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風過不留名
「政委！鬼子，鬼子大部隊去了仁康醫院。」趙鐵剛大口的喘著氣走進帳房，抓起水壺不停的喝水。
這時一位身著黑衣，身材高挑的人壓低帽檐，緊跟著趙鐵剛走進斗金樓，他看著這碩大奢華的中式酒樓，閉上了眼，眼淚划過他高挺的鼻樑，從鼻尖滴到地上。
周崇海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趙鐵剛繼續說到：「去的仁康醫院，不是別的鎮上，也沒去縣裡，害我急得這通追，差點沒把我自行車輪子擦出火星子來。」
說罷笑著長舒一口氣坐在長凳上，周崇海揮拳一砸桌子，趙鐵剛被嚇了一跳，從凳子上彈起來站在一旁。
「怎麼了政委，幹嘛生這麼大氣啊。」
周崇海嘆著氣說：「昨天的行動，有『黃牙』參與，為了不暴露身份，三兒朝他左肩打了一槍，偽造了受傷現場。」
趙鐵剛瞬間緊張起來：「黃牙！我們組織臥底在鬼子的同志？這可是最高機密的人物！」
周崇海不停的捶著桌子：「今天鬼子包圍醫院，肯定是他暴露了，哎還是暴露了，我們得想辦法，務必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趙鐵剛問到：「他是誰？在日本人那裡是什麼身份？」
周崇海沉默不語，這是最高機密，輕易不能說與別人，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也只能說出「黃牙」的身份。
「哎呀政委，你就說吧！你不說我們怎麼救人。」
周崇海從口袋裡掏出金川最後傳遞給他的情報，看著危機之下被鋼筆扎破的布，周崇海嘆著氣說到：「司令部日本翻譯，金川。」
趙鐵剛大驚：「是他！這麼說昨天殺李勝九的也是他。」
昨天行動時，趙鐵剛一行人趕到之時，一個蒙面人交代他們日軍武器的存放位置，並且槍法奇准，槍槍打中要害都是一槍斃命，見李勝九被殺，眾人大喜，問他是什麼人，他沒有回答只說讓他們趕快離開現場。
周崇海說：「是啊！他可千萬不能出事，這可是我們組織安插在敵人最深處的的人了。」
這時門帘外傳來聲音：「黃牙是人，德虎就不是人了是吧，你們紅黨八路軍，就這麼對為你們賣命的戰士的。」
孫德龍掀開門帘走進帳房，他臉色鐵青，脫下巴拿馬帽，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周崇海，那眼神看的周崇海刺骨的冷，從腳冷到了脊梁骨。
看著孫德龍的變化，周崇海和趙鐵剛愣了一下，周崇海拉著孫德龍的胳膊讓他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孫德龍面前，孫德龍把帽子放在桌上，瞪著周崇海。
周崇海嘆著氣說：「孫德龍，德虎的事，我和趙隊長我們所有人都很痛心，但現在有決定海涯生死的大事！事後我親自去他墳前請罪。」
孫德龍一拍桌子站起來：「海涯的生死？一個城的生死單靠一個人，就能做到讓所有的人安全嗎！那是無數個像德虎一樣的人用命堆出來的！」
趙鐵剛瞪著眼呵到：「你怎麼跟政委說話的！」
孫德龍看著趙鐵剛反問到：「你還有臉跟我說話？你他娘的看看你這條腿啊，誰救的你？是德虎！誰給你醫治的？是我爹跟二叔！你一點不記他們的好啊，你的心是怎麼長的，老子餵條狗，它都知道見了面跟我搖尾巴！」
「好了，鐵剛，你們不要再吵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窩裡鬥。」
孫德龍擺擺手：「窩裡鬥？我跟你們不是一塊的，別扯上我，我高攀不起你們紅黨，八路軍。」
說罷孫德龍點指著周崇海，一把推開趙鐵剛，甩開帘子離開了斗金樓。
適才趙鐵剛在帳房發出的笑聲徹底激怒了孫德龍，德虎生前最崇拜的就是他的趙隊長，如今德虎慘死，孫家差點因為他們八路軍被滅門，他反倒還能笑的出來。
