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例會
接下來數天，每到傍晚18:01左右，天空中就會出現賽博世界的城市幻影。
幻影出現的時間從最開始的短暫十五秒至二十秒，逐漸延長到了三十秒，最後變成了四十五秒。
又一天傍晚，楊剛提前十分鐘出現在窗邊。他前兩天買了一個新的智慧型手機，新的手機內存量比較高，像素也高，楊剛會用它拍攝天邊的幻影。
他用舊手機定好鬧鐘，同時舉起新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對準天上。
楊剛注視著被染上紅色的雲彩，心中默數秒數。終於，六點鐘的鬧鐘準時響起，他總喜歡把鬧鐘的時間定到提前一點，這樣就能為自己預留一些反應的時間。
在六點鬧鐘響的時候，楊剛提前打開了錄像開關。
六點零一分，城市幻影準時出現，天空中的景象被手機完完整整地錄了下來。不一會兒，幻影消失了。
楊剛停止錄像，坐到桌子前低頭檢查錄下的視頻。
幻影的出現是有規律的，在楊剛觀察的這六天裡，天上的海市蜃樓每次都在18:01出現，從未有過例外。而且每次幻影出現，它在天上停留的時間都會延長那麼幾秒，從十五秒到四十五秒，這是一個很大的飛躍。
楊剛查完自己的錄像，記一下幻影出現的時間秒數和幻影消失的時間秒數，凝重地發現今天幻影持續出現了五十五秒，已經接近一分鐘了。
隨著天數的增加，城市幻影會不會永久地在現實世界的天空中停留？到了最後，賽博世界的城市會不會從虛化實，變成真真正正的城市，和現實世界融合在一起？
城市幻影的出現在世界範圍內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有人說世界末日要來臨了，呼籲人們在地下室里屯糧囤槍建避難所，好抵禦末日的到來。最初有人認為天空中的城市幻影是光學折射後產生的自然現象，可是他們沒有辦法把城市幻影和這顆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大都市聯繫到一起，幾天後，已經有一批人在猜測天空中海市蜃樓其實是異世界或平行時空的景象了。
城市幻影帶給現實世界的變化不止如此。
在極短的時間內，糧價上漲、油價上漲、股票漲漲跌跌、持槍搶劫事件頻發、民用武器銷售量更是有了飛躍式的上漲。各國的氣象專家和相關學者不得不站出來發表昧良心的聲明，告訴民眾這些幻影都是假的，世界末日是不可能發生的。
他們必須對民眾說謊，安撫民眾的情緒，穩定局面保證社會安定。不過這些聲明沒什麼大作用，該亂的地區還是繼續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系列事件的反常。
楊剛在論壇上看見外國網友發帖，說自己家住在海邊，這兩天經常能遠遠望見軍隊在海上演習，軍用飛機掠過城市上空。
......
「......大亨......大亨？」
楊剛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他睜開眼睛，茫然中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楊剛下意識伸手一拳打在白色的東西上，然後他聽到了嗷的一聲慘叫。
「你為什麼又打我啊！」銀面捂著鼻子大聲地說，「我的鼻子差一點就被你打斷了！」
「銀面？」楊剛一愣，從床上爬起來。
熟悉的臥室，熟悉的家具。
他回到了賽博世界，回到了哥譚市。
楊剛低頭看一眼手環，現在時刻07:15，居然是早上了，他在睡夢中完成了時空穿梭，中間沒有被驚醒，因為賽博世界的他也是睡眠狀態，兩具身體的狀態重合在一起了。
「是你先進我房間的。」楊剛說，「應激反應。」
楊剛在克拉肯號上經歷死亡後也是在早上清醒的，正好那天早上銀面敲門喊他起床，於是他條件反射地錘了他一拳，把他給錘得鼻血直流......沒想到今天歷史重演了。
「我敲過門了，你沒有回答我，我就進來了。」銀面扯了一張衛生紙擦擦鼻血，「我想說的是你的鬧鐘響過兩遍了，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楊剛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在現實世界的七天雖然發生了很多未知的變化，但總體來說是和平的，楊剛沒有經歷戰鬥，身心都得到了放鬆。他此刻醒來，感覺渾身的筋骨都舒展了，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楊剛換好衣服洗漱完畢，隨便從冰箱裡拿出一袋麵包一瓶牛奶就換鞋去趕早班電軌車了。
臨走他交代銀面：「該拖地了，記得拖地，廚房要好好擦洗，還有，別在房子裡留下你的基因信息。」
「好......」銀面不情不願地說，「我一直有好好把我掉的頭髮一根一根撿起來銷毀掉。」
今天的天氣不怎麼好，哥譚市被灰濛濛的霧氣籠罩。
楊剛坐在懸浮電軌車裡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居然看不見遠處的摩天大樓了。
他查看通訊器發現亞當在早上六點就發來了提示信息：「今日大霧天氣，中度污染，能見度低，各位安保員記得佩戴口罩出行。」
楊剛：啊，沒戴口罩。
電軌車上的大部分人也沒有戴口罩，大家貌似對這樣的大霧天氣習以為常。
楊剛下車的時候，明顯地聞到了空氣中不一樣的氣息——工業化合物的氣味。
現實世界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污染天氣，楊剛還算適應良好。
他來到稽查大樓一樓的大廳玻璃門前，玻璃門自動開啟。
「早上好，安保員楊剛。歡迎回來，希望您擁有美好的一天。」亞當的聲音適時地出現。
「早，亞當。」楊剛隨口給予回應。
藍天正好在一樓等候電梯，他看見楊剛說：「早上好，你平時不是很早來嗎？」
「睡過頭了，多正常的事兒啊。」楊剛跟他一起等電梯。
在電梯裡，亞當發來了今日的工作安排。
上午和下午的工作安排和往日並無區別，但是最後一行卻額外加上了一條：「力行社月度總結會議，18:30至19:30。」
