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女
李成意一直在跑。
他不知何處是終點，亦不知哪裡是歸處。只是在跑，不停地跑，腦袋裡只有一個字——跑。
即便呼吸急促，咽中冒血，胸口刺痛，腿沉重得似灌了鉛，他仍在跑。
他忘不了那沖天的火光，忘不了那年輕人大睜的雙眼，也忘不了老譚。
知恩圖報，他先前所在的世道，哪還信這老道統，可這裡，這個人，用命報恩，以命抵命。
但這道統宛如獻祭，李成意接受不了。他覺得自己也參與了這場不光彩的活動，活動結束，他的獎勵，是兩條人命。
活著，他曾那麼想要活著，但自己活著，別人就要死麼。
李成意在這陌生的世界裡無頭狂奔，直至力竭。
直至天亮。
他跑贏了這寂寂長夜，天光朦朧，眼前的路、坑、草、樹都逐漸顯現。
「砰——」
他被裸露在地皮外的樹根絆倒，像之前一樣，仍是摔了個四腳朝天，粗糲的草根砂石摩擦著本就受傷的胸口，他卻已麻木感受不到分毫。
站起來……
快站起來！
快跑！
他這麼想著，這麼催著，可漫長的奔勞已讓他身心俱疲，他的掙扎越來越微弱，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別暈……別暈過去……別……
李成意於噩夢中掙扎甦醒。
他猛然起身，氣喘吁吁地望著前方。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他的床上，他的床單是藍色的，白色棉被柔軟，散發著清爽的味道。
這是他的床，這是他的臥室。
門外隱隱傳來抽油煙機嗡嗡的響聲，炒菜香氣擠進門縫，那是媽媽在做午飯。
他大口喘氣，腦海里，仍是漫天風沙里遍布的屍骸，是眾人仇視的目光，是洶湧刺眼的火光，是徹夜奔馳的疲憊，是求生的本能。
是夢嗎？
原來只是一場夢嗎？
李成意抽搐著嘴角，終抑制不住喜悅地哈哈大笑。
這一瞬間，「劫後餘生」四字何意，他已深深體會。
「媽！」他跳下床，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沖向廚房，急於向自己的母親分享這一奇特的經歷。
廚房裡，他的母親穿著粉色的圍裙，鍋里翻炒著嫩綠的芹菜，透窗而入的光，像給她整個人鍍了層金，李成意開心地衝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媽，媽！你猜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母親看著他，熟悉的面龐，可響在耳畔的，卻是陌生的少女聲音：「媽？你為何要叫我媽？」
「啊！」李成意大叫，與此同時，場景變換。
溫暖的，充斥著飯香味的廚房轉眼成了陰冷的，滿是濕土氣的山洞，他手裡抓著的，不是母親，而是一個少女。
少女觀之十六七歲，衣著一言難盡，竟皆為獸皮縫製，索性神情純真明媚，面容清秀，然而眉宇間卻溢著幾分未受規矩束縛的野性。
她仿佛不生於人世，當屬叢林。
這到底是什麼離譜的世界？
見李成意直勾勾盯著自己卻不開口，少女好奇更甚，追問道：「為何這般看我？我可是像你媽媽嗎？」
李成意回神，忙鬆開手，道了句「抱歉」。
少女擺手不以為意，只興高采烈地連聲問道：「你從哪來？為何會跑進這渦山深處？身上的傷又是為何？我見你腳腕腫起好大一個包，你不疼嗎？」
李成意深感口乾咽痛，他見頭邊地上擺著個陶製的瓦罐，想來應是盛水的容器，便伸長手臂去夠，少女驚呼一聲，趕忙去拿，見裡面空空，細眉一蹙，立時站起，不好意思地道：「原是我不對，你才見醒，我就拉著你問這問那，你稍待片刻，我去舀些水來。」