孫德龍被仇恨充斥著大腦，所有八路軍，地下黨全成了他的仇人，包括周崇海，孫德龍恨他在德虎死之前也沒給他一個正式身份，他也被德虎這堅定的信仰所折服，哪怕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孫德龍深受感染，不過他走向了德虎的另一端。
趙鐵剛為人粗俗，毫無思想可言，活脫脫一個木偶人，提哪動哪，唯有一身報國志，深知趕走侵略者才能過上好日子，趙鐵剛可以代表那個年代的這一種人，當然也正因為「這一種人」的義無反顧，才有了後來的山河錦繡。
金川的暴露無異於給海涯抗日組織致命一擊，他潛伏海涯為了得知山田龍二的下步進軍路線，如今剛有一點眉目，卻還沒來得及和周崇海傳遞情報。
最重要的是，金川得知日軍「581」細菌部隊的成立計劃，時刻關注著計劃的進展，也在探聽名單的存放繼而電報延安方面，現今一切極有可能化為泡影。
那年風華正茂的金川時刻謹記「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的校訓就讀於燕京大學法學院，延安方面極其重視這個年輕的同志，後受命於危難之時，金川留學早稻田大學繼續攻讀日本法理學。
拿著留學生名單的山田龍二一眼就被這個叫「金川」的中國學生吸引，那也是金川第一次「背棄祖國」，山田龍二見到金川眼前一亮。
此人相貌堂堂，身形俱佳，一口流利的日語甚至帶著些許東京口音，山田問他的名字為何叫金川，他彬彬有禮的說父母都是鄉下人，沒有特殊意義，但他了解日本文化之後發現自己的名字很像是日本人的名字，金川「自豪」的說他天生屬於這片土地，引得山田龍二大喜，隨行的一位軍校生也是十分欣賞眼前這個中國人。
金川在日本奮發圖強，吸取一切日本的知識觀察著身邊人的思想與習性。
不久，山田再次找到金川，金川也順水推舟認了這位老師，軍校生依然跟在山田身後，眼神清澈如湖，身形挺拔，山田介紹二人認識，金川彎腰鞠躬，請師兄指教他這個小師弟，他鞠躬的幅度很小，他怕再也抬不起頭來。
「瓦達西瓦，金川，還請師兄多多指教。」
軍校生鞠躬回應：「瓦達西瓦，服部光野。」
服部光野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小師弟問到：「陸軍學院的生活很苦，書生在那很可能活不下去。」
金川看著服部光野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我非書生。」
入學第一天，服部光野在門口接過金川的行禮，帶他去寢室。一路上陸軍學院的學員，都對這個學校唯一的中國人指指點點，其中就有後來的憲兵隊長古川宏。
服部光野耐心的一路對他講著學院的構造，哪裡是食堂，哪裡是訓練場，軍械處，教官辦公樓。金川萬分感謝這個熱情的日本青年，帶著使命的金川不想與他成為敵人，卻不想這個叫服部光野年輕人成為了自己工作的最大阻礙。
陸軍學院的生活果然異常艱苦，起初因為身份原因一個中國學生並不受待見，正式的戰術課程，金川只能拿著手巾給陸軍學院的學生擦著鋼盔，透過窗戶看著老師的嘴型來分析。
道場外掃著楓葉的金川時常坐在台階發呆，孤獨無時無刻不在襲擊他的意志，他硬是靠著民族國家信仰挺到了轉機到來那一刻。
一天夜晚，服部光野在宿舍挑燈夜讀《傳習錄》，金川湊上前去問道：「光野，看什麼呢。」
服部光野為難的說到：「金川君，實在抱歉，山田老師不在，其他老師不允許你上課，我已經抗議過很多次，但古川他們還是反對，實在抱歉！」說罷服部光野起身鞠躬致歉。
金川笑著安慰道：「光野，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重要，這上課的事，我無能為力，但你手上這本書，我倒是略知一二。」
服部光野大喜，王陽明在日本也是神一般的存在，日軍將領，軍事家尤為鍾愛，服部光野想從一眾學員中脫穎而出，結業後去日本第六師團服役，這《傳習錄》成為了他的制勝法寶，可人人都有一本，其中道理他始終參悟不透，金川的話對他而言無異於抓到了一把救命稻草。
「金川君，請賜教！」
