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
第二日，皇宮，武舉封賞大典。
韓香塵一襲紅色華服，墨黑長髮高高束起，發尾穿過亮金白玉冠飄散在身後。那華服上隱隱透露著浮光鎏金，似在低語其榮耀之路，映襯著他白皙的面龐，顯出其高貴冷艷的氣質。
進宮途中，他昂首挺胸，腳下生風，每一步都沉穩有力，盡顯武者風範。身旁宮牆高聳，琉璃瓦金光閃爍，卻絲毫未減他的傲然之氣。身後緊緊跟隨著的於之歸、淳于長風兩人，再之後則是程墨江等九人。
至金鑾殿前，韓香塵撩袍跪地，俯身叩首：「臣承蒙陛下隆恩，得中武魁，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其他十一人也同時跪拜齊聲道：「臣等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高帝端坐中央，四位皇子及朝中眾大臣分列金鑾殿兩側，一起看向這十二位年輕小將。
只聽高帝用低沉又威嚴的聲音說道：「眾愛卿平身。昨日觀諸君之武學風範，假以時日必成我大齊棟樑之才，大齊後繼有人，朕心甚慰。各位愛卿今後應忠心報國，守護百姓安居，不負朕的期待。」
皇子們、滿朝文武及韓香塵等所有人一起叩拜，三呼萬歲。
隨後，皇帝身邊的宣令官宣讀了對十二人的封賞及賜予的官職。韓香塵因是護國公家唯一嫡孫，加之又獲得武狀元，因此直接被封郎中令，正三品之職，是四位皇子的侍衛長，專門負責保護四位皇子日常起居的安全。
同時於之歸和淳于長風為他的副手，封了從五品儀衛之職。其餘一干人等也按武舉成績和家世進行了相應的封賞。
封賞大典後便是慶功宴，高帝與眾朝臣同席飲宴，觀看宮中樂女舞女等表演，一派其樂融融之象。
宴席之上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因昨日受了風寒，今日勉力支撐著參加完封賞大典，中間去更衣時便暈倒了，此時已被送回宮休息，未能參加慶功宴。
韓香塵的眼神偶爾會飄過大皇子空著的位置，默默然，心裡空勞勞的。但大皇子位子旁邊正是四皇子齊卓軒，每次韓香塵都能看到他一臉興奮又期待的神情，巴不得慶功宴趕緊結束，好能與自己暢聊一番。
於之歸坐在韓香塵身邊，倒是驕傲喜悅之色溢於言表，看靜默無語的韓香塵，他問：「韓小公爺得了狀元也不見怎麼開心啊，是惦念護國公與韓將軍嗎？」
韓香塵聞言笑了笑，說：「惦記自是惦記的。只是我平日也不喜多言，寡淡慣了。以後你我同朝為官，又一同共事，少不了你多包涵些。」
於之歸點點頭：「韓小公爺，哦，不，以後要稱呼為韓統領了，這麼說是折煞屬下了，以後我聽你差遣調派，絕無二心！」
韓香塵笑著點點頭，說：「你我和淳于兄，一起護佑好四位皇子，不負皇恩就是了。」
淳于長風聽聞此言，也點頭稱是。
慶功宴結束後，韓香塵回到護國公府，更換了朝服便入宮赴任了。以後若無特殊情況，除了休沐，他都會住在宮裡專門給他分配的房舍中，方便進行護衛。
四位皇子的寢宮，相距並不遠，又因相對集中，從外圍看去，很像是同處一處大的宮殿群。這就給護衛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韓香塵傍晚時分便收拾停當，準備拜訪每位皇子，並熟悉環境。
他在自己的居所中安放了穿衣鏡，此時他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身著一襲玄色勁裝，錦緞質隱隱泛光。領口與袖口皆以銀線繡著精緻雲紋，低調而華貴。腰間本應束寬幅墨色皮帶，此時已經被他更換成像腰帶一樣的青雲軟劍。
算起時間來，各位皇子此時也都應用過晚膳，正是得空之時，他便出發前往大皇子寢宮。
行至寢宮前，門口宮女對他行禮，韓香塵說道：「我來拜見大皇子，此時皇子可有空見我嗎？勞煩通傳一聲。」
