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洪澤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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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三柱香的功夫,楚風慢慢地睜開了雙眼,他只覺頭疼欲裂,心知是著了道了,又趕忙將蕭迎雪與小蘭搖醒,「風哥,三公子,這是?」「是迷香,下三濫的東西,只怪我們一時少了防備,也是這用香之人厲害,竟能在眾目睽睽下用香不被察覺,但此香藥力不久持。我想她一直是在房梁之上,方可迷倒這一店的客人,這人輕功了得。」蕭迎雪托著頭說道。這時候店裡的其他客人七七八八醒的差不多了,那米掌柜從地上起來,也是頭疼難忍,開口就罵:「那靠扇的與那串山的不是個正點,窯里點了迷子,插棚兒鞭轟的!渾天裡串轟的!」正還要罵看見了中正坐著的道雨和尚,再看地上一灘血跡,急得又喊了黑話了:「不好,這治把的怕是土了點了!」聽得懂的隨他的目光看待過去,這才發現道雨已是神志不清,搖搖晃晃的了。楚風與蕭迎雪慌忙前去看他,但見道雨和尚尚有微息,面色白慘,雙唇薄朱,楚風看他傷勢,再看地上這麼多的血,對蕭迎雪說:「要馬上找大夫,血流太多,恐性命不保。」蕭迎雪急忙去找米掌柜:「掌柜的,這附近可有醫客郎中?」米掌柜對蕭迎雪說道:「客倌,我們這裡本來是有一位大夫,姓杜,幾日前出遠門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啊。」蕭迎雪一聽急得雙手亂搗,亂了方寸。

  「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啊。」小蘭急得額頭冒汗。

  米掌柜急忙笑臉回道:「離這裡不到十里地就是洪澤湖了,近來聽說那裡有一位老神仙在那裡居住,這老神仙說來也怪,只是種地務農,但是聽那裡附近的人說,有人得了熱病,或者有個刀傷跌損的,他倒都能治好,而且分文不取,人家都叫他『神農翁』,客官不妨去哪裡碰碰運氣。」蕭迎雪聽他一說,也覺得只好如此了,好在不是太遠,楚風忙問:「這洪澤湖太大,如何能找到?」米掌柜指著窗外遠處的一條小道言道:「沿著那路走,過了楊樹林向西再走七八里,有一邊樹林子,名叫『壞樹灘』,那『神農翁』就住在那片林子裡面。」蕭迎雪與楚風聽罷拱了拱手,蕭三公子懷裡取出一錠銀子扔與米掌柜,小蘭把身上裙子扯破已把道雨和尚身上的傷口包紮停當,楚風雙手托起道雨就往馬車上去。三人上了馬車,楚風急忙催鞭趕馬,一聲嘶鳴,那馬車飛快的向小道疾馳而去。馬車上小蘭看著道雨和尚急得眼淚直掉,蕭迎雪四下一看,四口箱子嚴絲合縫都在,只是那放圖的經筒不見了,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看來那花子和那醉漢也是財神的人,道雨和尚想必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受的傷,可是他的本事怎麼會被人當面刺了四處,難道刺他的人武功極高?可是又為何沒有殺他?」蕭迎雪一時想不明白,只等道雨救活才能問個明白。

  一路無話,按照那米掌柜的指引,馬車來到了一片樹林前,這片樹林長得好不可怖,一顆顆都是高矮不一,歪枝斜長,樹枝之間又犬牙相交,枝上全無葉子,可這樹倒不現死氣,顆顆粗壯,整片林子將路阻死,進入不得,楚風看著樹林說到:「這應該就是『壞樹灘』了,果然奇異,看來要步行了。」正要抱道雨下車,灘前來了一個童子,六七歲的孩子,穿一身粗布短衫,布鞋輕褂,圓圓的小臉蛋,頭上兩個童子髻,來在楚風面前作了一個揖,恭恭敬敬地問道:「請問您是巳蛇寶器郎楚風,楚大俠嗎?」楚風急忙點頭:「在下便是,請問童子,怎知我名?」那童子也不搭話又向車裡問道:「蕭三公子與那受傷的大師傅可在車上?」車裡傳來聲音:「蕭迎雪在此,那和尚也在。」小童子回身對楚風言道:「楚大俠請隨我來,大師傅傷勢拖不得,我家先生已在廬內久候了。」楚風聽來覺得蹊蹺,這童子說的先生莫非就是那『神農翁』?又一想,救人要緊,是福是禍都要進去。