金川拿過書合上說到：「光野，你想明白致良知再說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服部光野感嘆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古代就有如此高深莫測的哲學家，也為日本短短百年文化而滿足感到臉上一陣發熱。
「致良知，」到現在也是服部光野跨不過的一座大山。
時過境遷，隨著山田龍二的提攜，金川的才能逐漸顯露，服部光野也因為金川的存在，在這枯燥的陸軍學院得到了幾分歡樂，友情也漸漸堅定，金川會教他玩牌九，服部光野學會以後，更多的學員參與其中，金川帶他出老千，讓所有人的口袋輸的精光，二人哈哈大笑跑去酒館喝清酒，吃刺身。
服部光野把這個異國的親兄弟帶回家見自己的父母，帶他遊歷東京都，下到村莊了解人文民俗。
金川與他交流中國文學，與他分享千百年來名將大儒的風骨，也希望可以通過文化滲透，挽救這個他認為本性善良的人。
服部光野教金川劍術與他在道場比式，雖然金川永遠擊敗不了他，可肉眼可見的飛速進步，讓服部光野十分欣慰，他希望金川越來越好，從未吝嗇自己的讚美與交流。
靶場上他會教金川認識所有的手槍。狙擊步槍，衝鋒鎗，機槍的型號，以及手槍的拆卸。
金川拿起狙擊步槍說到：「光野，我想學狙擊槍，做個狙擊手怎麼樣」
服部光野用手做出眼鏡的形狀抵在眼眶上，呲牙笑著。
「金川君，你可是一個戴著眼鏡的戰士，你只適合給山田老師做參謀，狙擊手恐怕難度很大。」
金川拿起狙擊槍，閉上左眼，透過三層鏡片瞄著把心：「光野，我要是打中了，你就教我怎麼樣，打不中，我教你個新玩法，『打麻將』。」
說罷服部光野用手中的書壓了一下槍托，不緊不慢的把金川緊貼狙擊鏡的眼鏡向後微微調整。
「開槍吧，金川君，集中精力把你的所有心事，悲痛，凝聚在這一發子彈上！」
金川閉上雙眼，無數在故鄉的安寧畫面浮現而出，慢慢的睜開眼睛瞪著把心的圓點，金川扣動扳機，這把德式狙擊槍強大的後坐力震的金川雙手發麻，他放下槍上前查看點位，服部光野叫住了他。
「金川君，你贏了。但是，麻將也要教。」
二人開懷大笑，坐在射擊場的台階沐浴著陽光。
見服部光野拿著軍用水壺喝水金川說到：「光野青花瓷聽說過嗎，景德鎮聽過嗎。」
服部光野搖搖頭：「沒有聽說過，我對中國的工藝史並不了解，還請你多賜教。」
金川扶著眼鏡說到：「以後我回國，我可以帶一套茶具，再帶一套瑪瑙做的麻將送給你，」
「那將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禮物！」
夕陽西下金川看著家鄉的方向，發著呆。
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陸軍學院的時光對人來說歡樂早已蓋過了艱辛。或許，不論在什麼時候，不管眼前的人是對的錯的，總有人是註定與你互相救贖的。
隨著戰爭的打響結束了日本的留學生活，金川終於踏上了回國之路，不過，這是一條追隨日軍侵略自己祖國的不歸之路。
落地上海之後金川站在黃浦江邊強忍淚水，看著昔日的繁華都市變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服部光野眼神不再清澈，山田龍二與岡村寧次把他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戰爭機器，那個當年的意氣風發的劍道少年的身影，早已不復存在，漸行漸遠。
在上海時，金川終於在咖啡館見到自己的同志，二人背對而坐，看著眼前的報紙，目光所及卻早已被眼淚淹沒，在這一刻，無數個夜晚的思念，苦痛皆化為淚水，他拿著報紙哽咽的說著情報，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安穩。
山田龍二的屠殺使他深惡痛絕，可是他只能微笑的看著自己的同志被槍決，甚至親手送走自己的接頭人。可他要繼續潛伏下去，他要比日本人更毒，更狠。
