身上跑來跑去，剛才有容的出現使得他現在近乎半瘋狀態，時哭時笑，他感嘆原來他所謂的信仰，會在親人受困時瞬間土崩瓦解，嗓子已經喊啞了，他不想再叫嚷了，飯菜也再也沒有提供，鍾林相似走肉般在牢房走走停停，不停的來回踱步。
他明白服部光野這是在溫水煮青蛙，不動刑，但逐步擊垮心裡防線，自打有容出現，他腦子便一片混亂，無法思考。
踱步半天，是在沒力氣了。他盤腿坐了下來，閉眼想著對策，如今有容被抓，鬼子很可能把她糟蹋了，最後落個和他一起上路的下場，鍾誠沒有出現，說明有容把他藏起來了，鬼子沒抓到。
可但凡他不想有容死，他就一定得說出服部光野想要的答案才行，可這樣金川被他出賣，細菌戰就沒人有一手消息了。海涯的百姓會因為他個人遭滅頂之災。
「哎！老天爺，藥王爺，你們不開眼啊，好人都身陷囹圄。壞人草菅人命，你們也不管！」
金川側身把窗簾拉開一條縫，他看見了剛才誓死不從的有容，心裡咯噔一下，一看就知道，古川宏的老手段，禍及家屬。慶幸的是，服部光野對女人不感興趣，就事論事，不會過多波及其他人。
金川被接過來有兩天了，他回到自己房間，打眼一看毫無變化，實則處處都是破綻，進門的鞋架上放著一本《金剛經》他從不動這本書，更不會打掃，而現在什麼都被復位，唯獨這自然生成的灰塵和書上留下的指印確實消不了的。
金川被懷疑是臥底，服部光野第一時間就派古川宏去搜了金川的住所，結果一切如常，大多是書籍，畫稿，和服部光野送他的莫辛納甘狙擊槍。
他現在吊燈底下面朝正北站著，頭朝上看去。吊燈與平行於地面呈九十度，說明沒人動過，電台正藏在旁邊的天花板上。
他內心無比擔憂，服部光野這個人，他再了解不過了，兩天的時間，他沒有與鍾林對峙，鍾林也沒有被害，這說明服部光野在用心理戰。
看著牢房的方向金川有些愧疚，但又不確定這個同志能不能撐過來畢竟服部光野用的是效率遠超用刑的心理戰，他出門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門口兩名日本兵跟在他後面，金川明白沒有完全解除嫌疑之前，他是不可能自由的。
槍傷正在慢慢的癒合，可另一道傷口又在慢慢撕裂，金川躺起床上急促的呼吸，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日子他早就受夠了。這一路走來，他眼看著那些鬥志激昂的同志，一個個在自己眼前倒下。
上海的接頭人被他親手拉下電閘，電椅瞬間電壓達到了230伏，看著眼前的火花，他的眼神里滿滿都是模糊的彩色光芒，山田轉頭便盯著他，金川微笑而不失禮貌的感謝山田給他機會，這是他進入權利內部的投名狀，雖然金川只是個翻譯，實則他只在服部光野之下。
鶴園的夜晚卻無比祥和寧靜，孫德龍躺在搖椅上，摸著手中的剃刀，時不時的閉上一隻眼，把刀尖對準月亮比劃著名。
椅子來回前後搖晃，看著眼前宮正鶴送他的這把無比鋒利，且手工鍛造的純鋼剃刀，孫德龍仿佛做了一個不現實的夢，自打他第一次在斗金樓碰到了刺殺，他的生活再沒平靜過，一天時間全家被滅門，唯一的老爹也不知去向。
孫德龍閉上眼就看見德虎和二叔二嬸，在一片金黃的麥田裡割麥子，他們笑著叫孫德龍過來一起，微微睜開眼睛，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陳晉雲拎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見他過來孫德龍趕忙擦掉眼淚，活動了兩下面部肌肉，他從搖椅上起身打招呼：「晉雲哥，你怎麼來了，這都到睡覺點了。」
陳晉雲把箱子放在大理石台階上，笑著說到：「你不也沒睡，還心事重重的，」
「拿個大箱子幹嘛，進屋坐吧。」
「給你的。」
孫德龍沒在意說到：「這兒已經什麼都有了，我用不著這箱子。」
陳晉雲沒有進屋，而是進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孫德龍的搖椅旁邊。
