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皮鞋升官記
周崇海起床站在窗台，大口嘬著菸袋鍋，傭人準備的早餐早已涼透，金川如今被困仁康醫院，他卻束手無策，劉三已經跟他說了鍾林被抓的事，他也猜到了這是幫金川脫身。
周崇海深知此事很難兩全，對於鍾林的情況，組織上的電報也只說「見機行事，最大程度的做到，一個同志也不落下」。
周崇海對海涯抗日勢力的薄弱感到無助，甚至想過去找宮正鶴幫忙，可宮正鶴是國黨的人，兩人互相都知曉對方的身份，只不過沒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雖說現在正值國共抗日期間，但萬一他翻臉不認人，整個海涯的紅黨都會遭殃，他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他來說，現在倒是希望仁康醫院不要開放，這樣起碼金川是安全的，還能慢慢想辦法營救，現今也只能派人，換著去醫院附近探聽情況。
地點：司令部大牢
鍾林自打被日本人抓了，在這司令部大牢並未受到嚴刑拷打，倒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奈何他對日寇讎恨之深，已有一天一夜滴水未進，飯菜更是一口沒吃。
望著密閉的牢門，他已經分不清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鍾林蹲坐在鋪滿茅草的地面，此刻思念無聲卻，如利劍深深扎到他的心裡。
一想到再無法與家人相聚，心中的痛苦便湧上心頭，外面的鳥聲提示他現在正是清晨，他不禁感慨，明天還不一定能聽見鳥叫了。
突然牢門開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照進暗無天日的牢房，鍾林歪過身子看去，一個戴著腳鐐的人，被兩個日本兵架著胳肢窩拖了進來。
此人咧嘴大罵：「鬼子，我是你爺爺！你們沒好報!」
日本兵打了他兩巴掌，開門把他扔進了鍾林隔壁牢房，便關上門離開了大牢。他摸著臉嘴裡不停的嘟囔著，見鍾林隔著鐵欄在旁邊坐著，他拖著腳鐐子，趴在鐵柵欄上，把臉嵌在裡面，仔細的看著鍾林，鍾林用衣角擦擦眼鏡與他四目相對，男人眼淚盈眶說到：「鍾醫生，你怎麼被抓來了。」
鍾林仔細瞧了瞧確認沒見過他，看著他從頭到腳並無用刑痕跡，身上的衣物還算是乾淨，鍾林提高了警惕，上前問到：「你是？」
男人擦著淚說到：「我是臨南街鮮貨鋪的帳房夥計，您肯定不認識我，但是我知道您吶，我老婆好幾年了懷不上，心說找您開服藥試試，結果真懷上了，女孩。我們全家都記著您恩德呢，不想今兒個在這個鬼地方碰著您了。」
鍾林手裡拿著一根稻草擇著，不假思索的說：「哦？那恭喜了，不知尊夫人貴姓，找我看生育之事的婦女極少，你說出來我馬上就能想到她的樣子，開的什麼藥。」
其實，鍾林看的不育之症不盡其數，說了也未必會想到是誰，說這話是他想看看對面的人什麼反應，稍有遲疑，這其中必定有詐。
男人嘆著氣：「唉，我老婆叫邵綠杏，不敢提她，一提她我這心裡啊，別提多捨不得了，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以後也見不著了。」
鍾林見此人對答如流，又提到了家人，不像是假的。心裡防線瞬間崩了一半，不過他還是提防著說到：「哦，是的我有印象，我給她開了一錢淫羊藿，兩錢巴戟天，兩錢沙苑子，三錢覆盆子是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鍾林開的是男人治早泄的方子。
男人皺著眉搖搖頭：「您是不是記錯了鍾醫生，我雖然不懂藥，但是我記得有一味叫個什麼『熟地黃』的，當時我老婆還奇怪其他的藥都苦，就這個熟地黃髮甜。」
鍾林湊近小聲說到：「對，確實我記錯了，你在鮮貨鋪做帳房夥計怎麼會被關進這日本的司令部大牢呢，這關的可都是重犯。」