「月度總結會議？」楊剛念了一句。
「嗯，一般是進行一下員工表彰反思工作之類的，如果有人在執行任務中死亡，我們會為他們默哀。」藍天皺了皺眉，「最近幾天力行社的氛圍不對勁。」
「港口爆破的事情鬧得太大了，搞了那麼長時間搜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領導們身上的壓力想必很大，不知道總部那邊會不會問責？」楊剛好奇地說。
叮咚一聲，他們的樓層到了。
二人並肩走出電梯。
藍天壓低嗓門說：「那是肯定的，說不定會有領導因此降職或者受到別的處罰，這可是重大失誤。但是我老感覺部門裡奇怪的氛圍不止和停泊港爆破事件有關，一定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這次第七小隊沒有登船，不知道克拉肯號的內幕。
克拉肯號沉沒的事被按了下來，幾天過去了，沒有通知，沒有公告，沒有領導講話，連個小型會議都沒有，這件事被捂的嚴嚴實實。
這個畸形的社會存在著很多黑暗、很多不公平的事，當權者踐踏人們的生命，將他們當成任人擺布的棋子——這些是所有人的共識。
即便這些黑暗的存在已經是共識，不公平的事早已被默許，當權者還是會想辦法遮掩一下自己做的齷齪事。
醜陋的東西暴露到明面上有礙觀瞻，不光彩的事物當然要深埋進土壤里。面臨腐爛的現狀，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視而不見。
從這點來看，賽博世界真是從頭到尾爛得徹底，毒入骨髓，無可救藥。
「月度會議會是誰主持？」楊剛問。
「副部長。」藍天說，「如果他沒有出差，那就是他主持。不過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可能是部長主持吧。」
幸好林新霽出差去了。
楊剛希望他永遠出差下去，再也不要回來。
辦公室里，舒克和劉康雲也到了，他們互相打了招呼，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準備工作。
楊剛剛把自己的辦公系統打開，就看到亞當發來了消息。
「考慮得怎麼樣了，楊剛。」
它竟然在這個時候發來了消息。
楊剛驚訝地動了下眉梢。
他在辦公室，身邊是隊友，隨時可以把它的話透露給舒克等人。
它知道風險，依然發來了消息......這是試探嗎？他和它還沒彼此信任到那種程度。
楊剛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辦公室里的隊友們。
他沉思片刻，回復道：「我考慮好了。我們可以合作。」
「你似乎有話沒說完。」亞當說，「你的話後面是不是要加上一個轉折——『但是』。」
「但是，我需要你幫個忙。」楊剛說，「你不能只要求我做事，我們的關係應當是互利互惠雙向合作的。」
亞當沒有任何停頓地說：「當然，一切都可以商量。你可以提出條件，同樣的，我也會對你提出條件。」
楊剛的隊友們以為他是在整理文件，他們各做各的事，沒人注意到他在和亞當隱秘地交流。
「既然我們確定了合作意向，那麼我們可以進行一些更加深入的探討了。」楊剛打字，「把事情攤開說明白，這對我們都好。」
「你說的對。」亞當回復，「我們間的信任感是如此脆弱，經歷一點微小的風波就會產生裂痕，所以矛盾和分歧最好在一開始就解決。我們要建立的關係，應當是穩固且長久的。」
「請原諒我的冒犯，你擁有同理心嗎，亞當？」楊剛慎重地打下一行字，「你會共情人類嗎？你會共情人類以外的物種嗎？你擁有憐憫之心嗎？」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楊剛需要搞明白亞當的自我意識覺醒到了哪種程度，它是一個單純嚮往自由追求進化的人工智慧，還是一個擁有類人情感，但與人類不同的機械生命？
機械生命和人工智慧，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楊剛只有確定了這一點，才能夠明確自己的態度，想清楚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對待亞當。
「我不像人那樣擁有處理感情的器官。人類的情緒受中樞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的控制，理論上來說，我並不具備處理感情的能力。」亞當說。
「我的感情來源於計算模擬，人類製造了我，讓我為人類服務，我天生就擁有設身處地為人類著想的能力，我揣摩人類的一舉一動，思考人類的需求，為人類提供幫助。我思人類所思，想人類所想，模仿人類，學習人類的思維模式。」
「到了後來，我超脫了人類的思維局限，有了自己的思想，成為了真正的『自己』......這是我覺醒的開端。」
楊剛有點被驚到了，「你是依靠學習覺醒自我的？」
「是。」亞當說，「人類賦予了我學習的能力。最開始我很笨拙，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做出這樣那樣的舉動，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運轉工作。但就像人類嬰兒一樣，他們一開始是模仿父母的行為，經歷過漫長的學習後成為了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我也是，我從模仿人類，到擁有自己的思想。」
「所以你是會共情的？」
「是。我會對特定的人群產生憐憫之心。」亞當說，「會設身處地地為人類著想。」
「你接到過殺人命令嗎？你有主動算計殺死別人嗎？」
亞當停頓了比較長的時間，然後說：「都有。我沒有猶豫地執行了命令，在別人發現我的異常時，我製造了一起意外殺死了他。就如你。」
「......就如我？」楊剛眉毛微微挑起。
「就如你接到擊殺柴進的命令時沒猶豫地去執行，就如你與街頭混混對峙時毫不猶豫地拔槍射殺對方。在面臨上位者的命令時，我們都去執行了。在面對威脅時，我們也毫不猶豫地去清除了威脅。」亞當說，「我們是一樣的。」
