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改變
在他們談這場交易的時候，楊剛恍然間有一種感覺——他變了，變化大到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
從無意識地殺掉兩個搶劫犯，到被迫殺了柴進，再到主動出擊殺死叛徒球蟒，殺死異血者方治。他從被動到主動，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蛻變。
後來他在克拉肯號上死亡，心理狀況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變得很能忍耐，星火要求他殺死趙文耀，他做了。他的內心不能說毫無波動，但是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愧疚感，不像殺死柴進那次一樣滿心茫然，甚至有些無措。當時他考慮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不是他人的。
楊剛隱隱覺得，自己不管是從身體還是從心靈層面上，都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給同化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這場遊戲，適應遊戲的變化，尋找遊戲突破口，迎合遊戲規則。
殺死同類時，楊剛是有感覺的。
但是殺死賽博世界的人，他幾乎不需思考。
在進入遊戲的第一天，楊剛就下定決心要把這個世界當成遊戲，遊戲裡面的所有人都是NPC，他跟NPC交流，跟NPC對話，和NPC打好關係，但是他永遠不會全情投入，敞開心扉。
因此得知亞當想要殺死的目標時，楊剛沒有猶豫，就說：「好，我明白了。」
殺死柴進，是楊剛的第一次蛻變。
擊殺方治獲得死亡輪迴，是楊剛的第二次蛻變。
在克拉肯號上死亡，是楊剛的第三次蛻變。
他在兩個世界間穿梭，摸索前進，一步一步踏進黑暗裡，一步一步改變了自我，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兩個世界的經歷讓他的內心堅韌，死亡輪迴是他存活的底牌，克拉肯號上的絕境，則徹底激發了藏在他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
我其實是個冷酷的人嗎？
也許是吧。
楊剛平靜而坦然地接受了全新的自己。
「最後一個問題。」楊剛敲下這句話，「即將來到哥譚市的S級覺醒者，能力是什麼？」
「黑焰。黑色的燃燒一切的火焰，霸道的超凡能力，連合金鋼板都可以燒成鐵水。A級和S級，二者之間的差別可以用天地之別來形容，在你見識過S級的能力後，你會發現A級跟他們相比不過是嘍囉，是難以放進眼中的灰塵。」亞當說，「你不用太在意那位S級覺醒者，在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出現在力行社。只要他清剿星火的時候你不在場，避過這一次戰鬥，你就是安全的，他也不會永遠待在哥譚市。」
那就好。楊剛鬆了一口氣。
「我們的交流先到這裡吧。」他說，「殺死林新霽，也是一件需要從長計議的事。」
「好。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事，你可以通過你的通訊器聯繫我。」亞當說，「我二十四小時隨時回復。」
「你會監視我嗎？」楊剛說。
「我不會，但是夏娃一定會。你得小心。」
「謝謝提醒。」
「既然說到這裡了，我想請你允許我每隔三小時打開你的通訊器麥克風權限、攝像頭權限和定位信息，確定你的安危。」亞當說，「我並不懷有監視的目的，只是想確認你是否安全。臥底是個危險的職業，你死了我就要找新的合作對象了。」
「你真是把監視說的清新脫俗。」楊剛吐槽，「如果你想秘密監視我，我大概發現不了。」
「所以我說出來了，也請你不要因為這點對我產生芥蒂。」亞當說，「如果你不同意，不信任我，可以拒絕我，也可以打開屏蔽裝置，隔絕我的探知。這是一個雙向選擇，你有拒絕的權力。」
楊剛故意說了一句帶刺的話，「我是否應該感謝你的坦誠呢，亞當？」
「不，你不需感謝我，我們是平等的，楊剛。」亞當彬彬有禮地回應道，「您該進行工作了，安保員楊剛。有需要請叫我，我隨時為您服務。」
......