「害！別提了，我也是倒霉，我們掌柜的讓我去下馬遛進貨，剛裝完貨，下大雨了。那雨大的，驢都拉不動車了，全是淤泥軲轆原地打滑，我就去海沙鎮了，到地方沒給我嚇個半死！橫屍遍野，剛被掃蕩了。我趕緊跑，頂著雨好不容易趕到大路，被一隊鬼子盯上了，說我的驢車上私藏武器，上來就把我逮住了，連驢帶車都給我拉憲兵隊去了，結果說我確實私藏武器，暗中幫助共黨，給我帶這來了。」
說罷男人雙手拽著鐵欄杆說：「我還不想死！嗚嗚嗚，你呢鍾醫生你怎麼也被抓了。」
鍾林義憤填膺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欄杆：「海沙鎮屠鎮的時候，那個狗漢奸金川被我們的人打傷了，我當時在鬼子車裡殺了那個無惡不做的李勝九，要是我在金川旁邊，我死也要殺了他。後來他在仁康養傷，查房的時候我覺得機會來了，打算開槍殺了他。結果他見我掏槍，他反應很快翻滾在地的同時，抓著床把手把病床放倒了擋住了身體。我準備開第二槍的時候，鬼子衝進來把我抓住了，可惜了，不能給海沙鎮冤死的百姓戰士報仇。」
男人聽罷，說佩服鍾林的膽識，抬頭望著牢頂等著日本人來折磨他，鍾林安撫他說願意跟他一起上路，男人聽罷嚎啕大哭，大喊著自己不想死，喊聲傳遍了整個牢房。
鍾林問到：「你這麼怕死進來的時候還罵他們？」
男人啜泣著說：「我那不是覺得他們聽不懂中國話，罵兩句給自己壯壯膽嘛。」
鍾林點點頭，就在這時兩個鬼子打開牢門背著槍，叫囂著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男人見鬼子來抓他，猛的往後面的角落爬去，腳鐐發出鈴鈴的聲音，他絕望的嘶吼著，鬼子打開牢房的門拖著男人就往外走，鍾林雙手扒著柵欄看著他，男人大喊：「鍾醫生，你要是能活下來幫我看看我老婆綠杏！」
說罷被拉了出去，大門關上，鍾林四周再次被黑暗籠罩。即使到了現在，鍾林也沒有完全相信此人。他心說，對不住了兄弟，照理說牢里相遇是相當的緣分。奈何現在情況特殊，不得不提防於你，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那我不久也會走在你後面，我再給你賠罪。
剛想到一半，外面傳來了一聲槍響，鍾林呆坐片刻，摘下眼鏡，用力的搓著臉自言自語到：「人吶這一生，活著的時候什麼都貪，做普通人貪錢財，做官貪權力，到最後呼吸都成了奢侈。」
牢門外的車棚里，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中國人用鑰匙摘下腳鐐，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光著上身說到：「嘿嘿太君，您看我的表現不錯吧，還是您精明，把他的診斷記錄拿了過來，不然我還真就露餡了。」
服部光野裝上剛剛開過火的手槍說到：「皮鞋，你做的不錯，眼鏡看了嗎，金川的更像還是裡面的鐘林更像？」
皮鞋心裡明白，這眼鏡是他立功的機會，金川被懷疑完全是，服部光野和古川宏的意思，與他無關，再者，他確實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只憑一個眼鏡他是說不出確定答案的，不如幫金川洗清嫌疑，送個順水人情。
「太君，今天看著這個鐘林的眼鏡，我覺得他的更像，金翻譯的都折彎兒了，當時那個人只是掉在地上馬上撿起來了沒碎，還有他這體型跟蒙面人很像，金翻譯個頭高，那個蒙面人沒那麼高。」
服部光野臉上多了幾分舒展，伸出手示意一下，憲兵隊副隊長真田浩二便帶人上了服部光野的車，駛出了司令部。
服部光野看著把頭低到地上的皮鞋說到：「你的家人對新房子滿意嗎？」
「滿意極了，太君，我爹娘還沒住過帶水龍頭的房子，多謝太君了。」
服部光野擺擺手說到：「我痛恨不忠誠的人，孫忠誠的家人跟八路來往密切，他卻極力跟我講明他跟自己的父親沒關係，所以我送他去見他父親了，即使他為帝國辦事也不行。」
皮鞋並沒有急著殷勤回應，他不同於孫忠誠，李勝九之輩。雖是個靠賣韭菜維生的小販，但長期處於底層的他有幾分膽識與狠勁，審時度勢也不遜於李勝九，所以抓他父母的主意一定是孫忠誠提的，皮鞋心說活該他死。