  這壞樹灘真是九曲十八繞,童子頭前帶路,不一會兒,前方一邊開闊,柳暗花明,出得林子,眼前是一邊稻田,稻田後面便是那萬頃碧波的洪澤湖,在田邊立有一座草廬,草廬前三個爐子煎著三個藥罐,突突的熱氣正在頂著罐蓋,發出啪啪的聲響,灶前坐著一個老者,扇著灶火,那火苗在爐底亂竄,一股子藥香飄來,甚是好聞。那童子將他們引在廬前,蕭迎雪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對著老者的背後深施一禮:「不佞晚輩蕭迎雪,前來拜見前輩,只因我好友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形勢所迫,事非得已,晚輩不揣冒昧來此,還請老前輩多多原宥,若前輩能及施援手,救得我好友性命,車上有白銀幾千兩,全當醫資,區區薄利,微不足道,求老先生仁心回天,蕭迎雪感激不盡。」那老者背對著蕭三公子,用手中的大蒲扇指著廬中的那張床,那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床,床上放了一張草蓆,楚風會意,忙把道一抱進屋去,在床上放平。小蘭也跟了進去,站在床前伺候和尚,老者這才起身往屋裡走去,看見了小蘭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說道:「你這女娃娃是他什麼人?」小蘭嚇得不敢抬頭,回道:「老伯萬安,我和這大師傅認識不久,他是我恩公的朋友。」「恩公?你是說那巳蛇寶器郎?」小蘭一驚,忙問:「老伯您是如何知道?」那老者呵呵一笑,搖搖頭,又說道:「這倒怪了,從來都是人問我知道什麼,沒有人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楚風和蕭迎雪聽了對看了一眼,也不好搭話,那老者又對小蘭說道:「你懂醫術?」小蘭搖搖頭,「那你進來幹什麼?出去!」小蘭被那老者呵斥了一聲,嚇得向受了驚的小鹿,看了看楚風不知如何是好,楚風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馬上退出了屋外,站在楚風的身後。那童子進屋來解開和尚衣襟,老者仔細看了看道雨和尚的傷勢,又把道雨的左手拿起號了號脈象,哼了一聲,走出屋來,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對著楚風和蕭迎雪,這老人長得滿臉皺紋,臉色紅潤,灰白的鬍子,半長的摻須,兩耳緊收,雙目炯炯有神,兩道長長的眉毛也是灰白,佝僂著身姿,身形枯瘦,整個人像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套在了一副垂老的皮囊里,看似昏昏老人,實則精氣充沛。他看著楚蕭二人微微點頭,說道:「死不了,流血過多,一時昏死,我這裡煎好了三罈子藥,一副補血,一副補氣,一副還神定力,每兩個時辰飲一副,天亮就能下地,這傷麼,都不足掛齒,那動手之人看來沒想一下子要他的命,處處留了分寸,以他的體格十日就可無事了。」楚風和蕭迎雪聽了連連拜謝。那老者卻擺擺手,「現在我告訴你,是傷他之人告訴我,要我醫他的,你們可想知道是誰傷了他?」蕭迎雪和楚風聽完又是對視一眼,忙問:「還請老前輩相告。」老者「嗯」了一聲,示意童子安頓下去,廬前有一個大樹樁作成桌面,四下有四把椅子,片刻功夫,童子端上了一壺香茗,四個杯子,幾盤乾果,隨後便去屋內餵道雨服藥去了,老者坐下,抬手讓座,楚蕭也坐了下來,小蘭被老者訓過,不敢去坐,只站在楚風身後,老者看著小蘭厲聲道:「叫你坐,你又站,真是麻煩!」小蘭趕忙去坐下,眼淚又止不住了,老者看著覺得討厭:「這麼麻煩,再哭就滾!」楚風忙來安慰小蘭,小蘭這才忍住沒哭,只是一個勁的抽泣。蕭迎雪端起茶杯起身向老者言道:「適才多虧老前輩搭救,晚輩替那和尚先謝過『神農翁』老前輩了。」老人一聽,面露笑意,答道:「『神農翁』?哈哈,這是外面的人這樣稱呼我嗎?」楚風賠笑道:「正是,那米家客棧的米掌柜就是這般與我們說的,今日幸得『神農翁』老前輩相助,我等之福也。」「寶器郎不必客氣,你與蕭老三也算後輩里拔尖的人才,況且那和尚的傷不難治,小老兒沒什麼好誇耀的。若不是那米家店邊的杜郎中不在,你們也不會來此。」楚蕭二人這才覺得這老人家只是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說話倒也客氣,心裡寬慰不少。「不過,那杜郎中是個庸醫,我看不慣,就把他殺了,屍體就泡在那湖底,所以你們也只能來此。」剛覺得心裡寬慰,這一說,楚蕭二人面面相覷又多了一份寒意,這老頭殺人和醫人在他看來都如此普通,輕描淡寫,讓人坐立不安,小蘭更是直接不抽泣了,怔怔地看著這老頭。蕭迎雪冷靜了下來,接著問:「適方才聽前輩言道是傷我朋友之人告知您在此醫治那和尚,可否告訴我們那人是誰?」楚風也想問他這個問題,又被蕭三搶了先去。