那宮女答道：「大皇子剛剛甦醒，服了藥此時正睡著，奴婢不敢驚擾殿下，韓統領不如改日再來？」
聽聞此言，韓香塵心裡一陣失落與擔憂，卻也無法，只好說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就是。有勞了。」
此時卻聽寢宮內一個虛弱但溫和的聲音響起：「殿外可是韓統領嗎？」
宮女聞言趕緊回稟道：「是，韓統領前來拜見殿下。」
「請他進來吧，我還未睡。」
韓香塵快步行至宮內，緊走幾步來至齊卓恆臥榻之前，俯身叩首道：「微臣韓香塵，拜見大皇子殿下。」
齊卓恆費力起身道：「韓統領莫要多禮，快快請起。」
韓香塵見他如此虛弱不堪，趕忙起身將他扶住，讓他靠坐於臥榻之上，聲音竟不可察覺地有些顫抖：「殿下小心！殿下要好生休養，儘快康復才是。」
齊卓恆看著他，微微笑了笑：「韓統領，日後我兄弟幾人的安危便有勞你多費心了」，他輕輕咳了幾聲，又道，「昨日韓統領一番表現甚為驚艷，恍惚間竟全然沒了小時候見你那般稚氣了。」
韓香塵立於榻前，微微垂目回道：「微臣還記得初次和祖父、父親入宮覲見時，殿下對微臣的關照。微臣今後必定盡心竭力守護殿下，將殿下之安危放首位！」
齊卓恆看了看他，略有些蕭索淒涼地說：「我不過是在挨日子罷了，韓統領還是要以自己的安危為先，才能更好的護衛我們兄弟。」
韓香塵心中一動，脫口而出：「殿下莫要說喪氣話！我一定尋得良醫給殿下治病！」說完立刻覺得自己過於衝動，趕緊又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臣的意思是，殿下還是要對自己有信心，國家需要您！」
齊卓恆深深看著韓香塵，點了點頭：「好。」
韓香塵看他已經無甚精力，便扶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說：「殿下快休息吧，臣告退了，有事隨時喚臣前來就是了！臣都在！」
齊卓恆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韓香塵施了一禮便出了寢宮，行至宮門口，又微微回了下頭，出了宮門，對門口宮女言道：「殿下有事可速來尋我，不可延誤！」
宮女答應後，韓香塵便去往了齊卓璋的寢宮。
齊卓璋見他前來，用他那獨有的慵懶聲音說道：「以後本王要仰仗韓統領了，韓統領可莫要讓本王失望了。」
韓香塵施禮答應著。
「韓統領生得好生俊秀，昨日比試中，本王有那麼一刻竟恍惚覺得韓統領似柔美女人一般。」齊卓璋邪魅地看著韓香塵微笑道。
韓香塵慌忙肅穆而恭敬地回道：「那是臣自幼習得的一種江湖武功，並無甚稀奇。請殿下莫要多想！」
齊卓璋也不答話，揮了揮手：「韓統領自便去吧，本王要沐浴更衣了。」
韓香塵行禮出來後，心中暗想：「這什麼時辰就沐浴更衣……不過我在他面前還是要儘量遮掩些，不然被他抓到破綻就完了。」
韓香塵知道二皇子表面看著不正經，實則眼光毒辣，工於心計，他不敢造次怠慢，反而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小心應對才是。
拜會三皇子就比較簡單舒服，齊卓辰為人和善，對父皇這樣的安排也甚感心安。因此囑咐了幾句便讓韓香塵離開，他則繼續處理公務。
韓香塵遠遠向齊卓軒的寢宮走去時，齊卓軒早就在必經之路上等他了。一見到韓香塵的身影出現，齊卓軒就快步迎了上來，開心笑道：「可把你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快隨我回去，我有好多想和你說呢！」
韓香塵一臉苦笑，心道：「這四皇子恐怕才是最難搞定的一位，被他纏住，怕是一時走脫不掉了。」
齊卓軒把韓香塵拉至自己的書房。說是書房，書沒有多少，一眼看過去也都是兵書居多，還有一些武功修煉的，其它各處擺放著諸多兵器。韓香塵掃了一眼，發現就劍有三把，弓有兩把，還有短劍，匕首之類的，笑了笑道：「殿下的兵器竟比臣的還多些。」