說著旋風似的跑出山洞，李成意見她離開，意欲起身，剛準備躺平，發現腰背後抵著一物，這才察覺並非自己故意側睡，而是無法躺平。他伸手將那物拿至眼前，看到是一團被人刻意捲起的帶血衣物，再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穿著逃命的那身。
他心想：「她既都看到了這身衣服，竟沒察覺我從何而來嗎？」
疑心忽起，但又轉而消散。
確實，一個看起來才十六七的小丫頭，住山洞裡，要是知道打仗，知道兩軍穿什麼衣裳，早就涼了，哪還能這麼活蹦亂跳，還能救自己一命。
思及至此，他坐起身，動作間牽動身上傷口，隱隱作痛，被子從身上滑下，露出袒露的胸口來。上面是兩巴掌大的擦傷，已結厚痂，旁邊肉皮上殘留著淡黃色的未知痕跡，他拿手指輕搓，見之消失，下意識去嗅手指，聞到一股淡淡的草味。
想來是草藥，中國地大物博，中醫藥更是歷經千年不朽，小姑娘生活在山裡，知道什麼草能止血也不足為奇。
山洞陰冷，他上身赤裸，故而又將被子圍上，後背也微有刺痛，想來也是同樣情況，也難怪這姑娘會在他背後墊著，避免平躺壓住傷口。
心中登時一甜，他呲牙咧嘴地挪著還未消腫的腳，盤腿坐好，好奇地環顧著洞內環境。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他真是猴子吃辣椒——直了眼。
這是什麼原始部落群居山洞啊……
靠近洞口的地方立著一張弓，旁邊是一個打著補丁不是是何材質的弓箭袋，裡面是幾支箭，不遠處還擺著一把長刀，一把短刀和一把斧頭，斧頭旁邊有一塊爛樹墩，不知用途，只見上面有幾道極深的凹槽，樹墩旁堆著一堆干樹枝，幾塊不知從哪撿來的爛布，頂上懸著一根繩，上面用鉤子掛著幾個剝了皮的不知名物種屍體。
他暗自心驚，心道：「這不是去博物館看到的那些史前人類的居住環境嗎？」忽感掌下有異，忙垂眼去瞧，見自己身下睡的，竟是乾草爛布條堆成的「榻榻米」，身上蓋的倒是被子，只不過不是那麼乾淨罷了。
這到底是哪一朝代？雖然打仗有騎兵長劍鎧甲，但其實是史前混沌年代嗎？
那人家一穿越，不是唐宋就是明，咋到自己這兒，就史前？
……哦，忘了，他不是主角。
李成意又被自己蠢笑了。少女抱著濕漉漉的瓦罐甫一進來，就見被自己救回來的「福星」咧著嘴笑得……反正不好看。
「喂，你笑什麼？」她見之也笑，把瓦罐送到他嘴邊，「喝吧，我現打的，特別涼！」
李成意是真渴了，哪管它涼不涼，抱住罐子就「噸噸」灌，想著估計是從哪條溪里打的，甚為清甜。看來這地方依山傍水，倒算得上是個桃源，要想活下去，這不失為一種選擇。
當野人唄，總比當兵打仗死得晚。
「你知道這是什麼朝代嗎？」李成意喝飽了水，涼得打了個哆嗦，少女笑嘻嘻地盯著他，跟看什麼稀罕物什一樣，聽他發問，回答道：「什麼是朝代？」
李成意心道：「這姑娘久居山林，看來是遠離人群，不知今夕何夕，可聽她說話，雖口音與老譚等不同，但交流無礙，且也能聽懂自己所言，不是野人，難道她並非一人在此？」故而問道，「你有家人嗎？你父母都去哪了？」
少女面露憂傷：「他們被渦城駐軍帶走已有半年，至今未歸，想來已死了罷。」
李成意驚訝道：「在山裡還能被帶走？那怎麼把你一小孩子留下了？」
少女道：「我們原先居住在渦山邊上，世代以打獵為生，後明義軍打來，渦城守將棄城而逃，我爹爹就帶著族人進了山，以躲避戰火，後來聽說朝廷又派來一個官，打跑了占城的明義軍，後與明義軍展開數戰，也許城中兵力漸少，為擴充兵力，渦城駐軍就進了山，找到我爹爹，一日後，我爹爹媽媽帶著族中青壯勞力進城，留我守著老輩。」