  「小老兒知道你們那時節中了迷香,用香之人叫做韋慢兒。」「可是那『天妒桃花』韋慢兒?」蕭迎雪問道,那老者滿意的點點頭:「這『百識陰陽』還是見多識廣,那你猜猜另外兩個叫花子和那醉漢又是誰?」蕭迎雪回道:「這就不難猜到了,那叫花子喚作『哭仙柳丐』師通古,拿手的功夫是一根撥草杖,功夫實在平常。那醉漢定是那『醉猿八跌』袁朗,醉拳加撲跌功是他擅長,這『天妒桃花』嘛,最擅用迷香,聽聞她長得貌似天仙,又最放蕩,男子在她面前毫無抵抗,擅使桃花追影鏢。這三人與我等毫無瓜葛,看來是衝著我們身上之物而來的。」「不錯,不錯,蕭三郎不愧是老龍王的公子,見識非凡,若是這樣被他們害死,我小老兒也不答應。」蕭迎雪含笑拱手:「慚愧慚愧,要不是我們那和尚朋友,怕是我等已在黃泉路上了。」那老者泯了口茶說道:「說得不假,他們三個配合默契,你們不曾防備,中了他們的道,也是難免。只是這次是有人讓他們手下留情的。」「可是那托你醫人之人?」楚風問道。那老者回頭看著楚風:「對,他們此次只為了你們帶的那張圖來,那道雨和尚是蓮升大和尚的弟子,蓮升大師雖然久不出寺門,但他的武功修為高深莫測,就是那『三清』單打獨鬥也未必能勝,若是殺了他,緹香寺的那幫禿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既然那圖已經拿到,何必再多事端,故而托我救他性命。」楚蕭二人聽到此時方得明白了些原委,看來這副白鶴母子九狸圖背後有一個極大的秘密。

  那老者又說:「這『財神』做事向來只為錢財,可這次卻連你那車上的四千兩白銀也分文未取,豈不奇怪?」蕭迎雪一聽,又對老者說道:「前輩也知道『財神』?又是如何得知他們也是『財神』中人的?」老者聽了這話,開始變了臉色,很不滿意的回道:「又有人問我是如何知道的,卻不問我知道什麼,真是無聊透頂。這天底下總是有人喜歡追究事情的過程,卻不在乎結果,到頭來把自己埋在霧裡,尋無出路,苦思冥想,真是痴人。」蕭迎雪知道說錯了話趕忙站起身來躬身賠罪:「一時口誤,多有得罪,還請老先生莫怪。」那老者揚了揚手,回道:「不打緊,你與這小姑娘一樣,有口無心。」蕭迎雪和小蘭都覺得尷尬,不敢再問了,楚風見狀笑臉來對那老者,雙手作揖,恭敬地問他:「老前輩莫要動怒,剛才是我們的不是,還請老前輩不吝賜教,點撥我等局中之人才是。」那老者索性站了起來,向稻田裡走去,回頭說了一句:「不急,你們那朋友沒有三日是下不了地的,這幾天就這裡住下,將養停當我再告訴你不遲,你們放心,我這個地方沒人回來打擾你們的。」說罷就把田埂上的鋤頭扛起,到地里鋤地去了...

  小蘭,楚風和蕭三也覺得無聊,剛才與那老者一番對話,蕭迎雪和楚風都覺得他不是一般的老翁那麼簡單,看著他下地去耕作,便在那田埂上坐下,小蘭看著奇怪,在那裡自言自語:「這老伯好生奇怪,這片稻田明明已經死了,他還去耕作什麼?」「什麼?你說這一片稻田都是死田了?」蕭迎雪問小蘭。「是啊,我家以前雖然是種瓜的,但這節氣是一樣的,莊稼戶最在乎這個,哪有馬上秋分了還耕地的,到現在稻子又沒有結穗,怕是早就枯死了,只這時候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這老伯應該不是痴人,怎麼會不懂這道理。」蕭迎雪雖然不懂種地,但這節氣還是知道的,時下剛過了白露,肯定已是秋收將近,怎麼可能地里顆粒不結。他想了想,對小蘭說,「此事不要當場揭穿,我再看看。」小蘭點頭。

