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新年願望
小美按照高宇凌的囑咐去把曉默塵哄上床，進了臥室，卻看她自己已經乖乖地抱著被子歪在了床上。
曉默塵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高宇凌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麼住在這裡嗎？」
曉默塵抬起頭看了一圈，是高宇凌那間昏暗的地下室。她點頭，「因為便宜啊。離學校也近，可以坐校車。」
「沒錯。我沒有錢住在像你那樣的公寓裡，也沒有錢買車。因為我需要寄錢回國。我出國的考試，申請學校的費用，還有機票什麼的都是借的。除此之外，我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長年累月地要往醫院跑，那些都是錢。所以我需要存錢定期地寄回國。」
曉默塵正想說「你沒有錢，但我有啊」，卻見坐在對面的高宇凌的輪廓慢慢地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了。她忙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高宇凌，高宇凌。」
曉默塵從夢魘里慢慢地醒過來，屋裡已經浸入了淡淡的光。她抬了身子，去夠床頭柜上的水杯。清涼的水灌進了身體，她恍惚想起來昨晚是跟小美喝酒聊天來著。好像聊了好多的高宇凌。
除了「窮」，高宇凌還說他將來一定是要回國的。他聽說女生大都是喜歡留在美國的。
曉默塵卻說她很享受四海為家。
曉默塵又回到了那間地下室。有縷新出的陽光從房頂處的玻璃鑽進來，照亮了一排粉塵。
「曉默塵，你確定嗎？」高宇凌鄭重地問她。
曉默塵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但是你以後不要叫我『曉默塵』了。」
高宇凌笑，「那叫『默塵』。」
「不好，他們都叫我『默塵』。」
「那……『默默』？」高宇凌不太叫得出口，太肉麻了。
「我爸媽叫我『默默』。你又不是我爸媽。」
「小默？」高宇凌輕輕喚了一聲。
曉默塵開心地點頭，「這個好。」
「小默。」高宇凌又輕笑著喚了一聲。
「誒！」曉默塵笑著應了，而後委屈道，「高宇凌，我餓了。」
「好，我去做早飯。」高宇凌不好意思地低頭笑。
曉默塵看他那模樣，心想這估計是第一次有女生對他撒嬌吧。
她猜得沒錯，雖說高宇凌中學大學也收過情書，但他都裝作視而不見。女孩子畢竟面淺，兩次三番地被忽視了也就放棄了。可這曉默塵不送情書，只把自己快遞投送了過來。況且不知為何，高宇凌對她不僅無法視而不見，反倒是她離他越遠，她在他心裡的存在感越強，揮之不去。
「麥片可以嗎？」高宇凌問。
「可以。」
「牛奶要冷的還是熱的？」
「冷的。」
高宇凌去樓上的廚房拿麥片牛奶。曉默塵聽到房東不悅的聲音，「高，你這麼早在做什麼？進進出出，跑上跑下的。你影響到我休息了。」
「對不起，我輕一點。」高宇凌禮貌地回。
高宇凌很快抱著牛奶，麥片還有兩隻碗下來了。他把一隻碗放在曉默塵面前，給她倒麥片，「夠了嗎？」
「再多一點。嗯，好了，好了。」
高宇凌又打開牛奶倒在她碗裡，「夠了就跟我說。」
「夠了。」
「我還有藍莓，你要放一些嗎？」
「好啊。」
「楓露呢？」
「嗯。」
「我再煮兩個雞蛋？」
曉默塵笑了，「你要不把冰箱搬下來？」
高宇凌傻傻笑著，又輕手輕腳地跑上樓拿東西。
一番折騰，高宇凌才坐下來，跟著曉默塵一起吃麥片，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沒吃早飯？」
曉默塵塞了一口的麥片，捂著嘴囫圇回：「昨天晚上，不對，今天凌晨回來的。」