從上海到蘇州，再到金城，再到海涯，他的身份為他提供了直通情報核心的便利，卻也有著萬倍的風險，他曾在給組織的電報中說過「身邊皆豺狼，而我堅如鋼。」他給自己取代號「黃牙」為了懷念他留學日本前的心上人「黃雅」，畢業後在一家報社工作，因為痛批日軍暴行，被汪偽炸了報社，葬身火海。
服部光野擲骰子贏了金川之後，掏槍朝著病房頂棚開了一槍，日本兵沖了進來被他大聲呵斥退下，他渾身顫抖咧著嘴笑了一下推門走出病房說著日語大喊：「除醫生外！所有人！一律不許靠近！」
日本兵一齊喊到：「嗨！」
金川躺在病床上看著太陽的餘暉，他突然感覺渾身輕鬆，他又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這次的暴露在劫難逃，服部光野為此定會痛苦不堪，可到最後也必定不會手軟，金川已經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唯一的遺憾是自己的暴露給海涯的解放帶來了打擊，自己也看不到敵人被驅逐出我中華大地的那一天了。
趙鐵剛正帶著槍氣沖沖的往外走，周崇海怎麼叫也叫不住，劉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劉三說：「趙隊長，抗日不是讓你送死，你冷靜點。」
趙鐵剛握緊拳頭說到：「我冷靜！我怎麼冷靜！孫德龍說的對，德虎都死了，我還在笑，現在「黃牙」同志有危險！我不能不管！」
周崇海說到：「趙鐵剛同志！你這個隊長就是這麼無組織無紀律嗎！」
趙鐵剛聽罷甩手朝著暗門的方向走去，剩下周崇海和劉三站在原地。
「政委，我們只剩鍾林同志這一條路可走了，可是仁康醫院被圍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這如何是好。」
周崇海憂心忡忡的說：「鍾林暫時的安全的，我不好再出面，服部光野很可能已經懷疑我了。」
劉三說到：「我先去醫院附近看一下有多少鬼子，服部光野命人把手醫院，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對黃牙動手。」
「千萬小心。」
這時一位身著黑衣，身材高挑的人壓低帽檐，緊跟著趙鐵剛走進斗金樓，他看著這碩大奢華的中式酒樓，閉上了眼，眼淚划過他高挺的鼻樑，從鼻尖滴到地上。
周崇海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趙鐵剛繼續說到：「去的仁康醫院，不是別的鎮上，也沒去縣裡，害我急得這通追，差點沒把我自行車輪子擦出火星子來。」
說罷笑著長舒一口氣坐在長凳上，周崇海揮拳一砸桌子，趙鐵剛被嚇了一跳，從凳子上彈起來站在一旁。
「怎麼了政委，幹嘛生這麼大氣啊。」
周崇海嘆著氣說：「昨天的行動，有『黃牙』參與，為了不暴露身份，三兒朝他左肩打了一槍，偽造了受傷現場。」
趙鐵剛瞬間緊張起來：「黃牙！我們組織臥底在鬼子的同志？這可是最高機密的人物！」
周崇海不停的捶著桌子：「今天鬼子包圍醫院，肯定是他暴露了，哎還是暴露了，我們得想辦法，務必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趙鐵剛問到：「他是誰？在日本人那裡是什麼身份？」
周崇海沉默不語，這是最高機密，輕易不能說與別人，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也只能說出「黃牙」的身份。
「哎呀政委，你就說吧！你不說我們怎麼救人。」
周崇海從口袋裡掏出金川最後傳遞給他的情報，看著危機之下被鋼筆扎破的布，周崇海嘆著氣說到：「司令部日本翻譯，金川。」
趙鐵剛大驚：「是他！這麼說昨天殺李勝九的也是他。」
昨天行動時，趙鐵剛一行人趕到之時，一個蒙面人交代他們日軍武器的存放位置，並且槍法奇准，槍槍打中要害都是一槍斃命，見李勝九被殺，眾人大喜，問他是什麼人，他沒有回答只說讓他們趕快離開現場。
周崇海說：「是啊！他可千萬不能出事，這可是我們組織安插在敵人最深處的的人了。」
