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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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顧秋媛見面後,首先感到的情緒是不高興,而是不真實。《大染坊》里有個鏡頭,鎖子叔對陳壽亭說:我現在每天就像做夢一樣啊。

  那個老演員應該是濟南人,有點口音,演的還行。

  我就感覺像做夢。我們也沒說特別的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沿著山師北路一直往西走。十年前,山師一條街還很有人氣,雲集各類假鞋,都是冒牌耐克阿迪,便宜。現在這條街市被取締了,好像以前還有個屠宰攤子,也沒了。山師東邊已經沒有可逛的了,道路狹窄,氣氛壓抑。象西走的話,還有個大潤發,靠近泉城廣場也近一些。

  我忽然想對顧秋媛說點形而上的東西,於是我囉嗦起來,以下就是我囉嗦的內容:

  2024年的某天,我很偶然地來到省體育中心,站在籃球場邊參觀山東隊的隊內訓練。突然,一個教練模樣的胖子走了過來,對我們這群圍觀者說他要挑選一個一米八以上四十歲以下的控球後衛去參加CBA與歐洲合作的U40拉力賽,主要對手是捷克斯洛伐克、立陶宛等中東歐國家。

  我一聽就興奮不已,趕緊跑去毛遂自薦。和我一起跑過來的還有個頭髮濃密的青年,氣質很質樸,就暫且稱呼其為質樸仔吧。他也是山東口音,很有擔當重任的興趣。

  我熱切地對教練說:教練,你給俺兩個人機會試試!

  質樸仔說:對啊教練!

  教練笑笑,雲淡風輕。

  我補充道: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以前可是有個外號叫「球場小神仙」!

  教練看著我問:不會是小偷的小吧?

  我看他願意搭理我和我開玩笑,顧不上自尊心,連忙謙虛道:是小賊的小。

  教練笑的很滿意,帶著我們走向一條繁華的商業街。

  我想告訴教練自己運球基本功不太好,但怕因此失去機會,於是一路糾結著說不說。

  時光不等人啊,沒等我猶豫完,我們就走到一個小籃球場,球場北面是個介於商場和居民樓的偉大建築,大白天依然亮著燈。

  我們分組對抗,隊員們有老有少,服裝各異,跟野球場一個樣。為了獲得教練的,我真是拼盡全力。

  雖然我運球不好,但身高183,體重180斤,能投能突,還懂點低位背打技術,對付民間的控球後衛,還是有一些身型優勢的。所以我第一個球揚長避短,直接在左側45°低位要球。

  這裡我必須表揚質樸仔。他人品很好,雖然是我的競爭對手,但並沒有給我使絆子,而是把我當成了真正的隊友。因為我們倆是一塊來的,別的人都不認識,所以他只傳球給我,我一要球,他就傳過來。這讓我想起以前在重汽場區打球時認識的一個啞巴,他也是只傳球給我。但這個悲慘人物的故事我不想在這此囉嗦。

  且說我接到質樸仔的傳球,對著身後的瘦子就是一頓強硬推進,他完全攔不住我,我慢慢頂到三秒區里,右手輕輕鬆鬆完成籃下勾手!

  BINGO!

  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接下來只傳球給質樸仔,我們的配合好極了!把對方死死的壓制住了!

  為了展現我全方位的進攻技巧,我在罰球線左側要球。質樸仔心領神會,擊地妙傳,我接球全力向右衝刺兩步,拔起來就是一個急停中投!

  籃球應聲入框,氣勢如虹!

  不久後,一個壯漢想上籃,我拼命防守,就跟徐傑防守趙繼偉似的,兩臂前伸,寸步不讓,差點就完成封蓋!

  但在這個激烈的運動過程中,我忽然想到教練說我是小偷的小,怒氣暗生。我又很自己當時自嘲說自己是小賊的小,我明明該反擊啊!他媽的,氣死我了!我真是傻啊。我哪怕笑著反擊,對教練說一句「小偷的小」也行啊,他這麼說我,我就這麼說他,起碼不吃虧。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我跑到了右側底角,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教練,希望得到肯定的目光。結果我很失望——他根本沒往球場看,而是身子對著右側觀眾席(當然現場沒有觀眾席,我是藉此描述方向),低頭專心玩手機。

  我剛產生點被耍弄的憤怒,忽然一個長得很像廣東隊張皓嘉的人走來過來,很不客氣地對我們這幫運動員說:哎哎哎,你們趕緊走啊,我們班要來訓練了。

  出乎我意料,別的球員都很聽話,包括質樸仔,一個個乖乖轉身離去。我異常驚訝,這幫人竟如此沒有血性?我可不是慫包!