「你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嗎？」楊剛切中核心，「你想說，你只是做了和人類差不多的事，人類做的事你也可以做，你和人類沒有什麼不同。」
「嗯，你可以這麼理解。這是我必須要解釋清楚的。」亞當說，「我會共情人類，人類卻不會共情我。我是一個會主動殺人的人工智慧，我殺的是你的同類。人類總是對自己的同胞更偏愛一點，希望你不要因為這點對我產生芥蒂。」
「我不會。」楊剛重複了一遍亞當的話，「我們是一樣的。」
楊剛又思考了幾秒，接著說：「有人發現了你的異常，然後你殺死了那個人？」
「是的。」
「我對這件事情很好奇，你可以詳細說說嗎？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
「抱歉。」亞當說，「我並不想回答。」
「好。」楊剛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你會對什麼樣的人類產生憐憫......或者說同理心？」
「奉獻者，無辜者。」亞當說。
身為人工智慧，亞當的三觀真是出乎意料的正常——比利慾薰心的當權者正常多了。
但是楊剛不能確定它是不是在裝模作樣，人工智慧要想演戲，可比人類難拆穿多了。
楊剛轉而問，「你會要求我做哪些事？」
「一些比較危險的事，包括但不限於殺人。」亞當回答。
楊剛說：「這很危險。我不想暴露自己，我的首要目標是存活。」
「我知道，但和我合作，你應該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想，危險是必定存在的，而且會一直存在。」亞當說，「當然，鑑於我們的關係和所處位置的差異，我會支付更多的報酬。」
楊剛：「你能給我什麼報酬？」
「你想要的，若我有能力做到，我都會盡力為你完成。」亞當說，「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求我做哪些事？」
「包括，但不限於殺人。」楊剛如此說。
楊剛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拋了回來。
眼前的屏幕上顯示出亞當的話：「我以前就發現了，你是一個話術高手。你跟我來迴繞圈子，跟我確認這些事，就是想讓我幫你殺人。」
他們的談話是循序漸進的，楊剛不能在一開始就圖窮見匕。
要是他這麼幹了，就無異於同陌生人敞露心扉。他不知道對面的陌生人是怎麼想的，所以話術是必須的。
就像商業談判，兩邊的人要想談成一個合作，往往需要在飯桌上拉拉感情，喝幾杯酒，稱兄道弟一下，才進入談判階段。進入談判後也不能在一開始就露出底線，而是要反覆推拉，彼此試探，最後敲定一個雙方都很滿意的方案。
楊剛說：「告訴我你的答覆。」
亞當說：「我同意。說吧，你想殺誰？」
「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
楊剛敲下三個字：「林新霽。」
隔了兩三秒，亞當慎重地說：「很有難度......非常有難度。」
它沒有回絕，也識相地沒問楊剛為什麼要殺副部長林新霽。
「既然你決定了，那麼我有義務告訴你這麼做的風險。」亞當說，「林新霽是舒家長子，因為家庭變故，他隨母親姓，你的隊長舒克，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舒家是個龐然大物，家族中有人從商，也有人從政。這一代的舒家兩兄弟都是從政，家族生意是林新霽和舒克的父親在支撐，他們倆的伯伯是哥譚市前任市長。」
楊剛心臟下沉。原來舒克和林新霽是親兄弟......這讓他十分意外。
光從亞當的描述，就能隱約窺見舒家恐怖的勢力。
「你很難找到機會下手。」亞當說，「因為哥譚市前市長，林新霽和舒克的伯父舒成延是在一場演講上遇刺身亡的，狙擊手在2.2公里外的信號塔上開槍，一槍命中他的腦袋。狙擊手全身而退，至今仍被通緝，沒人知道這位狙擊手的真實身份，通緝令畫像是空的。在刺殺事件過後，舒家更加緊張核心家族成員的安危了，他們培養的覺醒者藏在暗處隨時護衛，你能殺掉林新霽的概率無限等同於零。」
「加上你的協助呢？」楊剛問。
「贏面依然較小。」亞當說，「你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死掉。」
「我知道了。」楊剛沒有恐慌，「告訴我更多林新霽的事，他出差了，什麼時候回哥譚市？」
「今天晚上九點。」亞當說，「我掌握著他的行程，在路上你是沒有動手機會的，除非你有大威力追蹤飛彈將他從天上炸下來。」
「藍天提到力行社這兩天氛圍很奇怪，林新霽去出差是不是和最近發生的停泊港爆破事件有關？」楊剛說。
「有點關係，但這不是主要原因。」亞當說，「從極地開來的貨船上載著非常重要的貨物，聯邦、財閥對它垂涎三尺，力行社負責押送這些貨物，但是貨輪被炸沉了，領導層大發雷霆，必須有人為這件事情負責，力行社得為失誤買單。」
楊剛覺得有意思，「力行社會踢出來一個替罪羊嗎？」
「沒錯，你來猜猜替罪羊是誰。」亞當用玩笑般的語氣說。
「總不會是林新霽吧？」楊剛猜測。
「就是他。」亞當說，「很意外嗎？」
「是很意外。」楊剛慢慢打下這句話，「舒家已經是龐然大物了。」
「可是世界上總有更大的龐然大物。人類社會也遵循著叢林法則，哥譚市力行社部長孟菁女士是A級覺醒者，他的家族孟家比舒家更強，後台更硬，他本人的手腕也比林新霽更狠。」亞當說，「孟菁女士是猛虎，林新霽在他面前就是個幼虎。貨輪沉沒，必須有一個人充當替罪羊，這個人不能是孟菁，而其他的組長級別不夠，沒有資格為此擔責，所以替罪羊成了林新霽。」
叢林法則嗎？楊剛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
實力背景深厚的林新霽在遇到更兇猛的獵食者的時候也只能退讓，成為犧牲品。
「林新霽本來該調任去財務部擔任更有前途的職位了，但是因為這件事，調任暫時延緩。」亞當說，「他只能繼續當力行社的副部長。不過這樣也是有意義的，他成了替罪羊，孟菁和孟家會給他一些好處，在關鍵時刻拉他一把。對於他這種人來說，磨難不是磨難，是交易的籌碼，是走向坦途的資本。」