高宇凌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那你肯定很累了吧。一會兒趕緊回去休息。」
曉默塵搖頭，「一會兒我們去看電影吧。學生證可以打五折。」她剛才坐在車上就在查這個。
她哪裡捨得回去，卻也不能只在這個地下室里悶著。她並不喜歡看電影，但據她從大學室友們閒聊時獲取的信息，電影院是最棒的約會場所，尤其是如若想要把關係進行一個質變。
曉默塵記得他們選了一部主題頗為濃重的電影，看介紹涉及了哲學與神學，愛情與事業。可具體講了什麼，曉默塵完全不記得了，因為她很快就睡著了。自然是躺在高宇凌的肩頭睡著的。開始時不過是有意地要製造一點繾倦，半寐半醒地靠了過去。別看高宇凌穿的大爺裝，卻有股清新的沐浴露的香味。
曉默塵一頭扎進了這若有若無的香氣里，那溫暖的氣息讓她的眼皮不聽使喚地耷拉了下來，格外的香甜。
電影結束時，她在觀眾挪動的聲響中醒來。她試圖動一動身體的時候發現她的右手的五根指頭跟高宇凌的纏在了一起。寬厚，乾燥，溫暖，又不甚細滑的手掌，一陣又舒又麻的感覺從手上傳遍了全身，她下意識地收緊了那五根手指想要把這種感覺緊緊地拽住。
「走嗎？」高宇凌輕輕地拉了她一下。
「嗯。」
出了放映廳，曉默塵想上衛生間，但看了看牽著的手，她放棄了。憋尿誰不會呢。
不管這手是怎麼牽上的，都是某個契機下的偶然。在她能確定這個美好的隨機行為已經成為了觸手可得的慣性前，她不捨得鬆掉。
出了電影院，外面變了天地。見到眼前景象，倆人相視笑了。薄薄的一層雪蓋在了泛白的路面上，電影院門前的聖誕樹也換了顏色。Z市並不常下雪，一個冬季能遇上一場就算多了。所以這雪並不如北方的雪壯麗，卻加了霧裡看花的濾鏡，周圍氣象瞬間溫柔美麗了許多。
「真好。」曉默塵望著還在飄雪的天說，「高宇凌，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兆頭。」
「兆豐年嗎？」高宇凌有意逗她。
曉默塵俏皮地瞪他一眼。
高宇凌輕笑，「看過『雪國』嗎？」
曉默塵搖搖頭又點點頭，「看過一點，沒看完。我對這種悽美文學不太能產生共鳴。」
「那就別看了。」
高宇凌拉著她慢慢地往停車場走。路上是一排排的店鋪，透出溫暖的光，灑在初見天日的白鵝毛上。路上行人稀少，雪不算小，但沒有凌厲的風，也就溫柔了幾分。一個穿黑色羊絨大衣的老奶奶撐傘路過，對著他倆溫和地笑。
「你想說什麼？」曉默塵仰頭看高宇凌。
高宇凌故弄玄虛，「沒什麼，你也說了是悽美文學。」
「說嘛！」曉默塵拽著高宇凌的手搖了兩下。他的黑色的羽絨服的袖口沾了幾片雪。
高宇凌無奈笑，「那篇小說多多少少表達了一些虛幻的美。就像雪，雖然純淨美麗，卻不能長久，一場火，一個烈日就能讓它煙消雲散。」
「難怪我不喜歡。」曉默塵下意識地看了眼高宇凌袖口的雪，轉眼間有些已經化為了水珠。
高宇凌看她，「那你喜歡看什麼？」
曉默塵想了想，「我看過的小說不多，喜歡的……一時也想不起來。在我看，大都不是虛假的美好就是無病呻吟的陰沉。雖說我理解人性與世界的多樣性，承認這些美好與低沉的存在，只是我很難共情。哦，我偶爾會看推理小說，但也不多，看小說太浪費時間了。倒是紀實文學稍微好些，國家地理，紀錄片之類的也看。」
「倒是像你。」高宇凌道。
「你呢？」曉默塵問。
「我什麼都看，不一定說都喜歡，但什麼都願意了解一些。」
「也挺像你的。「曉默塵仰著頭笑。
倆人走到停車場才想起來還不知道接下來做什麼。
「要先吃午飯嗎？」高宇凌提意。周圍是商業區，餐館不少。
「好啊。」曉默塵想了想，指定了一家快餐店，又拽著高宇凌的胳膊說，「我知道很多情侶約會都是男生買單。但我們以後出去吃飯都輪流付帳，好不好？剛才電影票是你買的，那麼一會兒吃飯我來買。」
高宇凌要說什麼，被曉默塵截住，「我希望兩個人在一起是更開心的。如果因為跟我在一起讓你有了更多的經濟負擔，我會難過的。那就違背了想在一起的初衷。」而後仰著頭，看著高宇凌輕快地笑道：「高宇凌，我覺得你很厲害，你將來一定會掙好多好多的錢，到時候，我就讓你養著我。」