孫德龍摸著他後背，把手伸向搖椅的方向：「要不，你這兒坐，挺舒服的。」
陳晉雲拍著他的肩膀，自己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院裡假山循環的流水倒映著彎彎的月亮，風一經過，波光瀾瀾。
陳晉雲問到：「今天你去周崇海那問你父親的消息，他怎麼說。」
孫德龍一臉不屑的說到：「他能怎麼說，說我爹被他們救了，說著去斗金樓找他，結果壓根我爹就沒去，說實話，對於我爹活命這事，我沒報太大希望。」
孫德龍失落的把頭躺在後面，用力的搖著椅子。
陳晉雲問他：「以後幹什麼想好了了嗎。」
孫德龍用腳剎住了搖晃的椅子，無奈的看著陳晉雲說：「我能幹嘛，在海涯，不是乾爹我早跟德虎埋一起了。」
他拿出剃刀遞給陳晉雲，陳晉雲說到：「這是把好刀，不同的人能把它用出不同的效果。」
「切，得了吧你，我啊，還想去剃我的頭，可在斗金樓面前擺攤鬼子會不會抓我，我也不確定，乾爹怎麼跟鬼子說的就放過我了？」
陳晉雲吞吞吐吐的說：「這個，厄，大哥跟山田通電，說你每天在城裡，只有晚上回家，不知情海沙鎮的具體情況。皇協軍那邊我打聽過，孫忠誠跟李勝九提過讓你進皇協軍，日本人問他的情報來源，他說是你。但還沒下文，鎮上就遭殃了，所以非但不抓你，他們還覺得你是站他們那邊的，現在孫忠誠也死了。」
孫德龍直勾勾的彈了起來，大聲問到：「他娘的，他死了？」
「嗯，被服部光野擰斷了脖子。」
孫德龍驚訝的問陳晉云：「不是，你們皇協軍那也有人？」
陳晉云云淡風輕的說：「這世道，在海涯地界混江湖，我大哥哪都有人。」
孫德龍並未多想，他覺得宮正鶴只是單純的幫派勢力範圍大，卻不曾想處處都是他的情報站。
「那個畜牲，便宜他了，不然我非剮了這孫子。」
陳晉雲大笑：「喲大少，有股狠勁。聽說大哥請了先生，教你讀書寫字。」
孫德龍一抿嘴：「要我說啊，我乾爹也是夠瞧的，他請內人，我再熟悉不過了。」
「誰啊，你還認識教書先生呢。」
孫德龍擦擦眼角笑著說：「說書老紀！他是說書的，進門見了我，這老小子笑的前仰後合的，說我現在像只穿著貂皮大衣的麻雀，教我讀書的時候，那是一句話一句貫口，我都想著剃不成頭，跟他搭夥說相聲去，他就不能說單口了，單口你懂吧？就是這玩意一人說，自己賺錢，也不用在客爺門面前互相擠兌，倆人就不行了。那得對半分，還得拿對方開涮，台上無大小，我說老紀是我曾孫子都行。」
孫德龍說到這的時候神采奕奕，眼裡閃著光，他已經很久沒有打心底想笑了，老紀給他帶來了快樂，讓他的生活多了幾分光彩。
陳晉雲哈哈大笑：「原來老紀教你這個，你學的夠快的，寓教於樂，慢慢的你會學到他的真本事的，國文學完，英文，日文，你都要學，這是大哥說的。」
孫德龍拍了一下額頭說到：「我就是個剃頭的，怎麼著，合著我還得這邊燙水磨刀，這邊給人講單口相聲，一邊剃頭，一邊還得說著外語，這都哪跟哪啊。人該當我是個瘋子了。」
孫德龍還沉浸在相聲世界無法自拔，豈不知宮正鶴用心之深。
「德龍，你一定要認真學，聽我的沒錯。」
孫德龍撇著嘴問陳晉云：「哥，你這麼重視文化，你上過學堂嗎？」
陳晉雲搖著他的椅子說到：「我上過大學，不過沒畢業。」
「大學？老紀跟我講過，四書五經有，你就學過一本大學啊，哈哈那我很快就超過你了。」
陳晉雲微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的少年，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轉眼間這麼多年，一直活在暗處，拿起狙擊槍的時候才算真正的活著，他不禁感嘆歲月如梭。
他站起身來意味深長的看著孫德龍，搓了兩下他的頭說到：「德龍，你以後要做大事，對國家和百姓有意義的事，早休息。」
說罷轉身走出院子，只剩孫德龍一人在搖椅上發呆，他自言自語到。
「國家，百姓，有意義的事，我？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