皮鞋表情凝重像士兵一樣站的筆直字正腔圓的說到：「少佐欣賞有骨氣的人，皮鞋會做個有骨氣的人！」
服部光野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三炮台」香菸放到皮鞋面前，皮鞋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香菸，服部光野的舉動出乎他的意料，皮鞋一個勁的鞠躬，服部光野問到：「你叫什麼名字，皮鞋不是你的本名吧。」
皮鞋把煙裝進兜里，雙手緊貼大腿外側說到：「回少佐的話，我叫皮海洋，皮鞋的皮，海洋的海，海洋的洋！」
服部光野把軍刀柱在地上兩手抵在刀柄上問到：「你吸菸？」
「不，少佐，小的不會，我拿回去給弟兄們分一分。」
「回去吧，李勝九死了，皇協軍的秩序不能亂，你暫且維護一下。」
皮鞋敬了個禮，背著槍一路小跑往皇協軍大院的方向跑去。
他開心的跑一會就摸兩下兜里的三炮台，他被壓的太久了，哪怕是維持秩序這一點點的權利，也讓他找到了存在的意義，他怎麼跑都不嫌累，街上的老百姓看著他穿著皇協軍的衣服，都有意無意的躲著他。
他停下腳步，看著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躲著他的那些人，有曾經買過他韭菜卻不給錢的無賴，也有打過照面的其他小販。他上前拉住賣肉的豬肉李，不想對方拱手求他看在往日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少要點，這一刻皮鞋感受到了權利的便利，有槍就是爺的意思。
皮鞋放開豬肉李，興奮的端著槍朝著買他菜不給錢的無賴走去，那人見他端著槍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跪著雙手奉上。
「皮爺，之前我該死短了您菜錢，您留我一命。最近手氣不錯，等我在宮二爺那賭贏了，我再來孝敬您。」
皮鞋拿著錢裝進口袋，一腳把人踹翻在地，指著那人說到：「今天饒你一命，別忘了你皮爺的恩德。」
那人直磕頭，謝著皮鞋。皮鞋轉身走進巷子，對面巷尾站了一個人與他四目相對，準確說是六目相對。皮鞋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他一眼認出是孫德龍，他穿著一身長衫，帶著墨鏡，活脫脫一個富家子弟的形象。
二人僵持許久沒有說話，整個巷子死氣沉沉，只剩幾個雨後的蛤蟆，無所畏懼的跳來跳去。皮鞋內心壓抑，感覺隨時會被悶死，他對不起孫德龍，如今披上了這層皮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孫德龍心想果然倒霉的時候，放屁都砸腳後跟，他是要往斗金樓去找周崇海，打聽他爹孫作峰的下落結果和皮鞋碰上了。
看著皮鞋挎著搶，穿著二鬼子的衣服，心裡其實是擔心的，萬一皮鞋拿槍對著他，把他抓給鬼子交差，那孫家唯一的血脈也要斷了。
孫德龍不敢摘下墨鏡，站在原地故作鎮定的說到：「喲皮爺，高升了，不得謝謝兄弟我，我憲兵隊一通大刑，你這都背上槍了三套衣服，你丟兩套。」
「什麼意思？」
孫德龍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到：「你確實有一套」
皮鞋心中愧疚萬分，咬著牙說到：「孫德龍，你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
孫德龍見皮鞋仍估計往日情分，便沒有過多糾纏，轉身離開巷子，繞路往斗金樓走。
一路皮鞋享受盡了有槍的便利，到了皇協軍大院門口，剛才的神氣瞬間煙消雲散，雖說給了一包煙，但這隊長還不一定是他的。
對於這隊長職務，皮鞋很有自己的一套觀點，出到皇協軍部隊之時李勝九對日本人唯命是從像一條狗，可背地裡也沒少罵日本人，根本原因是原來這皇協軍，顧名思義是協助日軍絞殺，並非直屬日軍管理，但李勝九卻生生的把皇協軍變成了日本人的看門狗。