  晚飯時候,老翁地里回來,道雨還躺在床上,平靜地睡著了,童子端來飯食,就在那大樹樁上擺開,夕陽映著每個人的臉,老翁頭上儘是汗水,楚風把那風巾扯低,任湖風撲面,蕭迎雪端坐在老者對面含笑而座,小蘭還是習慣站在楚風身旁依偎得緊,粉圓的臉蛋被斜陽照得紅彤彤的,洪澤美景這時顯露無疑,湖上幾支漁船也被那夕陽寵愛,上了黑色,眼看去一個個黑色的移動的墨團兒,披著這霞光忽閃忽現,若是用力睜眼抵住夕陽光芒,還能勉強看見那搖擼人,看見時,號子聲也到耳里了。

  四個菜,一個湯,一碗炒水芹,一碗火爆魚塊,一碗木須肉,一碗清炒土豆絲,湯是白蝦金瓜湯,小蘭看了對老者說道:「老伯好自在,怕這洪澤湖的好都被你收了去,這幾樣小菜做得五行齊全,」從這一刻起,這老翁總算對著小蘭笑了,他嗦囉筷子,看著小蘭滿眼喜歡:「女娃娃,你倒說說,怎麼個自在了?」別的小蘭外行,這下輪到她顯擺了,只見小蘭背著手儼然像個教書先生,邊踱步邊說到:「這炒水芹,乃是用的溧陽的特產白芹,聽說產量極少,須到溧陽採購,又不宜保存,當天采,當天用,卻是五行得了水,這火爆魚塊麼自然是洪澤湖裡當天的鮮魚,但這妙處就在這個火字上,要用急火爆炒,方不失鮮味,先殺現炒,用上上好的江西朝天椒,又辣又鮮,紅紅火火。」老翁聽得越來越開心,急忙提著筷子對小蘭問道:「這後面三道呢?你接著說啊。」小蘭看他這般高興,興致也吊到了極點,全入無人之境,開始了淋漓精緻的發揮,「這第三乃是木須肉,五行得木自不必說,安慶的老母雞蛋最是好味,每天頭產的雞蛋更是鮮嫩可口,再配上遼東的黑木耳,這道菜山東濟南府『快意飯莊』的鮑師傅做的那是一絕,他還要配上天目山的鮮筍做輔,用廣東佛山的鮮醬油調鮮,不放鹽,天下絕味!這個麼,呵呵,差了點意思。」那老者聽小蘭這麼一說,看著這盤木須肉,狠狠地抄起盤子就往湖裡扔,蕭迎雪和楚風在旁邊都不敢說話了,蕭迎雪嘴巴長得老大,看著小蘭,心想:「你這小妮子,我『百識陰陽』與你一比,簡直『半識陰陽』,不過說得好,這小老兒只要高興,那就好辦。」一邊安靜的看小蘭繼續說道。小蘭看那老翁把那盤木須肉投到湖裡,心裡更是高興,接著說:「那這下一個就是這土豆絲了,五行得了土,可惜啊,可惜。」「可惜什麼,這土豆絲有什麼不對?」老翁現在急切起來,小蘭看在眼裡,慢條斯理的說道:「這清炒土豆絲,看似簡單,但做的時候須將皮刨去後,全程放在水裡切絲,而且這道菜顯然是切完之後再放水裡浸泡的。」「有什麼區別,若是普通人家家裡吃飯毫無區別,但老伯你什麼樣的人,前幾道菜已是不凡,這道卻如此草率,豈不讓人恥笑?」「恥笑?誰敢笑我?」老翁嗔怒了起來,「呵呵,旁人不說,這裡就有三個,算上房裡那個和尚豈不是四個?」「你們笑我?好好好,你且說依著你,這菜怎麼做?」「若是我做,水裡切絲是肯定的,這水須用無錫惠泉的泉水為上品,切完之後浸上半個時辰,入口微有回甘,刀功要比這細一倍,用筷子夾起,細如髮絲,入口脆而不粘,根根彈牙,用文火多油而入,油溫至五成就可下鍋,翻炒七次,用井鹽調味,方為極品。」這老翁聽得入了神,手又提起了這土豆絲,用筷子輕夾一筷,放入嘴中品了起來,頓時暴跳如雷,把那盤土豆絲也扔到稻田裡了,嘴裡喘著粗氣說道:「你說得對,是湖鹽,口感也差了不少!」桌上還有三盤菜,還有一道白蝦金瓜湯沒有提起,沒等小蘭開口老翁自己先拿湯匙舀了一匙放入口中品了起來,接著冷冷地對小蘭說道:「這金瓜湯里用的不是太湖的白米蝦,而是洪澤的湖蝦,金瓜也不是東海瀛洲的。」說完一口吐了出去,一腳將那湯踢翻,喊了聲:「來!」


