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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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瞬間噴射而出,

  而人,同時直勾勾仰面躺倒了下去,

  因為金鏢手海明,他的一隻腳剛剛被人用劍自腳踝處平整的削去,而且,只用了一劍!

  倒下前的海明,只覺的自己眼前滑過一抹飄紅,好似黃昏天際那縷遲遲不肯歸去的晚霞,而後便是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席捲全身,因為,他看到了飄紅過後自己光禿禿冒血的腳踝,那一刻,他再也無力堅持,任由身體重重的倒向了草叢,而手中始終緊握著的,就是那隻沒有來及甩出去的金鏢!

  金鏢手的雙手依舊安在,可是那隻承擔著軀體重量的左腳已經離他而去,給他這萬劫不復致命一擊的人,就是蹲在眼前的少年墨生!

  而此刻的墨生正在嘔吐,那是一種胃痙攣般不由自主的嘔吐,而看他那架勢,似乎是要把竹村小院吃下的臘肉,喝下的烈酒以及包裹這些的那顆胃都要一併吐出來才肯罷休。

  因為,這是墨生的第一次,十五年來的第一次,拋開豺狼惡狗首次對著生人使用那把色如赤火的短劍,雖然這些,也都是因為金鏢手海明準備一腳踩碎那件陶塤時自己萬般無奈之下才會選擇出手的。

  但是,看著倒下的海明,墨生一點也都沒有,完全沒有那種拼命征服準備叼走妹妹墨語的豺狼後如釋重負般的興奮與驕傲,而取而代之的,就是陣陣情不自禁的噁心之意。

  而這一切,就是發生在連通竹村幽州的鄉間小道上,也就是那條被錦篷刀客封鎖一年的小道,可能正是因為竹村封門閉戶般生活了整整一年,才讓這條往日人來人往牛車不斷的小道,現如今也是荒廢的雜草叢生破敗不堪,以至於被金鏢手海明這般心懷不軌之人選中而埋伏其中,而後對著那些偶爾路過的行人伺機出手以圖錢財。

  墨生有錢,似乎還是不少,因為按照幽州行情,兩條足足三斤份量的赤金,可以在幽州置換一座大的可以策馬揚鞭的山莊,當然,家丁丫鬟之類的更是無需多說,因為有了山莊,他們也都會慕名而來。

  金條,是趙家二伯塞進包袱中的,這點墨生可以肯定,因為最後打結包袱的人就是趙家二伯,這位如同竹村其他大夥一般默默關懷、憐愛墨生兄妹的老者,應該是把自己畢生的積蓄都留給了即將離去的墨生。

  刀客走了,李家老伯消失了,妹妹墨語又生死未卜,所有的這些,已經沒有讓墨生繼續留在竹村捕魚餬口的理由,因為,他還懷揣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那就是找到錦篷刀客看看妹妹墨語是否真被他們擄走,如果那樣,似乎也是勝過現在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以,當宋八兩還在酒後興起高聲朗誦時,當小院大夥都在為宋八兩喝彩竭力鼓掌時,當王家胖嬸淚眼婆娑的悄悄告訴自己她的孩子也是倒在彎刀下時,墨生大口咽下了那碗滴入自己眼淚的烈酒,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因為,他不忍再看這群不是家人而勝似家人的竹村人,何況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似乎都是因為墨生兄妹而永遠的失去了子嗣或兄弟。

  而這,好像是份債,一份永遠都無法償還的血債,因為人死不可復生,就算是那些擁有起死回生靈丹妙藥的神仙,可能一下也復活不了三十六人的性命,何況,據說現在的神仙也都很忙,忙著煉丹,忙著雲遊四海傳播自己的畢生所學。

  墨生,倒是不忙,所以懷揣希望、肩挑血債的他也就這樣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通往幽州的小道,不過誰也沒有料到的是,路程剛過一半準備稍作休息沒有任何防備的他,被提前埋伏道旁而又身手敏捷的金鏢手海明一下摸去了包袱。

