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是東西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第三天，道雨果然像黃窮所說能下地走路，氣色也好了不少。楚風見道雨已經恢復，覺得也差不多該離開這裡了，與蕭迎雪一合計，倆人便來與黃窮辭行。楚風言道：「黃大掌柜，這幾日多有叨擾，實在慚愧，現在我這和尚朋友已經好得七八成了，我等不敢再做打攪，今日在此別過，救命之恩，來日我們三人定當回報。」黃窮還是坐在廬前的大樹樁旁也不正眼看他們，嘴裡說道：「什麼救命之恩定當回報，虛情假意，說得漂亮，你們要走便走，我何時留過你們，只是我那干孫女決不能再與你們一起了，你們走吧。」說完便要拉著小蘭進屋。小蘭看著這情形有點著急了，急忙對著她那干爺爺跪了下來：「干爺爺，小蘭命苦，揚州城險些沒了性命，若不是那楚大哥和那蕭三公子恐怕早就是一堆白骨被拋屍荒野，小蘭曾立下重誓，今生今世絕不離開楚大哥，他死我也死，他生我才得活，今日干爺爺要小蘭自毀誓言不如讓小蘭去死來得快活！小蘭有幸臨死前做了您的干孫女，來世再來給您老人家盡孝！」那黃窮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火冒三丈，「什麼？你為了一個區區寶器郎居然要尋死覓活的，不就是救過你一命嗎？我也救了那和尚一命，兩下相抵，你不欠他什麼！」小蘭被這麼一說倒少了辯駁，還想解釋：「可是......」「不必可是，我說的話，這天底下就是皇帝來了也不行！」說著喊了聲：「老三老四！」只見從屋頂上下來兩個人，渾身的枯草一臉的瓦灰，從屋上跳了下來，雙手抱拳跪在黃窮面前，聽候他的吩咐。黃窮頭也不轉一下，對著楚風他們甩了甩頭，那倆人馬上領會，向著楚風走來，恭敬地作了個揖，兩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看來先禮後兵，楚風他們再不走，這老三老四估計也不會客氣了，蕭迎雪不想生出事端，忙來打圓場：「兩位，兩位，我們這就走，絕不停留。」說完對楚風看了一眼，意思很明白了，楚風也不好再說個什麼，拉著馬車挈上道雨看著小蘭由童子領出了『壞樹灘』。臨走回頭看了小蘭一看，又是欣慰也是不舍，小蘭撕心裂肺的一聲「風哥哥———！」三個人聽著都難受。
出了『壞樹灘』迴轉大道之上，楚風駕著馬車，車裡坐著蕭迎雪還有道雨和尚，三個人一路無話，低著頭，少了往日的快樂，這小妮子雖然與她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們都喜歡她，想起她天真爛漫的性情，天下無雙的手藝，體貼入微的照顧，最難忘她嘟著嘴的調皮，蕭迎雪也覺得可惜，雙手枕頭躺在車廂中，嘆了口氣，這一嘆，和尚也不忍不住嘆了起來。蕭迎雪看看他，問他：「你嘆什麼氣？」和尚反問：「那你又嘆什麼氣？」蕭迎雪沒好氣的回道：「我嘆沒意思，無聊。」「貧僧也是嘆無聊。」蕭迎雪知道他的意思，索性側臥轉過臉去，假裝睡著了，和尚也不糾纏，兩眼一閉，打坐入定，馬車就這樣走了兩天。
這一天正午，來在了一個小鎮，名叫「李家集」，楚風把馬車引到鎮上的『雙福客棧』，三人正欲進店吃飯，這小鎮不大，一兩間鋪子賣的是瓜果蔬菜，一間布店，一間打鐵鋪，外加這一家客棧再無別的了，三人進得店裡坐下，楚風喚來了店小二，對他演講：「小二，隨便上點酒菜，我們吃完就走。」那店小二把擦桌布往肩上一搭，掰著手指數了數，是三個人，點了點頭。蕭迎雪看著奇怪，吃飯還要數人頭，就問：「你數什麼？」那小二一看失禮，趕忙笑著問道：「敢問客官幾個可是姓楚和姓蕭？」那小二這麼一問，楚風和蕭迎雪覺得納悶。和尚急忙開口道：「不不不，和尚不姓楚也不姓蕭，和尚俗名姓什麼都行。」店小二一看這和尚馬上笑了，「大師傅法號可是道雨？」「你如何得知？」店小二嘿嘿地傻笑，又馬上對楚風和蕭迎雪說起：「楚爺，蕭爺，您幾位稍後，飯菜馬上就來，稍候。」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這店小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既然人家這般說了，就靜觀其變吧。
很快的功夫端上來四盤菜，一盤清燉野鴿，一盤栗子燒雞，一盤荸薺燴山筍，再有一道冰糖甲魚，道雨是等不得的人，蕭迎雪上次在米家客棧著了迷香後，還是怕有詐，正要喊：「且慢！」那和尚已是一筷子把一大快甲魚肉送進了嘴裡，冰糖的汁水混著甲魚的肥油沿著嘴角淌了下來，蕭迎雪嗔怪道：「這痴僧也不知道江湖險惡，真是不知怎處。」和尚全不理他，又是一筷子插向那栗子雞去。楚風總算覺得這一兩天到現在是最快樂的時節，也把筷子立起正欲動筷，一壇上好的女兒紅放在了他的面前，楚風看著這酒罈發愣，馬上倒了一杯喝了起來，含在嘴裡來回的品味，蕭迎雪早就猜道七分，問道：「是不是？」「是什麼？」楚風反問，蕭迎雪急了，不耐煩地撇著楚風，手裡早就扇子亂扇了起來，冷冰冰地回道：「明知故問。」楚風看著道雨和蕭迎雪大笑了起來，一拍桌子，大聲說到：「這還用問？除了她還能是誰？」蕭迎雪聽完笑而不語，拿起筷子就吃，一邊吃一邊笑，這幾天就沒今天這麼舒坦地笑過。頃刻間，風捲殘雲，一桌好菜只剩狼藉在桌了，楚風叫過小二，對他說道：「我們吃完了。」店小二點點頭看著桌上的杯盤迴道：「吃完了，吃完了好。」楚風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不高興了，直接問：「她人呢？」店小二也被問傻了，不知所措地回：「誰？」那道雨和尚也不幹了，拿起那錫杖指著店小二：「你這施主，好不曉事，這做菜之人現在何處？再不肯說，你就與我的禪杖講話！」店小二一看這陣仗都快哭出來了，「幾位爺，小的實在不知啊，實話說了吧，小的今天一開張就有兩個人來找小的，叫小的在此等候三位客人，一個大和尚，一位白髮白衣公子，還有一位最為要緊，穿一身黑衣黑氅，頸間有一紅色風幘，還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說他們來了不用小的，只到廚房知對一聲，自有酒菜送來，若辦砸了，就要小的一家老小的性命，小的一直等到正午，上下仔細，這來往的客人本來就少，只你們是三位不會錯的，故而照話行事，不敢怠慢，別的小人一概不知啊，大師傅明鑑啊，饒命啊。」道雨聽完收了錫杖，趕忙給店小二賠不是：「額...貧僧偶犯嗔戒，罪過，罪過，小師傅莫怪。」蕭迎雪聽他這麼一說又問那店小二：「我來問你，那倆人還有沒別的話留下？」店小二驚魂方定，點點頭說：「還有一句，這麼說的『晚上二十里外的柳樹村的大耳酒家等候大駕』，就是這麼說的。三位爺別的小人真的一概不知了。」楚風、蕭三公子和道一聽完都笑了，楚風說道：「看來這一路上有人服侍了，不如現在就走，晚上不要錯過了宿頭啊。」三人都笑。
這柳樹村要比李家集熱鬧多了，百十來戶的人家，種地打漁，田埂上娃娃亂跑，阡陌間老少交雜，十步就聞黃犬叫，雞鴨滿地啄食，豬玀圈中趴臥，好一派田園風光，『大耳酒家』的老闆叫魯大耳，人如其名，生得肥頭大耳，一塊白手巾不停地擦著頭上冒出的汗珠，他從辰時就一直站在店門口焦急地看著過往車馬，一刻不敢怠慢，眼看已是申時，急得雙手來回的搓個不停，肥胖的身子來回踱步，不時又探頭看著來路上的情況，旁人看了也不敢問，以為是他娘舅又給他娶了新舅媽，在這裡等花轎呢。