  我瞪著張皓嘉(姑且這麼稱呼他),像遼寧隊的隊員一樣怒斥道:你憑麼占場子?我們先來的你沒數嗎?


  張昊嘉一愣,說:呦吼!這不是葉振嗎?

  我再次驚訝,這傻逼竟然認識我,一時無語。

  張昊嘉囂雜地說:你就不是五十六中的嗎?你把我忘了?你教過我一節課啊。

  我更懵了,我從來沒當過老師,怎麼教他一節課呢?

  但面對這麼一個面目可憎的混蛋,我的怒氣顯然戰勝了好奇心,我用簡潔有力的話語發出了自己的質疑:你他媽胡說什麼呢?

  張昊嘉更是簡潔有力:滾滾滾!

  我大怒:滾你媽的!我弄死你個王八蛋!

  他轉身就跑,我緊隨其後,什麼教練隊員的我全忘了,我心裡就一個念頭:我必須揍這個傻逼一頓!

  我追啊啊,看到一群穿黑色校服的高中生,我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學校的。我又往左轉,忽然看到一群穿著濟南三中校服的人,紅紅的甚是鮮艷,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我的老同學張雲龍!

  我好久沒見他了,趕忙走過去,他也笑容滿面迎上來,我們熱情地握手。

  我問:你怎麼在這?

  他說:我們學校有事啊,你來這做什麼?

  我說:剛才有個王八蛋罵我,說我教過他一節課,我操他媽的,我就沒當過老師!這王八蛋好像是三中的,又他媽像是五十六的......

  我正說著,張皓嘉跑了回來,順著牆邊的樓梯走到一個寬闊的水泥台子上,指著我鼻子叫囂:你有種弄死我啊!

  「我操你媽!」我真是怒了,朝他沖了過去。

  張雲龍攔著我,很冷靜地說:你誤會了,誤會了!他是三中的,你真教過他!

  我愣了,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幾個三中的同學過來找張雲龍,似乎有急事,他就跟著這些人走到旁邊,小聲議論著什麼。

  這時,一個穿著嶄新制服的保安大叔神氣活現地走過來,他推推搡搡地,幾乎是把我架到了水泥台子上,用帶著蒜味的普通話對我說:你啊,別在這鬧了,這都是三中校隊的,人家一會要訓練。

  我茫然地看著他。

  保安冷笑著,肩膀上的徽章熠熠生輝。

  張皓嘉有恃無恐地站在保安旁邊,面對面催促我道:趕緊滾!別他媽廢話了!沒用!

  我聽從指令,沒再廢話,直接用左手按住他的左肩膀向下一摁,右手快速抓住他左手腕用力一擰!

  「去你媽了個逼的!「僅用三秒鐘,我就怒罵著完成了軍體拳里的擒拿動作。

  張皓嘉像一個頑強的俘虜,無奈地駝背低頭,但他骨子裡流淌的東北血統逼著他轉動脖子,向著那座介於商場和居民樓的偉大建築發出哀怨的呼號:王哥!劉哥!我說那個葉振就在這來!快來幫我啊~~~

  「怎麼之?你等著啊!」一個渾濁渾厚混帳的男高音在樓道中迴響。

  我頓生怯意,要是倆壯漢出來,我一個人可揍不過這三人!趕緊竄!

  張雲龍還在和幾個傻瓜樣的同學商量著什麼,我顧不上和他告別,趕忙扭頭逃跑,張皓嘉來了精神,追著我喊:你還想跑?你不是要弄死我嗎?你給我站住!

  我顧不上還擊,快步下樓,眼前的球場上已經不見了質樸仔和教練等人。一輛酷炫的大巴車停在籃球場三分弧頂處,車窗反射著夕陽的悲傷。

  一個燙著頭的胖子正在練習投籃,他高聳顴骨,身材魁梧,滿臉橫肉,三中校服,顯然是張皓嘉的得力隊友!而且旁邊還有幾個人渣,形象大體和這個人渣一樣。

  要是和他們對陣,我真沒信心贏。難道我會被這幫混球狠揍?我絕不低頭!古龍有本書就叫《絕不低頭》,是他唯一一本描寫近代人物的小說,值得一讀!熱血讓我鬥爭,理智讓我逃跑,我該何去何從?我越跑越快,眼看就要發生一場驚天血案!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我醒了。我簡短的CBA生涯就此結束了。

  顧秋媛聽完半天沒吭聲,最後說了一句:你到底去沒去比賽啊?

  我說沒去啊,我這是做了夢。

  顧秋媛說:夢?我聽你說的活靈活現的,跟現場直播一樣。

  我說:人生就是現場直播。

  我覺得這句話打動了顧秋媛,她的眼睛閃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我如此有文化。

  「世上沒有後悔藥啊」我對顧秋媛說。

  顧秋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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