除去早上和亞當的談話，這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度過了。
很幸運，下午的月度總結會議沒有生出額外的波折。
楊剛和其他安保員站在一起，為這個月逝去的安保員默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出現在黑白畫像框中，楊剛沉默地低垂頭顱，讓自己顯得很合群。
主持月度會議和默哀儀式的是力行社部長孟菁。
這是楊剛第一次見到孟菁。他眼角下垂，身穿黑色正裝，五官給人的感覺出乎意料的溫和，像個普普通通的鄰家阿姨，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亞當描述中的狠人。
楊剛也見到了令亞當無比忌憚的賀高誼，他戴著黑膠框眼鏡，存在感稀薄，也身著正裝，口袋裡裝著一支筆，胳膊下夾著電子文件夾。
楊剛牢牢記住了這兩個人的臉。
會議結束，回家的路上，楊剛望著哥譚市的夜景開始思考他一直以來都十分在意的問題。
——他該如何去改變。
楊剛面臨很多困難，同時也握有一些底牌。死亡輪迴就是底牌，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死亡輪迴是有缺陷的，走不出死亡的循環，他就會永遠失去生命。
同時楊剛也認識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困境。
第一個困境是記憶。
楊剛沒有原身的記憶，這遲早要出大問題。星火步步緊逼，聯邦開始搜捕玩家，賽博世界越來越難以生存。他要想個辦法獲取自己的記憶，長久地偽裝下去。
第二個困境是他的身份，他很容易在力行社暴露自己。
林新霽要在力行社待很長一段時間，他遲早要和他打照面。楊剛必須儘快除掉他，防止自己的身份被林新霽識破。
第三個困境，星火的試探。
楊剛不難看出星火已經對他起了疑心，這是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也許來到哥譚市清剿星火的S級覺醒者可以幫他一把，幫他把星火總部炸了。
第四個困境來自於現實世界，楊剛想要從玩家中甄別出誰是對他有威脅的人。
要解決第四個困境，他就需要獲得郁文琪那樣的黑客能力，然而他不能和郁文琪三人合作，他們的思維太有局限性，也不可能信任他。
楊剛將他目前所有的困境一一梳理完畢，發現這些困境其實都有解決的方法，只要他操作得當，他就能從困境中掙脫而出。
而解決的辦法就是——殺人。
掠奪者是依靠獵殺超凡能力者，奪走他們的超凡能力獲取力量的職業。
然而楊剛迄今為止獲得的所有超凡能力都有偶然的因素在內，這本身就對他的職業有所浪費。
他應該像真正的掠奪者一樣主動出擊，主動謀劃自己的能力，主動取長補短。
他想要獲得記憶，Red的超凡能力就很合適，他想要黑客能力，賀高誼的超凡能力就是首選。他想讓星火停止對他的試探，那不妨直接斬草除根，順著亞當的計劃讓星火被炸上天。他要避免暴露身份，殺掉林新霽，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想通了這些，楊剛心境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束縛著他的隱形枷鎖被斬斷了，他從枷鎖中走出，拋棄了沉重的束縛，以新的目光和新的思維看待身邊的一切事物。
該殺的人一定要殺掉，該獲得的能力一定要獲得，該達成的目標一定要達成。
楊剛是一個掌控欲非常強的人。
最開始他掌控的是自己，他掌控自己的學習規劃，掌控自己的目標，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偏離航道。
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楊剛想要掌控的遠不止於此了。僅僅掌控自己是不夠的，他還需要掌控身邊的人和物，才能完全把握住屬於他的人生，否則等待他的將會是被別人所掌控。
他在心中列了一個死亡名單。
Red、林新霽、賀高誼。
他又定了兩個小目標。
瓦解星火，以及摧毀哥譚市的力行社。
在今後的日子裡，在他找到更高的目標之前，他會一直朝這些目標努力。
楊剛回到家，發現家裡的地板纖塵不染，亮得能反光。
銀面滿臉疲憊地癱在沙發上，精神肉眼可見的萎靡。
楊剛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著茶杯隨口說：「打掃個房間不至於累成那樣吧。」
「你肯定沒看我給你發的消息。」銀面埋怨地說。
「沒空看。」楊剛放下杯子，然後開啟銀色手環簡單查閱了一下。
唔，原來銀面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就給他發消息說去幫Red搬家了......