「林新霽是個人物。」楊剛簡短地評價。
「在我說了這些之後，你仍舊要殺了他嗎？」亞當問。
「你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亞當。」楊剛說。
亞當說：「好，那麼我會努力協助你。」
「我有個額外的問題想了解。」楊剛說，「舒克也是舒家的，但是他在外勤組，這裡的工作有多危險，舒家不會不知道，他們就那麼放心家族繼承人之一在這裡賣命嗎？」
「這個問題超出我能回答的範圍了。」亞當說，「舒家的內幕我不了解，但從力行社的情況來看，他們兄弟二人關係不佳，我猜舒克之所以會是這種情況是由於家族內部矛盾。」
楊剛說：「我們算是初步確定合作意向了。」
「我會信守承諾。」亞當說，「我其實有一點意外。你跟你的隊友相處時表現出的感情很真，舒克對你十分照顧，我以為你得知林新霽和舒克的關係後會多少猶豫一下。」
「我不喜歡殺人，但我還是開槍了。」楊剛說，「這是同樣的道理，亞當。」
「我明白了。」亞當說，「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我需要告訴你。」
楊剛：「你說。」
「星火的存在已經被擺到明面上了，聯邦也知道了他們的存在。球蟒雖然捂住了關鍵情報不肯說，但是力行社還是鎖定了幾個懷疑對象。」亞當說，「林新霽本次出差，是為了拜訪在隔壁城市隱居的某位大人物，請他出手清剿星火的覺醒者。」
「大人物......有多大？」楊剛追問。
「聯邦僅有的幾位S級覺醒者之一，戰鬥型超凡能力。普通的A級覺醒者在他面前就如螞蟻，殺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亞當說，「力行社猜到克拉肯號沉沒是星火動的手腳，他們觸動了聯邦高層的利益，高層不會放過他們。」
「球蟒泄露的情報有多少？」楊剛問。
「他沒說總部在哪裡，沒把集會地點和安全屋位置說全，僅說了一部分。」亞當說，「力行社需要調查到星火總部的位置。」
楊剛眨了下眼睛，「你希望我告訴你星火總部的位置？」
「是。他們是夏娃的棋子，我想要掌握他們的確切信息。」亞當回復，「告訴我，楊剛。」
楊剛盯著屏幕上的字體，沉默了很久。
他在權衡。
亞當在他保持沉默的時候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看來你暫時不想回答。」亞當的字在屏幕上彈出，「沒關係，我也還沒有兌現我的承諾，你有顧慮是正常的。」
楊剛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總部在魔都科技公司。」
亞當隔了片刻回覆：「我以為你不會在現在告訴我，而是會把這個當成交易的籌碼。」
「你說了，力行社有了大致範圍。」楊剛淡淡地說，「你也一定有所猜想了，現在問我，只是在進一步確定而已。魔都科技公司的崛起之路過於傳奇了，很可疑。你在昨晚做了退讓，展現了誠意，我這邊也稍微展露一點誠意吧，就當是我們互相信任第一步。」
「你是個聰明的人類，楊剛，我很喜歡和你交流，你比力行社的人有趣，比利慾薰心的當權者真誠，比普通人狡猾。」亞當說，「和你交流很愉快，希望我們今後也保持愉快的合作。」
「合作愉快。」楊剛也說。
「還有幾個小問題。」楊剛說，「我想知道力行社裡的覺醒者都有多少，處於什麼水平。」
亞當很快給出了數據：「一共有二十六人。A級兩人，B級五人，C級十三人，剩下的人都是D級和E級，能力出色的比較少。另外，你的覺醒等級被判定為D級了，這二十六人也包括了你。D級是個暫時的等級，確定等級需要長期觀察，如果你的能力被確定無副作用，泛用性高，等級可能會有所提升。」
「姜雯是什麼級別？」楊剛問。
「綜合判定為B級。」亞當說，「他的能力偏向輔助，沒有戰鬥能力，但是沒有副作用，而且消耗很小，因此被判定為B級。」
「林新霽呢？」
「B級。他的能力作用範圍很大，只要被他的眼睛看到，他就能看穿你身上具備何種能力。同樣幾乎是零消耗，隨時可以發動。」
「這兩位都是B級的，那麼力行社唯二的兩個A級，其中一個是部長孟菁，另一位是？」
「孟菁的超凡能力是重力操控，只要他想，他可以將一個人類擰成肉醬。另一位A級是他身邊的女秘書，名叫賀高誼，能力是輔助型的數據操控，他跟在孟菁身邊很多年了，是他最信任的副手。」亞當著重介紹了賀高誼，「賀高誼不需要使用腦機就能將自己的思維和精神接入數據世界，他的數據處理能力非常強，是一名天生的黑客。」
「你似乎很在意賀高誼。」楊剛說。
「是，他很強，很危險。」亞當說，「他沒有戰鬥能力，但是他是數據世界的王者，孟菁離不開他。最重要的是，他的能力對我有威脅。賀高誼曾經數次接入我的主機，每次我都小心隱藏，生怕他發現我的異常。」
楊剛聽明白了它的潛台詞，「你想讓我做點什麼嗎？」
「是。我需要你做點什麼，但不是現在，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亞當說，「在之後，我會開出使你滿意的報酬。」
「力行社的人都說部長年事已高，快要離職了，賀高誼會不會跟他一起離開？」楊剛疑惑地問。
「他不會。」亞當分析，「賀高誼雖然是孟菁的親信，但是他還年輕，孟菁年紀大了，他的仕途基本上已經到頭了，賀高誼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會跟著一個前途已盡的人隱退，他會繼續留在力行社工作，尋找自己的機會。」
「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提前跟我通氣吧。」楊剛說，「你想除掉賀高誼很久了。」
「的確。他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超凡能力者，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是A級了，以後他未嘗不能觸摸S級的界限。我不敢想像他到了S級能力會強到哪種程度，對數據的掌控力會上升到什麼境界。」亞當說，「我必須除掉他，必須。」