總算，楚風的馬車來了，車甫一進店裡，那魯大耳就急忙前去招呼，那肥得冒油的豬頭一個勁的往裡伸，楚風當然已經知道，拉住那魯大耳，問道：「可是有人叫你等我們？我們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個和尚。」聽楚風說有個和尚，這魯大耳覺得對了八成了，連忙對楚風作揖，問道：「尊駕可是楚爺？」「我是姓楚，裡面還有個姓蕭的。」「哎呀，正是正是啊，小人在此等候多時啦，快快快！」說完把手向後面的夥計一招呼，那幾個夥計早就等著呢，連忙把三位請進店來讓進雅座。蕭迎雪整了整衣服，拿出扇子扇起了衣襟，慢慢地問魯掌柜：「今天掌柜備下了什麼菜招待我等？」魯大耳嚇了一跳，兩個大耳朵被那胖豬頭帶得扇起了風，「不是，不是，我這村野酒家怎麼配款待楚爺，蕭爺，和大師傅呢？幾位稍待，馬上就好，呵呵，額，馬上就好。」連同魯大耳和四個夥計圍著楚風三人笑個不停，這笑又假又噁心，還半帶著魯大耳身上的汗酸味兒，竟是另一番風景。楚風他們也不著急，喝著茶就在等，轉眼菜就上了桌，又是四碟一壺酒，一盤梅菜千張，一盤烤小牛腿，一盤海陸雙鮮，還有一盤紅燒鮰魚。只有這酒是不變的，又與在李家集喝的沒什麼不同。三人也不囉嗦也是一頓開銷，那旁邊五個人看著他們吃喝倒比自己享用還要高興，看來是一件心事了卻，只待楚風他們酒足飯飽，魯大耳忙來說話：「三位爺樓上上房已備下，香湯也已備好在房中，今晚請幾位也暫住上一夜，明日午時十八里外的關家鋪子，『江山錦繡樓』，自有人伺候幾位爺，請幾位爺樓上休息。」楚風他們點頭無話，上樓洗浴解乏，一夜過去，轉眼到了次日卯時，楚風的馬也吃了一頓好草料，精神百倍，楚風看了心裡更是明白，三人直接上路直往關家鋪子。
到了關家鋪子離洛陽就已經不足百里了，楚風他們來在市集上就看當街有兩個壯漢頂著村口的大道，拉著一大條大紅的橫幅，這兩個壯漢渾身赤膊，太陽下打在他們身上汗水顯出光芒，看上去油光鋥亮，像兩隻六月剛褪了殼的金蟬，生龍活虎，那條幅上書：「恭迎楚蕭二俠及和尚大駕」楚風和蕭迎雪看著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只有那道一氣得臉色慘白，指著那條幅問蕭迎雪：「這算什麼意思，我的法號很長嗎？如何就不能寫上去？貧僧好歹也是蓮升大師座下弟子，怎麼連個名字都沒有？這飯我不吃了！」蕭迎雪還沒笑完，好不容易緩過來，來勸道雨：「人家不知道你的法號，也是枉然嘛。」「什麼？不知道？好你個蕭老三，你也來消遣貧僧，這這這...分明就是沒忘記我那日在草廬說錯了話，這般記仇！」楚風看著道雨氣得像個小孩子，就來勸他：「消消氣，人家跟你耍笑，你還當真了，這般修為，又犯了嗔戒，一個出家人，好不讓人笑話，走不走啊？」道雨也覺得不合適，那光頭來回顛倒，總算吐了個字：「走！」兩個壯漢老遠就看見了馬車，這次比前兩次認得快，緊跟著，街旁出來一隊人來，兩旁列開，都拿著鐃兒、鈸兒、磬兒、還有幾個抬著鼓兒，領頭的吹著一支嗩吶，一路上夾道相擁，吹吹打打的進了『江山錦繡樓』，這和尚現在更是氣那條橫幅了，風光全是那長蟲和蕭三的了。江山錦繡樓是座三層的大酒樓，樓上樓下一百多個座，今日一個客人都沒有，三人上到頂樓坐定，掌柜喊了聲「上菜！」好傢夥的，呼啦操，十幾個夥計，一個個端著菜就往上涌，掌柜的看菜上齊了，笑著臉對楚風說道：「楚爺，這桌有個名，叫個『風雪雨蘭情深意堅不可相忘誰忘誰是王八蛋生死相依永不分離誰走誰是小花狗席』。」這掌柜背完了，擦了擦頭上的汗，點頭哈腰的看著楚風的反應，楚風聽傻了，蕭迎雪和道雨也是，三個人張大了嘴巴看著那掌柜的，過了好久楚風緩過來了，咽了口口水，對那掌柜的說：「你再說一遍。」那掌柜沒想到還有這一出，趕緊又念：「風雨啊，雪花啊，誰忘記了誰是狗啊...」連忙『噗通』跪倒對著楚風又是拜又是哭：「爺爺啊，饒命啊，我背一遍已是不易，我他媽是王八蛋總行了吧，幾位爺看在小人愚魯放過小人吧，這他媽是能背第二遍的嗎？那二人說了錯一個字就割了小人的舌頭泡酒。」說完就『咚咚咚』地磕頭，震得地板都抖了起來。
和尚坐在席上低頭嘆氣：「要死，要死，這女人若是得了勢又生了氣真是世間第一可怕之事，楚施主以後只怕是福薄運蹇，可憐的很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楚風看了和尚一眼，也跟著搖頭：「誰說不是呢，不曾想一個月前還是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現在連泡酒的材料都用得這般講究。」蕭迎雪聽完就笑了，：「哈哈，人家可是有情有義，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脫的身，放著這大富大貴的日子不去享受，卻要和我們幾個混在一起，一個酒肉和尚，一個悶腔長蟲，真是好歹不知。」楚風和和尚聽完知道那蕭三在取笑他倆，楚風也對他說：「還有個未老白頭，一肚子壞水，牙尖嘴利，百無一用。」道雨忙在一旁附和：「不差，不差，句句是實。」三個人大笑個不停，拿起了酒杯就喝了起來，這酒趁秋分，蘭桂來幫，一不會連蕭迎雪都喝了三大杯，十幾個菜又極對胃口，人生快事絕不能停！看見差不多了，楚風對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掌柜的言道：「你說那二人要割你舌頭，是怎麼樣的兩個人？」掌柜的一聽又「噗通」跪倒，正要再磕頭，樓下上來了兩個人身後還有一個女子，那二人長得一模一樣，都是三角眼，鷹鉤鼻，又瘦又高，兩個人懷裡都揣著一把戒刀，目光兇狠，步伐出了奇的一致，一看就是『雙胞胎』。身後那女子一把團扇掩面，十六七歲，一身淡粉紗衣，綠蘿絲絛腰間打了個結，白色的裙擺被一雙蘭花繡鞋踢動起來，款款而至。兩個『雙胞胎』上得樓來分立兩旁，把身後的女子讓在前頭，那女子這才把團扇放下，對著楚風他們就是「咯咯」地笑，露出了美玉般的雙齒：「楚大哥，三公子，大師傅，你們可想我嗎？」
楚風他們早就知曉是小蘭辦的這一切，開心的把小蘭讓入座，那『雙胞胎』早就把一把椅子端了過來，蕭迎雪扇著扇子看著他二人，對小蘭問道：「這兩位大概就是洪澤草廬前的『老三老四』吧？」『雙胞胎』聽了對看彼此一眼，也不說話，對著蕭三公子點了個頭。小蘭說道：「楚大哥，自從你們走了以後，我日日思念，對我那干爺爺軟纏硬磨他就是不肯，小蘭見他脾氣使然，也不敢多頂撞，後來我就想出了個辦法。」「什麼辦法？」道雨的好奇心又上來了，小蘭不急不慢地說道：「小蘭就不做菜，也不吃飯，想把自己活活餓死，干爺爺也別想再吃到小蘭做的菜了。」小蘭說完看了楚風一眼，心裡想著：「我這招厲害吧。」接著又說：「干爺爺看我如此也就心軟了，就答應讓我跟著你們啦，但是要老三老四陪同，還要答應他一件事，這事還要一年之內辦到。」「噢？什麼事？」楚風問道。這時小蘭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低頭偷笑，只是搖頭，卻不敢說。三人被小蘭搞得糊塗起來，道雨忍不住了，「小蘭施主，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呀，除了讓我和尚還俗別的都好辦啊。」蕭迎雪看著道一譏諷到：「只有還俗這件事看來是最容易的。」看著小蘭還是不願意說，那老三突然開口：「我們老爺說了，只要楚少俠能.......」