前幾天「華北綏靖軍」（皇協軍的別稱）的參謀長來訓話，又給部隊配備了新的武器，更讓皮鞋明白，這支部隊是中國人的部隊，大多數人都是原來國黨的舊部。他打心裡也不願殺害中國人的，只是被欺壓太久，渴望權力罷了。
走進大院，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正在打牌，皮鞋現在中間喊到:「集合！」
吵嚷的叫聲早已蓋過了他的喊聲，皮鞋接著又說了幾次集合，仍然是無人響應，甚至有的聽見了反倒捂著肚子，嘲笑到:「皮鞋，你當自己是隊長啦。」
皮鞋被羞的滿臉通紅，他低著頭鼻子不停地向外鼓著氣，見自己在這還是一文不值，他拿下背在身上的槍，拉上拴朝著天蹦了一槍，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服部少佐說了，讓我皮鞋，維持皇協軍的秩序，誰不聽我的話，那就是不聽少佐的話！」
聽到服部光野，所有人馬上排成隊形，站到一起，看著面前排成隊列的二狗子，皮鞋用力壓住了嘴角，他在心裡暗暗自喜，是的這正是他想要的權力，凌駕於多個階級之上，揮手見就有十幾號人。
皮鞋回過神來，掏出兜里的三炮台，向第一排扔去:「服部少佐賞的，我也不抽菸，弟兄們拿去分了吧。」
眾人見如此貴重的香菸，吆喝著蜂擁而上，跟皮鞋一樣同住下馬遛的井蓋跑過來，拍了一下皮鞋的肩膀笑著說：「我說皮鞋，你這是要當隊長啦，咱們鄉里鄉親的可得照顧照顧我。」
皮鞋推了井蓋一把，拍拍肩膀說：「你拍誰呢，想讓我照顧你以後當做重點。還以為我是賣韭菜的。」
井蓋的臉瞬間變了倆色，他沒找到皮鞋入戲這麼快，馬上就端起架子了，連忙點頭示好。
晚上桌上放了七個菜，兩壺酒。都是二狗子門湊錢打鬥金樓叫來的。所有人都知道，當時皮鞋給李勝九叫的花生毛豆，老醋花生，干煸豆角。所以這四個菜並沒有出現在桌上。
席見眾人連連敬酒，皮鞋喝的伶仃大醉，井蓋把他扶道床上，他翻來覆去總覺得心裡有根針沒拔掉，迷迷糊糊之間，他好像看見了孫德龍的站在門口，拿著一把槍對著他。
他嗷的一聲，從床上掉了下來，搓搓眼一看，什麼都沒有，皮鞋自言自語到：「兄弟，看你命了，我再見到你，如果你還跟我過不去，別怪我心狠！」
周崇海深知此事很難兩全，對於鍾林的情況，組織上的電報也只說「見機行事，最大程度的做到，一個同志也不落下」。
周崇海對海涯抗日勢力的薄弱感到無助，甚至想過去找宮正鶴幫忙，可宮正鶴是國黨的人，兩人互相都知曉對方的身份，只不過沒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雖說現在正值國共抗日期間，但萬一他翻臉不認人，整個海涯的紅黨都會遭殃，他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對他來說，現在倒是希望仁康醫院不要開放，這樣起碼金川是安全的，還能慢慢想辦法營救，現今也只能派人，換著去醫院附近探聽情況。
地點：司令部大牢
鍾林自打被日本人抓了，在這司令部大牢並未受到嚴刑拷打，倒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奈何他對日寇讎恨之深，已有一天一夜滴水未進，飯菜更是一口沒吃。
望著密閉的牢門，他已經分不清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鍾林蹲坐在鋪滿茅草的地面，此刻思念無聲卻，如利劍深深扎到他的心裡。
一想到再無法與家人相聚，心中的痛苦便湧上心頭，外面的鳥聲提示他現在正是清晨，他不禁感慨，明天還不一定能聽見鳥叫了。
突然牢門開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照進暗無天日的牢房，鍾林歪過身子看去，一個戴著腳鐐的人，被兩個日本兵架著胳肢窩拖了進來。
此人咧嘴大罵：「鬼子，我是你爺爺！你們沒好報!」
