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未緣會見 千萬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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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喬和白家銘趕到時,沈崢嶸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他看上去很安詳,呼吸平穩,嘴角帶著笑,連眉間的懸針紋都展開了。

  吵鬧的人群終於安靜了,不管他們抱著何種目的前來,此刻都不再說話。

  沈崢嶸平躺在地毯上,身邊圍著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爭分奪秒地施救,沈喬只覺得頭重腳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試探著向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爸……爸……」

  「小沈總!」小谷癟了半天嘴,看見沈喬就像盼來了主心骨,她到底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了聲。小姑娘才二十多歲,哪裡見過這等陣仗?打著打著工,老闆居然倒下了!

  白家銘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唯恐沈喬經受不住如此大的打擊,伸手攔住了她:「你別著急,肯定沒事的……」

  「爸……」沈喬頓住了腳步,又低低喊了一下,聲音極低,仿佛全靠一口虛氣托著。她認為父親不可能倒下,他從來都是強大強勢的,就像一座挺拔的山,永遠屹立。對了,他一定是在生氣,所以才故意嚇她,想起那天自己的口不擇言,沈喬怯怯地開了口,「爸,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沒有人回應,空氣中只有各種儀器滴滴答答的聲音,細密而急促,就像一枚枚鋼針,戳著每個人的神經。

  不知道過了多久,跪在地毯上的醫生終於停止了動作,他頹然地摘下耳朵上的聽診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一臉疲憊:「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沈喬瞪大了雙眼,仿佛聽不懂醫生在說什麼,她躲閃著避開對方的眼神,轉頭往外走,由於太過急促的緣故,身子歪歪斜斜的,帶倒了門旁的綠植。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繁茂的發財樹轟然倒地,枝葉折損了許多,花盆裡的泥土撒得到處都是。

  「小沈總……」小谷抬腳要追上去。

  「讓她靜靜。」接二連三的打擊,任誰也無法承受,白家銘攔住小谷,「你們公司還有誰能管事?」

  「沈總,小沈總……薛總不在,梅總也……」小谷完全亂了章法,說話顛三倒四的,最後不知道從哪兒臨時揪出幾個人來,推到白家銘面前,「他們行嗎?」

  眼下這種情況,公司不能群龍無首,白家銘沉著冷靜,分別給幾個人安排了工作,嚴肅果決的樣子,就像變了個人。

  將最緊急的事情處理好後,他又給梅呈堂打了個電話,沈喬現在情緒不穩定,必須有親人在身邊陪著。

  「我……我有事……」梅呈堂不是推脫,她剛接到琳達的通知,說是之前那個靠譜的富二代終於確定了約會時間,就在今天下午,對方之前看過她的資料,印象非常好,如果不出意外,應該立馬就能確定關係。

  「你有什麼事,能比人命還重要?」白家銘口氣很嚴厲,跟以往那個成天嚷嚷著要她二次消費的潑皮無賴截然不同,「梅呈堂,沈喬可是你親姐,你自己看著辦!」

  「人命是重要,可我的終身幸福也很重要啊!公司那麼多人……況且你也在……」莫名被訓了一頓,梅呈堂覺得很委屈,嘟囔了幾句,「耽誤我嫁人,又有誰能負責?」

  白家銘無語,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釣金龜婿,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沉沉道:「我負責,行了吧?」

  呃……

  梅呈堂差點兒讓口水嗆死,立刻閉上嘴,掙扎了半天,雖然不情願,但最終還是決定捨棄「錢程」。

  她生無可戀地嘆一口氣,算了算了,自己就沒嫁入豪門的命。

  沈喬大腦一片空白,乘坐電梯來到頂樓天台,這裡是沈崢嶸特意為她打造的獨享空間。小時候,是卡通人物遍布的童話世界。長大後,就變成了綠意蔥蘢的莫奈花園。

  此時,有風拂過耳畔,在搖曳不定的奼紫嫣紅間,沈喬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穿著蓬蓬裙的她,如同小公主一樣,騎在沈崢嶸的脖子上。離開了辦公室的沈總,秒變貨真價實的女兒奴,他嘴角上揚,笑得無比暢快,肩頭上扛著得仿佛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寶。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父女之間變得如此難以溝通?