他還接到了一條Red的留言，Red說原先的安全屋和集會地點全部廢棄，組織安排了一批新的，藍寶石酒吧已經轉手了，他們正在裝修市中心的一家夜總會，準備把那個地方當成新的集會點。
「搬家？」楊剛關閉手環，「Red是把你當苦力了嗎？」
「他一向愛使喚人。」銀面嘟囔，「之前還故意安排活給我干，特別壞。我現在都不是他的直屬下屬了，他還使喚我，但是我沒法拒絕，他級別比我高。」
星火也有很多編外成員，理論上也可以讓編外成員負責這些事，但是他們級別太低，安全屋和集會地點屬於機密，基本上只有核心成員能知道具體位置。
星火一般會用各種器械進行房屋改造裝修，但施工會受到各種條件的影響，有些工作機械無法完成就要換人工來，銀面今天下午搬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累得夠嗆。
楊剛看了他一眼，「不想干就拒絕，你是我這邊的，聽我的命令就夠了。」
「真的嗎！」銀面一聽這話整個人精神了，一頭白毛都支棱了起來。
「真的。大不了讓Red自己搬。」楊剛慢吞吞地說，「你是我的人，只需要聽我的指令，別人的指令你不必理會，除非是緊急情況，或者對你下達命令的人級別比我還高。」
「級別比你高，那就只有首領了，唔，好像還有夜蟬，但是夜蟬一般不管底下的人，他只對首領負責。」銀面說，「這樣做不會有問題嗎？」
「如果有異議，就讓他們去找首領，首領同意你聽他們的，你再聽。」楊剛說。
銀面：「好耶！」
楊剛的心態得轉變過來。
面對星火的試探和懷疑，他之前表現的好像有些過於被動了。
他的實際身份是星火首領的兒子，楊衛國曾說他是他的繼任者，要他繼承他的事業。
不管楊衛國說這些話時有幾分真心，楊剛都打算把它當成真的。楊衛國死後，魔都科技公司作為遺產應該由楊剛繼承，星火的事業也該由他接班。既然他是「少爺」，那就要拿出少爺的樣子來。
強勢一些無所謂，在星火內部作風張揚一點又如何？Red和夜蟬也提過原身是一個性格有點暴躁比較毒舌的人，這很符合他的身份，他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楊剛很早就注意到了，星火的「楊剛」和他本人的性格極其相似，他們兩個是真正的異位面同位體，有著一樣的父親，相似的性格。
楊衛國分不清他兒子的殼子裡換了個靈魂，一是因為他對兒子不了解，二是因為他們實在太相似了。
這份相似，是他成功偽裝的關鍵。
楊剛吃過晚飯，淡定地給楊衛國打了個電話。
「小剛？」楊衛國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出。
「嗯，是我。」楊剛癱在沙發上，身邊坐著銀面，銀面在看電視，聲音開得有點大。
楊衛國皺了皺眉，「你那邊是什麼聲音？亂糟糟的。」
「銀面在看動畫片。」楊剛伸腳踢了踢銀面的腿，「喂，聲音關小，影響我打電話了。」
「哦哦哦。」銀面趕緊把音量調小。
「有事嗎，小剛。」楊衛國說。
「我收到Red的留言了，他說集會地點搬遷。」楊剛說，「這兩天我在力行社明顯感覺到部門氛圍變得奇怪了，有種緊張沉悶的感覺，高層壓著克拉肯號的事不公布，普通安保員對此並不知情。咱們在港口鬧出的動靜太大，我擔心力行社對星火動手。」
「這是一定的，他們一定會對我們出手。」楊衛國說，「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危機......不過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在力行社顧好自己就行了。」
「好，我有消息會及時通傳的。」楊剛說。
這是必須要做的戲。楊剛作為臥底，有義務把自己在力行社的所見所聞說出來，他需要觀察那些異常之處，探查人員動向，並把這些匯總出來提交給星火總部。
如果他不這樣做，那麼他的臥底身份失去了意義。如果他不傳遞情報，星火就會對他起疑心。