李成意道：「老輩？也在這裡？」
少女目現憤恨：「此處非我村落，爹爹媽媽走後不久，明義軍來犯，燒房屋搶糧食，老輩雖年紀已大，但心氣頗高，不願任人宰割，持械反抗，皆被殺害，我本被俘，幸得族人相助，以箭刺傷對方雙目，跳崖逃生，雖傷痕累累，但幸保一命。本欲入渦城抗敵，不料守將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入，我無處可去，只好回到渦山，於深處尋到此洞，便在此落腳，以期尋到機會，再行入城，只是沒料到，冬日都已過去，春來我竟還在此處，苟且偷生。」說到後來，她眼中淚光漣漣，卻未落下。
李成意不曾想到此女竟有如此骨氣，但隨即，他意識到一件事。
據她所言，明義軍與渦城駐軍兩軍對壘，老譚曾告訴自己，從那裡逃離後，想方設法進入渦城，隱姓埋名，不得透露曾在季以仁手下當兵。那麼由此可知，明義軍就是自己所在的那個軍隊，而那個軍隊，曾來到渦山，對此女村落燒殺搶掠，她與明義軍有過正面衝突，當然見過他們的衣著服飾，而自己既是明義軍士兵，又剛從戰場被人薅出來，衣服壓根沒換過。
這意味著，此女分明知道自己是明義軍所屬，卻仍將自己救回好生照料，目的何在？
他悚然變色，少女見他神情驟變，揚眉問道：「你怎麼了？」
李成意與她對視，在那雙野性難馴的杏眸里，他窺到一絲陰毒的狡黠。
在他眼中，這原本明媚稚嫩的少女，此刻卻猶如一隻逗弄老鼠的貓，只待玩兒夠了，就一口咬死。
他不答話，但少女已知他內心所想。
他不是傻子，她也不是。
二人凝望良久，終於，少女收起微笑，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傲然道：「沒錯，我知道你從何而來。」
他不知何處是終點，亦不知哪裡是歸處。只是在跑，不停地跑，腦袋裡只有一個字——跑。
即便呼吸急促，咽中冒血，胸口刺痛，腿沉重得似灌了鉛，他仍在跑。
他忘不了那沖天的火光，忘不了那年輕人大睜的雙眼，也忘不了老譚。
知恩圖報，他先前所在的世道，哪還信這老道統，可這裡，這個人，用命報恩，以命抵命。
但這道統宛如獻祭，李成意接受不了。他覺得自己也參與了這場不光彩的活動，活動結束，他的獎勵，是兩條人命。
活著，他曾那麼想要活著，但自己活著，別人就要死麼。
李成意在這陌生的世界裡無頭狂奔，直至力竭。
直至天亮。
他跑贏了這寂寂長夜，天光朦朧，眼前的路、坑、草、樹都逐漸顯現。
「砰——」
他被裸露在地皮外的樹根絆倒，像之前一樣，仍是摔了個四腳朝天，粗糲的草根砂石摩擦著本就受傷的胸口，他卻已麻木感受不到分毫。
站起來……
快站起來！
快跑！
他這麼想著，這麼催著，可漫長的奔勞已讓他身心俱疲，他的掙扎越來越微弱，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別暈……別暈過去……別……
李成意於噩夢中掙扎甦醒。
他猛然起身，氣喘吁吁地望著前方。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他的床上，他的床單是藍色的，白色棉被柔軟，散發著清爽的味道。
這是他的床，這是他的臥室。
門外隱隱傳來抽油煙機嗡嗡的響聲，炒菜香氣擠進門縫，那是媽媽在做午飯。
他大口喘氣，腦海里，仍是漫天風沙里遍布的屍骸，是眾人仇視的目光，是洶湧刺眼的火光，是徹夜奔馳的疲憊，是求生的本能。
是夢嗎？
原來只是一場夢嗎？