  「吆,想不到你這小孩包袱里還有點東西。」,志得意滿的金鏢手海明笑道,不過沒有忘記在墨生眼前晃晃他那令幽州人膽顫心寒的金鏢。

  「金子給你,請把陶塤還給我。」,墨生略顯膽怯的說道,而那赤色短劍,已經被他如往常一般藏在袖中,當然,也不是回回藏在袖中,至於何處,那是他的秘密。

  「陶塤?這是幹什麼用的。」,金鏢手海明一手把玩著鵝子般大小的陶塤,嘴裡好奇的問道。

  「吹奏用的,根本不值錢。」,墨生解釋道,不過眼睛時刻盯著那隻握著金鏢的手。

  「吹的?難道說數年前吹塤老者用的就是這麼個東西?」,金鏢手海明愈加詫異的問道,不過看那神態似乎又是在自言自語。

  也不怪海明詫異,因為數年前婦孺皆知的吹塤老者,曾經一度讓幽州地界的江洋大盜、登徒浪子聞風喪膽望風而逃,因為吹塤老者似乎喜歡專和這些人作對,也有很多身懷絕技技壓群雄的浪子大盜遇到吹塤老者後銷聲匿跡自此無影無蹤,不過,這都是很多年的事情,而現在的幽州人,似乎早已忘記了陶塤,以及後來也神秘消失的吹塤老者。


  「什麼吹塤老者,我不知道。」,墨生依舊耐心解釋道,因為,他希望金鏢手海明能將陶塤還給他,因為,那是妹妹墨語最喜歡的物件,而它,也是寄託了他們兄妹二人對於父母的思念之情。

  「老實給我說,這裡面是不是藏了武功秘笈之類的?」,金鏢手海明突然惡狠狠的問道,眼中也儘是貪婪之色,因為,他知道吹塤老者,對於吹塤老者登峰造極的武功也是有所耳聞,不過,他這一問更多的也是詐唬墨生。

  「武功秘笈?我有那東西還會害怕你的金鏢?」,墨生冷冷反問道,因為看到海明眼中的貪婪之色,他就不由的想起那些一路虎視眈眈對著墨語垂涎三尺的豺狼。

  「你這小孩看來一點都不老實。」,金鏢手海明看到墨生突變的語氣,微微揚起了左手,時刻也準備著向墨生面門甩出他的金鏢。

  那鏢,不足兩寸,在這陰沉天氣下依舊泛著絲絲寒光,此刻鏢尾的縷縷青絲已經是在按耐不住般的隨風搖擺,而那握鏢的手,即便是在風中依舊很穩,至於手掌又很修長,一看也就知道適合用來甩鏢而且是經過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苦練。

  不過此時,墨生已經不再害怕,因為他將面前之人視作了那些過往的豺狼惡狗,對於它們,一路下來的大小傷痕教會了墨生很多辦法,而其中最管用也是最有效的,那就是你要比豺狼更狠!比惡狗更快!

  袖中躍躍欲試的赤色短劍,是母親央求當地名匠精心打造後交與墨生用來防身的,至於劍法,那是墨生與母親兩人合力百般糾纏、攪擾不休下無可奈何的父親教給墨生的。

  不過,擔心被繼續騷擾的父親也就敷衍了事般的教了墨生三招,他說天下劍法殊途同歸,你若依次學來既不現實又無必要,所以,我就教你三招,一招殺敵,一招逃命,而最後一招,就是用來自毀的。

  父親口中的自毀,說的是自毀短劍,可是直到當下,墨生也沒有真正明白當年的父親為何要教這麼一招,不過,就算是那一招殺敵下的三五一十五種變化,也是讓墨生焦頭爛額般的學習了三年,因為,若是想把這十五種變化的威力真正發揮的淋漓盡致,那是需要很強的內力來作為支撐的。

  想起父母回憶起過往,墨生就會不由的出神,以至於眼前的金鏢手海明將陶塤扔到腳下也都沒有發現,也難怪墨生會這樣,歸根結底現在的他不過也是個十五歲的小孩,沒有任何真正的臨敵經驗,要是他有,也就不會在泛著寒光準備奪人性命的金鏢下發愣神遊。

  「喂,你到底說不說,不然我就一腳踏碎它。」,金鏢手海明提醒般的怒道。

  面前小孩的神遊之態,金鏢手海明也是盡收眼底,不過看到後的他更多的是生氣,因為他覺得墨生此舉是在輕視自己目中無人,也是對他金鏢的一種變相蔑視,而這,對他這位剛出道的金鏢手來說那是不可饒恕的,所以不等自己的話音落地,他抬起左腳就準備一下踩碎地上的陶塤。