「住嘴！這裡也有你說話的份？自己到樓下倒立兩個時辰，老四你也是！」
那『老三老四』一聽馬上飛一般跑到『江山錦繡樓』的門口，雙手撐地，兩腿向天，左右一個，倒立在店門口，樓下的那群看客還未散去，看到兩個大漢倒立在店門口以為是即興表演，一個個的喝彩，扔錢的，叫好的，起鬨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不多時，這『老三老四』的腳下已經有不少銅板了。
小蘭和楚風他們沒有理會這些，小蘭又說道：「這事小蘭現在不能說，風哥要相信小蘭就是。」楚風點頭：「我相信你。」小蘭又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這木牌看上去普普通通，黑色又有光澤，上面寫著三個字「天一黃」小蘭看著他們幾個看著這木牌就對他們言道：「臨走干爺爺給了我這塊木牌子，他說無論道到了哪裡，想辦什麼事，拿著這塊牌子去找這當地的『天一寶號』就沒有辦不成的事，這一路的打點也全靠了這牌子了。」蕭迎雪接了過來放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又反過來看了看，這反面也寫了幾個字『窮盡所力，看顧如我』。蕭三點點頭：「這是千年陰沉木所制，雖本身並不值太多錢，但這後面幾個字再加上正面的『天一黃』三字，恐怕有時候比這皇帝的虎符還好使。你這干爺爺真是了得。」小蘭聽了又『咯咯』地笑，「那是啊，我這干爺爺別看脾氣古怪，但他可是這當今天下最有錢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我也是到了今天才真正的明白了。」
吃完了飯，樓下停來了一輛更大的馬車，雙馬並馳，這馬車又大又寬敞，裡面堆的都是綾羅綢緞，各種器具一應具有，小蘭下得樓來著看『老三老四』，倆人已經快翻了白眼，血沖了頭頂了，估計再一會就要口吐白沫了，小蘭說了聲：「行了，別丟人現眼了。」倆人這才倒在地上，忙磕頭道謝。話不多表，風雪雨蘭還是同坐一輛馬車，原來的馬車跟在後面，『老三老四』一向暗中行事，不需多管，就這樣，四個人又一同上路，直奔洛陽去了。
車上什麼都有，樂壞了道雨和尚，坐在車頭撩起了帘子往裡面看，小蘭坐在蕭迎雪和楚風的對面，三個人一路在討論到洛陽後的事。小蘭道：「上次聽你們說去洛陽是為了給那未羊公拜壽，不知他老人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蕭迎雪右手搖扇，斜著頭對小蘭說道：「你可知道『天下三清』？」小蘭搖搖頭，完全沒聽過。蕭迎雪說：「這天下論武功有三位絕頂高手，槍法是家父的『三十六路蕭家槍法』由先祖護國公蕭知遠所創，獨步天下，總算這幾十年來也沒有遇到過敵手，這掌法就是那巴山自在峰小上清宮的覃兆芳了，一套『巴山捭闔掌』也是自創，外加他的『大周天決』，人人敬佩，稱得上一代宗師，雖從不用兵刃，普天之下能接得住他三掌的人怕是不會超過五個。」小蘭馬上問：「有五個？是哪五個？有沒有咱風哥？」蕭迎雪一聽哈哈大笑：「這長蟲雖然是寶器郎，號稱『速手快刀』，要論快，天底下只怕也沒有幾個能快過他，但要是真的比試起來，估計咱們的楚大俠是捱不過的。」小蘭聽了看看楚風，又嘟起來嘴來，「你說得不對，楚大哥這麼好的身手，上次在揚州城傷了那朝白虎的手的那刀，快得出奇，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難道會有錯？」
「話是不錯，但楚風的優勢在於十步之內，與家父和那巴山名掌對手，估計連身都近不得，何來快一說？」小蘭被蕭迎雪這麼一說就不再反駁了，接著又問：「那還有一位，快講快講。」蕭迎雪收起了扇子，接著說：「還有一位當然就是那洛陽鳥眥崖上平等山莊的主人，『聖劍天尊』煙波江咯，他早年與家父同是五皇爺身前的侍衛，同為『飛策中郎將』家父為右，他為左，劍法當世一絕，曾憑一劍贏過家父半招，家父曾與我說起那一劍，絕美至聖，一劍使出，有鬼哭神嚎之感，無論是誰也不可能逃得過那一劍，故取名『眾生平等』，這平等山莊也是因此得名。」小蘭又開始好奇了，急靠過來拉著蕭迎雪的衣袖：「喂喂，三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那煙老前輩就算這麼厲害，可贏就是贏了，為什麼是贏了半招？莫不是你為你們家老爺子的臉面故意這麼說的。」
「呵呵，你這小妮子又要搞怪，我可沒有胡說，這事那長蟲也是知道的，諾諾諾，你去問他好了。」「楚大哥，你快說，你快說！」楚風見小蘭又來糾纏他來，便對小蘭解釋：「這老龍王是我的義父，而未羊公是我的師傅，我從小在忠良山長大，八歲來到平等山莊，拜在煙波江的門下，他不僅劍法超絕，我的刀法也是他所教，我因不愛用劍，故而他授我刀法，不過我自有領悟，不肯受他教誨，為這事他也沒少苛責與我。至於那次比試，師傅說當時倆人使的是木劍和木槍，鬥了五十幾個回合不分伯仲，那老龍王最後用出一招『歸墟東海』對著他的『眾生平等』，兩方都想用那一招致勝，這『歸墟東海』是蕭家槍法里最為精妙的一式，至剛至強，可不想老龍王發力過猛，那木槍沒有能夠受住這一股剛勁，槍頭崩裂了一截成了斷槍，師傅的木劍這才比他的槍先至，義父不是小氣之人，說那一招『眾生平等』使出就算槍不斷也是絕不能勝出，師傅卻覺得贏得不光彩，故而只肯承認贏了半招。」小蘭聽完「噢」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你原來與這兩為武林至尊這麼有淵源哪，一個是你師傅，一個是你義父，楚大哥真是好命啊。」「好命？這楚風是個孤兒，從小連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說她好命？」蕭迎雪道。「啊，對不起，楚大哥，小蘭不知道您的身世，您不要怪罪。」楚風坦然一笑：「沒什麼，我雖然是孤兒，但義父和師傅待我都視同己出，這老龍王把我行二，這才有這蕭老三的稱呼。」「那你應該叫楚老二啦？可是既是孤兒，為什么姓楚呢？」「義父說，我的生父乃是他的至交，他雖已故，生前以我相托，他姓楚，所以我也姓楚。」
道雨在前面駕車聽他們聊得興起，自己也聽得津津有味，並不想插嘴，眼見兩輛馬車來在一片茂密的樹林子前，那片樹林長得鬱鬱蔥蔥，陽光灑下竟不能穿透，密不透風，一片陰影遮蓋在前，看望過去時有風動葉搖，林前有一石碑上刻四個大字，歪歪斜斜：「張解元祠」。