李成意抽搐著嘴角，終抑制不住喜悅地哈哈大笑。
這一瞬間，「劫後餘生」四字何意，他已深深體會。
「媽！」他跳下床，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沖向廚房，急於向自己的母親分享這一奇特的經歷。
廚房裡，他的母親穿著粉色的圍裙，鍋里翻炒著嫩綠的芹菜，透窗而入的光，像給她整個人鍍了層金，李成意開心地衝過去，抓住她的手臂：「媽，媽！你猜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母親看著他，熟悉的面龐，可響在耳畔的，卻是陌生的少女聲音：「媽？你為何要叫我媽？」
「啊！」李成意大叫，與此同時，場景變換。
溫暖的，充斥著飯香味的廚房轉眼成了陰冷的，滿是濕土氣的山洞，他手裡抓著的，不是母親，而是一個少女。
少女觀之十六七歲，衣著一言難盡，竟皆為獸皮縫製，索性神情純真明媚，面容清秀，然而眉宇間卻溢著幾分未受規矩束縛的野性。
她仿佛不生於人世，當屬叢林。
這到底是什麼離譜的世界？
見李成意直勾勾盯著自己卻不開口，少女好奇更甚，追問道：「為何這般看我？我可是像你媽媽嗎？」
李成意回神，忙鬆開手，道了句「抱歉」。
少女擺手不以為意，只興高采烈地連聲問道：「你從哪來？為何會跑進這渦山深處？身上的傷又是為何？我見你腳腕腫起好大一個包，你不疼嗎？」
李成意深感口乾咽痛，他見頭邊地上擺著個陶製的瓦罐，想來應是盛水的容器，便伸長手臂去夠，少女驚呼一聲，趕忙去拿，見裡面空空，細眉一蹙，立時站起，不好意思地道：「原是我不對，你才見醒，我就拉著你問這問那，你稍待片刻，我去舀些水來。」
說著旋風似的跑出山洞，李成意見她離開，意欲起身，剛準備躺平，發現腰背後抵著一物，這才察覺並非自己故意側睡，而是無法躺平。他伸手將那物拿至眼前，看到是一團被人刻意捲起的帶血衣物，再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穿著逃命的那身。
他心想：「她既都看到了這身衣服，竟沒察覺我從何而來嗎？」
疑心忽起，但又轉而消散。
確實，一個看起來才十六七的小丫頭，住山洞裡，要是知道打仗，知道兩軍穿什麼衣裳，早就涼了，哪還能這麼活蹦亂跳，還能救自己一命。
思及至此，他坐起身，動作間牽動身上傷口，隱隱作痛，被子從身上滑下，露出袒露的胸口來。上面是兩巴掌大的擦傷，已結厚痂，旁邊肉皮上殘留著淡黃色的未知痕跡，他拿手指輕搓，見之消失，下意識去嗅手指，聞到一股淡淡的草味。
想來是草藥，中國地大物博，中醫藥更是歷經千年不朽，小姑娘生活在山裡，知道什麼草能止血也不足為奇。
山洞陰冷，他上身赤裸，故而又將被子圍上，後背也微有刺痛，想來也是同樣情況，也難怪這姑娘會在他背後墊著，避免平躺壓住傷口。
心中登時一甜，他呲牙咧嘴地挪著還未消腫的腳，盤腿坐好，好奇地環顧著洞內環境。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他真是猴子吃辣椒——直了眼。
這是什麼原始部落群居山洞啊……
靠近洞口的地方立著一張弓，旁邊是一個打著補丁不是是何材質的弓箭袋，裡面是幾支箭，不遠處還擺著一把長刀，一把短刀和一把斧頭，斧頭旁邊有一塊爛樹墩，不知用途，只見上面有幾道極深的凹槽，樹墩旁堆著一堆干樹枝，幾塊不知從哪撿來的爛布，頂上懸著一根繩，上面用鉤子掛著幾個剝了皮的不知名物種屍體。