「哎呀，我這都快成收藏了，用不出一點威力，白糟蹋好東西。」齊卓軒隨手拿起一把匕首，揮了揮，「韓統領你看，我這能有什麼威力呢？」
韓香塵接過匕首，隨手一丟，只見匕首上裹著的勁風颳滅了桌上一支燭火，穩穩嵌入後面書櫃中一處縫隙里，嚴絲合縫。
齊卓軒瞪大了雙眼驚呼道：「韓統領教我吧！宮裡那些禁軍統領從不教我真功夫，韓統領你教教我，我拜你為師！」
韓香塵施了一禮回道：「殿下習武強身健體即可，刀劍無眼，傷了殿下自己可就事大了。陛下素來疼惜於您，您豈能讓陛下為此憂心呢？」
齊卓軒想了想問：「你的意思是，大家不教我真功夫，是怕我學藝不精反受其累？」
韓香塵挑了挑眉：「殿下好生聰慧。」
齊卓軒也不生氣，拉住韓香塵坐下，說：「韓統領請坐，在我這裡不用拘禮，我最煩這些繁文縟節的。」
韓香塵想了想也便坐下了：「好，依著殿下就是。」
齊卓軒又是一陣開心，此時有宮女進來奉茶，齊卓軒自己跑過去接了過來，對她說：「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來，我和韓統領有話說，你們不經通傳不必進來。」
宮女自然知道齊卓軒的性情，答應著便去了。
「喝茶，韓統領，邊喝邊說。」齊卓軒給自己和韓香塵面前放好杯子，還倒滿了茶水。
韓香塵欠身施禮道：「殿下，臣自己來就行。」
齊卓軒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這都不是事兒。韓統領，我真心想學武功。我就實話和你交心說，你看，我有三位皇兄，雖然大皇兄常年臥病，但還有兩位皇兄，他們誰都可以繼承皇位，你別看我二皇兄平日懶散名聲不太好，但其實每次父皇用政務考我們時，他的應對比我三皇兄可絲毫不遜色。」齊卓軒少有的露出一絲悲傷之色，「當然最好的是我大皇兄了，可是……唉，沒辦法。」
韓香塵一直認真而專注地聽著，齊卓軒看了看他繼續說：「我朝自開國以來，邊境一直侵擾不斷，外族入侵之心不絕。可我現在看著，朝中真正能領兵打仗的將領卻屈指可數。韓統領說句得罪你的話，護國公年邁，你韓氏一門人丁又不旺，雖你武功高強，但大齊總不好只有你家可用吧？」
韓香塵皺了皺眉頭，點了點頭：「殿下所言極是，臣明白殿下之意。想我大齊四方遼闊，皆需提防，也需武力充沛才是。」
「韓統領就是明白人，一說就通了。我就是這意思！所以，我本就無心皇位，不想錦衣玉食荒廢一生，又喜歡武功兵法，韓統領你能不能教我？偷偷的教我些真功夫，我絕不向外人透露，一定約束宮人謹言慎行，不給你添麻煩。日後，待你覺得我可以的時候，我也想為父皇和皇兄分憂！」
韓香塵凝視著齊卓軒的雙目，看到他的一片赤誠之心，想了想，緩緩問道：「只是習武不似遊戲，殿下可願意吃苦？」
「自然是願意的！韓統領這麼問，定是答應我的意思嘍？」
韓香塵微微點了點頭：「只是我需要想想再準備一下，三日後再開始吧，可否？」
「好！沒問題！那我私下叫你師父，人前還叫你韓統領，可好？」
韓香塵不禁被他的小孩心性逗笑了：「隨殿下喜歡就是。只是，我不能代本門收您為徒，就算個掛名師父罷了。」
「本門？韓統領有門派？」
韓香塵笑了笑：「殿下如此真誠，臣自然也要坦誠一些，臣有江湖門派中的師父，只是不便透露是誰就是了，請殿下見諒！」
「嗯，這沒什麼，昨日你第三場所用武功應該就是江湖門派中學來的功夫吧？怪不得如此神奇，我都見所未見呢！」
韓香塵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既然如此，師父在上，徒兒拜見師父！」齊卓軒給韓香塵深施一禮。
韓香塵便受了這一禮，意味著自己定會全心教他，讓齊卓軒放心。
「那我以茶代酒敬師父，算是拜師禮吧！」
韓香塵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臣已經僭越了，如此就好。殿下莫再搞繁文縟節了。」說完笑了笑。