已是黃昏暗淡暮色，林間只有一條窄道，越往裡走，路就越窄，三十多步開外處有一座舊房子，屋上的瓦已落得七七八八，屋頂上全是窟窿，房子的門只有半扇，一個門椽還連著，正中間有一座泥胎的兩隻泥腿，整個泥塑早就沒有了，不知道供奉的是誰，泥腿前有供桌一張，上面平躺了一個人，這人穿的普通農夫打扮，躺著供案上奄奄一息，急促的喘著氣，雙眼緊閉，看起來非常痛苦。道雨見了將馬車勒住，楚風和蕭三公子、小蘭也下來了，他們看著這個人再看看四周，以蕭迎雪的謹慎，絕不會認為這是簡單的所在。楚風也提起了警覺，蕭三公子用扇子拍拍道雨的肩膀，示意他進屋去看看，道雨提杖入室，走在那張供桌之前，那人總算能睜開眼來，看著是個和尚，用僅有的氣力說了句：「大師傅，救我...救我...」道雨點點頭：「我來問你，施主這是為何如此，什麼人傷的你？」那人用手指著屋頂中的窟窿露出的天上，說道：「他...他們...」說完就又昏厥過去了，道雨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看去，什麼也沒有，想著先退出屋外再與楚蕭二人商量，左腳剛要跨出門檻，這屋頂上方果然傳來一個聲音：「喂，和尚，你到底救不救他？」道雨一驚，趕忙收緊身形眼往上看，要尋那聲音，大聲喝道：「尊駕是什麼人？何不現身？」那聲音又問：「你這囉嗦和尚，到底救不救他！」楚風和蕭迎雪也聽得真切，楚風忙喊道：「和尚快出來，提防有詐！」道雨連忙退在屋外，四人都抬頭朝四周的高樹里看，這時候又來了另一個聲音，與前面那個聲音方向正對：「嘿嘿，你又出來了，那就是不救咯？到底是救不救？」道雨被問得有點急了：「這人是你們打傷的？為什麼你們不救？貧僧不會醫術叫我如何救他？」「說得好！不會救人，怎麼能救？你真不是個東西，嗚嗚嗚...」這句話看來是後面那個聲音說給先前的聲音聽的，略帶哭聲，似有悲調。「哎...好好好，看來這和尚說得也在理，看來是我輸了，不如我們再賭一把如何？」「哦，賭什麼？我賭我們若是把他們身後的那個小姑娘也打傷，你說他們一個時辰里能不能救活她？」「嘿嘿，好好，我賭他們一個時辰救不活她。」「那我就賭他們能救活她。」小蘭聽著並不害怕，這段時間她已經經歷的太多，更何況還有楚風在她身邊，小蘭大喊道：「你們兩個痴人，怕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傷姑奶奶也要掂掂自己幾斤幾兩，真不是東西！」說完喊了聲：「老三老四！」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從哪裡就冒了出來，還是一樣的打扮，老三對著小蘭抱拳低頭：「大小姐吩咐。」小蘭得意的看著前面的樹林子，吩咐了下去：「這兩個賊人的話你們聽到了？」
「聽到了。」
「那還不與我教訓教訓這兩個混蛋！」
「大小姐，要死的要活的？」
「廢什麼話，死活都行，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個什麼東西？」
「喏！」話一說完，老三老四施展輕功，左右一個，縱步如飛，手中戒刀抽出，就向著那兩個聲音的來處飛去，蕭迎雪看著楚風輕聲說道：「這老三老四的輕功看著像是崑崙山下的野牛溝一帶的土匪經常用的輕功『奇岩飛』，看來這兩人先前應該是土匪出身。」楚風點點頭，與蕭迎雪、道雨一起向那片樹林裡觀望。整片林子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想是打鬥得激烈，不多時，又停止了搖晃，一下子就恢復了平靜，平靜地可怕，兩具屍體同時從上面摔落，四人向前一湊，是那老三老四，兩個人都是三角眼瞪得好大，眼白占了一大片，兩把戒刀都還握在手上，只是不知被什麼東西擰成了麻花狀，他們二人的咽喉處都被扯斷，氣管被拉出了一大截，死得好慘。小蘭看了忙背過身躲在楚風身後，全沒了先前的氣勢，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嘴裡不停地說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蕭迎雪看著老三老四的屍體，又看看這那個方向，從容的從懷裡拿出扇子展開，一邊扇動一邊說道：「不是東西！」道雨默默地為老三老四念了段經文，對那兩個聲音說道：「兩位施主出手太過陰毒，貧僧也不能容你們！」說罷就拿下脖子上佛珠，一把扯斷，將錫杖杵立在地上，左手握住一把念珠，右手只拿一顆在手，似金剛怒目，恰夜叉巡山，口中念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憂悲惱，怨憎會，恩愛別離，所欲不得，娑婆世界，八苦化指。」蕭迎雪看他這般念道，口中說道：「可是緹香寺蓮升大師的『娑婆八苦指力』和尚且慢，我問完再動手不遲。」不想蕭迎雪還未來得及開口問，那聲音倒搶先說話了：「大師傅原來是緹香寺的高僧，還會這『娑婆八苦指力』，想來是蓮升老和尚的高徒，且收了神通，我們自行離去，今日不能傷那小女子，又是我輸啦，白髮的想必是『百識陰陽』蕭三郎了，那另一位一定是寶器郎楚風不會錯了，我們兄弟二人自知不是你們的對手，不過這逃跑的本事卻絕不輸於人下，幾位不必追了，今日多有得罪，都怪我們不是東西，他日有緣再見了。」「又走？那救不救啦？嗚嗚嗚...」說罷，樹林裡一陣抖動，沒了動靜。
道雨把念珠往地上一灑，看著氣呼呼地就問蕭迎雪：「這兩人什麼來歷？真太不是東西，貧僧下次遇見定要點他們幾指出出氣。」蕭迎雪一邊搖扇一邊看著那老三老四的屍體說：「你看他們二人的傷口，再看他們的兵刃，俱是被極強的爪力所致，天底下能有這樣爪力的又是兄弟二人，必定是那『不是東西』殷家兄弟。」小蘭這才從楚風身後閃出，罵道：「對，不是東西，真不是個東西，害死我的『老三老四』，我一定要告訴干爺爺，讓他老人家為他們報仇！」楚風摸摸小蘭的頭，說道：「這『不是東西』是他們的綽號，他們一個叫殷高北，一個叫殷高南，一個喚作『銅爪惡鷹』，一個喚作『鐵翅大鵬』這兩人生性殘暴，喜歡拿人性命開玩笑，經常無緣無故的殺人，以此為樂，不過兩個人的『鷹爪功』功力了得，二人聯手的話十分棘手。所以江湖上都叫他們『不是東西』。」蕭迎雪「嗯」了一聲，「方才我見和尚要和他們動手，怕的就是我們不知虛實，和尚的『八苦指』雖然厲害但功力與他師傅相比還是差了太多，再說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處，若他們同時來攻，恐怕和尚也占不到便宜，故而叫停。」道雨聽完對蕭三公子施了個佛禮「阿彌陀佛，慚愧，慚愧。」蕭迎雪回身看了看破屋裡的那個人，早已沒了氣息，嘆了口氣，對楚風他們言道：「可憐那人與那『不是東西』無冤無仇，生生被他們折磨至死，這裡雖不是良山善水，倒也風清氣朗，不如我們把他與那老三老四一同葬了吧。」其它三人同意，就在這破屋旁挖了一個大坑，三人一同葬下，道雨又為三人超度一番，眼看天色也晚了，就在這『張解元祠』邊野宿了一宿，次日清晨，趕車去往洛陽城。
八月十三，晴，兩輛馬車來在了洛陽城門口，又是『喜來』客棧，四人打算現在城裡住上一夜，明日再去莊上，小蘭晚飯也不想吃，一個人待在房裡，蜷在床上，雙手抱腿，心裡還在想著『張解元祠』的事，楚風與道雨坐在一起，一人一壇酒，喝著『女兒紅』，蕭迎雪還是小杯慢飲，回味這一路過來，發生了不少事，那『米家店』里遇險，丟了『白鶴九貓母子圖』，洪澤湖黃窮救了道雨，又收了小蘭，也算化險為夷，那黃窮與『財神』會不會也有關係呢？還有那『一線天』下落不明，『老靠山』到底是誰？那徽州的『賣水人』還不曾去尋，一切的事情似一團亂麻，毫無頭緒，想得蕭三公子頭疼起來，越想越煩惱，索性一把把桌上的酒罈抱起一下子痛飲起來，楚風看他這般，知道心裡煩悶，不去問他，道雨卻說：「要死，要死，這般飲法，和尚我也佩服，就是喝得太急，醉得太快啊。」果然不錯，蕭迎雪扔下酒罈就到門口吐了起來，一邊吐一邊罵：「難難難，道德玄，只恨我蕭三是等閒！參不透，參不透啊，哈哈哈。」道雨聽著大笑：「蕭施主也有這等這等煩惱，我和尚悟不透，你現在也悟不透，楚施主可悟透了？若是也不濟，不如共醉不復愁，如何？」說完也把酒罈抱起往自己的嘴裡倒了起來，楚風看著搖頭，「也罷，今夜不如依了和尚，來！」說完也順手拿起一罈子，鯨吞起來，酒順著脖子留了下來，三個人倒坐在一起，背靠著背，如同爛泥合成了一堆，呼呼的睡去...