  是第一次拍電影遭遇滑鐵盧,是被迫接手沈氏集團,還是想要和黑火雙宿雙棲,擺脫當下的一切?

  回想起最後那通電話,沈喬心痛難當。

  雖然天是熱的,風是暖的,但她卻覺得整個人仿佛深不見底的墜入冰窖,被冷刀子一下下凌遲,轉眼就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叮」的一聲,提示有新郵件,沈喬木然地低頭看了看手機,發件人居然是黑火。


  「阿喬,我走了。」開頭寥寥幾字,毫無預警地給了她一記重擊。

  「曾經以為,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但現在看來,這束光並不能照亮我餘生的路。說懦弱也好,說自私也罷,我終究高估了自己。此生無顏面對你,只能就此別過。剩下的錢已存進銀行卡,快遞到沈氏集團,密碼是你生日。感謝你曾經與我並肩,可惜我們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未緣會見,千萬珍重!」

  「砰」的一聲輕響,沈喬只覺得身體裡最後那根弦一下子繃斷了,這些天她一直忐忑著、焦灼著,黑火這封信擊碎了所有僥倖,自由不羈的人生之路,原來荊棘叢生坎坷不平才是真相。

  呵,未緣會見,好一個未緣會見!

  天邊湧起黑雲,轟隆隆的悶雷,猶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趕,從遠處翻滾而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狂風四起,花草被吹得直不起腰。

  許多雜物被卷到空中,沈喬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她迎著風,艱難地走到低矮的圍欄旁,閉上雙眼,任由一波波凜冽抽在臉上。

  梅呈堂就是這個時候衝上來的,見沈喬站在邊緣處搖搖欲墜,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三姐,你別想不開啊!」梅呈堂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圍欄旁,正打算拉住沈喬,沒想到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強風一推,腳下一個剎不住,居然直接衝到了外面。

  沈喬一睜開眼,剛好捕捉到這一幕,幾乎全憑本能反應,她一把拉住了那隻胡亂揮舞的手。

  梅呈堂懸在半空中,發出尖銳的叫聲,她甚至都沒搞清楚,自己是來救人的,怎麼變成了被救的那方。

  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況,暫時將一切負面情緒擊退,沈喬使出吃奶的勁兒,兩隻手拼命拉著梅呈堂,咬牙切齒道:「你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我不想死……」風在耳邊狂嘯,發出嗚嗚的怪聲,仿佛惡魔猙獰的笑。緊接著有豆大的雨點落在,砸在身上生疼,頗有毀天滅地的架勢,梅呈堂嚇得眼淚紛飛,拼命攥著沈喬的手,「你救救我……別放手啊!」

  沈喬已經沒有餘力說話了,她死死咬住嘴唇,雖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關節正在脫力,腦袋裡卻只有一個念頭,就算手被拽斷了,也絕不能讓梅呈堂掉下去。

  白家銘趕上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驚險的一幕,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個猛力衝過去,幾下子就將人拉了上來。

  梅呈堂蓬頭垢面,衣服被刮破了兩塊,手臂臉頰也擦傷了,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像個狼狽的女鬼,乍一看到白家銘,直接撲到他懷裡嚎啕大哭:「該死的,你怎麼才來啊,我差點兒就沒命了!」

  白家銘本想戲謔幾句,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他輕拍著渾身發顫的梅呈堂,儘量替她遮住雨水的侵襲,小聲哄著:「都怪我……沒事了沒事了……」

  看到眼前的一幕,落單的沈喬只覺得一陣強烈的酸楚湧上心頭,曾幾何時,她也如此這般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可如今……

  梅呈金的冷漠、梅呈斌的埋怨、梅呈玉的疏離、沈崢嶸的去世、黑火的逃離……種種紛雜交織成一張大網,兜頭而下,將她牢牢罩住,愈來愈密集的雨柱如同一條條凜厲的鞭子,不遺餘力地狠狠抽在她身上。