齊卓軒自己也笑了起來：「好，徒兒聽師父的。今天是我今生最開心的一天啦！」
韓香塵微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可能一生都會如此般快樂吧。」
辭了齊卓軒出來，韓香塵在宮外四處轉了轉，天色已然昏暗無比，月亮高懸於空，灑下一片銀光。
早春時節，入夜後寒氣依然有些逼人，韓香塵轉遍後，便準備折返回自己的房舍小院。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大皇子寢宮處。
宮門處早已沒了宮女，整個寢宮院落中安靜地掉根針都似乎可聞一般。韓香塵心下驚詫，大皇子處竟未見一人？只有寢宮的窗戶中透出昏黃燭光。
他收束氣息，隱藏腳步，緩緩靠近，只聽寢宮中忽然傳出些輕微聲響，韓香塵心中一動，閃身形進入了寢宮。
只見大皇子正坐在地上靠著床邊喘息。韓香塵趕緊扶起他，將他安置在臥榻上，又給他蓋好被子：「殿下！你，你沒事吧！」關心之色溢於言表。
「無妨。」齊卓恆驚詫韓香塵的突然出現，輕聲問：「韓統領怎麼在此？」
「巡視路過而已，見殿下宮中無人，深感奇怪，所以進來瞧瞧。」韓香塵看見齊卓恆額頭冒出的虛汗，便從宮內水盆處取了白色綢巾浸濕，水竟入手冰涼，韓香塵心中惱恨，遂運功讓手中的熱度傳到巾上，綢巾很快便溫熱起來。
他按住心中的惱恨之感，轉過身來到大皇子身邊，給他拭去額上虛汗，眼圈竟有些紅了。
齊卓恆溫和地看著他：「有勞韓統領了。韓統領這是……」
韓香塵趕緊收起情緒：「沒什麼，大皇子平日肯定太過縱容宮人了，這才什麼時辰，……竟沒人顧你。」最後一句韓香塵說的小如蚊聲。
「我早已習慣，隨他們去吧。守著我，他們又無甚好處，我又何必苛求他們，是我讓他們散去休息的。」齊卓恆笑著輕輕拍了拍韓香塵的手，「韓統領不必替我鳴不平。」
韓香塵哼了一聲：「他們怠慢於你，你倒替他們說好話，叫我說什麼好？殿下你這是苦你自己啊！」
齊卓恆苦笑了一下，並未說話。
韓香塵也知道今晚自己多言，已實屬大不敬，便也不再提起此事。起身給齊卓恆倒水喝，沒想宮中竟沒有熱水。韓香塵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捶了一下桌子，轉身出去。不大一會兒便拿著自己屋中可保溫的小竹桶回來，從中取出一茶壺，倒了杯溫熱的水，走回大皇子榻前。
他把大皇子扶起來靠著自己，將手中的水杯遞到齊卓恆唇邊，輕輕說：「殿下，慢點喝，略熱的。」
齊卓恆也沒拒絕，就著他的手將水一口喝下，笑著道：「我正口渴，韓統領這也算雪中送炭了。」說完輕咳了幾聲。
韓香塵放下杯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為他順了順心氣，說：「殿下既不肯對宮人多加約束，日後我便時時來顧著你些就是了。」
「韓統領，不必了。你每日事多繁忙，早些休息才好，我這裡不必費心太多。」
「不行！」韓香塵怒聲道，瞬時又趕緊克制了自己的情緒，輕輕說「殿下莫再勸我，」韓香塵扶著齊卓恆躺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既然我來了，殿下就別想擺脫我了。」
齊卓恆輕輕嘆了口氣：「依你便是了。勞煩你莫要對他人提起我這宮裡的事就好。」
「嗯。」韓香塵看著他一臉病容，心中隱隱作痛，「殿下放心，香塵明白。」
見大皇子昏沉沉睡去，韓香塵向窗外發出了一聲似夜梟般口哨，轉眼間窗外就出現一道身影，來人是韓香塵自己的暗衛。
「你且在這宮內守著，若大皇子有任何事，都一定要速速喚我。」說罷，那黑色身形一晃便隱入夜幕之中，似乎並未來過。
韓香塵把窗戶關好，卻發現窗欞處已有裂痕，窗紙也有些破舊。心裡更是湧起一股悲傷之感，擦了擦眼睛，又檢查了一番，便悄悄關門出去了。