出了『壞樹灘』迴轉大道之上，楚風駕著馬車，車裡坐著蕭迎雪還有道雨和尚，三個人一路無話，低著頭，少了往日的快樂，這小妮子雖然與她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們都喜歡她，想起她天真爛漫的性情，天下無雙的手藝，體貼入微的照顧，最難忘她嘟著嘴的調皮，蕭迎雪也覺得可惜，雙手枕頭躺在車廂中，嘆了口氣，這一嘆，和尚也不忍不住嘆了起來。蕭迎雪看看他，問他：「你嘆什麼氣？」和尚反問：「那你又嘆什麼氣？」蕭迎雪沒好氣的回道：「我嘆沒意思，無聊。」「貧僧也是嘆無聊。」蕭迎雪知道他的意思，索性側臥轉過臉去，假裝睡著了，和尚也不糾纏，兩眼一閉，打坐入定，馬車就這樣走了兩天。
這一天正午，來在了一個小鎮，名叫「李家集」，楚風把馬車引到鎮上的『雙福客棧』，三人正欲進店吃飯，這小鎮不大，一兩間鋪子賣的是瓜果蔬菜，一間布店，一間打鐵鋪，外加這一家客棧再無別的了，三人進得店裡坐下，楚風喚來了店小二，對他演講：「小二，隨便上點酒菜，我們吃完就走。」那店小二把擦桌布往肩上一搭，掰著手指數了數，是三個人，點了點頭。蕭迎雪看著奇怪，吃飯還要數人頭，就問：「你數什麼？」那小二一看失禮，趕忙笑著問道：「敢問客官幾個可是姓楚和姓蕭？」那小二這麼一問，楚風和蕭迎雪覺得納悶。和尚急忙開口道：「不不不，和尚不姓楚也不姓蕭，和尚俗名姓什麼都行。」店小二一看這和尚馬上笑了，「大師傅法號可是道雨？」「你如何得知？」店小二嘿嘿地傻笑，又馬上對楚風和蕭迎雪說起：「楚爺，蕭爺，您幾位稍後，飯菜馬上就來，稍候。」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這店小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既然人家這般說了，就靜觀其變吧。
很快的功夫端上來四盤菜，一盤清燉野鴿，一盤栗子燒雞，一盤荸薺燴山筍，再有一道冰糖甲魚，道雨是等不得的人，蕭迎雪上次在米家客棧著了迷香後，還是怕有詐，正要喊：「且慢！」那和尚已是一筷子把一大快甲魚肉送進了嘴裡，冰糖的汁水混著甲魚的肥油沿著嘴角淌了下來，蕭迎雪嗔怪道：「這痴僧也不知道江湖險惡，真是不知怎處。」和尚全不理他，又是一筷子插向那栗子雞去。楚風總算覺得這一兩天到現在是最快樂的時節，也把筷子立起正欲動筷，一壇上好的女兒紅放在了他的面前，楚風看著這酒罈發愣，馬上倒了一杯喝了起來，含在嘴裡來回的品味，蕭迎雪早就猜道七分，問道：「是不是？」「是什麼？」楚風反問，蕭迎雪急了，不耐煩地撇著楚風，手裡早就扇子亂扇了起來，冷冰冰地回道：「明知故問。」楚風看著道雨和蕭迎雪大笑了起來，一拍桌子，大聲說到：「這還用問？除了她還能是誰？」蕭迎雪聽完笑而不語，拿起筷子就吃，一邊吃一邊笑，這幾天就沒今天這麼舒坦地笑過。頃刻間，風捲殘雲，一桌好菜只剩狼藉在桌了，楚風叫過小二，對他說道：「我們吃完了。」店小二點點頭看著桌上的杯盤迴道：「吃完了，吃完了好。」楚風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不高興了，直接問：「她人呢？」店小二也被問傻了，不知所措地回：「誰？」那道雨和尚也不幹了，拿起那錫杖指著店小二：「你這施主，好不曉事，這做菜之人現在何處？再不肯說，你就與我的禪杖講話！」店小二一看這陣仗都快哭出來了，「幾位爺，小的實在不知啊，實話說了吧，小的今天一開張就有兩個人來找小的，叫小的在此等候三位客人，一個大和尚，一位白髮白衣公子，還有一位最為要緊，穿一身黑衣黑氅，頸間有一紅色風幘，還給了小的五十兩銀子，說他們來了不用小的，只到廚房知對一聲，自有酒菜送來，若辦砸了，就要小的一家老小的性命，小的一直等到正午，上下仔細，這來往的客人本來就少，只你們是三位不會錯的，故而照話行事，不敢怠慢，別的小人一概不知啊，大師傅明鑑啊，饒命啊。」道雨聽完收了錫杖，趕忙給店小二賠不是：「額...貧僧偶犯嗔戒，罪過，罪過，小師傅莫怪。」蕭迎雪聽他這麼一說又問那店小二：「我來問你，那倆人還有沒別的話留下？」店小二驚魂方定，點點頭說：「還有一句，這麼說的『晚上二十里外的柳樹村的大耳酒家等候大駕』，就是這麼說的。三位爺別的小人真的一概不知了。」楚風、蕭三公子和道一聽完都笑了，楚風說道：「看來這一路上有人服侍了，不如現在就走，晚上不要錯過了宿頭啊。」三人都笑。
這柳樹村要比李家集熱鬧多了，百十來戶的人家，種地打漁，田埂上娃娃亂跑，阡陌間老少交雜，十步就聞黃犬叫，雞鴨滿地啄食，豬玀圈中趴臥，好一派田園風光，『大耳酒家』的老闆叫魯大耳，人如其名，生得肥頭大耳，一塊白手巾不停地擦著頭上冒出的汗珠，他從辰時就一直站在店門口焦急地看著過往車馬，一刻不敢怠慢，眼看已是申時，急得雙手來回的搓個不停，肥胖的身子來回踱步，不時又探頭看著來路上的情況，旁人看了也不敢問，以為是他娘舅又給他娶了新舅媽，在這裡等花轎呢。
總算，楚風的馬車來了，車甫一進店裡，那魯大耳就急忙前去招呼，那肥得冒油的豬頭一個勁的往裡伸，楚風當然已經知道，拉住那魯大耳，問道：「可是有人叫你等我們？我們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個和尚。」聽楚風說有個和尚，這魯大耳覺得對了八成了，連忙對楚風作揖，問道：「尊駕可是楚爺？」「我是姓楚，裡面還有個姓蕭的。」「哎呀，正是正是啊，小人在此等候多時啦，快快快！」說完把手向後面的夥計一招呼，那幾個夥計早就等著呢，連忙把三位請進店來讓進雅座。蕭迎雪整了整衣服，拿出扇子扇起了衣襟，慢慢地問魯掌柜：「今天掌柜備下了什麼菜招待我等？」魯大耳嚇了一跳，兩個大耳朵被那胖豬頭帶得扇起了風，「不是，不是，我這村野酒家怎麼配款待楚爺，蕭爺，和大師傅呢？幾位稍待，馬上就好，呵呵，額，馬上就好。」連同魯大耳和四個夥計圍著楚風三人笑個不停，這笑又假又噁心，還半帶著魯大耳身上的汗酸味兒，竟是另一番風景。楚風他們也不著急，喝著茶就在等，轉眼菜就上了桌，又是四碟一壺酒，一盤梅菜千張，一盤烤小牛腿，一盤海陸雙鮮，還有一盤紅燒鮰魚。只有這酒是不變的，又與在李家集喝的沒什麼不同。三人也不囉嗦也是一頓開銷，那旁邊五個人看著他們吃喝倒比自己享用還要高興，看來是一件心事了卻，只待楚風他們酒足飯飽，魯大耳忙來說話：「三位爺樓上上房已備下，香湯也已備好在房中，今晚請幾位也暫住上一夜，明日午時十八里外的關家鋪子，『江山錦繡樓』，自有人伺候幾位爺，請幾位爺樓上休息。」楚風他們點頭無話，上樓洗浴解乏，一夜過去，轉眼到了次日卯時，楚風的馬也吃了一頓好草料，精神百倍，楚風看了心裡更是明白，三人直接上路直往關家鋪子。