  沈喬只覺得一陣陣眩暈,她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眼前一黑,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讓你過來照顧她,你閒的沒事跳什麼樓呢?」見梅呈堂稍稍緩了過來,白家銘又露出毒舌本性。不過,這回他並不是單純的調侃對方,而是為了化解緊繃的氣氛。

  「誰跳樓了?」梅呈堂很是不滿,將鼻涕眼淚全都抹在白家銘的襯衣上,嘟著嘴道,「我這不是著急嗎?沒想到……你抱這麼緊幹嘛?占我便宜!」

  聽聞此言,白家銘立馬鬆開手,嗤笑了一聲:「要不是我抱得緊,你現在已經在一樓了,沒良心的傢伙,這回可是欠我一條命,記帳!」

  聽到這兩個字,梅呈堂不禁打了個冷戰,警惕地向後退了兩步,正想偷溜,一轉頭突然發現倒在花叢中的沈喬,驚呼道:「三姐……快來幫忙,我三姐暈過去了。」

  ……

  沈喬覺得身上有點兒涼,她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地上,所見之處皆是一片白茫茫,圓盤大的月亮懸在半空中,將暗夜照得如同白天一樣亮堂。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環顧四周,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到處靜悄悄的,安靜得有些滲人。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群人,他們笑著跳著鬧著,仿佛在慶祝什麼節日。沈喬正想上前看個究竟,突然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沖了過來,一邊兇狠地叫囂,一邊揚起手裡的鞭子,眼看那道凜厲就要落下來,一道身影斜刺而出,將她攔了個結結實實。


  還沒等沈喬反應過來,二人就扭在了一起。打鬥十分激烈,奇怪的是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就像在觀看一場默劇。

  不知道打了多久,光頭終於不敵,落荒而逃。那人轉過身來,他年紀不算很大,三十歲出頭的樣子,臉上雖然掛了彩,嘴角卻帶著溫和的笑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話音才落,周遭的景色驟然發生變化,一棟棟騎樓拔地而起,一道天橋憑空「長」出,將馬路兩端連接,綠化帶鑽出蓬勃熱烈的三角梅,點點紫紅不一會就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沈喬心中大驚,這句話,這場景……

  不知不覺,淚水濕潤了眼眶,她怔怔地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痛苦地搖了搖頭,千言萬語哽在心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啊……」那人皺了皺眉,往周圍看了看,當目光掠過那座天橋時定了下來,面露喜色:「要不……就叫沈喬吧,你以後就是我沈崢嶸的女兒。」

  沈喬心中大慟,二十多年間發生的一幕幕從眼前閃過,她張開雙臂撲了上去,嘴裡終於爆發出一個撕心裂肺的字:「爸!」

  不過,此生最後的擁抱註定成為無法實現的遺憾,在觸到沈崢嶸的那一瞬間,沈喬猛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杜海娟的臉探了過來,她緊緊抓住沈喬剛剛抬起的手,老淚縱橫。

  沈喬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四周依舊是白茫茫一片,為什麼眼前多了這麼多人?

  「醒了就好。」滿臉憔悴的梅志明長吁一口氣,「呈滿啊,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真的要嚇死爸媽了。」

  「爸……媽……」沈喬打量著四周,好半天才意識到這是病房,她然後想起了什麼,掙扎著要起身,「我爸,我爸怎麼樣了……」

  「老沈已經……」梅志明一臉痛色,別過頭喉頭滾了滾,「呈滿,節哀吧。」

  沈喬停止了掙扎,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頭。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她喃喃嘟囔了一聲,如同一隻受傷的獸,試圖再次躍起。杜海娟沒防備,險些被撞倒,幸好梅志明眼疾手快將人扶住。

  梅呈堂看不下去了,衝過去一把按住沈喬:「三姐,這幾天爸媽吃不下睡不著,就擔心你有個好歹。為了救你,我差點兒連小命都搭上,你別折騰了行不行?」

  「對不起……」沈喬捂著臉,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對不起……」

  見她情緒太過激動,梅呈玉上前一步,沉聲道:「沈總已經離開了,相信他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你變成這樣。三妹,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堅強一點兒。」

  哭喊聲戛然而止,沈喬驚愕地看向梅呈玉,後者握緊她的手,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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