韓香塵一襲紅色華服，墨黑長髮高高束起，發尾穿過亮金白玉冠飄散在身後。那華服上隱隱透露著浮光鎏金，似在低語其榮耀之路，映襯著他白皙的面龐，顯出其高貴冷艷的氣質。
進宮途中，他昂首挺胸，腳下生風，每一步都沉穩有力，盡顯武者風範。身旁宮牆高聳，琉璃瓦金光閃爍，卻絲毫未減他的傲然之氣。身後緊緊跟隨著的於之歸、淳于長風兩人，再之後則是程墨江等九人。
至金鑾殿前，韓香塵撩袍跪地，俯身叩首：「臣承蒙陛下隆恩，得中武魁，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其他十一人也同時跪拜齊聲道：「臣等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高帝端坐中央，四位皇子及朝中眾大臣分列金鑾殿兩側，一起看向這十二位年輕小將。
只聽高帝用低沉又威嚴的聲音說道：「眾愛卿平身。昨日觀諸君之武學風範，假以時日必成我大齊棟樑之才，大齊後繼有人，朕心甚慰。各位愛卿今後應忠心報國，守護百姓安居，不負朕的期待。」
皇子們、滿朝文武及韓香塵等所有人一起叩拜，三呼萬歲。
隨後，皇帝身邊的宣令官宣讀了對十二人的封賞及賜予的官職。韓香塵因是護國公家唯一嫡孫，加之又獲得武狀元，因此直接被封郎中令，正三品之職，是四位皇子的侍衛長，專門負責保護四位皇子日常起居的安全。
同時於之歸和淳于長風為他的副手，封了從五品儀衛之職。其餘一干人等也按武舉成績和家世進行了相應的封賞。
封賞大典後便是慶功宴，高帝與眾朝臣同席飲宴，觀看宮中樂女舞女等表演，一派其樂融融之象。
宴席之上只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因昨日受了風寒，今日勉力支撐著參加完封賞大典，中間去更衣時便暈倒了，此時已被送回宮休息，未能參加慶功宴。
韓香塵的眼神偶爾會飄過大皇子空著的位置，默默然，心裡空勞勞的。但大皇子位子旁邊正是四皇子齊卓軒，每次韓香塵都能看到他一臉興奮又期待的神情，巴不得慶功宴趕緊結束，好能與自己暢聊一番。
於之歸坐在韓香塵身邊，倒是驕傲喜悅之色溢於言表，看靜默無語的韓香塵，他問：「韓小公爺得了狀元也不見怎麼開心啊，是惦念護國公與韓將軍嗎？」
韓香塵聞言笑了笑，說：「惦記自是惦記的。只是我平日也不喜多言，寡淡慣了。以後你我同朝為官，又一同共事，少不了你多包涵些。」
於之歸點點頭：「韓小公爺，哦，不，以後要稱呼為韓統領了，這麼說是折煞屬下了，以後我聽你差遣調派，絕無二心！」
韓香塵笑著點點頭，說：「你我和淳于兄，一起護佑好四位皇子，不負皇恩就是了。」
淳于長風聽聞此言，也點頭稱是。
慶功宴結束後，韓香塵回到護國公府，更換了朝服便入宮赴任了。以後若無特殊情況，除了休沐，他都會住在宮裡專門給他分配的房舍中，方便進行護衛。
四位皇子的寢宮，相距並不遠，又因相對集中，從外圍看去，很像是同處一處大的宮殿群。這就給護衛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韓香塵傍晚時分便收拾停當，準備拜訪每位皇子，並熟悉環境。
他在自己的居所中安放了穿衣鏡，此時他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身著一襲玄色勁裝，錦緞質隱隱泛光。領口與袖口皆以銀線繡著精緻雲紋，低調而華貴。腰間本應束寬幅墨色皮帶，此時已經被他更換成像腰帶一樣的青雲軟劍。
算起時間來，各位皇子此時也都應用過晚膳，正是得空之時，他便出發前往大皇子寢宮。
行至寢宮前，門口宮女對他行禮，韓香塵說道：「我來拜見大皇子，此時皇子可有空見我嗎？勞煩通傳一聲。」
那宮女答道：「大皇子剛剛甦醒，服了藥此時正睡著，奴婢不敢驚擾殿下，韓統領不如改日再來？」