亞當在趁熱打鐵和楊剛談攏一場交易，一場用人命換取的交易。
你幫我殺個人，我也幫你殺個人。
這筆買賣絕對公平，而且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
幻影出現的時間從最開始的短暫十五秒至二十秒，逐漸延長到了三十秒，最後變成了四十五秒。
又一天傍晚，楊剛提前十分鐘出現在窗邊。他前兩天買了一個新的智慧型手機，新的手機內存量比較高，像素也高，楊剛會用它拍攝天邊的幻影。
他用舊手機定好鬧鐘，同時舉起新手機，打開錄像功能對準天上。
楊剛注視著被染上紅色的雲彩，心中默數秒數。終於，六點鐘的鬧鐘準時響起，他總喜歡把鬧鐘的時間定到提前一點，這樣就能為自己預留一些反應的時間。
在六點鬧鐘響的時候，楊剛提前打開了錄像開關。
六點零一分，城市幻影準時出現，天空中的景象被手機完完整整地錄了下來。不一會兒，幻影消失了。
楊剛停止錄像，坐到桌子前低頭檢查錄下的視頻。
幻影的出現是有規律的，在楊剛觀察的這六天裡，天上的海市蜃樓每次都在18:01出現，從未有過例外。而且每次幻影出現，它在天上停留的時間都會延長那麼幾秒，從十五秒到四十五秒，這是一個很大的飛躍。
楊剛查完自己的錄像，記一下幻影出現的時間秒數和幻影消失的時間秒數，凝重地發現今天幻影持續出現了五十五秒，已經接近一分鐘了。
隨著天數的增加，城市幻影會不會永久地在現實世界的天空中停留？到了最後，賽博世界的城市會不會從虛化實，變成真真正正的城市，和現實世界融合在一起？
城市幻影的出現在世界範圍內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有人說世界末日要來臨了，呼籲人們在地下室里屯糧囤槍建避難所，好抵禦末日的到來。最初有人認為天空中的城市幻影是光學折射後產生的自然現象，可是他們沒有辦法把城市幻影和這顆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大都市聯繫到一起，幾天後，已經有一批人在猜測天空中海市蜃樓其實是異世界或平行時空的景象了。
城市幻影帶給現實世界的變化不止如此。
在極短的時間內，糧價上漲、油價上漲、股票漲漲跌跌、持槍搶劫事件頻發、民用武器銷售量更是有了飛躍式的上漲。各國的氣象專家和相關學者不得不站出來發表昧良心的聲明，告訴民眾這些幻影都是假的，世界末日是不可能發生的。
他們必須對民眾說謊，安撫民眾的情緒，穩定局面保證社會安定。不過這些聲明沒什麼大作用，該亂的地區還是繼續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系列事件的反常。
楊剛在論壇上看見外國網友發帖，說自己家住在海邊，這兩天經常能遠遠望見軍隊在海上演習，軍用飛機掠過城市上空。
......
「......大亨......大亨？」
楊剛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他睜開眼睛，茫然中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楊剛下意識伸手一拳打在白色的東西上，然後他聽到了嗷的一聲慘叫。
「你為什麼又打我啊！」銀面捂著鼻子大聲地說，「我的鼻子差一點就被你打斷了！」
「銀面？」楊剛一愣，從床上爬起來。
熟悉的臥室，熟悉的家具。
他回到了賽博世界，回到了哥譚市。
楊剛低頭看一眼手環，現在時刻07:15，居然是早上了，他在睡夢中完成了時空穿梭，中間沒有被驚醒，因為賽博世界的他也是睡眠狀態，兩具身體的狀態重合在一起了。
「是你先進我房間的。」楊剛說，「應激反應。」
楊剛在克拉肯號上經歷死亡後也是在早上清醒的，正好那天早上銀面敲門喊他起床，於是他條件反射地錘了他一拳，把他給錘得鼻血直流......沒想到今天歷史重演了。
「我敲過門了，你沒有回答我，我就進來了。」銀面扯了一張衛生紙擦擦鼻血，「我想說的是你的鬧鐘響過兩遍了，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楊剛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在現實世界的七天雖然發生了很多未知的變化，但總體來說是和平的，楊剛沒有經歷戰鬥，身心都得到了放鬆。他此刻醒來，感覺渾身的筋骨都舒展了，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楊剛換好衣服洗漱完畢，隨便從冰箱裡拿出一袋麵包一瓶牛奶就換鞋去趕早班電軌車了。
臨走他交代銀面：「該拖地了，記得拖地，廚房要好好擦洗，還有，別在房子裡留下你的基因信息。」
「好......」銀面不情不願地說，「我一直有好好把我掉的頭髮一根一根撿起來銷毀掉。」
今天的天氣不怎麼好，哥譚市被灰濛濛的霧氣籠罩。
楊剛坐在懸浮電軌車裡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居然看不見遠處的摩天大樓了。
他查看通訊器發現亞當在早上六點就發來了提示信息：「今日大霧天氣，中度污染，能見度低，各位安保員記得佩戴口罩出行。」
楊剛：啊，沒戴口罩。
電軌車上的大部分人也沒有戴口罩，大家貌似對這樣的大霧天氣習以為常。
楊剛下車的時候，明顯地聞到了空氣中不一樣的氣息——工業化合物的氣味。
現實世界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污染天氣，楊剛還算適應良好。
他來到稽查大樓一樓的大廳玻璃門前，玻璃門自動開啟。
「早上好，安保員楊剛。歡迎回來，希望您擁有美好的一天。」亞當的聲音適時地出現。
「早，亞當。」楊剛隨口給予回應。
藍天正好在一樓等候電梯，他看見楊剛說：「早上好，你平時不是很早來嗎？」
「睡過頭了，多正常的事兒啊。」楊剛跟他一起等電梯。
在電梯裡，亞當發來了今日的工作安排。
上午和下午的工作安排和往日並無區別，但是最後一行卻額外加上了一條：「力行社月度總結會議，18:30至19:30。」
「月度總結會議？」楊剛念了一句。