日本兵打了他兩巴掌，開門把他扔進了鍾林隔壁牢房，便關上門離開了大牢。他摸著臉嘴裡不停的嘟囔著，見鍾林隔著鐵欄在旁邊坐著，他拖著腳鐐子，趴在鐵柵欄上，把臉嵌在裡面，仔細的看著鍾林，鍾林用衣角擦擦眼鏡與他四目相對，男人眼淚盈眶說到：「鍾醫生，你怎麼被抓來了。」
鍾林仔細瞧了瞧確認沒見過他，看著他從頭到腳並無用刑痕跡，身上的衣物還算是乾淨，鍾林提高了警惕，上前問到：「你是？」
男人擦著淚說到：「我是臨南街鮮貨鋪的帳房夥計，您肯定不認識我，但是我知道您吶，我老婆好幾年了懷不上，心說找您開服藥試試，結果真懷上了，女孩。我們全家都記著您恩德呢，不想今兒個在這個鬼地方碰著您了。」
鍾林手裡拿著一根稻草擇著，不假思索的說：「哦？那恭喜了，不知尊夫人貴姓，找我看生育之事的婦女極少，你說出來我馬上就能想到她的樣子，開的什麼藥。」
其實，鍾林看的不育之症不盡其數，說了也未必會想到是誰，說這話是他想看看對面的人什麼反應，稍有遲疑，這其中必定有詐。
男人嘆著氣：「唉，我老婆叫邵綠杏，不敢提她，一提她我這心裡啊，別提多捨不得了，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以後也見不著了。」
鍾林見此人對答如流，又提到了家人，不像是假的。心裡防線瞬間崩了一半，不過他還是提防著說到：「哦，是的我有印象，我給她開了一錢淫羊藿，兩錢巴戟天，兩錢沙苑子，三錢覆盆子是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鍾林開的是男人治早泄的方子。
男人皺著眉搖搖頭：「您是不是記錯了鍾醫生，我雖然不懂藥，但是我記得有一味叫個什麼『熟地黃』的，當時我老婆還奇怪其他的藥都苦，就這個熟地黃髮甜。」
鍾林湊近小聲說到：「對，確實我記錯了，你在鮮貨鋪做帳房夥計怎麼會被關進這日本的司令部大牢呢，這關的可都是重犯。」
「害！別提了，我也是倒霉，我們掌柜的讓我去下馬遛進貨，剛裝完貨，下大雨了。那雨大的，驢都拉不動車了，全是淤泥軲轆原地打滑，我就去海沙鎮了，到地方沒給我嚇個半死！橫屍遍野，剛被掃蕩了。我趕緊跑，頂著雨好不容易趕到大路，被一隊鬼子盯上了，說我的驢車上私藏武器，上來就把我逮住了，連驢帶車都給我拉憲兵隊去了，結果說我確實私藏武器，暗中幫助共黨，給我帶這來了。」
說罷男人雙手拽著鐵欄杆說：「我還不想死！嗚嗚嗚，你呢鍾醫生你怎麼也被抓了。」
鍾林義憤填膺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欄杆：「海沙鎮屠鎮的時候，那個狗漢奸金川被我們的人打傷了，我當時在鬼子車裡殺了那個無惡不做的李勝九，要是我在金川旁邊，我死也要殺了他。後來他在仁康養傷，查房的時候我覺得機會來了，打算開槍殺了他。結果他見我掏槍，他反應很快翻滾在地的同時，抓著床把手把病床放倒了擋住了身體。我準備開第二槍的時候，鬼子衝進來把我抓住了，可惜了，不能給海沙鎮冤死的百姓戰士報仇。」
男人聽罷，說佩服鍾林的膽識，抬頭望著牢頂等著日本人來折磨他，鍾林安撫他說願意跟他一起上路，男人聽罷嚎啕大哭，大喊著自己不想死，喊聲傳遍了整個牢房。
鍾林問到：「你這麼怕死進來的時候還罵他們？」
男人啜泣著說：「我那不是覺得他們聽不懂中國話，罵兩句給自己壯壯膽嘛。」
鍾林點點頭，就在這時兩個鬼子打開牢門背著槍，叫囂著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男人見鬼子來抓他，猛的往後面的角落爬去，腳鐐發出鈴鈴的聲音，他絕望的嘶吼著，鬼子打開牢房的門拖著男人就往外走，鍾林雙手扒著柵欄看著他，男人大喊：「鍾醫生，你要是能活下來幫我看看我老婆綠杏！」
說罷被拉了出去，大門關上，鍾林四周再次被黑暗籠罩。即使到了現在，鍾林也沒有完全相信此人。他心說，對不住了兄弟，照理說牢里相遇是相當的緣分。奈何現在情況特殊，不得不提防於你，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那我不久也會走在你後面，我再給你賠罪。