聽聞此言，韓香塵心裡一陣失落與擔憂，卻也無法，只好說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就是。有勞了。」
此時卻聽寢宮內一個虛弱但溫和的聲音響起：「殿外可是韓統領嗎？」
宮女聞言趕緊回稟道：「是，韓統領前來拜見殿下。」
「請他進來吧，我還未睡。」
韓香塵快步行至宮內，緊走幾步來至齊卓恆臥榻之前，俯身叩首道：「微臣韓香塵，拜見大皇子殿下。」
齊卓恆費力起身道：「韓統領莫要多禮，快快請起。」
韓香塵見他如此虛弱不堪，趕忙起身將他扶住，讓他靠坐於臥榻之上，聲音竟不可察覺地有些顫抖：「殿下小心！殿下要好生休養，儘快康復才是。」
齊卓恆看著他，微微笑了笑：「韓統領，日後我兄弟幾人的安危便有勞你多費心了」，他輕輕咳了幾聲，又道，「昨日韓統領一番表現甚為驚艷，恍惚間竟全然沒了小時候見你那般稚氣了。」
韓香塵立於榻前，微微垂目回道：「微臣還記得初次和祖父、父親入宮覲見時，殿下對微臣的關照。微臣今後必定盡心竭力守護殿下，將殿下之安危放首位！」
齊卓恆看了看他，略有些蕭索淒涼地說：「我不過是在挨日子罷了，韓統領還是要以自己的安危為先，才能更好的護衛我們兄弟。」
韓香塵心中一動，脫口而出：「殿下莫要說喪氣話！我一定尋得良醫給殿下治病！」說完立刻覺得自己過於衝動，趕緊又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臣的意思是，殿下還是要對自己有信心，國家需要您！」
齊卓恆深深看著韓香塵，點了點頭：「好。」
韓香塵看他已經無甚精力，便扶他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說：「殿下快休息吧，臣告退了，有事隨時喚臣前來就是了！臣都在！」
齊卓恆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韓香塵施了一禮便出了寢宮，行至宮門口，又微微回了下頭，出了宮門，對門口宮女言道：「殿下有事可速來尋我，不可延誤！」
宮女答應後，韓香塵便去往了齊卓璋的寢宮。
齊卓璋見他前來，用他那獨有的慵懶聲音說道：「以後本王要仰仗韓統領了，韓統領可莫要讓本王失望了。」
韓香塵施禮答應著。
「韓統領生得好生俊秀，昨日比試中，本王有那麼一刻竟恍惚覺得韓統領似柔美女人一般。」齊卓璋邪魅地看著韓香塵微笑道。
韓香塵慌忙肅穆而恭敬地回道：「那是臣自幼習得的一種江湖武功，並無甚稀奇。請殿下莫要多想！」
齊卓璋也不答話，揮了揮手：「韓統領自便去吧，本王要沐浴更衣了。」
韓香塵行禮出來後，心中暗想：「這什麼時辰就沐浴更衣……不過我在他面前還是要儘量遮掩些，不然被他抓到破綻就完了。」
韓香塵知道二皇子表面看著不正經，實則眼光毒辣，工於心計，他不敢造次怠慢，反而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小心應對才是。
拜會三皇子就比較簡單舒服，齊卓辰為人和善，對父皇這樣的安排也甚感心安。因此囑咐了幾句便讓韓香塵離開，他則繼續處理公務。
韓香塵遠遠向齊卓軒的寢宮走去時，齊卓軒早就在必經之路上等他了。一見到韓香塵的身影出現，齊卓軒就快步迎了上來，開心笑道：「可把你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快隨我回去，我有好多想和你說呢！」
韓香塵一臉苦笑，心道：「這四皇子恐怕才是最難搞定的一位，被他纏住，怕是一時走脫不掉了。」
齊卓軒把韓香塵拉至自己的書房。說是書房，書沒有多少，一眼看過去也都是兵書居多，還有一些武功修煉的，其它各處擺放著諸多兵器。韓香塵掃了一眼，發現就劍有三把，弓有兩把，還有短劍，匕首之類的，笑了笑道：「殿下的兵器竟比臣的還多些。」
「哎呀，我這都快成收藏了，用不出一點威力，白糟蹋好東西。」齊卓軒隨手拿起一把匕首，揮了揮，「韓統領你看，我這能有什麼威力呢？」