  一聲「來」喊出,那稻田裡,淅淅索索地有了響動,突然從稻田裡跳出十幾人來,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稻草人』,個個身上用稻草做了偽裝,原先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連蕭迎雪和楚風也沒有察覺,這一動靜吃驚不小,十幾個「稻草人」列成一行,整齊的站在那老者身後,聽後老者的吩咐。那老翁看著小蘭實則在對那些『稻草人』言講:「把那廚子給我吊死!扔湖裡餵魚!」那些『稻草人』全部磕頭行禮,一會就不見了。小蘭聽了渾身冒汗,心想闖了大禍,她哪裡曉得隨口的賣弄害死了一條人命,急中生智,趕忙言道:「且慢,老伯,小蘭斗膽求個情,願意一桌抵一桌外帶送個彩頭。」那老翁聽了略有所思:「哦,你且說說,怎麼個一桌抵一桌?哦,還有這彩頭。」「你不要殺那廚子,小蘭重新做上一桌外帶我自己釀的女兒紅,求老伯饒過他性命,因為我的話死一個人,小蘭生不如死。」那老翁大笑起來,背著手看著小蘭,點點頭:「他雖然該死,但不值得你救,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啊,可以給你這個面子,但是你說得出就要做得到,一桌抵一桌,還要有這彩頭女兒紅!」小蘭聽了如釋重負,「這有何難,不過嘛,叫你那些『稻草人』幫個忙,人就不要殺了,聽我吩咐,把材料準備齊了就是。」「『稻草人』?啊哈哈哈,有趣,有趣,你這個小丫頭,著實有趣!好好好,就依你,『稻草人』你隨便差遣。」說完就是一個抬手,那些『稻草人』全又回來了,跟著小蘭去廚房準備了...

  蕭迎雪和楚風全程沒有插話,小蘭的話已經夠多的了,那老翁看著小蘭遠去的身影是越看越喜歡,像個小孩似的用手肘頂了頂楚風,問道:「這麼聰明絕頂的一個小姑娘,你們是如何讓她跟著你們這兩個廢物的?」楚風被他說得又好氣又不好發作,這時候蕭迎雪說道:「這倒怪了,太奇怪了。」那老翁問道:「奇怪什麼啊?」蕭迎雪沒好氣的回道:「從來都不讓人問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卻來問別人是如何得來的,世人就是不在乎結果,總想要問個過程,真是痴人。」那老者聽先是一愣,馬上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笑聲響徹雲霄,連壞樹灘的怪枝都要抖了起來,他接了口氣,意猶未盡,擺擺手說道:「好,駁得好,蕭老三!不愧是蕭老三!哈哈哈...不問,我不問便是。」蕭迎雪和楚風也覺得好笑,不過那蕭三還是要問那老翁,趁他高興:「老前輩現在能告訴我那人是誰了嗎?」那老翁搖搖頭說道:「等我嘗了那女兒紅,還有那一桌抵一桌再說,嘿嘿。」楚風翻了個白眼,這老小兒真是像小孩子一樣,捉摸不透。那蕭迎雪問道:「那小蘭說的食料天南地北,難道你這裡都有?」「呵呵,慢說這些東西,再難的我也能在一個時辰內搞到,這有何難?」聽他這麼說,蕭迎雪將信將疑,不再言語了。

  半個時辰,小蘭從廚房出來了,手裡捧著一壇酒,身後是那些『稻草人』,手上端著那五道菜,一一放在那大樹樁桌上,小蘭為那老翁斟滿了酒杯,說道:「老伯,這一桌抵一桌你可要說話算數呀。彩頭也給你滿上了,您慢品。」老翁看著小蘭真是怎麼看怎麼好,原先那麼嫌棄她,現在又那麼地喜愛她,堆滿笑容說道:「算數,算數,哎呀,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說完就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品嘗起來,蕭迎雪和楚風也是在一旁偷樂著看著他吃。只見那老翁,這個菜一筷子,那個菜一口,每夾一次菜都在嘴裡慢慢咀嚼,然後再喝一口酒,這一口酒下肚,兩眼睛都眯成了縫兒,嘴裡都是菜,一個勁地「嗯,嗯,嗯...」又搖頭又點頭,幾個『稻草人』都面面相覷,看來從來沒見他這麼開心過。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老翁總算放下了筷子,心滿意足的樣子溢於言表。對著小蘭豎起了大拇指說:「真好,你這手藝得自何人?你叫個什麼?」小蘭忙施禮倒謝:「小奴家叫徐小蘭,我的手藝是我母親所傳,她又是從我外公那裡學的。」

