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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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興安的感嘆,於康也頓覺世事無常。

  今日覲見太皇太后,他本來沒打算暴露身份。

  但最終卻暴露了。

  他也沒打算當著朱祁鎮和太皇太后的面,為父親鳴冤。

  但這件事就這樣水到渠成的發生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於康卻高興不起來。

  父親出獄是遲早的事情。

  但關鍵不在出獄,他謀劃了這麼久,是要讓父親留京。

  如今這樣一來,完全偏離了他的計劃。

  他不知道暖閣內那對祖孫,最後會如何安置父親,是繼續巡撫地方,還是如願留京。

  兩者之間,在他看來,前者機率更大。

  這位年輕的陛下,如今肯定是如鯁在喉,怒氣難消。豈能將一個引發這一切的人,留在京城個自給自己添堵?

  即便太皇太后好好勸說,能讓他暫時消去火氣。

  但那也只是遠水救近渴而已。

  這件事甚至會變成一顆刺,永遠扎在他肉中,時時讓他難受。

  若是太皇太后更進一步,直接強壓也不是不可能。

  強壓之下必生逆反心理。

  現在或許還顯現不出來,但若是有朝一日,太皇太后歿了……

  今日的一切,最終還是會落到他們父子二人頭上。

  甚至牽連到徐良也不一定。

  畢竟,熊孩子的心性,大抵都是如此。加上還有人在邊上添柴加火。到時候,罪過可能更大。

  於康現在甚至有些後悔在暖閣里暴露身份。

  可不暴露又能怎樣,這是個死局。

  打破了謀劃的節奏和步伐,那就得趕緊想補救的方法。

  好在於康也從來都不是怨天尤人之人。很快就調整了情緒。

  事情已經發生,後悔也是無用。他開始在心中推測各種補救措施和帶來的後果。

  目的只有一個:絕不能再被外放出京,巡撫地方。

  父親這次若是不能留在京師。等到朝廷裁撤晉、豫和其他各地巡撫。

  那時才被召回,就晚了。

  因為,接下來短短几年時間,母親,祖父,祖母,相繼離世,給父親造成打擊是毀滅性的,他將在後半生,永遠活在自責中。

  尤其是對母親的虧欠。

  母親的喘疾,源自於心,源自于思念。

  現下,這是無解的。

  於康甚至覺得,父親在生命的最後的幾年。經受來自各方的壓力,和對親人的思念,以及一直埋在內心深處的自責。

  幾番疊加,才是他不願做最後的自救,甚至有自我毀滅傾向的根源所在。

  縱觀歷史,後世多少年來,所有人都在書寫于謙的偉大。

  在議論于謙的偉大誰能相媲美。

  但於康不一樣。

  他來到此方。內心深處最在意的卻是:「父親,他真的快樂嗎?」

  這或許是一種私心。

  但這正是於康暗裡鋪陳五年,想要達到的唯一目標。

  ……

  正在於康滿臉糾結之時,一直在暗暗觀察他的興安卻誤會了。

  他還以為於康在擔心父親。

  於是寬慰於康道:「放心,太皇太后在,也許就在今日,你們一家便能團聚。」

  於康報之以微笑,表示感謝。

  這時,徐姑姑在旁邊『教訓』完徐良,二人也來到近前。

  於康面帶侷促:「這次的事,拖累大人,是屬下之罪。」

  徐良搖了搖頭。

  「沒什麼拖累不拖累,今日能摸進瓦剌使團倉房,破獲大案,反倒是我沾了你的光。」

  說完,似乎是為了表示親近,還特意拍了拍於康的肩膀,

  於康心中不由再次讚嘆:

  「徐良,真丈夫也!」

  倒是徐姑姑,之前對於康笑臉相待,如今卻沒了好臉色。


  不過好在,她也沒有多說什麼,於康只能舔著臉對她笑。

  幾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直到朱祁鎮獨自出了暖閣,穿過廳堂,路過花廳。

  幾人連忙跪行大禮。

  朱祁鎮眼神先落在徐良身上:

  「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錦衣衛近些時日行事,簡直一塌糊塗。好在你還算勤勉,給錦衣衛保留了最後一絲顏面。徐姑姑也是皇祖母最信得過的人。徐良,從今以後,朕要多給你加些擔子,你可願意?」

  「為陛下效命,臣萬死不辭。」

  「好!要的就是你的這股勁兒,回去等著升官領賞吧。」

  「臣,謝陛下恩賞!」

  朱祁鎮點了點頭。

  又將目光挪到於康身上:

  「你倒是個有孝心的,父親系獄,你不到處奔走,托人求情。反而專心為朝廷追查『火器走私案』,看來你對朝廷,對朕的孝心,要強過對你父親。」

  話中譏諷之意,任誰也聽得出。

  說到此處,朱祁鎮嗤笑一聲,這才繼續說道:

  「皇祖母對于謙,畢竟還是念舊情的。也和朕說了,于謙不是無臣禮的那種人。還要朕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攻訐陷害。你說,有這個可能嗎?」

  朱祁鎮的話,一連『刺』了於康數次。

  於康強壓著內心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心中感嘆,這位皇帝陛下,畢竟還是年輕氣盛。

  或許,他此刻只會覺得,我和父親,挑戰了他身為大明天子的的威嚴。

  於康抬起頭,仿佛沒聽見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甚至報之以笑。

  「陛下聖明,乾綱獨斷。古語有云,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浩蕩。父親與我承皇家天恩。我父子二人願意為大明,為陛下,為百姓,肝腦塗地,雖九死而無悔。」

  「哼……,說的倒是好聽。」

  朱祁鎮臉色稍緩,又盯著於康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你們都起來吧,朕也要回了。」

  「恭送陛下。」

  興安饒有深意的看著於康,卻沒多說什麼。

  只是讓徐良和於康,稍微等等。

  之後便往太后所居暖閣去了。

  不久之後,興安去而復返,先是將之前徐良交給他的那枚玉牌,又還給了徐良。

  「太皇太后說了,這枚玉牌,你還繼續收著。另外,太皇太后已經提議陛下,升你為指揮僉事,理北鎮撫事。」

  徐良跪下後,雙手恭敬地舉過頭頂接著玉牌,之後又朝著暖閣方向拜倒。

  「謝陛下!謝太皇太后!」

  興安又看向於康,臉上透露出一絲古怪。

  然後從袖取出一封素白封皮的信件。

  「太皇太后讓你替她老人家辦一件事,這是太皇太后手書,至於什麼事,你回去後,一個人的時候自己看。」

  說到此處,將手書遞向於康。

  最後又似無意般,漏出一句。

  「伺候太皇太后這些年,咱還是第一次見她老人家給人手書。而且還給的是一個區區七品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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