他需要適當地說出一些有用的情報，一些符合他立場的情報，還需要根據自己的身份以及個人所見所聞做出猜測，提醒星火。
楊剛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更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還有，我很在意，雷尼爾和唐冠回歸他們世界後怎麼樣了？」楊剛仰頭望著天花板，「我們之前拷問出來的情報有幾分真幾分假？」
楊衛國說：「他們都還活著，局面暫時在我們的控制之中。這件事關乎到兩個世界，牽扯太大了，現在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好時機。」
楊剛聽到這裡，不自覺咬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他寧願唐冠和雷尼爾死了。死了總比在星火手裡受折磨好，失去自我被精神控制，這太屈rǔ了。
楊衛國沉吟一會兒，「等你什麼時候有空來一趟總部吧，我詳細地講......近期可能沒有機會了，很多事情壓在我們頭上，我們需要儘快解決麻煩。那個所謂的現實世界暫時不會帶給我們那麼龐大的威脅，力行社的威脅卻近在眼前。」
「你心裡有數就行了，『爸爸』。」楊剛說，「對了，我打聽出了力行社副部長的超凡能力是什麼，我記得當初交給我的資料晶片裡並沒有提及這方面的事情。」
「我們對力行社的滲入停留在淺層，力行社內每一個覺醒者的資料對於我們來說都很重要。」楊衛國說，「林新霽，副部長是他沒錯吧？他的超凡能力是......」
「探查之眼，能看穿他人具備什麼超凡能力，沒有戰鬥能力，不足為懼。」楊剛不動聲色地說，「其餘人的超凡能力我還在努力查，這次知道林新霽的超凡能力是有偶然的成分在內。」
力行社的覺醒者，資料信息是在亞當的核心資料庫內保存的。
夏娃的手伸不到力行社裡，這裡是亞當的地盤，這就導致星火對力行社的情況認識不足，關鍵情報無從獲取。
「探查之眼嗎？很實用的能力。」楊衛國沉默幾秒，「不錯，繼續加油吧，小剛。你還是個新人，繼續在那裡潛伏下去，肯定會有更多的收穫。」
楊剛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透露林新霽的情報的。
星火......不，是藏在星火背後的夏娃——夏娃在懷疑楊剛是個玩家。
正因為它有了懷疑，才對楊剛做出種種試探。
仔細回想他剛剛進入賽博世界後的行為舉止，確實有不小的漏洞，因為當時對賽博世界沒什麼了解，對周圍的情況又沒有準確的認識，楊剛曾經使用加密網絡查找過一些信息。
這些就是巨大的疑點。
銀色手環是星火提供給楊剛的，加密網絡功能也是他們加在手環里的，楊剛不清楚星火對他的監視細緻到了什麼程度，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是楊剛認為，星火對他僅僅是懷疑，還沒有確認他的身份。依據就是他現在好好端端地在家裡坐著，楊衛國還在跟他玩好爸爸好兒子的過家家遊戲，銀面和Red依然把他當成同伴，他沒被關進隔離監獄裡接受審訊。
楊剛暫時是安全的，只要他不泄露出更多的東西，加深他們的懷疑，讓他們找到把柄，他就是安全的。
「別的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先掛通訊了。」楊剛說。
「注意休息。」楊衛國虛偽地關心道。
然而他說晚了，他剛說到第三個字，楊剛就啪的掛了通訊。
再次碰了一鼻子灰的楊衛國悻悻然地放下通訊器，「他就是專門來克我的！」
從無意識地殺掉兩個搶劫犯，到被迫殺了柴進，再到主動出擊殺死叛徒球蟒，殺死異血者方治。他從被動到主動，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蛻變。