  「外公,你外公叫什麼名字?」老翁問道。

  「他老人家姓商,叫商東濤」小蘭回道。

  「商東濤?是你外公?」老翁又問。

  「啊,老伯,正是我那過世的外公。」小蘭又回。

  「就說嘛,能有這般手藝的多半是『江南廚王』的後人。」老翁閉著眼說道。

  「『江南廚王』?我不知道,我的手藝都是我娘教的。」小蘭急忙辯白。

  「呵呵呵,你不必驚訝,你外公跟我是八拜之交,想當年我窮困潦倒,他曾對我有一飯之恩,可惜他天不假年,不想這手藝也算是傳下來了,叫人唏噓...」說著說著,那老翁眼裡泛起了淚花,看來所言不假,突然他真起身來,說道:「孩子,小蘭,不,蘭兒,我要收你做我的干孫女,你意下如何?」小蘭被他這一下子嚇傻了,「這,這我從來沒想過,我一個鄉下女娃子,什麼也不懂,就會做飯縫衣,若不是遇到楚大哥和三公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現在要收我做干孫女,這,這,我不知道。」

  這老翁聽她這麼說,搖頭閉眼,斥責道:「哎,不是這麼般說,你可知道我是誰?我一生坎坷,無兒無女,年已六十有三,又與你外公八拜之交,今日是你我的緣分,若不是這『一桌抵一桌』,你我如何能得相識,想當年你外公見我討飯,被人打得死去活來,他單手替我擋下一棍,助我逃脫,又給我一頓飯食,我無以為報,便與他插草為香,結為金蘭,誰知我日後龍騰虎躍,想起舊日時光,再去尋他,他已與我天人兩隔,這大恩大德,我本以為今生今世再無機會報答,不想天可憐見,讓我遇見你,上蒼待我不薄啊,快快快,孩子,莫要猶豫,我現在就認下你,也算對東濤兄的一種報答吧,從今往後,你在這世上,只要你想做的,就沒有做不成的,只要你想要的,就沒要不到的,此話出我口入你耳,字字是真!」

  這小蘭聽著老翁這麼說也是心血澎湃,看了看楚風和蕭迎雪,他們兩個也是為她高興,都默默地點頭,小蘭眼淚流了出來,磕頭說道:「干爺爺在上,干孫女徐小蘭給您磕頭了。」

  老翁看小蘭已經拜了,高興得手舞足蹈,連連說道:「好好好,今天是我這幾十年來最開心的一天,吃了美味佳肴,還收了恩人的孫女,人生一大快事!」拉著小蘭的手,撫摸著小蘭的頭,心裡滿是對小輩的疼愛。

  那老翁得意沒有忘形,急忙對楚風和蕭迎雪言道:「二位,小蘭已是我的干孫女,以後不便再與你們到處奔走,等你們那和尚的傷好了後,你們自去吧。」蕭迎雪說道:「這個自然,恭喜黃老闆收了干孫女,我們只待那和尚痊癒自行告退,絕不叨擾。」這老翁一聽,「額呵呵」笑了起來「你早就猜到了吧?好個蕭老三!」蕭迎雪說道:「能有這樣的財力卻不願顯擺偏要隱藏,有這樣的人力卻安置在稻野,這種思想世上也只有你天下第一巨富『天一富佬』黃窮黃老闆喜歡這樣的奇思妙想了。」黃窮看著蕭迎雪,笑著回道:「你是真不錯,居然能識破我,我是哪裡露了破綻?」「我剛才說了你那『稻草人』就是破綻,還有你那不可思議的廚房,天南地北的食材應有盡有。好不讓人懷疑。我只是奇怪,這無所不能的巨賈為什麼要待在這裡,還假扮成一個農夫?」黃窮又笑了起來,說道:「蕭老三,你有所不知,這裡就是我的出身地,我八歲才開始種地,九歲背著父母逃了出去,流落各地,受盡悽苦,十九歲那年才開始學做生意,之後一飛沖天,二十八歲我已經是當世巨賈,四十歲的時候我已經無欲無求。現在我回想起當年,又覺得人生沒什麼意義了,所以就又回到這裡,享受當年的窮日子,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改造這裡,儘量保持著少年時候記憶中的面貌,只可惜終不似,少年時,想不到吃苦也這麼難。不過還好遇到了蘭兒,總算是老天有眼,哈哈哈。我回來這裡當年的鄰居我一個也不見,他們當年笑我名叫黃窮,註定窮一輩子,我就是要他們以為我窮一輩子,凡是發現我是有錢人的都來找我,全被我殺了扔在了湖底,我倒是佩服那些知道我現在身份不來找我的鄰居們,他們是好樣的,不嫌貧愛富,從沒來找過我,所以我很恨他們,把他們也殺了,哈哈哈……」楚風和蕭迎雪聽完直搖頭,蕭迎雪拱手道:「黃老闆,您的事晚輩不願打聽,只求你告訴我們,那托你醫治我朋友的人到底是誰?」