到了關家鋪子離洛陽就已經不足百里了，楚風他們來在市集上就看當街有兩個壯漢頂著村口的大道，拉著一大條大紅的橫幅，這兩個壯漢渾身赤膊，太陽下打在他們身上汗水顯出光芒，看上去油光鋥亮，像兩隻六月剛褪了殼的金蟬，生龍活虎，那條幅上書：「恭迎楚蕭二俠及和尚大駕」楚風和蕭迎雪看著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只有那道一氣得臉色慘白，指著那條幅問蕭迎雪：「這算什麼意思，我的法號很長嗎？如何就不能寫上去？貧僧好歹也是蓮升大師座下弟子，怎麼連個名字都沒有？這飯我不吃了！」蕭迎雪還沒笑完，好不容易緩過來，來勸道雨：「人家不知道你的法號，也是枉然嘛。」「什麼？不知道？好你個蕭老三，你也來消遣貧僧，這這這...分明就是沒忘記我那日在草廬說錯了話，這般記仇！」楚風看著道雨氣得像個小孩子，就來勸他：「消消氣，人家跟你耍笑，你還當真了，這般修為，又犯了嗔戒，一個出家人，好不讓人笑話，走不走啊？」道雨也覺得不合適，那光頭來回顛倒，總算吐了個字：「走！」兩個壯漢老遠就看見了馬車，這次比前兩次認得快，緊跟著，街旁出來一隊人來，兩旁列開，都拿著鐃兒、鈸兒、磬兒、還有幾個抬著鼓兒，領頭的吹著一支嗩吶，一路上夾道相擁，吹吹打打的進了『江山錦繡樓』，這和尚現在更是氣那條橫幅了，風光全是那長蟲和蕭三的了。江山錦繡樓是座三層的大酒樓，樓上樓下一百多個座，今日一個客人都沒有，三人上到頂樓坐定，掌柜喊了聲「上菜！」好傢夥的，呼啦操，十幾個夥計，一個個端著菜就往上涌，掌柜的看菜上齊了，笑著臉對楚風說道：「楚爺，這桌有個名，叫個『風雪雨蘭情深意堅不可相忘誰忘誰是王八蛋生死相依永不分離誰走誰是小花狗席』。」這掌柜背完了，擦了擦頭上的汗，點頭哈腰的看著楚風的反應，楚風聽傻了，蕭迎雪和道雨也是，三個人張大了嘴巴看著那掌柜的，過了好久楚風緩過來了，咽了口口水，對那掌柜的說：「你再說一遍。」那掌柜沒想到還有這一出，趕緊又念：「風雨啊，雪花啊，誰忘記了誰是狗啊...」連忙『噗通』跪倒對著楚風又是拜又是哭：「爺爺啊，饒命啊，我背一遍已是不易，我他媽是王八蛋總行了吧，幾位爺看在小人愚魯放過小人吧，這他媽是能背第二遍的嗎？那二人說了錯一個字就割了小人的舌頭泡酒。」說完就『咚咚咚』地磕頭，震得地板都抖了起來。
和尚坐在席上低頭嘆氣：「要死，要死，這女人若是得了勢又生了氣真是世間第一可怕之事，楚施主以後只怕是福薄運蹇，可憐的很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楚風看了和尚一眼，也跟著搖頭：「誰說不是呢，不曾想一個月前還是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現在連泡酒的材料都用得這般講究。」蕭迎雪聽完就笑了，：「哈哈，人家可是有情有義，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脫的身，放著這大富大貴的日子不去享受，卻要和我們幾個混在一起，一個酒肉和尚，一個悶腔長蟲，真是好歹不知。」楚風和和尚聽完知道那蕭三在取笑他倆，楚風也對他說：「還有個未老白頭，一肚子壞水，牙尖嘴利，百無一用。」道雨忙在一旁附和：「不差，不差，句句是實。」三個人大笑個不停，拿起了酒杯就喝了起來，這酒趁秋分，蘭桂來幫，一不會連蕭迎雪都喝了三大杯，十幾個菜又極對胃口，人生快事絕不能停！看見差不多了，楚風對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掌柜的言道：「你說那二人要割你舌頭，是怎麼樣的兩個人？」掌柜的一聽又「噗通」跪倒，正要再磕頭，樓下上來了兩個人身後還有一個女子，那二人長得一模一樣，都是三角眼，鷹鉤鼻，又瘦又高，兩個人懷裡都揣著一把戒刀，目光兇狠，步伐出了奇的一致，一看就是『雙胞胎』。身後那女子一把團扇掩面，十六七歲，一身淡粉紗衣，綠蘿絲絛腰間打了個結，白色的裙擺被一雙蘭花繡鞋踢動起來，款款而至。兩個『雙胞胎』上得樓來分立兩旁，把身後的女子讓在前頭，那女子這才把團扇放下，對著楚風他們就是「咯咯」地笑，露出了美玉般的雙齒：「楚大哥，三公子，大師傅，你們可想我嗎？」
楚風他們早就知曉是小蘭辦的這一切，開心的把小蘭讓入座，那『雙胞胎』早就把一把椅子端了過來，蕭迎雪扇著扇子看著他二人，對小蘭問道：「這兩位大概就是洪澤草廬前的『老三老四』吧？」『雙胞胎』聽了對看彼此一眼，也不說話，對著蕭三公子點了個頭。小蘭說道：「楚大哥，自從你們走了以後，我日日思念，對我那干爺爺軟纏硬磨他就是不肯，小蘭見他脾氣使然，也不敢多頂撞，後來我就想出了個辦法。」「什麼辦法？」道雨的好奇心又上來了，小蘭不急不慢地說道：「小蘭就不做菜，也不吃飯，想把自己活活餓死，干爺爺也別想再吃到小蘭做的菜了。」小蘭說完看了楚風一眼，心裡想著：「我這招厲害吧。」接著又說：「干爺爺看我如此也就心軟了，就答應讓我跟著你們啦，但是要老三老四陪同，還要答應他一件事，這事還要一年之內辦到。」「噢？什麼事？」楚風問道。這時小蘭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低頭偷笑，只是搖頭，卻不敢說。三人被小蘭搞得糊塗起來，道雨忍不住了，「小蘭施主，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呀，除了讓我和尚還俗別的都好辦啊。」蕭迎雪看著道一譏諷到：「只有還俗這件事看來是最容易的。」看著小蘭還是不願意說，那老三突然開口：「我們老爺說了，只要楚少俠能.......」
「住嘴！這裡也有你說話的份？自己到樓下倒立兩個時辰，老四你也是！」
那『老三老四』一聽馬上飛一般跑到『江山錦繡樓』的門口，雙手撐地，兩腿向天，左右一個，倒立在店門口，樓下的那群看客還未散去，看到兩個大漢倒立在店門口以為是即興表演，一個個的喝彩，扔錢的，叫好的，起鬨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不多時，這『老三老四』的腳下已經有不少銅板了。
小蘭和楚風他們沒有理會這些，小蘭又說道：「這事小蘭現在不能說，風哥要相信小蘭就是。」楚風點頭：「我相信你。」小蘭又從懷裡掏出一塊木牌，這木牌看上去普普通通，黑色又有光澤，上面寫著三個字「天一黃」小蘭看著他們幾個看著這木牌就對他們言道：「臨走干爺爺給了我這塊木牌子，他說無論道到了哪裡，想辦什麼事，拿著這塊牌子去找這當地的『天一寶號』就沒有辦不成的事，這一路的打點也全靠了這牌子了。」蕭迎雪接了過來放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又反過來看了看，這反面也寫了幾個字『窮盡所力，看顧如我』。蕭三點點頭：「這是千年陰沉木所制，雖本身並不值太多錢，但這後面幾個字再加上正面的『天一黃』三字，恐怕有時候比這皇帝的虎符還好使。你這干爺爺真是了得。」小蘭聽了又『咯咯』地笑，「那是啊，我這干爺爺別看脾氣古怪，但他可是這當今天下最有錢的人，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我也是到了今天才真正的明白了。」