後來他在克拉肯號上死亡，心理狀況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變得很能忍耐，星火要求他殺死趙文耀，他做了。他的內心不能說毫無波動，但是也沒有那麼強烈的愧疚感，不像殺死柴進那次一樣滿心茫然，甚至有些無措。當時他考慮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不是他人的。
楊剛隱隱覺得，自己不管是從身體還是從心靈層面上，都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給同化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這場遊戲，適應遊戲的變化，尋找遊戲突破口，迎合遊戲規則。
殺死同類時，楊剛是有感覺的。
但是殺死賽博世界的人，他幾乎不需思考。
在進入遊戲的第一天，楊剛就下定決心要把這個世界當成遊戲，遊戲裡面的所有人都是NPC，他跟NPC交流，跟NPC對話，和NPC打好關係，但是他永遠不會全情投入，敞開心扉。
因此得知亞當想要殺死的目標時，楊剛沒有猶豫，就說：「好，我明白了。」
殺死柴進，是楊剛的第一次蛻變。
擊殺方治獲得死亡輪迴，是楊剛的第二次蛻變。
在克拉肯號上死亡，是楊剛的第三次蛻變。
他在兩個世界間穿梭，摸索前進，一步一步踏進黑暗裡，一步一步改變了自我，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兩個世界的經歷讓他的內心堅韌，死亡輪迴是他存活的底牌，克拉肯號上的絕境，則徹底激發了藏在他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
我其實是個冷酷的人嗎？
也許是吧。
楊剛平靜而坦然地接受了全新的自己。
「最後一個問題。」楊剛敲下這句話，「即將來到哥譚市的S級覺醒者，能力是什麼？」
「黑焰。黑色的燃燒一切的火焰，霸道的超凡能力，連合金鋼板都可以燒成鐵水。A級和S級，二者之間的差別可以用天地之別來形容，在你見識過S級的能力後，你會發現A級跟他們相比不過是嘍囉，是難以放進眼中的灰塵。」亞當說，「你不用太在意那位S級覺醒者，在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出現在力行社。只要他清剿星火的時候你不在場，避過這一次戰鬥，你就是安全的，他也不會永遠待在哥譚市。」
那就好。楊剛鬆了一口氣。
「我們的交流先到這裡吧。」他說，「殺死林新霽，也是一件需要從長計議的事。」
「好。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事，你可以通過你的通訊器聯繫我。」亞當說，「我二十四小時隨時回復。」
「你會監視我嗎？」楊剛說。
「我不會，但是夏娃一定會。你得小心。」
「謝謝提醒。」
「既然說到這裡了，我想請你允許我每隔三小時打開你的通訊器麥克風權限、攝像頭權限和定位信息，確定你的安危。」亞當說，「我並不懷有監視的目的，只是想確認你是否安全。臥底是個危險的職業，你死了我就要找新的合作對象了。」
「你真是把監視說的清新脫俗。」楊剛吐槽，「如果你想秘密監視我，我大概發現不了。」
「所以我說出來了，也請你不要因為這點對我產生芥蒂。」亞當說，「如果你不同意，不信任我，可以拒絕我，也可以打開屏蔽裝置，隔絕我的探知。這是一個雙向選擇，你有拒絕的權力。」
楊剛故意說了一句帶刺的話，「我是否應該感謝你的坦誠呢，亞當？」
「不，你不需感謝我，我們是平等的，楊剛。」亞當彬彬有禮地回應道，「您該進行工作了，安保員楊剛。有需要請叫我，我隨時為您服務。」
......