剛想到一半，外面傳來了一聲槍響，鍾林呆坐片刻，摘下眼鏡，用力的搓著臉自言自語到：「人吶這一生，活著的時候什麼都貪，做普通人貪錢財，做官貪權力，到最後呼吸都成了奢侈。」
牢門外的車棚里，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中國人用鑰匙摘下腳鐐，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光著上身說到：「嘿嘿太君，您看我的表現不錯吧，還是您精明，把他的診斷記錄拿了過來，不然我還真就露餡了。」
服部光野裝上剛剛開過火的手槍說到：「皮鞋，你做的不錯，眼鏡看了嗎，金川的更像還是裡面的鐘林更像？」
皮鞋心裡明白，這眼鏡是他立功的機會，金川被懷疑完全是，服部光野和古川宏的意思，與他無關，再者，他確實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只憑一個眼鏡他是說不出確定答案的，不如幫金川洗清嫌疑，送個順水人情。
「太君，今天看著這個鐘林的眼鏡，我覺得他的更像，金翻譯的都折彎兒了，當時那個人只是掉在地上馬上撿起來了沒碎，還有他這體型跟蒙面人很像，金翻譯個頭高，那個蒙面人沒那麼高。」
服部光野臉上多了幾分舒展，伸出手示意一下，憲兵隊副隊長真田浩二便帶人上了服部光野的車，駛出了司令部。
服部光野看著把頭低到地上的皮鞋說到：「你的家人對新房子滿意嗎？」
「滿意極了，太君，我爹娘還沒住過帶水龍頭的房子，多謝太君了。」
服部光野擺擺手說到：「我痛恨不忠誠的人，孫忠誠的家人跟八路來往密切，他卻極力跟我講明他跟自己的父親沒關係，所以我送他去見他父親了，即使他為帝國辦事也不行。」
皮鞋並沒有急著殷勤回應，他不同於孫忠誠，李勝九之輩。雖是個靠賣韭菜維生的小販，但長期處於底層的他有幾分膽識與狠勁，審時度勢也不遜於李勝九，所以抓他父母的主意一定是孫忠誠提的，皮鞋心說活該他死。
皮鞋表情凝重像士兵一樣站的筆直字正腔圓的說到：「少佐欣賞有骨氣的人，皮鞋會做個有骨氣的人！」
服部光野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三炮台」香菸放到皮鞋面前，皮鞋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香菸，服部光野的舉動出乎他的意料，皮鞋一個勁的鞠躬，服部光野問到：「你叫什麼名字，皮鞋不是你的本名吧。」
皮鞋把煙裝進兜里，雙手緊貼大腿外側說到：「回少佐的話，我叫皮海洋，皮鞋的皮，海洋的海，海洋的洋！」
服部光野把軍刀柱在地上兩手抵在刀柄上問到：「你吸菸？」
「不，少佐，小的不會，我拿回去給弟兄們分一分。」
「回去吧，李勝九死了，皇協軍的秩序不能亂，你暫且維護一下。」
皮鞋敬了個禮，背著槍一路小跑往皇協軍大院的方向跑去。
他開心的跑一會就摸兩下兜里的三炮台，他被壓的太久了，哪怕是維持秩序這一點點的權利，也讓他找到了存在的意義，他怎麼跑都不嫌累，街上的老百姓看著他穿著皇協軍的衣服，都有意無意的躲著他。
他停下腳步，看著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躲著他的那些人，有曾經買過他韭菜卻不給錢的無賴，也有打過照面的其他小販。他上前拉住賣肉的豬肉李，不想對方拱手求他看在往日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少要點，這一刻皮鞋感受到了權利的便利，有槍就是爺的意思。
皮鞋放開豬肉李，興奮的端著槍朝著買他菜不給錢的無賴走去，那人見他端著槍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跪著雙手奉上。
「皮爺，之前我該死短了您菜錢，您留我一命。最近手氣不錯，等我在宮二爺那賭贏了，我再來孝敬您。」
皮鞋拿著錢裝進口袋，一腳把人踹翻在地，指著那人說到：「今天饒你一命，別忘了你皮爺的恩德。」