韓香塵接過匕首，隨手一丟，只見匕首上裹著的勁風颳滅了桌上一支燭火，穩穩嵌入後面書櫃中一處縫隙里，嚴絲合縫。
齊卓軒瞪大了雙眼驚呼道：「韓統領教我吧！宮裡那些禁軍統領從不教我真功夫，韓統領你教教我，我拜你為師！」
韓香塵施了一禮回道：「殿下習武強身健體即可，刀劍無眼，傷了殿下自己可就事大了。陛下素來疼惜於您，您豈能讓陛下為此憂心呢？」
齊卓軒想了想問：「你的意思是，大家不教我真功夫，是怕我學藝不精反受其累？」
韓香塵挑了挑眉：「殿下好生聰慧。」
齊卓軒也不生氣，拉住韓香塵坐下，說：「韓統領請坐，在我這裡不用拘禮，我最煩這些繁文縟節的。」
韓香塵想了想也便坐下了：「好，依著殿下就是。」
齊卓軒又是一陣開心，此時有宮女進來奉茶，齊卓軒自己跑過去接了過來，對她說：「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來，我和韓統領有話說，你們不經通傳不必進來。」
宮女自然知道齊卓軒的性情，答應著便去了。
「喝茶，韓統領，邊喝邊說。」齊卓軒給自己和韓香塵面前放好杯子，還倒滿了茶水。
韓香塵欠身施禮道：「殿下，臣自己來就行。」
齊卓軒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這都不是事兒。韓統領，我真心想學武功。我就實話和你交心說，你看，我有三位皇兄，雖然大皇兄常年臥病，但還有兩位皇兄，他們誰都可以繼承皇位，你別看我二皇兄平日懶散名聲不太好，但其實每次父皇用政務考我們時，他的應對比我三皇兄可絲毫不遜色。」齊卓軒少有的露出一絲悲傷之色，「當然最好的是我大皇兄了，可是……唉，沒辦法。」
韓香塵一直認真而專注地聽著，齊卓軒看了看他繼續說：「我朝自開國以來，邊境一直侵擾不斷，外族入侵之心不絕。可我現在看著，朝中真正能領兵打仗的將領卻屈指可數。韓統領說句得罪你的話，護國公年邁，你韓氏一門人丁又不旺，雖你武功高強，但大齊總不好只有你家可用吧？」
韓香塵皺了皺眉頭，點了點頭：「殿下所言極是，臣明白殿下之意。想我大齊四方遼闊，皆需提防，也需武力充沛才是。」
「韓統領就是明白人，一說就通了。我就是這意思！所以，我本就無心皇位，不想錦衣玉食荒廢一生，又喜歡武功兵法，韓統領你能不能教我？偷偷的教我些真功夫，我絕不向外人透露，一定約束宮人謹言慎行，不給你添麻煩。日後，待你覺得我可以的時候，我也想為父皇和皇兄分憂！」
韓香塵凝視著齊卓軒的雙目，看到他的一片赤誠之心，想了想，緩緩問道：「只是習武不似遊戲，殿下可願意吃苦？」
「自然是願意的！韓統領這麼問，定是答應我的意思嘍？」
韓香塵微微點了點頭：「只是我需要想想再準備一下，三日後再開始吧，可否？」
「好！沒問題！那我私下叫你師父，人前還叫你韓統領，可好？」
韓香塵不禁被他的小孩心性逗笑了：「隨殿下喜歡就是。只是，我不能代本門收您為徒，就算個掛名師父罷了。」
「本門？韓統領有門派？」
韓香塵笑了笑：「殿下如此真誠，臣自然也要坦誠一些，臣有江湖門派中的師父，只是不便透露是誰就是了，請殿下見諒！」
「嗯，這沒什麼，昨日你第三場所用武功應該就是江湖門派中學來的功夫吧？怪不得如此神奇，我都見所未見呢！」
韓香塵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既然如此，師父在上，徒兒拜見師父！」齊卓軒給韓香塵深施一禮。
韓香塵便受了這一禮，意味著自己定會全心教他，讓齊卓軒放心。
「那我以茶代酒敬師父，算是拜師禮吧！」
韓香塵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臣已經僭越了，如此就好。殿下莫再搞繁文縟節了。」說完笑了笑。
齊卓軒自己也笑了起來：「好，徒兒聽師父的。今天是我今生最開心的一天啦！」