這時門帘外傳來聲音：「黃牙是人，德虎就不是人了是吧，你們紅黨八路軍，就這麼對為你們賣命的戰士的。」
孫德龍掀開門帘走進帳房，他臉色鐵青，脫下巴拿馬帽，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周崇海，那眼神看的周崇海刺骨的冷，從腳冷到了脊梁骨。
看著孫德龍的變化，周崇海和趙鐵剛愣了一下，周崇海拉著孫德龍的胳膊讓他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孫德龍面前，孫德龍把帽子放在桌上，瞪著周崇海。
周崇海嘆著氣說：「孫德龍，德虎的事，我和趙隊長我們所有人都很痛心，但現在有決定海涯生死的大事！事後我親自去他墳前請罪。」
孫德龍一拍桌子站起來：「海涯的生死？一個城的生死單靠一個人，就能做到讓所有的人安全嗎！那是無數個像德虎一樣的人用命堆出來的！」
趙鐵剛瞪著眼呵到：「你怎麼跟政委說話的！」
孫德龍看著趙鐵剛反問到：「你還有臉跟我說話？你他娘的看看你這條腿啊，誰救的你？是德虎！誰給你醫治的？是我爹跟二叔！你一點不記他們的好啊，你的心是怎麼長的，老子餵條狗，它都知道見了面跟我搖尾巴！」
「好了，鐵剛，你們不要再吵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窩裡鬥。」
孫德龍擺擺手：「窩裡鬥？我跟你們不是一塊的，別扯上我，我高攀不起你們紅黨，八路軍。」
說罷孫德龍點指著周崇海，一把推開趙鐵剛，甩開帘子離開了斗金樓。
適才趙鐵剛在帳房發出的笑聲徹底激怒了孫德龍，德虎生前最崇拜的就是他的趙隊長，如今德虎慘死，孫家差點因為他們八路軍被滅門，他反倒還能笑的出來。
孫德龍被仇恨充斥著大腦，所有八路軍，地下黨全成了他的仇人，包括周崇海，孫德龍恨他在德虎死之前也沒給他一個正式身份，他也被德虎這堅定的信仰所折服，哪怕是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孫德龍深受感染，不過他走向了德虎的另一端。
趙鐵剛為人粗俗，毫無思想可言，活脫脫一個木偶人，提哪動哪，唯有一身報國志，深知趕走侵略者才能過上好日子，趙鐵剛可以代表那個年代的這一種人，當然也正因為「這一種人」的義無反顧，才有了後來的山河錦繡。
金川的暴露無異於給海涯抗日組織致命一擊，他潛伏海涯為了得知山田龍二的下步進軍路線，如今剛有一點眉目，卻還沒來得及和周崇海傳遞情報。
最重要的是，金川得知日軍「581」細菌部隊的成立計劃，時刻關注著計劃的進展，也在探聽名單的存放繼而電報延安方面，現今一切極有可能化為泡影。
那年風華正茂的金川時刻謹記「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的校訓就讀於燕京大學法學院，延安方面極其重視這個年輕的同志，後受命於危難之時，金川留學早稻田大學繼續攻讀日本法理學。
拿著留學生名單的山田龍二一眼就被這個叫「金川」的中國學生吸引，那也是金川第一次「背棄祖國」，山田龍二見到金川眼前一亮。
此人相貌堂堂，身形俱佳，一口流利的日語甚至帶著些許東京口音，山田問他的名字為何叫金川，他彬彬有禮的說父母都是鄉下人，沒有特殊意義，但他了解日本文化之後發現自己的名字很像是日本人的名字，金川「自豪」的說他天生屬於這片土地，引得山田龍二大喜，隨行的一位軍校生也是十分欣賞眼前這個中國人。
金川在日本奮發圖強，吸取一切日本的知識觀察著身邊人的思想與習性。
不久，山田再次找到金川，金川也順水推舟認了這位老師，軍校生依然跟在山田身後，眼神清澈如湖，身形挺拔，山田介紹二人認識，金川彎腰鞠躬，請師兄指教他這個小師弟，他鞠躬的幅度很小，他怕再也抬不起頭來。
「瓦達西瓦，金川，還請師兄多多指教。」
軍校生鞠躬回應：「瓦達西瓦，服部光野。」
服部光野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小師弟問到：「陸軍學院的生活很苦，書生在那很可能活不下去。」