他暗自心驚，心道：「這不是去博物館看到的那些史前人類的居住環境嗎？」忽感掌下有異，忙垂眼去瞧，見自己身下睡的，竟是乾草爛布條堆成的「榻榻米」，身上蓋的倒是被子，只不過不是那麼乾淨罷了。
這到底是哪一朝代？雖然打仗有騎兵長劍鎧甲，但其實是史前混沌年代嗎？
那人家一穿越，不是唐宋就是明，咋到自己這兒，就史前？
……哦，忘了，他不是主角。
李成意又被自己蠢笑了。少女抱著濕漉漉的瓦罐甫一進來，就見被自己救回來的「福星」咧著嘴笑得……反正不好看。
「喂，你笑什麼？」她見之也笑，把瓦罐送到他嘴邊，「喝吧，我現打的，特別涼！」
李成意是真渴了，哪管它涼不涼，抱住罐子就「噸噸」灌，想著估計是從哪條溪里打的，甚為清甜。看來這地方依山傍水，倒算得上是個桃源，要想活下去，這不失為一種選擇。
當野人唄，總比當兵打仗死得晚。
「你知道這是什麼朝代嗎？」李成意喝飽了水，涼得打了個哆嗦，少女笑嘻嘻地盯著他，跟看什麼稀罕物什一樣，聽他發問，回答道：「什麼是朝代？」
李成意心道：「這姑娘久居山林，看來是遠離人群，不知今夕何夕，可聽她說話，雖口音與老譚等不同，但交流無礙，且也能聽懂自己所言，不是野人，難道她並非一人在此？」故而問道，「你有家人嗎？你父母都去哪了？」
少女面露憂傷：「他們被渦城駐軍帶走已有半年，至今未歸，想來已死了罷。」
李成意驚訝道：「在山裡還能被帶走？那怎麼把你一小孩子留下了？」
少女道：「我們原先居住在渦山邊上，世代以打獵為生，後明義軍打來，渦城守將棄城而逃，我爹爹就帶著族人進了山，以躲避戰火，後來聽說朝廷又派來一個官，打跑了占城的明義軍，後與明義軍展開數戰，也許城中兵力漸少，為擴充兵力，渦城駐軍就進了山，找到我爹爹，一日後，我爹爹媽媽帶著族中青壯勞力進城，留我守著老輩。」
李成意道：「老輩？也在這裡？」
少女目現憤恨：「此處非我村落，爹爹媽媽走後不久，明義軍來犯，燒房屋搶糧食，老輩雖年紀已大，但心氣頗高，不願任人宰割，持械反抗，皆被殺害，我本被俘，幸得族人相助，以箭刺傷對方雙目，跳崖逃生，雖傷痕累累，但幸保一命。本欲入渦城抗敵，不料守將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入，我無處可去，只好回到渦山，於深處尋到此洞，便在此落腳，以期尋到機會，再行入城，只是沒料到，冬日都已過去，春來我竟還在此處，苟且偷生。」說到後來，她眼中淚光漣漣，卻未落下。
李成意不曾想到此女竟有如此骨氣，但隨即，他意識到一件事。
據她所言，明義軍與渦城駐軍兩軍對壘，老譚曾告訴自己，從那裡逃離後，想方設法進入渦城，隱姓埋名，不得透露曾在季以仁手下當兵。那麼由此可知，明義軍就是自己所在的那個軍隊，而那個軍隊，曾來到渦山，對此女村落燒殺搶掠，她與明義軍有過正面衝突，當然見過他們的衣著服飾，而自己既是明義軍士兵，又剛從戰場被人薅出來，衣服壓根沒換過。
這意味著，此女分明知道自己是明義軍所屬，卻仍將自己救回好生照料，目的何在？
他悚然變色，少女見他神情驟變，揚眉問道：「你怎麼了？」
李成意與她對視，在那雙野性難馴的杏眸里，他窺到一絲陰毒的狡黠。
在他眼中，這原本明媚稚嫩的少女，此刻卻猶如一隻逗弄老鼠的貓，只待玩兒夠了，就一口咬死。
他不答話，但少女已知他內心所想。
他不是傻子，她也不是。
二人凝望良久，終於，少女收起微笑，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傲然道：「沒錯，我知道你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