韓香塵微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可能一生都會如此般快樂吧。」
辭了齊卓軒出來，韓香塵在宮外四處轉了轉，天色已然昏暗無比，月亮高懸於空，灑下一片銀光。
早春時節，入夜後寒氣依然有些逼人，韓香塵轉遍後，便準備折返回自己的房舍小院。忽然他想到了什麼，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大皇子寢宮處。
宮門處早已沒了宮女，整個寢宮院落中安靜地掉根針都似乎可聞一般。韓香塵心下驚詫，大皇子處竟未見一人？只有寢宮的窗戶中透出昏黃燭光。
他收束氣息，隱藏腳步，緩緩靠近，只聽寢宮中忽然傳出些輕微聲響，韓香塵心中一動，閃身形進入了寢宮。
只見大皇子正坐在地上靠著床邊喘息。韓香塵趕緊扶起他，將他安置在臥榻上，又給他蓋好被子：「殿下！你，你沒事吧！」關心之色溢於言表。
「無妨。」齊卓恆驚詫韓香塵的突然出現，輕聲問：「韓統領怎麼在此？」
「巡視路過而已，見殿下宮中無人，深感奇怪，所以進來瞧瞧。」韓香塵看見齊卓恆額頭冒出的虛汗，便從宮內水盆處取了白色綢巾浸濕，水竟入手冰涼，韓香塵心中惱恨，遂運功讓手中的熱度傳到巾上，綢巾很快便溫熱起來。
他按住心中的惱恨之感，轉過身來到大皇子身邊，給他拭去額上虛汗，眼圈竟有些紅了。
齊卓恆溫和地看著他：「有勞韓統領了。韓統領這是……」
韓香塵趕緊收起情緒：「沒什麼，大皇子平日肯定太過縱容宮人了，這才什麼時辰，……竟沒人顧你。」最後一句韓香塵說的小如蚊聲。
「我早已習慣，隨他們去吧。守著我，他們又無甚好處，我又何必苛求他們，是我讓他們散去休息的。」齊卓恆笑著輕輕拍了拍韓香塵的手，「韓統領不必替我鳴不平。」
韓香塵哼了一聲：「他們怠慢於你，你倒替他們說好話，叫我說什麼好？殿下你這是苦你自己啊！」
齊卓恆苦笑了一下，並未說話。
韓香塵也知道今晚自己多言，已實屬大不敬，便也不再提起此事。起身給齊卓恆倒水喝，沒想宮中竟沒有熱水。韓香塵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捶了一下桌子，轉身出去。不大一會兒便拿著自己屋中可保溫的小竹桶回來，從中取出一茶壺，倒了杯溫熱的水，走回大皇子榻前。
他把大皇子扶起來靠著自己，將手中的水杯遞到齊卓恆唇邊，輕輕說：「殿下，慢點喝，略熱的。」
齊卓恆也沒拒絕，就著他的手將水一口喝下，笑著道：「我正口渴，韓統領這也算雪中送炭了。」說完輕咳了幾聲。
韓香塵放下杯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為他順了順心氣，說：「殿下既不肯對宮人多加約束，日後我便時時來顧著你些就是了。」
「韓統領，不必了。你每日事多繁忙，早些休息才好，我這裡不必費心太多。」
「不行！」韓香塵怒聲道，瞬時又趕緊克制了自己的情緒，輕輕說「殿下莫再勸我，」韓香塵扶著齊卓恆躺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既然我來了，殿下就別想擺脫我了。」
齊卓恆輕輕嘆了口氣：「依你便是了。勞煩你莫要對他人提起我這宮裡的事就好。」
「嗯。」韓香塵看著他一臉病容，心中隱隱作痛，「殿下放心，香塵明白。」
見大皇子昏沉沉睡去，韓香塵向窗外發出了一聲似夜梟般口哨，轉眼間窗外就出現一道身影，來人是韓香塵自己的暗衛。
「你且在這宮內守著，若大皇子有任何事，都一定要速速喚我。」說罷，那黑色身形一晃便隱入夜幕之中，似乎並未來過。
韓香塵把窗戶關好，卻發現窗欞處已有裂痕，窗紙也有些破舊。心裡更是湧起一股悲傷之感，擦了擦眼睛，又檢查了一番，便悄悄關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