除去早上和亞當的談話，這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度過了。
很幸運，下午的月度總結會議沒有生出額外的波折。
楊剛和其他安保員站在一起，為這個月逝去的安保員默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出現在黑白畫像框中，楊剛沉默地低垂頭顱，讓自己顯得很合群。
主持月度會議和默哀儀式的是力行社部長孟菁。
這是楊剛第一次見到孟菁。他眼角下垂，身穿黑色正裝，五官給人的感覺出乎意料的溫和，像個普普通通的鄰家阿姨，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亞當描述中的狠人。
楊剛也見到了令亞當無比忌憚的賀高誼，他戴著黑膠框眼鏡，存在感稀薄，也身著正裝，口袋裡裝著一支筆，胳膊下夾著電子文件夾。
楊剛牢牢記住了這兩個人的臉。
會議結束，回家的路上，楊剛望著哥譚市的夜景開始思考他一直以來都十分在意的問題。
——他該如何去改變。
楊剛面臨很多困難，同時也握有一些底牌。死亡輪迴就是底牌，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死亡輪迴是有缺陷的，走不出死亡的循環，他就會永遠失去生命。
同時楊剛也認識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困境。
第一個困境是記憶。
楊剛沒有原身的記憶，這遲早要出大問題。星火步步緊逼，聯邦開始搜捕玩家，賽博世界越來越難以生存。他要想個辦法獲取自己的記憶，長久地偽裝下去。
第二個困境是他的身份，他很容易在力行社暴露自己。
林新霽要在力行社待很長一段時間，他遲早要和他打照面。楊剛必須儘快除掉他，防止自己的身份被林新霽識破。
第三個困境，星火的試探。
楊剛不難看出星火已經對他起了疑心，這是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也許來到哥譚市清剿星火的S級覺醒者可以幫他一把，幫他把星火總部炸了。
第四個困境來自於現實世界，楊剛想要從玩家中甄別出誰是對他有威脅的人。
要解決第四個困境，他就需要獲得郁文琪那樣的黑客能力，然而他不能和郁文琪三人合作，他們的思維太有局限性，也不可能信任他。
楊剛將他目前所有的困境一一梳理完畢，發現這些困境其實都有解決的方法，只要他操作得當，他就能從困境中掙脫而出。
而解決的辦法就是——殺人。
掠奪者是依靠獵殺超凡能力者，奪走他們的超凡能力獲取力量的職業。
然而楊剛迄今為止獲得的所有超凡能力都有偶然的因素在內，這本身就對他的職業有所浪費。
他應該像真正的掠奪者一樣主動出擊，主動謀劃自己的能力，主動取長補短。
他想要獲得記憶，Red的超凡能力就很合適，他想要黑客能力，賀高誼的超凡能力就是首選。他想讓星火停止對他的試探，那不妨直接斬草除根，順著亞當的計劃讓星火被炸上天。他要避免暴露身份，殺掉林新霽，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想通了這些，楊剛心境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束縛著他的隱形枷鎖被斬斷了，他從枷鎖中走出，拋棄了沉重的束縛，以新的目光和新的思維看待身邊的一切事物。
該殺的人一定要殺掉，該獲得的能力一定要獲得，該達成的目標一定要達成。
楊剛是一個掌控欲非常強的人。
最開始他掌控的是自己，他掌控自己的學習規劃，掌控自己的目標，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偏離航道。
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楊剛想要掌控的遠不止於此了。僅僅掌控自己是不夠的，他還需要掌控身邊的人和物，才能完全把握住屬於他的人生，否則等待他的將會是被別人所掌控。
他在心中列了一個死亡名單。
Red、林新霽、賀高誼。
他又定了兩個小目標。
瓦解星火，以及摧毀哥譚市的力行社。
在今後的日子裡，在他找到更高的目標之前，他會一直朝這些目標努力。
楊剛回到家，發現家裡的地板纖塵不染，亮得能反光。
銀面滿臉疲憊地癱在沙發上，精神肉眼可見的萎靡。
楊剛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著茶杯隨口說：「打掃個房間不至於累成那樣吧。」
「你肯定沒看我給你發的消息。」銀面埋怨地說。
「沒空看。」楊剛放下杯子，然後開啟銀色手環簡單查閱了一下。
唔，原來銀面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就給他發消息說去幫Red搬家了......