高宇凌五味雜陳地笑了笑，同意了。
在快餐店點了兩個漢堡，曉默塵一隻手反手去夠小背包里的錢包，另一隻手還死死地握著高宇凌的手。高宇凌把右手遞到了她的背包里，鬆開，笑道：「想牽，隨時都可以。」
曉默塵看他一眼，嫣然一笑，輕快地掏信用卡付帳了。
高宇凌的手很大，曉默塵跟他十指緊扣這麼久，其實有些累了。
倆人坐在靠窗的座位，吃著漢堡看雪。曉默塵在心裡盤算著假期還有兩天，下午要做什麼，明天呢，後天呢？
「高宇凌，明天是新年夜，你來我家吃飯把。我那裡可以看到市政廳放的新年煙花。」曉默塵提意。
高宇凌想了想，「好啊，要不我來買菜做飯吧。」
「好啊。」
曉默塵又問高宇凌吃完午飯做什麼。高宇凌說可以陪她逛街，旁邊就是個mall。他聽說女生是喜歡逛街的。沒想曉默塵搖頭，「我沒什麼要買的。」
曉默塵想想，「你原本計劃今天做什麼的？」
「去實驗室。」
「那我們一會兒就去實驗室吧。」
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就在一場電影和半天的實驗中結束了。
第二天曉默塵帶著高宇凌買完菜直接回了她的公寓。陸女士聽說高宇凌要做新年餐，自然是要推辭一番。曉默塵卻在旁邊拉她媽，「今天特別，就讓他做嘛。」不僅如此，還主動待在廚房裡給高宇凌打下手。陸女士樂得清閒坐在沙發上吃堅果追劇。
晚飯時，曉默塵留高宇凌等新年倒計時看完煙花再回去。陸女士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待吃完飯一切收拾停當就自個人兒回臥室上網看小說去了。
等煙花的當口，倆人並肩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曉默塵拿出吉他問高宇凌，「你會彈嗎？」
高宇凌搖頭，他哪裡會這個，音樂課都沒系統地上過，只認得簡譜而已。於是道：「你彈，我聽。」
「你想聽什麼？」
「你彈什麼，我聽什麼。」
曉默塵想了想，彈唱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lemon tree」，她就喜歡這種有新鮮元素的音樂，還有意地把那句「turning， turning， turning」重複了很多次，還一邊誇張地給高宇凌拋媚眼。高宇凌覺得滑稽又害羞，抿著嘴一直靦腆地笑。
「好聽嗎？」
「嗯。」高宇凌笑著點頭。
「還想聽嗎？」
「好啊。」
曉默塵又唱了一首「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她看出來了，高宇凌是真心地喜歡這首歌，如果「lemon tree」讓他開心，那麼這首歌可能觸動了他的鄉愁。
曉默塵把吉他塞到高宇凌懷裡，「我教你彈吧。」她掰著他的指頭一個音一個音地慢慢教。
高宇凌像個極為認真卻又笨拙的小學生任曉默塵擺布。他那模樣時而逗得曉默塵忍俊不禁地笑著往他懷裡栽。高宇凌也跟著笑，拘謹地輕拂曉默塵的後腦勺。
曉默塵借著教吉他的名由，肆無忌怛地吃著高宇凌的豆腐。正心花怒放間，只聽「嗖」的一聲，一枚火箭炮攀上了河對岸的天空。
「開始了，開始了。」曉默塵興奮地拉著高宇凌站起來看煙花。
一個，兩個，三個，一整排的奼紫嫣紅，火樹銀花漸入高潮。曉默塵左手塞進了高宇凌的手掌里，右手舉著手機，看著時間，開始倒計時，「十，九……一。」
絢爛的煙花落幕，曉默塵拉著高宇凌的手問：「你許了什麼新年願望？」
「我沒許願，有這個習俗嗎？」
「嗯，你猜我許了什麼願？」
「什麼？」
「你過來。」曉默塵朝高宇凌招手，讓他靠近。
高宇凌弓了背把耳朵湊過去，曉默塵倏地在他唇角留了一個輕柔的吻，又馬上退後留出距離。高宇凌這次倒不傻，追了上來，去尋曉默塵的唇。一個淺嘗輒止克制的吻，卻讓曉默塵亂了心神。
一年到頭唯一的一個長假很快結束了，但曉默塵很開心，因為她收穫了愛情。
曉默塵早上去學校時陸女士遞給她兩個午餐包。