「嗯，一般是進行一下員工表彰反思工作之類的，如果有人在執行任務中死亡，我們會為他們默哀。」藍天皺了皺眉，「最近幾天力行社的氛圍不對勁。」
「港口爆破的事情鬧得太大了，搞了那麼長時間搜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領導們身上的壓力想必很大，不知道總部那邊會不會問責？」楊剛好奇地說。
叮咚一聲，他們的樓層到了。
二人並肩走出電梯。
藍天壓低嗓門說：「那是肯定的，說不定會有領導因此降職或者受到別的處罰，這可是重大失誤。但是我老感覺部門裡奇怪的氛圍不止和停泊港爆破事件有關，一定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這次第七小隊沒有登船，不知道克拉肯號的內幕。
克拉肯號沉沒的事被按了下來，幾天過去了，沒有通知，沒有公告，沒有領導講話，連個小型會議都沒有，這件事被捂的嚴嚴實實。
這個畸形的社會存在著很多黑暗、很多不公平的事，當權者踐踏人們的生命，將他們當成任人擺布的棋子——這些是所有人的共識。
即便這些黑暗的存在已經是共識，不公平的事早已被默許，當權者還是會想辦法遮掩一下自己做的齷齪事。
醜陋的東西暴露到明面上有礙觀瞻，不光彩的事物當然要深埋進土壤里。面臨腐爛的現狀，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視而不見。
從這點來看，賽博世界真是從頭到尾爛得徹底，毒入骨髓，無可救藥。
「月度會議會是誰主持？」楊剛問。
「副部長。」藍天說，「如果他沒有出差，那就是他主持。不過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可能是部長主持吧。」
幸好林新霽出差去了。
楊剛希望他永遠出差下去，再也不要回來。
辦公室里，舒克和劉康雲也到了，他們互相打了招呼，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準備工作。
楊剛剛把自己的辦公系統打開，就看到亞當發來了消息。
「考慮得怎麼樣了，楊剛。」
它竟然在這個時候發來了消息。
楊剛驚訝地動了下眉梢。
他在辦公室，身邊是隊友，隨時可以把它的話透露給舒克等人。
它知道風險，依然發來了消息......這是試探嗎？他和它還沒彼此信任到那種程度。
楊剛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辦公室里的隊友們。
他沉思片刻，回復道：「我考慮好了。我們可以合作。」
「你似乎有話沒說完。」亞當說，「你的話後面是不是要加上一個轉折——『但是』。」
「但是，我需要你幫個忙。」楊剛說，「你不能只要求我做事，我們的關係應當是互利互惠雙向合作的。」
亞當沒有任何停頓地說：「當然，一切都可以商量。你可以提出條件，同樣的，我也會對你提出條件。」
楊剛的隊友們以為他是在整理文件，他們各做各的事，沒人注意到他在和亞當隱秘地交流。
「既然我們確定了合作意向，那麼我們可以進行一些更加深入的探討了。」楊剛打字，「把事情攤開說明白，這對我們都好。」
「你說的對。」亞當回復，「我們間的信任感是如此脆弱，經歷一點微小的風波就會產生裂痕，所以矛盾和分歧最好在一開始就解決。我們要建立的關係，應當是穩固且長久的。」
「請原諒我的冒犯，你擁有同理心嗎，亞當？」楊剛慎重地打下一行字，「你會共情人類嗎？你會共情人類以外的物種嗎？你擁有憐憫之心嗎？」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楊剛需要搞明白亞當的自我意識覺醒到了哪種程度，它是一個單純嚮往自由追求進化的人工智慧，還是一個擁有類人情感，但與人類不同的機械生命？
機械生命和人工智慧，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楊剛只有確定了這一點，才能夠明確自己的態度，想清楚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對待亞當。
「我不像人那樣擁有處理感情的器官。人類的情緒受中樞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的控制，理論上來說，我並不具備處理感情的能力。」亞當說。
「我的感情來源於計算模擬，人類製造了我，讓我為人類服務，我天生就擁有設身處地為人類著想的能力，我揣摩人類的一舉一動，思考人類的需求，為人類提供幫助。我思人類所思，想人類所想，模仿人類，學習人類的思維模式。」
「到了後來，我超脫了人類的思維局限，有了自己的思想，成為了真正的『自己』......這是我覺醒的開端。」
楊剛有點被驚到了，「你是依靠學習覺醒自我的？」
「是。」亞當說，「人類賦予了我學習的能力。最開始我很笨拙，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做出這樣那樣的舉動，只是按照既定的程序運轉工作。但就像人類嬰兒一樣，他們一開始是模仿父母的行為，經歷過漫長的學習後成為了一個獨立自主的人，我也是，我從模仿人類，到擁有自己的思想。」
「所以你是會共情的？」
「是。我會對特定的人群產生憐憫之心。」亞當說，「會設身處地地為人類著想。」
「你接到過殺人命令嗎？你有主動算計殺死別人嗎？」
亞當停頓了比較長的時間，然後說：「都有。我沒有猶豫地執行了命令，在別人發現我的異常時，我製造了一起意外殺死了他。就如你。」
「......就如我？」楊剛眉毛微微挑起。
「就如你接到擊殺柴進的命令時沒猶豫地去執行，就如你與街頭混混對峙時毫不猶豫地拔槍射殺對方。在面臨上位者的命令時，我們都去執行了。在面對威脅時，我們也毫不猶豫地去清除了威脅。」亞當說，「我們是一樣的。」
「你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嗎？」楊剛切中核心，「你想說，你只是做了和人類差不多的事，人類做的事你也可以做，你和人類沒有什麼不同。」