金川看著服部光野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我非書生。」
入學第一天，服部光野在門口接過金川的行禮，帶他去寢室。一路上陸軍學院的學員，都對這個學校唯一的中國人指指點點，其中就有後來的憲兵隊長古川宏。
服部光野耐心的一路對他講著學院的構造，哪裡是食堂，哪裡是訓練場，軍械處，教官辦公樓。金川萬分感謝這個熱情的日本青年，帶著使命的金川不想與他成為敵人，卻不想這個叫服部光野年輕人成為了自己工作的最大阻礙。
陸軍學院的生活果然異常艱苦，起初因為身份原因一個中國學生並不受待見，正式的戰術課程，金川只能拿著手巾給陸軍學院的學生擦著鋼盔，透過窗戶看著老師的嘴型來分析。
道場外掃著楓葉的金川時常坐在台階發呆，孤獨無時無刻不在襲擊他的意志，他硬是靠著民族國家信仰挺到了轉機到來那一刻。
一天夜晚，服部光野在宿舍挑燈夜讀《傳習錄》，金川湊上前去問道：「光野，看什麼呢。」
服部光野為難的說到：「金川君，實在抱歉，山田老師不在，其他老師不允許你上課，我已經抗議過很多次，但古川他們還是反對，實在抱歉！」說罷服部光野起身鞠躬致歉。
金川笑著安慰道：「光野，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重要，這上課的事，我無能為力，但你手上這本書，我倒是略知一二。」
服部光野大喜，王陽明在日本也是神一般的存在，日軍將領，軍事家尤為鍾愛，服部光野想從一眾學員中脫穎而出，結業後去日本第六師團服役，這《傳習錄》成為了他的制勝法寶，可人人都有一本，其中道理他始終參悟不透，金川的話對他而言無異於抓到了一把救命稻草。
「金川君，請賜教！」
金川拿過書合上說到：「光野，你想明白致良知再說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服部光野感嘆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古代就有如此高深莫測的哲學家，也為日本短短百年文化而滿足感到臉上一陣發熱。
「致良知，」到現在也是服部光野跨不過的一座大山。
時過境遷，隨著山田龍二的提攜，金川的才能逐漸顯露，服部光野也因為金川的存在，在這枯燥的陸軍學院得到了幾分歡樂，友情也漸漸堅定，金川會教他玩牌九，服部光野學會以後，更多的學員參與其中，金川帶他出老千，讓所有人的口袋輸的精光，二人哈哈大笑跑去酒館喝清酒，吃刺身。
服部光野把這個異國的親兄弟帶回家見自己的父母，帶他遊歷東京都，下到村莊了解人文民俗。
金川與他交流中國文學，與他分享千百年來名將大儒的風骨，也希望可以通過文化滲透，挽救這個他認為本性善良的人。
服部光野教金川劍術與他在道場比式，雖然金川永遠擊敗不了他，可肉眼可見的飛速進步，讓服部光野十分欣慰，他希望金川越來越好，從未吝嗇自己的讚美與交流。
靶場上他會教金川認識所有的手槍。狙擊步槍，衝鋒鎗，機槍的型號，以及手槍的拆卸。
金川拿起狙擊步槍說到：「光野，我想學狙擊槍，做個狙擊手怎麼樣」
服部光野用手做出眼鏡的形狀抵在眼眶上，呲牙笑著。
「金川君，你可是一個戴著眼鏡的戰士，你只適合給山田老師做參謀，狙擊手恐怕難度很大。」
金川拿起狙擊槍，閉上左眼，透過三層鏡片瞄著把心：「光野，我要是打中了，你就教我怎麼樣，打不中，我教你個新玩法，『打麻將』。」
說罷服部光野用手中的書壓了一下槍托，不緊不慢的把金川緊貼狙擊鏡的眼鏡向後微微調整。
「開槍吧，金川君，集中精力把你的所有心事，悲痛，凝聚在這一發子彈上！」
金川閉上雙眼，無數在故鄉的安寧畫面浮現而出，慢慢的睜開眼睛瞪著把心的圓點，金川扣動扳機，這把德式狙擊槍強大的後坐力震的金川雙手發麻，他放下槍上前查看點位，服部光野叫住了他。
「金川君，你贏了。但是，麻將也要教。」
二人開懷大笑，坐在射擊場的台階沐浴著陽光。