吃完了飯，樓下停來了一輛更大的馬車，雙馬並馳，這馬車又大又寬敞，裡面堆的都是綾羅綢緞，各種器具一應具有，小蘭下得樓來著看『老三老四』，倆人已經快翻了白眼，血沖了頭頂了，估計再一會就要口吐白沫了，小蘭說了聲：「行了，別丟人現眼了。」倆人這才倒在地上，忙磕頭道謝。話不多表，風雪雨蘭還是同坐一輛馬車，原來的馬車跟在後面，『老三老四』一向暗中行事，不需多管，就這樣，四個人又一同上路，直奔洛陽去了。
車上什麼都有，樂壞了道雨和尚，坐在車頭撩起了帘子往裡面看，小蘭坐在蕭迎雪和楚風的對面，三個人一路在討論到洛陽後的事。小蘭道：「上次聽你們說去洛陽是為了給那未羊公拜壽，不知他老人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蕭迎雪右手搖扇，斜著頭對小蘭說道：「你可知道『天下三清』？」小蘭搖搖頭，完全沒聽過。蕭迎雪說：「這天下論武功有三位絕頂高手，槍法是家父的『三十六路蕭家槍法』由先祖護國公蕭知遠所創，獨步天下，總算這幾十年來也沒有遇到過敵手，這掌法就是那巴山自在峰小上清宮的覃兆芳了，一套『巴山捭闔掌』也是自創，外加他的『大周天決』，人人敬佩，稱得上一代宗師，雖從不用兵刃，普天之下能接得住他三掌的人怕是不會超過五個。」小蘭馬上問：「有五個？是哪五個？有沒有咱風哥？」蕭迎雪一聽哈哈大笑：「這長蟲雖然是寶器郎，號稱『速手快刀』，要論快，天底下只怕也沒有幾個能快過他，但要是真的比試起來，估計咱們的楚大俠是捱不過的。」小蘭聽了看看楚風，又嘟起來嘴來，「你說得不對，楚大哥這麼好的身手，上次在揚州城傷了那朝白虎的手的那刀，快得出奇，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難道會有錯？」
「話是不錯，但楚風的優勢在於十步之內，與家父和那巴山名掌對手，估計連身都近不得，何來快一說？」小蘭被蕭迎雪這麼一說就不再反駁了，接著又問：「那還有一位，快講快講。」蕭迎雪收起了扇子，接著說：「還有一位當然就是那洛陽鳥眥崖上平等山莊的主人，『聖劍天尊』煙波江咯，他早年與家父同是五皇爺身前的侍衛，同為『飛策中郎將』家父為右，他為左，劍法當世一絕，曾憑一劍贏過家父半招，家父曾與我說起那一劍，絕美至聖，一劍使出，有鬼哭神嚎之感，無論是誰也不可能逃得過那一劍，故取名『眾生平等』，這平等山莊也是因此得名。」小蘭又開始好奇了，急靠過來拉著蕭迎雪的衣袖：「喂喂，三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那煙老前輩就算這麼厲害，可贏就是贏了，為什麼是贏了半招？莫不是你為你們家老爺子的臉面故意這麼說的。」
「呵呵，你這小妮子又要搞怪，我可沒有胡說，這事那長蟲也是知道的，諾諾諾，你去問他好了。」「楚大哥，你快說，你快說！」楚風見小蘭又來糾纏他來，便對小蘭解釋：「這老龍王是我的義父，而未羊公是我的師傅，我從小在忠良山長大，八歲來到平等山莊，拜在煙波江的門下，他不僅劍法超絕，我的刀法也是他所教，我因不愛用劍，故而他授我刀法，不過我自有領悟，不肯受他教誨，為這事他也沒少苛責與我。至於那次比試，師傅說當時倆人使的是木劍和木槍，鬥了五十幾個回合不分伯仲，那老龍王最後用出一招『歸墟東海』對著他的『眾生平等』，兩方都想用那一招致勝，這『歸墟東海』是蕭家槍法里最為精妙的一式，至剛至強，可不想老龍王發力過猛，那木槍沒有能夠受住這一股剛勁，槍頭崩裂了一截成了斷槍，師傅的木劍這才比他的槍先至，義父不是小氣之人，說那一招『眾生平等』使出就算槍不斷也是絕不能勝出，師傅卻覺得贏得不光彩，故而只肯承認贏了半招。」小蘭聽完「噢」了一聲，「原來是這樣，你原來與這兩為武林至尊這麼有淵源哪，一個是你師傅，一個是你義父，楚大哥真是好命啊。」「好命？這楚風是個孤兒，從小連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說她好命？」蕭迎雪道。「啊，對不起，楚大哥，小蘭不知道您的身世，您不要怪罪。」楚風坦然一笑：「沒什麼，我雖然是孤兒，但義父和師傅待我都視同己出，這老龍王把我行二，這才有這蕭老三的稱呼。」「那你應該叫楚老二啦？可是既是孤兒，為什么姓楚呢？」「義父說，我的生父乃是他的至交，他雖已故，生前以我相托，他姓楚，所以我也姓楚。」
道雨在前面駕車聽他們聊得興起，自己也聽得津津有味，並不想插嘴，眼見兩輛馬車來在一片茂密的樹林子前，那片樹林長得鬱鬱蔥蔥，陽光灑下竟不能穿透，密不透風，一片陰影遮蓋在前，看望過去時有風動葉搖，林前有一石碑上刻四個大字，歪歪斜斜：「張解元祠」。
已是黃昏暗淡暮色，林間只有一條窄道，越往裡走，路就越窄，三十多步開外處有一座舊房子，屋上的瓦已落得七七八八，屋頂上全是窟窿，房子的門只有半扇，一個門椽還連著，正中間有一座泥胎的兩隻泥腿，整個泥塑早就沒有了，不知道供奉的是誰，泥腿前有供桌一張，上面平躺了一個人，這人穿的普通農夫打扮，躺著供案上奄奄一息，急促的喘著氣，雙眼緊閉，看起來非常痛苦。道雨見了將馬車勒住，楚風和蕭三公子、小蘭也下來了，他們看著這個人再看看四周，以蕭迎雪的謹慎，絕不會認為這是簡單的所在。楚風也提起了警覺，蕭三公子用扇子拍拍道雨的肩膀，示意他進屋去看看，道雨提杖入室，走在那張供桌之前，那人總算能睜開眼來，看著是個和尚，用僅有的氣力說了句：「大師傅，救我...救我...」道雨點點頭：「我來問你，施主這是為何如此，什麼人傷的你？」那人用手指著屋頂中的窟窿露出的天上，說道：「他...他們...」說完就又昏厥過去了，道雨順著他的手指往上看去，什麼也沒有，想著先退出屋外再與楚蕭二人商量，左腳剛要跨出門檻，這屋頂上方果然傳來一個聲音：「喂，和尚，你到底救不救他？」道雨一驚，趕忙收緊身形眼往上看，要尋那聲音，大聲喝道：「尊駕是什麼人？何不現身？」那聲音又問：「你這囉嗦和尚，到底救不救他！」楚風和蕭迎雪也聽得真切，楚風忙喊道：「和尚快出來，提防有詐！」道雨連忙退在屋外，四人都抬頭朝四周的高樹里看，這時候又來了另一個聲音，與前面那個聲音方向正對：「嘿嘿，你又出來了，那就是不救咯？到底是救不救？」道雨被問得有點急了：「這人是你們打傷的？為什麼你們不救？貧僧不會醫術叫我如何救他？」「說得好！不會救人，怎麼能救？