  「不要!」,墨生怒吼著把赤色短劍連同身體一道竄了過去,當然,用的也正是一招殺敵下的首種變化,不過隨身散發出來的那股狠勁倒是豺狼惡狗教會他的。

  晚霞,似乎很美,不過想要看到美麗的東西,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

  金鏢手海明,在付出一隻左腳的代價後,也是看到了那抹紅霞,不過他應該慶幸,因為竄到面前的墨生在出手瞬間,將原本向著脖頸而去的短劍硬生生拐向了腳踝。

  那一刻,金鏢手海明臉上更多的是詫異與不解,詫異墨生能在電光火石之間的這般變化,疑惑先前他將金條揣入懷中時也沒有見墨生有如此強烈的憤怒,所以,當他準備踩碎陶塤起腳的瞬間很是放心,因為他覺得踏碎陶塤也就像是大人收走頑皮孩童戲耍的玩具一般。

  於是,放下心的他可能也是疏忽大意了,以至於握在手中的金鏢,到自己無力躺倒時刻,也都沒能讓它按照先前準備的奔著墨生而去,更何況,那平整削掉左腳後嘟嘟冒血的腳踝,以及隨之而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也讓他瞬間無力再去殊死一搏背水一戰。

  不過,他既然選擇了一條不允許出錯的行當,也不應該選擇這條行當,那他是不是時刻也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大意,不過倒下去的他似乎還有很多沒有明白的事,所以依然借著殘存的一口氣,疑惑的問著墨生。

  「陶塤沒有金子值錢。」,金鏢手海明問道。

  「那是肯定。」,嘔吐過後的墨生也算是冷靜了下來,對於海明的疑問,回答的也很乾脆。

  「先前將你金子揣入懷中,看你也不是很生氣。」,金鏢手海明說道。

  「生氣,但是不願意為了金子和你冒險一搏。」,墨生淡淡回道,而他的道理,也是於豺狼惡狗搏鬥中慢慢悟到的,雖然最後的他可以降服那些豺狼惡狗,但是自己的身體也是一樣遍體鱗傷,所以後來的他,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願再去和豺狼惡狗搏鬥,因為,他還可以帶著妹妹去逃跑。


  「那又為何因為一個不值錢的陶塤來和我拼命。」,金鏢手海明疑惑問道。

  「因為,不值錢不等於不重要!」,墨生正色回道。

  「不值錢,不重要。」,金鏢手海明聽後自言自語道,不過,他似乎也是明白了其中的味道。

  也是,空氣不值錢,就算你翻遍整個幽州,可能也找不出一個說是要以販賣空氣來謀生的人,但是,空氣恰恰又很重要,其中的道理自然無需多說。

  「你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愿?」,見海明痛苦的喃喃自語,不忍心的墨生便又輕聲問道。

  因為,海明也算是倒在自己劍下的第一人,也因為,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他一時也找不到可以給海明醫治的人,而海明可能也等不到自己前去幽州請來名醫給他醫治的那一刻,所以,心底質樸的墨生看到海明痛苦模樣,此刻也早已忘記,忘記面前的這位就是打劫自己的不軌之人,反而是懷著愧疚般的語氣詢問海明。

  「心愿?」,眼神開始游離的海明嘴裡喃喃道。

  心愿,每個人都有,當然也包括海明,而此刻的他可能最想念的就是自己孩童時期父母準備的飯菜,因為,他也是一名背井離鄉遠渡千里只為餬口的孤兒,想到這,海明那雙時刻都可以閉合而不再睜開的雙眼中,流下了苦澀的淚水,他可能後悔了,後悔自己走上這條沒有回頭路的行當,後悔自己不該一時氣憤而去踩碎一個孩童的念想。

  後悔下的海明,似乎也是在用實際行動來挽回自己最後的一絲良知,因為,他沒有告訴墨生自己的心愿,而是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對著這位愁雲滿面而又心底善良的墨生說道:「小心你的後面!」。

  墨生的後面,是小道,而前面,好像也是小道,當聽到金鏢手海明最後莫名其妙冒出這句話時,墨生也是愣住了,不過愣神過後的他,還是將這位金鏢手海明連同那隻被自己削斷在地的左腳一同埋葬在了小道不遠的土坡中。

  剛才還是陰沉的天氣,此刻居然又開始飄起了絲絲細雨,自己的後面到底有什麼,為什麼還要去小心,對於這些,墨生也沒有再去細想,因為,自己面前的路都還沒有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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