見服部光野拿著軍用水壺喝水金川說到：「光野青花瓷聽說過嗎，景德鎮聽過嗎。」
服部光野搖搖頭：「沒有聽說過，我對中國的工藝史並不了解，還請你多賜教。」
金川扶著眼鏡說到：「以後我回國，我可以帶一套茶具，再帶一套瑪瑙做的麻將送給你，」
「那將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禮物！」
夕陽西下金川看著家鄉的方向，發著呆。
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陸軍學院的時光對人來說歡樂早已蓋過了艱辛。或許，不論在什麼時候，不管眼前的人是對的錯的，總有人是註定與你互相救贖的。
隨著戰爭的打響結束了日本的留學生活，金川終於踏上了回國之路，不過，這是一條追隨日軍侵略自己祖國的不歸之路。
落地上海之後金川站在黃浦江邊強忍淚水，看著昔日的繁華都市變成了一片人間地獄。
服部光野眼神不再清澈，山田龍二與岡村寧次把他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戰爭機器，那個當年的意氣風發的劍道少年的身影，早已不復存在，漸行漸遠。
在上海時，金川終於在咖啡館見到自己的同志，二人背對而坐，看著眼前的報紙，目光所及卻早已被眼淚淹沒，在這一刻，無數個夜晚的思念，苦痛皆化為淚水，他拿著報紙哽咽的說著情報，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安穩。
山田龍二的屠殺使他深惡痛絕，可是他只能微笑的看著自己的同志被槍決，甚至親手送走自己的接頭人。可他要繼續潛伏下去，他要比日本人更毒，更狠。
從上海到蘇州，再到金城，再到海涯，他的身份為他提供了直通情報核心的便利，卻也有著萬倍的風險，他曾在給組織的電報中說過「身邊皆豺狼，而我堅如鋼。」他給自己取代號「黃牙」為了懷念他留學日本前的心上人「黃雅」，畢業後在一家報社工作，因為痛批日軍暴行，被汪偽炸了報社，葬身火海。
服部光野擲骰子贏了金川之後，掏槍朝著病房頂棚開了一槍，日本兵沖了進來被他大聲呵斥退下，他渾身顫抖咧著嘴笑了一下推門走出病房說著日語大喊：「除醫生外！所有人！一律不許靠近！」
日本兵一齊喊到：「嗨！」
金川躺在病床上看著太陽的餘暉，他突然感覺渾身輕鬆，他又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這次的暴露在劫難逃，服部光野為此定會痛苦不堪，可到最後也必定不會手軟，金川已經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唯一的遺憾是自己的暴露給海涯的解放帶來了打擊，自己也看不到敵人被驅逐出我中華大地的那一天了。
趙鐵剛正帶著槍氣沖沖的往外走，周崇海怎麼叫也叫不住，劉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劉三說：「趙隊長，抗日不是讓你送死，你冷靜點。」
趙鐵剛握緊拳頭說到：「我冷靜！我怎麼冷靜！孫德龍說的對，德虎都死了，我還在笑，現在「黃牙」同志有危險！我不能不管！」
周崇海說到：「趙鐵剛同志！你這個隊長就是這麼無組織無紀律嗎！」
趙鐵剛聽罷甩手朝著暗門的方向走去，剩下周崇海和劉三站在原地。
「政委，我們只剩鍾林同志這一條路可走了，可是仁康醫院被圍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這如何是好。」
周崇海憂心忡忡的說：「鍾林暫時的安全的，我不好再出面，服部光野很可能已經懷疑我了。」
劉三說到：「我先去醫院附近看一下有多少鬼子，服部光野命人把手醫院，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對黃牙動手。」
「千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