「怎麼是兩個？」
陸女士斜著眼看曉默塵，「你中午不跟高宇凌一起吃飯啊？」
曉默塵咧嘴一笑，「謝謝媽媽了！」
陸女士心塞，這輩子聽到女兒難得甜蜜的一句話居然是因為高宇凌。
曉默塵睡得迷迷糊糊，聽到高宇凌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麼住在這裡嗎？」
曉默塵抬起頭看了一圈，是高宇凌那間昏暗的地下室。她點頭，「因為便宜啊。離學校也近，可以坐校車。」
「沒錯。我沒有錢住在像你那樣的公寓裡，也沒有錢買車。因為我需要寄錢回國。我出國的考試，申請學校的費用，還有機票什麼的都是借的。除此之外，我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長年累月地要往醫院跑，那些都是錢。所以我需要存錢定期地寄回國。」
曉默塵正想說「你沒有錢，但我有啊」，卻見坐在對面的高宇凌的輪廓慢慢地模糊，眼看就要消失了。她忙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高宇凌，高宇凌。」
曉默塵從夢魘里慢慢地醒過來，屋裡已經浸入了淡淡的光。她抬了身子，去夠床頭柜上的水杯。清涼的水灌進了身體，她恍惚想起來昨晚是跟小美喝酒聊天來著。好像聊了好多的高宇凌。
除了「窮」，高宇凌還說他將來一定是要回國的。他聽說女生大都是喜歡留在美國的。
曉默塵卻說她很享受四海為家。
曉默塵又回到了那間地下室。有縷新出的陽光從房頂處的玻璃鑽進來，照亮了一排粉塵。
「曉默塵，你確定嗎？」高宇凌鄭重地問她。
曉默塵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但是你以後不要叫我『曉默塵』了。」
高宇凌笑，「那叫『默塵』。」
「不好，他們都叫我『默塵』。」
「那……『默默』？」高宇凌不太叫得出口，太肉麻了。
「我爸媽叫我『默默』。你又不是我爸媽。」
「小默？」高宇凌輕輕喚了一聲。
曉默塵開心地點頭，「這個好。」
「小默。」高宇凌又輕笑著喚了一聲。
「誒！」曉默塵笑著應了，而後委屈道，「高宇凌，我餓了。」
「好，我去做早飯。」高宇凌不好意思地低頭笑。
曉默塵看他那模樣，心想這估計是第一次有女生對他撒嬌吧。
她猜得沒錯，雖說高宇凌中學大學也收過情書，但他都裝作視而不見。女孩子畢竟面淺，兩次三番地被忽視了也就放棄了。可這曉默塵不送情書，只把自己快遞投送了過來。況且不知為何，高宇凌對她不僅無法視而不見，反倒是她離他越遠，她在他心裡的存在感越強，揮之不去。
「麥片可以嗎？」高宇凌問。
「可以。」
「牛奶要冷的還是熱的？」
「冷的。」
高宇凌去樓上的廚房拿麥片牛奶。曉默塵聽到房東不悅的聲音，「高，你這麼早在做什麼？進進出出，跑上跑下的。你影響到我休息了。」
「對不起，我輕一點。」高宇凌禮貌地回。
高宇凌很快抱著牛奶，麥片還有兩隻碗下來了。他把一隻碗放在曉默塵面前，給她倒麥片，「夠了嗎？」
「再多一點。嗯，好了，好了。」
高宇凌又打開牛奶倒在她碗裡，「夠了就跟我說。」
「夠了。」
「我還有藍莓，你要放一些嗎？」
「好啊。」
「楓露呢？」
「嗯。」
「我再煮兩個雞蛋？」
曉默塵笑了，「你要不把冰箱搬下來？」
高宇凌傻傻笑著，又輕手輕腳地跑上樓拿東西。
一番折騰，高宇凌才坐下來，跟著曉默塵一起吃麥片，問：「什麼時候回來的？沒吃早飯？」
曉默塵塞了一口的麥片，捂著嘴囫圇回：「昨天晚上，不對，今天凌晨回來的。」
高宇凌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那你肯定很累了吧。一會兒趕緊回去休息。」
曉默塵搖頭，「一會兒我們去看電影吧。學生證可以打五折。」她剛才坐在車上就在查這個。
她哪裡捨得回去，卻也不能只在這個地下室里悶著。她並不喜歡看電影，但據她從大學室友們閒聊時獲取的信息，電影院是最棒的約會場所，尤其是如若想要把關係進行一個質變。