  「嗯,這個人名叫毛三手!」

  「是他?」楚風詫異道:「『心想事成』神偷毛三手?」

  「正是那神偷,他偷了你們的圖冊,又傷了你們的人,現在又叫我想辦法醫治你那和尚朋友,就是這樣。」蕭迎雪又問:「你認識他?跟他很熟?」那黃窮輕蔑的看著蕭三公子:「我跟很多人都很熟,很多人也跟我很熟,我跟令尊大人也很熟,我跟巳蛇寶器郎的師傅老山羊也是很熟,不過他們跟我熟不熟我就不知道了,又怎樣?」蕭迎雪看他不高興就不再問了,楚風也覺得不要再問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也都說了,倆人作揖回草廬看待道雨和尚去了。

  夜晚蟲鳴起,坐聽昏鴉叫,蕭迎雪與小蘭和楚風一同坐在湖邊的看夜色,楚風起身拿起塊石頭,投了個水漂,一連好幾個,一直到那石頭看不見了,小蘭拍手叫好,也想來試試,可是打不遠,嘟著個嘴要楚風教她,蕭三公子一個人躺在地上,兩眼直直看著天上的星星,聽著他們二人的歡笑聲,心想著白天的事:「那黃窮真是怪異之人,正邪難辨,不過這小蘭認了這干爺爺倒是個極好的歸宿,日後衣食無憂,出入香車寶馬的,她經歷了那麼多人生坎坷,真是峰迴路轉,但那毛三手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三番兩次與我們牽扯,上一次在揚州的中元夜的那個聲音到底是不是他呢?到現在也從來不曾露面,卻又暗中助了我們幾次了,他在洛陽與老爺子碰過面,興許到了洛陽問過老龍王可以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在米家客棧,那韋慢兒三人雖要謀我等圖卷,卻也不加害我們,也是毛三手的指示嗎?他看來只要那圖並不要我和楚風的命。」蕭迎雪正在想著,小蘭跑來拉他的袖子:「三公子,來看我打水飄,我能打很遠呢。」蕭迎雪也站了起來去看小蘭打水漂的本事。這小姑娘學什麼都快,打的又遠又好,楚風看出了蕭迎雪的心思,問他:「還在想那老爺子白天的話嗎?」蕭迎雪點點頭,反過來問楚風:「你說這黃窮為什麼要把這大好的一片稻田活活枯死呢?這旁邊就是洪澤湖,水源不斷,又不是旱季。況且他要做一件事誰能攔得住?」楚風把風巾解開,隨風盪起,湖面上的風把得衣衫灌滿了,把人的身形都雕刻了出來。他說:「只有一個解釋,他少年離家時,就是這幅景象,家徒四壁,顆粒無收,他是不願意在這窮一輩子,所以才遠走高飛,那年九歲能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都是世道所逼,人不是到了窮途末路,又有誰願意離鄉背井呢。」蕭迎雪聽了點頭,他覺得楚風分析得很有道理,又說:「那草廬你我今日都進去過,那裡面你覺得怎麼樣?」楚風轉臉看著蕭迎雪,一臉好奇的回道:「沒什麼不一樣啊,普普通通的農家房子布置。」蕭迎雪笑笑,拿出扇子頂著風也要扇幾下,「那裡面,一面銅鏡,一張木床,一張圓桌,四把椅子,還有桌上的茶具,真是駭人不已。」楚風問道:「幾件家具有什麼駭人的?」蕭迎雪開始踱步,楚風也開始一起沿著湖邊邊走邊說:「那幾把椅子是海南上好的黃花梨木,前朝名匠錢嵐休的手藝,他一生只做了八把這樣的椅子,是為前朝駙馬大婚時所作,當今皇宮裡有兩把,還有兩把遺失多年,這剩下的四把居然全在一處。」楚風開始驚訝起來:「那這床和桌子呢?」「那是崆峒山『無極真人』居室里的物什,床頭刻有『無極至聖,白日飛昇』的字樣,傳說當年『無極真人』一日在這床上用手指刻下這八個字後,打坐在這床上,就飛升渡劫了,雖然是個傳說,但這床是崆峒派的至寶,他居然有本事弄得,而這桌子圓面內有八角,中間是一條天然的陰陽線,卻有三個星形天然凹陷,這是『流雲閣』的鎮閣之寶『兩儀三星朱潘木』,聽說這塊桌面是天然而成,相傳雲州神木寨有樵夫上山砍柴,見一榆樹粗壯異常,十人得抱,遂不敢斧斫,與人協力用鋸鋸開,鋸開後見鋸口有一道陰陽線天然成兩儀之象,內有三星凹陷,便將此面獻與當時的雲州太守喬子桐,那喬子桐是個道家子弟,痴迷尋仙問道,以之為奇,用千金買下,又許重金請能工巧匠配上金絲楠木為桌腿,上再雕內八角義寓『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為紀念這兩個樵夫獻木有功,便用那兩個樵夫的姓氏取名,名為『兩儀三星朱潘木』後來那喬子桐誤食丹藥而亡,這朱潘木也一同與他陪葬了,後被盜走,又被『流雲閣』重金買回收藏,不想在這裡得見,真是意想不到。」楚風聽完沉默了起來,蕭迎雪繼續說道:「那面銅鏡乃是十四公主的心愛之物,乃是皇帝用『落凡晶』托傅老師打造,在十四公主十六歲生日那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沒錯,與你那蛇刀是一般材質。肯定是被人盜出宮去,皇帝也曾為這『落凡美人鏡』全國懸賞找尋,原來是在這裡。至於這套茶具麼,應該是『留怨先生』的傑作,他一生制壺器,非美玉不雕,每有不稱心便將器具砸毀,當世存器不多,那壺底有一個『留』字,杯底刻一個『怨』字,『獨留四怨』應該就是這套茶具的名字了。」蕭迎雪停了腳步,楚風也駐足,蕭迎雪回頭對楚風說:「阿風,你覺得這一屋子值多少錢?」楚風搖搖頭,蕭迎雪笑了,拍拍楚風的肩膀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這黃窮真是不簡單。」