那人直磕頭，謝著皮鞋。皮鞋轉身走進巷子，對面巷尾站了一個人與他四目相對，準確說是六目相對。皮鞋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他一眼認出是孫德龍，他穿著一身長衫，帶著墨鏡，活脫脫一個富家子弟的形象。
二人僵持許久沒有說話，整個巷子死氣沉沉，只剩幾個雨後的蛤蟆，無所畏懼的跳來跳去。皮鞋內心壓抑，感覺隨時會被悶死，他對不起孫德龍，如今披上了這層皮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孫德龍心想果然倒霉的時候，放屁都砸腳後跟，他是要往斗金樓去找周崇海，打聽他爹孫作峰的下落結果和皮鞋碰上了。
看著皮鞋挎著搶，穿著二鬼子的衣服，心裡其實是擔心的，萬一皮鞋拿槍對著他，把他抓給鬼子交差，那孫家唯一的血脈也要斷了。
孫德龍不敢摘下墨鏡，站在原地故作鎮定的說到：「喲皮爺，高升了，不得謝謝兄弟我，我憲兵隊一通大刑，你這都背上槍了三套衣服，你丟兩套。」
「什麼意思？」
孫德龍帶著嘲諷的語氣說到：「你確實有一套」
皮鞋心中愧疚萬分，咬著牙說到：「孫德龍，你走吧我就當沒見過你。」
孫德龍見皮鞋仍估計往日情分，便沒有過多糾纏，轉身離開巷子，繞路往斗金樓走。
一路皮鞋享受盡了有槍的便利，到了皇協軍大院門口，剛才的神氣瞬間煙消雲散，雖說給了一包煙，但這隊長還不一定是他的。
對於這隊長職務，皮鞋很有自己的一套觀點，出到皇協軍部隊之時李勝九對日本人唯命是從像一條狗，可背地裡也沒少罵日本人，根本原因是原來這皇協軍，顧名思義是協助日軍絞殺，並非直屬日軍管理，但李勝九卻生生的把皇協軍變成了日本人的看門狗。
前幾天「華北綏靖軍」（皇協軍的別稱）的參謀長來訓話，又給部隊配備了新的武器，更讓皮鞋明白，這支部隊是中國人的部隊，大多數人都是原來國黨的舊部。他打心裡也不願殺害中國人的，只是被欺壓太久，渴望權力罷了。
走進大院，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正在打牌，皮鞋現在中間喊到:「集合！」
吵嚷的叫聲早已蓋過了他的喊聲，皮鞋接著又說了幾次集合，仍然是無人響應，甚至有的聽見了反倒捂著肚子，嘲笑到:「皮鞋，你當自己是隊長啦。」
皮鞋被羞的滿臉通紅，他低著頭鼻子不停地向外鼓著氣，見自己在這還是一文不值，他拿下背在身上的槍，拉上拴朝著天蹦了一槍，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服部少佐說了，讓我皮鞋，維持皇協軍的秩序，誰不聽我的話，那就是不聽少佐的話！」
聽到服部光野，所有人馬上排成隊形，站到一起，看著面前排成隊列的二狗子，皮鞋用力壓住了嘴角，他在心裡暗暗自喜，是的這正是他想要的權力，凌駕於多個階級之上，揮手見就有十幾號人。
皮鞋回過神來，掏出兜里的三炮台，向第一排扔去:「服部少佐賞的，我也不抽菸，弟兄們拿去分了吧。」
眾人見如此貴重的香菸，吆喝著蜂擁而上，跟皮鞋一樣同住下馬遛的井蓋跑過來，拍了一下皮鞋的肩膀笑著說：「我說皮鞋，你這是要當隊長啦，咱們鄉里鄉親的可得照顧照顧我。」
皮鞋推了井蓋一把，拍拍肩膀說：「你拍誰呢，想讓我照顧你以後當做重點。還以為我是賣韭菜的。」
井蓋的臉瞬間變了倆色，他沒找到皮鞋入戲這麼快，馬上就端起架子了，連忙點頭示好。
晚上桌上放了七個菜，兩壺酒。都是二狗子門湊錢打鬥金樓叫來的。所有人都知道，當時皮鞋給李勝九叫的花生毛豆，老醋花生，干煸豆角。所以這四個菜並沒有出現在桌上。
席見眾人連連敬酒，皮鞋喝的伶仃大醉，井蓋把他扶道床上，他翻來覆去總覺得心裡有根針沒拔掉，迷迷糊糊之間，他好像看見了孫德龍的站在門口，拿著一把槍對著他。
他嗷的一聲，從床上掉了下來，搓搓眼一看，什麼都沒有，皮鞋自言自語到：「兄弟，看你命了，我再見到你，如果你還跟我過不去，別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