你真不是個東西，嗚嗚嗚...」這句話看來是後面那個聲音說給先前的聲音聽的，略帶哭聲，似有悲調。「哎...好好好，看來這和尚說得也在理，看來是我輸了，不如我們再賭一把如何？」「哦，賭什麼？我賭我們若是把他們身後的那個小姑娘也打傷，你說他們一個時辰里能不能救活她？」「嘿嘿，好好，我賭他們一個時辰救不活她。」「那我就賭他們能救活她。」小蘭聽著並不害怕，這段時間她已經經歷的太多，更何況還有楚風在她身邊，小蘭大喊道：「你們兩個痴人，怕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傷姑奶奶也要掂掂自己幾斤幾兩，真不是東西！」說完喊了聲：「老三老四！」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從哪裡就冒了出來，還是一樣的打扮，老三對著小蘭抱拳低頭：「大小姐吩咐。」小蘭得意的看著前面的樹林子，吩咐了下去：「這兩個賊人的話你們聽到了？」
「聽到了。」
「那還不與我教訓教訓這兩個混蛋！」
「大小姐，要死的要活的？」
「廢什麼話，死活都行，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個什麼東西？」
「喏！」話一說完，老三老四施展輕功，左右一個，縱步如飛，手中戒刀抽出，就向著那兩個聲音的來處飛去，蕭迎雪看著楚風輕聲說道：「這老三老四的輕功看著像是崑崙山下的野牛溝一帶的土匪經常用的輕功『奇岩飛』，看來這兩人先前應該是土匪出身。」楚風點點頭，與蕭迎雪、道雨一起向那片樹林裡觀望。整片林子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想是打鬥得激烈，不多時，又停止了搖晃，一下子就恢復了平靜，平靜地可怕，兩具屍體同時從上面摔落，四人向前一湊，是那老三老四，兩個人都是三角眼瞪得好大，眼白占了一大片，兩把戒刀都還握在手上，只是不知被什麼東西擰成了麻花狀，他們二人的咽喉處都被扯斷，氣管被拉出了一大截，死得好慘。小蘭看了忙背過身躲在楚風身後，全沒了先前的氣勢，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嘴裡不停地說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蕭迎雪看著老三老四的屍體，又看看這那個方向，從容的從懷裡拿出扇子展開，一邊扇動一邊說道：「不是東西！」道雨默默地為老三老四念了段經文，對那兩個聲音說道：「兩位施主出手太過陰毒，貧僧也不能容你們！」說罷就拿下脖子上佛珠，一把扯斷，將錫杖杵立在地上，左手握住一把念珠，右手只拿一顆在手，似金剛怒目，恰夜叉巡山，口中念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憂悲惱，怨憎會，恩愛別離，所欲不得，娑婆世界，八苦化指。」蕭迎雪看他這般念道，口中說道：「可是緹香寺蓮升大師的『娑婆八苦指力』和尚且慢，我問完再動手不遲。」不想蕭迎雪還未來得及開口問，那聲音倒搶先說話了：「大師傅原來是緹香寺的高僧，還會這『娑婆八苦指力』，想來是蓮升老和尚的高徒，且收了神通，我們自行離去，今日不能傷那小女子，又是我輸啦，白髮的想必是『百識陰陽』蕭三郎了，那另一位一定是寶器郎楚風不會錯了，我們兄弟二人自知不是你們的對手，不過這逃跑的本事卻絕不輸於人下，幾位不必追了，今日多有得罪，都怪我們不是東西，他日有緣再見了。」「又走？那救不救啦？嗚嗚嗚...」說罷，樹林裡一陣抖動，沒了動靜。
道雨把念珠往地上一灑，看著氣呼呼地就問蕭迎雪：「這兩人什麼來歷？真太不是東西，貧僧下次遇見定要點他們幾指出出氣。」蕭迎雪一邊搖扇一邊看著那老三老四的屍體說：「你看他們二人的傷口，再看他們的兵刃，俱是被極強的爪力所致，天底下能有這樣爪力的又是兄弟二人，必定是那『不是東西』殷家兄弟。」小蘭這才從楚風身後閃出，罵道：「對，不是東西，真不是個東西，害死我的『老三老四』，我一定要告訴干爺爺，讓他老人家為他們報仇！」楚風摸摸小蘭的頭，說道：「這『不是東西』是他們的綽號，他們一個叫殷高北，一個叫殷高南，一個喚作『銅爪惡鷹』，一個喚作『鐵翅大鵬』這兩人生性殘暴，喜歡拿人性命開玩笑，經常無緣無故的殺人，以此為樂，不過兩個人的『鷹爪功』功力了得，二人聯手的話十分棘手。所以江湖上都叫他們『不是東西』。」蕭迎雪「嗯」了一聲，「方才我見和尚要和他們動手，怕的就是我們不知虛實，和尚的『八苦指』雖然厲害但功力與他師傅相比還是差了太多，再說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處，若他們同時來攻，恐怕和尚也占不到便宜，故而叫停。」道雨聽完對蕭三公子施了個佛禮「阿彌陀佛，慚愧，慚愧。」蕭迎雪回身看了看破屋裡的那個人，早已沒了氣息，嘆了口氣，對楚風他們言道：「可憐那人與那『不是東西』無冤無仇，生生被他們折磨至死，這裡雖不是良山善水，倒也風清氣朗，不如我們把他與那老三老四一同葬了吧。」其它三人同意，就在這破屋旁挖了一個大坑，三人一同葬下，道雨又為三人超度一番，眼看天色也晚了，就在這『張解元祠』邊野宿了一宿，次日清晨，趕車去往洛陽城。
八月十三，晴，兩輛馬車來在了洛陽城門口，又是『喜來』客棧，四人打算現在城裡住上一夜，明日再去莊上，小蘭晚飯也不想吃，一個人待在房裡，蜷在床上，雙手抱腿，心裡還在想著『張解元祠』的事，楚風與道雨坐在一起，一人一壇酒，喝著『女兒紅』，蕭迎雪還是小杯慢飲，回味這一路過來，發生了不少事，那『米家店』里遇險，丟了『白鶴九貓母子圖』，洪澤湖黃窮救了道雨，又收了小蘭，也算化險為夷，那黃窮與『財神』會不會也有關係呢？還有那『一線天』下落不明，『老靠山』到底是誰？那徽州的『賣水人』還不曾去尋，一切的事情似一團亂麻，毫無頭緒，想得蕭三公子頭疼起來，越想越煩惱，索性一把把桌上的酒罈抱起一下子痛飲起來，楚風看他這般，知道心裡煩悶，不去問他，道雨卻說：「要死，要死，這般飲法，和尚我也佩服，就是喝得太急，醉得太快啊。」果然不錯，蕭迎雪扔下酒罈就到門口吐了起來，一邊吐一邊罵：「難難難，道德玄，只恨我蕭三是等閒！參不透，參不透啊，哈哈哈。」道雨聽著大笑：「蕭施主也有這等這等煩惱，我和尚悟不透，你現在也悟不透，楚施主可悟透了？若是也不濟，不如共醉不復愁，如何？」說完也把酒罈抱起往自己的嘴裡倒了起來，楚風看著搖頭，「也罷，今夜不如依了和尚，來！」說完也順手拿起一罈子，鯨吞起來，酒順著脖子留了下來，三個人倒坐在一起，背靠著背，如同爛泥合成了一堆，呼呼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