  次日,道雨已經可以從床上坐起,那小童子為他換了藥敷上,又餵他湯食,看他氣色好了起來,三人都不再擔心,道雨將那天在米家客棧的事說與楚蕭二人,蕭迎雪坐著用手撐頭,面帶疑惑:「你這和尚酒也喝得,肉也吃得,如何這女人的身子見不得?」道雨見他這般調侃,也是無奈,嘆了口氣說道:「貧僧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只是長得這麼漂亮的女子真是頭一回見,那情形現在也歷歷在目,一生難忘啊,阿彌陀佛,要死要死。」「你死了最好!什麼漂亮女子,這風流和尚,活該受罪,真該把你的血活活流干!」小蘭聽著惡狠狠地瞪著道雨,一臉怒氣,道雨還不算太笨,急忙改口:「哎呀,小蘭女菩薩,我和尚那時是有點定力不夠了,不過現在再仔細想想,那淫蕩的女子長得也是一般,不及我們小蘭女菩薩萬分之一啊,既不會燒美味佳肴,又是個凶神惡煞要取人性命的,哪像您人美心善,心靈手巧,如何能比!」小蘭聽這和尚這般油嘴滑舌,『噗嗤』一笑,假裝沒好氣地說道:「行啦,行啦,我是比不過人家的,你沒事最好,養好了身體再去找她不遲,倒要謝謝她那天手下留情啊。」楚風和蕭三公子,都憋住不笑,和尚看著幾位臉上的表情,又埋怨道:「罪過罪過,地藏門前走一遭,回來又見三惡人,救了你們不說聲謝,反倒挖苦起和尚我來了,真是好人沒好報啊。」「好啦,好啦,你不是也飽了眼福了?不吃虧。」蕭迎雪開起玩笑來,小蘭和楚風也笑了起來,那和尚自知難為情,手摸著光頭,也憨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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