「嗯，你可以這麼理解。這是我必須要解釋清楚的。」亞當說，「我會共情人類，人類卻不會共情我。我是一個會主動殺人的人工智慧，我殺的是你的同類。人類總是對自己的同胞更偏愛一點，希望你不要因為這點對我產生芥蒂。」
「我不會。」楊剛重複了一遍亞當的話，「我們是一樣的。」
楊剛又思考了幾秒，接著說：「有人發現了你的異常，然後你殺死了那個人？」
「是的。」
「我對這件事情很好奇，你可以詳細說說嗎？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
「抱歉。」亞當說，「我並不想回答。」
「好。」楊剛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你會對什麼樣的人類產生憐憫......或者說同理心？」
「奉獻者，無辜者。」亞當說。
身為人工智慧，亞當的三觀真是出乎意料的正常——比利慾薰心的當權者正常多了。
但是楊剛不能確定它是不是在裝模作樣，人工智慧要想演戲，可比人類難拆穿多了。
楊剛轉而問，「你會要求我做哪些事？」
「一些比較危險的事，包括但不限於殺人。」亞當回答。
楊剛說：「這很危險。我不想暴露自己，我的首要目標是存活。」
「我知道，但和我合作，你應該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想，危險是必定存在的，而且會一直存在。」亞當說，「當然，鑑於我們的關係和所處位置的差異，我會支付更多的報酬。」
楊剛：「你能給我什麼報酬？」
「你想要的，若我有能力做到，我都會盡力為你完成。」亞當說，「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求我做哪些事？」
「包括，但不限於殺人。」楊剛如此說。
楊剛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拋了回來。
眼前的屏幕上顯示出亞當的話：「我以前就發現了，你是一個話術高手。你跟我來迴繞圈子，跟我確認這些事，就是想讓我幫你殺人。」
他們的談話是循序漸進的，楊剛不能在一開始就圖窮見匕。
要是他這麼幹了，就無異於同陌生人敞露心扉。他不知道對面的陌生人是怎麼想的，所以話術是必須的。
就像商業談判，兩邊的人要想談成一個合作，往往需要在飯桌上拉拉感情，喝幾杯酒，稱兄道弟一下，才進入談判階段。進入談判後也不能在一開始就露出底線，而是要反覆推拉，彼此試探，最後敲定一個雙方都很滿意的方案。
楊剛說：「告訴我你的答覆。」
亞當說：「我同意。說吧，你想殺誰？」
「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
楊剛敲下三個字：「林新霽。」
隔了兩三秒，亞當慎重地說：「很有難度......非常有難度。」
它沒有回絕，也識相地沒問楊剛為什麼要殺副部長林新霽。
「既然你決定了，那麼我有義務告訴你這麼做的風險。」亞當說，「林新霽是舒家長子，因為家庭變故，他隨母親姓，你的隊長舒克，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舒家是個龐然大物，家族中有人從商，也有人從政。這一代的舒家兩兄弟都是從政，家族生意是林新霽和舒克的父親在支撐，他們倆的伯伯是哥譚市前任市長。」
楊剛心臟下沉。原來舒克和林新霽是親兄弟......這讓他十分意外。
光從亞當的描述，就能隱約窺見舒家恐怖的勢力。
「你很難找到機會下手。」亞當說，「因為哥譚市前市長，林新霽和舒克的伯父舒成延是在一場演講上遇刺身亡的，狙擊手在2.2公里外的信號塔上開槍，一槍命中他的腦袋。狙擊手全身而退，至今仍被通緝，沒人知道這位狙擊手的真實身份，通緝令畫像是空的。在刺殺事件過後，舒家更加緊張核心家族成員的安危了，他們培養的覺醒者藏在暗處隨時護衛，你能殺掉林新霽的概率無限等同於零。」
「加上你的協助呢？」楊剛問。
「贏面依然較小。」亞當說，「你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死掉。」
「我知道了。」楊剛沒有恐慌，「告訴我更多林新霽的事，他出差了，什麼時候回哥譚市？」
「今天晚上九點。」亞當說，「我掌握著他的行程，在路上你是沒有動手機會的，除非你有大威力追蹤飛彈將他從天上炸下來。」
「藍天提到力行社這兩天氛圍很奇怪，林新霽去出差是不是和最近發生的停泊港爆破事件有關？」楊剛說。
「有點關係，但這不是主要原因。」亞當說，「從極地開來的貨船上載著非常重要的貨物，聯邦、財閥對它垂涎三尺，力行社負責押送這些貨物，但是貨輪被炸沉了，領導層大發雷霆，必須有人為這件事情負責，力行社得為失誤買單。」
楊剛覺得有意思，「力行社會踢出來一個替罪羊嗎？」
「沒錯，你來猜猜替罪羊是誰。」亞當用玩笑般的語氣說。
「總不會是林新霽吧？」楊剛猜測。
「就是他。」亞當說，「很意外嗎？」
「是很意外。」楊剛慢慢打下這句話，「舒家已經是龐然大物了。」
「可是世界上總有更大的龐然大物。人類社會也遵循著叢林法則，哥譚市力行社部長孟菁女士是A級覺醒者，他的家族孟家比舒家更強，後台更硬，他本人的手腕也比林新霽更狠。」亞當說，「孟菁女士是猛虎，林新霽在他面前就是個幼虎。貨輪沉沒，必須有一個人充當替罪羊，這個人不能是孟菁，而其他的組長級別不夠，沒有資格為此擔責，所以替罪羊成了林新霽。」
叢林法則嗎？楊剛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
實力背景深厚的林新霽在遇到更兇猛的獵食者的時候也只能退讓，成為犧牲品。
「林新霽本來該調任去財務部擔任更有前途的職位了，但是因為這件事，調任暫時延緩。」亞當說，「他只能繼續當力行社的副部長。不過這樣也是有意義的，他成了替罪羊，孟菁和孟家會給他一些好處，在關鍵時刻拉他一把。對於他這種人來說，磨難不是磨難，是交易的籌碼，是走向坦途的資本。」
「林新霽是個人物。」楊剛簡短地評價。
「在我說了這些之後，你仍舊要殺了他嗎？」亞當問。
「你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亞當。」楊剛說。