曉默塵記得他們選了一部主題頗為濃重的電影，看介紹涉及了哲學與神學，愛情與事業。可具體講了什麼，曉默塵完全不記得了，因為她很快就睡著了。自然是躺在高宇凌的肩頭睡著的。開始時不過是有意地要製造一點繾倦，半寐半醒地靠了過去。別看高宇凌穿的大爺裝，卻有股清新的沐浴露的香味。
曉默塵一頭扎進了這若有若無的香氣里，那溫暖的氣息讓她的眼皮不聽使喚地耷拉了下來，格外的香甜。
電影結束時，她在觀眾挪動的聲響中醒來。她試圖動一動身體的時候發現她的右手的五根指頭跟高宇凌的纏在了一起。寬厚，乾燥，溫暖，又不甚細滑的手掌，一陣又舒又麻的感覺從手上傳遍了全身，她下意識地收緊了那五根手指想要把這種感覺緊緊地拽住。
「走嗎？」高宇凌輕輕地拉了她一下。
「嗯。」
出了放映廳，曉默塵想上衛生間，但看了看牽著的手，她放棄了。憋尿誰不會呢。
不管這手是怎麼牽上的，都是某個契機下的偶然。在她能確定這個美好的隨機行為已經成為了觸手可得的慣性前，她不捨得鬆掉。
出了電影院，外面變了天地。見到眼前景象，倆人相視笑了。薄薄的一層雪蓋在了泛白的路面上，電影院門前的聖誕樹也換了顏色。Z市並不常下雪，一個冬季能遇上一場就算多了。所以這雪並不如北方的雪壯麗，卻加了霧裡看花的濾鏡，周圍氣象瞬間溫柔美麗了許多。
「真好。」曉默塵望著還在飄雪的天說，「高宇凌，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好兆頭。」
「兆豐年嗎？」高宇凌有意逗她。
曉默塵俏皮地瞪他一眼。
高宇凌輕笑，「看過『雪國』嗎？」
曉默塵搖搖頭又點點頭，「看過一點，沒看完。我對這種悽美文學不太能產生共鳴。」
「那就別看了。」
高宇凌拉著她慢慢地往停車場走。路上是一排排的店鋪，透出溫暖的光，灑在初見天日的白鵝毛上。路上行人稀少，雪不算小，但沒有凌厲的風，也就溫柔了幾分。一個穿黑色羊絨大衣的老奶奶撐傘路過，對著他倆溫和地笑。
「你想說什麼？」曉默塵仰頭看高宇凌。
高宇凌故弄玄虛，「沒什麼，你也說了是悽美文學。」
「說嘛！」曉默塵拽著高宇凌的手搖了兩下。他的黑色的羽絨服的袖口沾了幾片雪。
高宇凌無奈笑，「那篇小說多多少少表達了一些虛幻的美。就像雪，雖然純淨美麗，卻不能長久，一場火，一個烈日就能讓它煙消雲散。」
「難怪我不喜歡。」曉默塵下意識地看了眼高宇凌袖口的雪，轉眼間有些已經化為了水珠。
高宇凌看她，「那你喜歡看什麼？」
曉默塵想了想，「我看過的小說不多，喜歡的……一時也想不起來。在我看，大都不是虛假的美好就是無病呻吟的陰沉。雖說我理解人性與世界的多樣性，承認這些美好與低沉的存在，只是我很難共情。哦，我偶爾會看推理小說，但也不多，看小說太浪費時間了。倒是紀實文學稍微好些，國家地理，紀錄片之類的也看。」
「倒是像你。」高宇凌道。
「你呢？」曉默塵問。
「我什麼都看，不一定說都喜歡，但什麼都願意了解一些。」
「也挺像你的。「曉默塵仰著頭笑。
倆人走到停車場才想起來還不知道接下來做什麼。
「要先吃午飯嗎？」高宇凌提意。周圍是商業區，餐館不少。
「好啊。」曉默塵想了想，指定了一家快餐店，又拽著高宇凌的胳膊說，「我知道很多情侶約會都是男生買單。但我們以後出去吃飯都輪流付帳，好不好？剛才電影票是你買的，那麼一會兒吃飯我來買。」
高宇凌要說什麼，被曉默塵截住，「我希望兩個人在一起是更開心的。如果因為跟我在一起讓你有了更多的經濟負擔，我會難過的。那就違背了想在一起的初衷。」而後仰著頭，看著高宇凌輕快地笑道：「高宇凌，我覺得你很厲害，你將來一定會掙好多好多的錢，到時候，我就讓你養著我。」
高宇凌五味雜陳地笑了笑，同意了。
在快餐店點了兩個漢堡，曉默塵一隻手反手去夠小背包里的錢包，另一隻手還死死地握著高宇凌的手。高宇凌把右手遞到了她的背包里，鬆開，笑道：「想牽，隨時都可以。」
曉默塵看他一眼，嫣然一笑，輕快地掏信用卡付帳了。