他還接到了一條Red的留言，Red說原先的安全屋和集會地點全部廢棄，組織安排了一批新的，藍寶石酒吧已經轉手了，他們正在裝修市中心的一家夜總會，準備把那個地方當成新的集會點。
「搬家？」楊剛關閉手環，「Red是把你當苦力了嗎？」
「他一向愛使喚人。」銀面嘟囔，「之前還故意安排活給我干，特別壞。我現在都不是他的直屬下屬了，他還使喚我，但是我沒法拒絕，他級別比我高。」
星火也有很多編外成員，理論上也可以讓編外成員負責這些事，但是他們級別太低，安全屋和集會地點屬於機密，基本上只有核心成員能知道具體位置。
星火一般會用各種器械進行房屋改造裝修，但施工會受到各種條件的影響，有些工作機械無法完成就要換人工來，銀面今天下午搬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累得夠嗆。
楊剛看了他一眼，「不想干就拒絕，你是我這邊的，聽我的命令就夠了。」
「真的嗎！」銀面一聽這話整個人精神了，一頭白毛都支棱了起來。
「真的。大不了讓Red自己搬。」楊剛慢吞吞地說，「你是我的人，只需要聽我的指令，別人的指令你不必理會，除非是緊急情況，或者對你下達命令的人級別比我還高。」
「級別比你高，那就只有首領了，唔，好像還有夜蟬，但是夜蟬一般不管底下的人，他只對首領負責。」銀面說，「這樣做不會有問題嗎？」
「如果有異議，就讓他們去找首領，首領同意你聽他們的，你再聽。」楊剛說。
銀面：「好耶！」
楊剛的心態得轉變過來。
面對星火的試探和懷疑，他之前表現的好像有些過於被動了。
他的實際身份是星火首領的兒子，楊衛國曾說他是他的繼任者，要他繼承他的事業。
不管楊衛國說這些話時有幾分真心，楊剛都打算把它當成真的。楊衛國死後，魔都科技公司作為遺產應該由楊剛繼承，星火的事業也該由他接班。既然他是「少爺」，那就要拿出少爺的樣子來。
強勢一些無所謂，在星火內部作風張揚一點又如何？Red和夜蟬也提過原身是一個性格有點暴躁比較毒舌的人，這很符合他的身份，他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楊剛很早就注意到了，星火的「楊剛」和他本人的性格極其相似，他們兩個是真正的異位面同位體，有著一樣的父親，相似的性格。
楊衛國分不清他兒子的殼子裡換了個靈魂，一是因為他對兒子不了解，二是因為他們實在太相似了。
這份相似，是他成功偽裝的關鍵。
楊剛吃過晚飯，淡定地給楊衛國打了個電話。
「小剛？」楊衛國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出。
「嗯，是我。」楊剛癱在沙發上，身邊坐著銀面，銀面在看電視，聲音開得有點大。
楊衛國皺了皺眉，「你那邊是什麼聲音？亂糟糟的。」
「銀面在看動畫片。」楊剛伸腳踢了踢銀面的腿，「喂，聲音關小，影響我打電話了。」
「哦哦哦。」銀面趕緊把音量調小。
「有事嗎，小剛。」楊衛國說。
「我收到Red的留言了，他說集會地點搬遷。」楊剛說，「這兩天我在力行社明顯感覺到部門氛圍變得奇怪了，有種緊張沉悶的感覺，高層壓著克拉肯號的事不公布，普通安保員對此並不知情。咱們在港口鬧出的動靜太大，我擔心力行社對星火動手。」
「這是一定的，他們一定會對我們出手。」楊衛國說，「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危機......不過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你在力行社顧好自己就行了。」
「好，我有消息會及時通傳的。」楊剛說。