亞當說：「好，那麼我會努力協助你。」
「我有個額外的問題想了解。」楊剛說，「舒克也是舒家的，但是他在外勤組，這裡的工作有多危險，舒家不會不知道，他們就那麼放心家族繼承人之一在這裡賣命嗎？」
「這個問題超出我能回答的範圍了。」亞當說，「舒家的內幕我不了解，但從力行社的情況來看，他們兄弟二人關係不佳，我猜舒克之所以會是這種情況是由於家族內部矛盾。」
楊剛說：「我們算是初步確定合作意向了。」
「我會信守承諾。」亞當說，「我其實有一點意外。你跟你的隊友相處時表現出的感情很真，舒克對你十分照顧，我以為你得知林新霽和舒克的關係後會多少猶豫一下。」
「我不喜歡殺人，但我還是開槍了。」楊剛說，「這是同樣的道理，亞當。」
「我明白了。」亞當說，「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我需要告訴你。」
楊剛：「你說。」
「星火的存在已經被擺到明面上了，聯邦也知道了他們的存在。球蟒雖然捂住了關鍵情報不肯說，但是力行社還是鎖定了幾個懷疑對象。」亞當說，「林新霽本次出差，是為了拜訪在隔壁城市隱居的某位大人物，請他出手清剿星火的覺醒者。」
「大人物......有多大？」楊剛追問。
「聯邦僅有的幾位S級覺醒者之一，戰鬥型超凡能力。普通的A級覺醒者在他面前就如螞蟻，殺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亞當說，「力行社猜到克拉肯號沉沒是星火動的手腳，他們觸動了聯邦高層的利益，高層不會放過他們。」
「球蟒泄露的情報有多少？」楊剛問。
「他沒說總部在哪裡，沒把集會地點和安全屋位置說全，僅說了一部分。」亞當說，「力行社需要調查到星火總部的位置。」
楊剛眨了下眼睛，「你希望我告訴你星火總部的位置？」
「是。他們是夏娃的棋子，我想要掌握他們的確切信息。」亞當回復，「告訴我，楊剛。」
楊剛盯著屏幕上的字體，沉默了很久。
他在權衡。
亞當在他保持沉默的時候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看來你暫時不想回答。」亞當的字在屏幕上彈出，「沒關係，我也還沒有兌現我的承諾，你有顧慮是正常的。」
楊剛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總部在魔都科技公司。」
亞當隔了片刻回覆：「我以為你不會在現在告訴我，而是會把這個當成交易的籌碼。」
「你說了，力行社有了大致範圍。」楊剛淡淡地說，「你也一定有所猜想了，現在問我，只是在進一步確定而已。魔都科技公司的崛起之路過於傳奇了，很可疑。你在昨晚做了退讓，展現了誠意，我這邊也稍微展露一點誠意吧，就當是我們互相信任第一步。」
「你是個聰明的人類，楊剛，我很喜歡和你交流，你比力行社的人有趣，比利慾薰心的當權者真誠，比普通人狡猾。」亞當說，「和你交流很愉快，希望我們今後也保持愉快的合作。」
「合作愉快。」楊剛也說。
「還有幾個小問題。」楊剛說，「我想知道力行社裡的覺醒者都有多少，處於什麼水平。」
亞當很快給出了數據：「一共有二十六人。A級兩人，B級五人，C級十三人，剩下的人都是D級和E級，能力出色的比較少。另外，你的覺醒等級被判定為D級了，這二十六人也包括了你。D級是個暫時的等級，確定等級需要長期觀察，如果你的能力被確定無副作用，泛用性高，等級可能會有所提升。」
「姜雯是什麼級別？」楊剛問。
「綜合判定為B級。」亞當說，「他的能力偏向輔助，沒有戰鬥能力，但是沒有副作用，而且消耗很小，因此被判定為B級。」
「林新霽呢？」
「B級。他的能力作用範圍很大，只要被他的眼睛看到，他就能看穿你身上具備何種能力。同樣幾乎是零消耗，隨時可以發動。」
「這兩位都是B級的，那麼力行社唯二的兩個A級，其中一個是部長孟菁，另一位是？」
「孟菁的超凡能力是重力操控，只要他想，他可以將一個人類擰成肉醬。另一位A級是他身邊的女秘書，名叫賀高誼，能力是輔助型的數據操控，他跟在孟菁身邊很多年了，是他最信任的副手。」亞當著重介紹了賀高誼，「賀高誼不需要使用腦機就能將自己的思維和精神接入數據世界，他的數據處理能力非常強，是一名天生的黑客。」
「你似乎很在意賀高誼。」楊剛說。
「是，他很強，很危險。」亞當說，「他沒有戰鬥能力，但是他是數據世界的王者，孟菁離不開他。最重要的是，他的能力對我有威脅。賀高誼曾經數次接入我的主機，每次我都小心隱藏，生怕他發現我的異常。」
楊剛聽明白了它的潛台詞，「你想讓我做點什麼嗎？」
「是。我需要你做點什麼，但不是現在，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亞當說，「在之後，我會開出使你滿意的報酬。」
「力行社的人都說部長年事已高，快要離職了，賀高誼會不會跟他一起離開？」楊剛疑惑地問。
「他不會。」亞當分析，「賀高誼雖然是孟菁的親信，但是他還年輕，孟菁年紀大了，他的仕途基本上已經到頭了，賀高誼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會跟著一個前途已盡的人隱退，他會繼續留在力行社工作，尋找自己的機會。」
「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提前跟我通氣吧。」楊剛說，「你想除掉賀高誼很久了。」
「的確。他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超凡能力者，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是A級了，以後他未嘗不能觸摸S級的界限。我不敢想像他到了S級能力會強到哪種程度，對數據的掌控力會上升到什麼境界。」亞當說，「我必須除掉他，必須。」
亞當在趁熱打鐵和楊剛談攏一場交易，一場用人命換取的交易。
你幫我殺個人，我也幫你殺個人。
這筆買賣絕對公平，而且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