高宇凌的手很大，曉默塵跟他十指緊扣這麼久，其實有些累了。
倆人坐在靠窗的座位，吃著漢堡看雪。曉默塵在心裡盤算著假期還有兩天，下午要做什麼，明天呢，後天呢？
「高宇凌，明天是新年夜，你來我家吃飯把。我那裡可以看到市政廳放的新年煙花。」曉默塵提意。
高宇凌想了想，「好啊，要不我來買菜做飯吧。」
「好啊。」
曉默塵又問高宇凌吃完午飯做什麼。高宇凌說可以陪她逛街，旁邊就是個mall。他聽說女生是喜歡逛街的。沒想曉默塵搖頭，「我沒什麼要買的。」
曉默塵想想，「你原本計劃今天做什麼的？」
「去實驗室。」
「那我們一會兒就去實驗室吧。」
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就在一場電影和半天的實驗中結束了。
第二天曉默塵帶著高宇凌買完菜直接回了她的公寓。陸女士聽說高宇凌要做新年餐，自然是要推辭一番。曉默塵卻在旁邊拉她媽，「今天特別，就讓他做嘛。」不僅如此，還主動待在廚房裡給高宇凌打下手。陸女士樂得清閒坐在沙發上吃堅果追劇。
晚飯時，曉默塵留高宇凌等新年倒計時看完煙花再回去。陸女士坐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待吃完飯一切收拾停當就自個人兒回臥室上網看小說去了。
等煙花的當口，倆人並肩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曉默塵拿出吉他問高宇凌，「你會彈嗎？」
高宇凌搖頭，他哪裡會這個，音樂課都沒系統地上過，只認得簡譜而已。於是道：「你彈，我聽。」
「你想聽什麼？」
「你彈什麼，我聽什麼。」
曉默塵想了想，彈唱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lemon tree」，她就喜歡這種有新鮮元素的音樂，還有意地把那句「turning， turning， turning」重複了很多次，還一邊誇張地給高宇凌拋媚眼。高宇凌覺得滑稽又害羞，抿著嘴一直靦腆地笑。
「好聽嗎？」
「嗯。」高宇凌笑著點頭。
「還想聽嗎？」
「好啊。」
曉默塵又唱了一首「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她看出來了，高宇凌是真心地喜歡這首歌，如果「lemon tree」讓他開心，那麼這首歌可能觸動了他的鄉愁。
曉默塵把吉他塞到高宇凌懷裡，「我教你彈吧。」她掰著他的指頭一個音一個音地慢慢教。
高宇凌像個極為認真卻又笨拙的小學生任曉默塵擺布。他那模樣時而逗得曉默塵忍俊不禁地笑著往他懷裡栽。高宇凌也跟著笑，拘謹地輕拂曉默塵的後腦勺。
曉默塵借著教吉他的名由，肆無忌怛地吃著高宇凌的豆腐。正心花怒放間，只聽「嗖」的一聲，一枚火箭炮攀上了河對岸的天空。
「開始了，開始了。」曉默塵興奮地拉著高宇凌站起來看煙花。
一個，兩個，三個，一整排的奼紫嫣紅，火樹銀花漸入高潮。曉默塵左手塞進了高宇凌的手掌里，右手舉著手機，看著時間，開始倒計時，「十，九……一。」
絢爛的煙花落幕，曉默塵拉著高宇凌的手問：「你許了什麼新年願望？」
「我沒許願，有這個習俗嗎？」
「嗯，你猜我許了什麼願？」
「什麼？」
「你過來。」曉默塵朝高宇凌招手，讓他靠近。
高宇凌弓了背把耳朵湊過去，曉默塵倏地在他唇角留了一個輕柔的吻，又馬上退後留出距離。高宇凌這次倒不傻，追了上來，去尋曉默塵的唇。一個淺嘗輒止克制的吻，卻讓曉默塵亂了心神。
一年到頭唯一的一個長假很快結束了，但曉默塵很開心，因為她收穫了愛情。
曉默塵早上去學校時陸女士遞給她兩個午餐包。
「怎麼是兩個？」
陸女士斜著眼看曉默塵，「你中午不跟高宇凌一起吃飯啊？」
曉默塵咧嘴一笑，「謝謝媽媽了！」
陸女士心塞，這輩子聽到女兒難得甜蜜的一句話居然是因為高宇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