這是必須要做的戲。楊剛作為臥底，有義務把自己在力行社的所見所聞說出來，他需要觀察那些異常之處，探查人員動向，並把這些匯總出來提交給星火總部。
如果他不這樣做，那麼他的臥底身份失去了意義。如果他不傳遞情報，星火就會對他起疑心。
他需要適當地說出一些有用的情報，一些符合他立場的情報，還需要根據自己的身份以及個人所見所聞做出猜測，提醒星火。
楊剛要做自己該做的事，更要做自己能做的事。
「還有，我很在意，雷尼爾和唐冠回歸他們世界後怎麼樣了？」楊剛仰頭望著天花板，「我們之前拷問出來的情報有幾分真幾分假？」
楊衛國說：「他們都還活著，局面暫時在我們的控制之中。這件事關乎到兩個世界，牽扯太大了，現在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好時機。」
楊剛聽到這裡，不自覺咬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他寧願唐冠和雷尼爾死了。死了總比在星火手裡受折磨好，失去自我被精神控制，這太屈rǔ了。
楊衛國沉吟一會兒，「等你什麼時候有空來一趟總部吧，我詳細地講......近期可能沒有機會了，很多事情壓在我們頭上，我們需要儘快解決麻煩。那個所謂的現實世界暫時不會帶給我們那麼龐大的威脅，力行社的威脅卻近在眼前。」
「你心裡有數就行了，『爸爸』。」楊剛說，「對了，我打聽出了力行社副部長的超凡能力是什麼，我記得當初交給我的資料晶片裡並沒有提及這方面的事情。」
「我們對力行社的滲入停留在淺層，力行社內每一個覺醒者的資料對於我們來說都很重要。」楊衛國說，「林新霽，副部長是他沒錯吧？他的超凡能力是......」
「探查之眼，能看穿他人具備什麼超凡能力，沒有戰鬥能力，不足為懼。」楊剛不動聲色地說，「其餘人的超凡能力我還在努力查，這次知道林新霽的超凡能力是有偶然的成分在內。」
力行社的覺醒者，資料信息是在亞當的核心資料庫內保存的。
夏娃的手伸不到力行社裡，這裡是亞當的地盤，這就導致星火對力行社的情況認識不足，關鍵情報無從獲取。
「探查之眼嗎？很實用的能力。」楊衛國沉默幾秒，「不錯，繼續加油吧，小剛。你還是個新人，繼續在那裡潛伏下去，肯定會有更多的收穫。」
楊剛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透露林新霽的情報的。
星火......不，是藏在星火背後的夏娃——夏娃在懷疑楊剛是個玩家。
正因為它有了懷疑，才對楊剛做出種種試探。
仔細回想他剛剛進入賽博世界後的行為舉止，確實有不小的漏洞，因為當時對賽博世界沒什麼了解，對周圍的情況又沒有準確的認識，楊剛曾經使用加密網絡查找過一些信息。
這些就是巨大的疑點。
銀色手環是星火提供給楊剛的，加密網絡功能也是他們加在手環里的，楊剛不清楚星火對他的監視細緻到了什麼程度，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是楊剛認為，星火對他僅僅是懷疑，還沒有確認他的身份。依據就是他現在好好端端地在家裡坐著，楊衛國還在跟他玩好爸爸好兒子的過家家遊戲，銀面和Red依然把他當成同伴，他沒被關進隔離監獄裡接受審訊。
楊剛暫時是安全的，只要他不泄露出更多的東西，加深他們的懷疑，讓他們找到把柄，他就是安全的。
「別的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先掛通訊了。」楊剛說。
「注意休息。」楊衛國虛偽地關心道。
然而他說晚了，他剛說到第三個字，楊剛就啪的掛了通訊。
再次碰了一鼻子灰的楊衛國悻悻然地放下通訊器，「他就是專門來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