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何人可坐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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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時,已經日落西山,嬴政看著空蕩蕩的宮殿,嘆了口氣。

  殿外,李斯恭敬的喊了聲大王。

  「庖廚已經做好了膳食,大王今日是繼續在殿內用膳?」

  「不用了,待會兒將膳食送進寡人的宮中吧!」

  「是,大王,臣這就去!」

  李斯應道,說完就往回走。

  「李卿,你過來!」

  聽到秦王叫自己,李斯也沒多想,抬腿便進了殿內。

  施了一禮,李卿恭敬說道∶「大王叫斯前來,是所謂何事?」

  嬴政也不說話,右手一伸,示意李斯坐下。

  「李卿,坐!」

  雖然不明所以,但李斯還是等到嬴政落座以後才理了理官服,淡然坐下。

  兩人落座,嬴政拿出樽爵放在李斯面前,給李斯倒了杯尚有餘溫的酒。

  這一舉動,更是給李斯看的雲裡霧裡的。

  「大王?」

  李斯嘗試性的喊了一聲。

  「李卿,嘗嘗這酒如何。」

  嬴政打斷了李斯,語氣不急不緩,但聽起來尚且青澀的聲音,卻包含著不容置疑反駁的威嚴!

  看著坐立難安的李斯,嬴政笑了笑,並未回答李斯的話,自顧自的抿了口酒,看著杯里著自己模樣的倒影嘆道∶

  「李卿,你可還記得,父王他當年剛把你帶入宮內,讓你做寡人的老師的時候?」

  「當然記得!」

  「那時我只是來問先王一些問題,先王與我促膝長談至深夜,對我在現在看來當時是很幼稚的想法連連叫好,就留我在宮內,日夜暢談,後來大王及歲,先王就命斯做大王的老師!」

  「起初斯只覺得自己才淺學疏,不配為當時還是殿下的大王做老師,但先王佯怒,說是如果不做大王的老師就要砍了我,把我嚇得不輕呢!」

  聽到這兒,嬴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後來我帶你一起翻牆出去偷吃的,結果爬錯了宮門,掉進了宮裡那群姐姐們的屋內,父王得知以後,非要提著寶劍說要砍死我倆呢!」

  「哈哈哈哈……」李斯笑的捂著肚子,眯著眼睛笑彎了眉!

  「是,是有這麼回事!斯當年為了逃那一打,可是在樹上睡了足足半個月呢!」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促膝長談,聊著以前的趣事,不知不覺便到了深夜!

  李斯笑著拜別嬴政,抬腿邁過正殿的門檻。

  出了宮,李斯抬頭看著頭頂的蒼穹,此時夜已經深了,如墨的夜色中萬里無雲,眾星擁簇,一輪如亮銀色彎刀般的太陰,正懸掛在九天之上,悠悠的向著這片人間潑灑著不知跨越多少亘古的月光。

  星月交輝,宮外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李斯站在宮門外看著這幅絕美的月色,怔怔有些出神,一陣清風吹過,李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雙手捂在嘴前哈了口熱氣,搓了搓有些發冷的耳朵。

  李斯正望著這輪銀月出神,忽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就見到自己的肩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厚披風。

  李斯轉頭,有些錯愕的看著嬴政,而嬴政也不說話,就這麼走在李斯前面,一屁股坐在宮殿前的石階上!

  「大……」

  李斯還沒喊出來,就被嬴政抬手叫住,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嬴政坐在石階上,左手拍了拍自己旁邊的石階,示意讓李斯坐下。

  李斯沒坐。

  嬴政也不理他,雙手頂著自己的大腿,托著下巴看著高懸於人間之上的幽幽太陰,頭也不回的說道∶

  「李卿,你可還記得,父王給我們講過關於三皇五帝的故事嗎?」

  李斯微微一笑,靠著嬴政一屁股坐下,笑道∶「怎麼會不記得呢?」

  「當年先王坐在那棵桃花樹下,帶著一壇忘春愁,與大王和斯說著那些先祖們的故事,如此君臣一心,父慈子孝的樣子,斯怎敢相忘呢?」

  「李卿,那你說,我是否能做和那三皇五帝一樣的君王呢?」

  青澀的聲音,天真無邪的話語,卻從僅僅十幾歲便威震了整個秦國的嬴政之口,味道就完全變了樣!


  一個回答失誤,可能就會造成李斯的人頭落地,但與自己的人頭落地相比,更讓李斯看重的,是嬴政的自信心!

  沉默了許久,李斯扭頭看向嬴政,誠懇真摯的開口道∶「大王,斯相信大王,未來一定能功蓋三皇,德超五帝!」

  「功蓋三皇,德超五帝……」聽著這等狂傲至極的話,嬴政喃喃自語道。

  「好,就如李卿說的,功蓋三皇,德超五帝!」

  李斯看著嬴政開心的樣子,不忍心打擾他,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鼓起勇氣朝著嬴政說道∶「大王,斯……」

  還沒等他說完,嬴政便笑著開口道∶「李卿,你可還記得,幼時曾在宮中,父王告訴了你我兩人什麼嗎?」

  李斯被這一問問的有些不明所以,雖然不明白嬴政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恭敬的回道∶「回大王,斯還記得,那日在宮中,先王曾告誡大王和斯,如是呂相要高官厚祿,金銀錢財的話,只管給他便是,但如若呂相要是意圖掌兵的話,那就將他軟禁在呂府,終生不得將其放出,除此之外,莫要觸了呂……」

  說到這裡,李斯忽然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嬴政。

  嬴政扭過頭看著李斯,重重的點了點頭!

  「李卿,我想您也應該知道,這高堂之上,是容不得有半點仁慈的!」

  「而且你也要知道,寡人如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可是坐不穩這朝堂的!」

  嬴政緊了緊李斯身上的披風,目光真摯的看著李斯說道。

  「…………」

  李斯低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嬴政也不說話,就這麼坐在石階上安靜的陪著他。

  許久,李斯抬頭,已經紅了眼眶∶「大王,斯不想沾染任何人的血,斯只想安安穩穩的祝您坐穩朝堂!」

  嬴政低頭咬了咬牙,良久,抬頭看了一眼極力忍耐的李斯,重重的拍了拍李斯的肩膀,咽了口唾沫,聲音略微有些沙啞的說道∶「明日趙府抄家,不論旁親嫡系老幼婦孺,還是門生故吏,一個不留!」

  這話如晴天霹靂,轟在李斯頭上,李斯立馬起身,卻好像又突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樣,一個踉蹌,差點跪下!

  嬴政連忙起身扶著李斯,李斯顫抖著肩膀,連氣息都紊亂了許多,咬著牙,像是在糾結著些什麼!

  太陰的光輝之下,嬴政如一具沒有感情的木偶,一言不發的站在石階之上看著李斯,靜靜的摟著他的肩膀。

  李斯低著頭,肩膀不停聳動,淚水不爭氣的打在官袍之上!

  「唉!」

  一聲嘆息,打破了夜的寂靜,也碾碎了李斯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李斯終於憋不住,咬著牙抽泣了起來!

  嬴政別過頭去,有些於心不忍!

  「為何,為何不讓王翦將軍去呢?他……他可是……」李斯一字一句的頓道,但卻因為心中那份不忍,一直未能說出口,只能咬著牙抽泣!

  良久,嬴政把李斯緊緊的摟進懷裡,抬頭看著逐漸稀疏的繁星,苦澀的笑了笑,無奈的說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總有人要死的,而坐在這個位置上,總有些事要做的!」

  「李卿,不是寡人在逼你,而是這個天下在逼著你和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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