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入基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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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車窗外的山水村野,長途汽車的引擎聲在寂靜的鄉間道路上顯得格外清晰。李曼麗靠在座位上,手裡捧著筆記本,時不時記下窗外的景色。她知道,這趟旅程才剛剛開始,而她的任務卻早已擺在面前。

  (一)陌生的縣城站點

  汽車緩緩駛入縣城的車站。車站不大,幾間灰瓦平房圍成的小院落,院子裡堆放著貨物,有麻袋裝的穀子,還有一筐筐剛摘下的冬棗。售票員站在站台邊,用洪亮的嗓音喊道:「省出版社的同志,到了!」

  李曼麗從座位上起身,提起行李走下車。一陣冷風裹挾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里還夾雜著烤紅薯的甜香味。她抬頭看了看天,灰濛濛的雲層低垂,似乎隨時會落下一場冬雨。

  車站位於小鎮的西邊,遠離繁華的市區。李曼麗在下車的瞬間就感覺到了這裡與市區的不同。雖然距離市區不遠,但這裡的氣息截然不同,顯得安靜、悠遠,仿佛時間在這裡流得特別慢,李曼麗呼吸著這片土地上特有的泥土味和松木的香氣。

  車站的規模不大,周圍是大片未被開發的田野,遠處可以看到幾座零散的小屋和整齊的農田。車站本身也有些年頭了,站台的牆面上有些斑駁的塗料,仿佛已經經歷了無數風雨的洗禮。那塊被時間侵蝕的舊木板GG牌還寫著當年的宣傳語——「新農村建設,幸福鄉村」。但看上去,它們似乎都已經不再那麼鮮明有力,反而增添了幾分懷舊的氣息。

  迎接她的是縣文化局的張主任,一個中年男人,戴著棉帽,穿著一件藍色的舊中山裝,袖口已經有些磨損。他笑呵呵地伸出手:「李同志吧?路上辛苦了。」

  李曼麗微微一笑:「張主任好,麻煩您專程來接我。」

  張主任擺擺手:「說啥麻煩不麻煩的,來縣裡工作可不容易。咱們這地方條件艱苦些,城裡來的同志不多,咱們得好好招待你。」

  (二)簡單的住處

  張主任帶著李曼麗步行十幾分鐘,穿過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路,來到縣文化局後面的職工宿舍。這是一棟兩層的磚瓦樓,外牆的紅磚已經被雨水沖刷得發暗,樓道里有種潮濕的氣味。

  「咱們這裡條件簡單,你別介意。」張主任一邊打開房門,一邊解釋道,「這是個臨時宿舍,等將來建新樓了,再給你換個好的。」

  房間不大,一張單人床、一張木桌和一把椅子是全部的家具。桌子上擺著一盞煤油燈,牆角放著一個簡易的小火爐。窗戶的玻璃有些模糊,透過它可以看到院子裡的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

  「有啥需要的就告訴我。」張主任拍了拍手,「下午你先休息,晚上我帶你去吃飯,咱們熟悉熟悉。」

  李曼麗點點頭,等張主任離開後,她脫下外套,環顧這間房子,嘴角泛起一絲淺笑。儘管條件簡陋,但她並不覺得委屈,反而感到一種新鮮感。

  (三)走訪第一站:老街

  第二天一早,李曼麗跟著文化局的吳師傅去了老街——縣裡最早形成的居民區,也是她此次調研的第一站。

  「這條街在咱縣歷史上可是大有名氣。」吳師傅推著自行車,邊走邊講,「以前都是商販和小手工業者住的,後來搞集體化,街上的鋪子都沒了,只剩下一些老住戶。」

  冬日的陽光灑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儘管寒風陣陣,但這條街卻依然透著一股子活力。李曼麗跟著吳師傅沿著巷道緩步前行,耳邊是自行車鈴聲和街坊鄰里的寒暄聲。這裡沒有省城的喧囂,卻有一種安逸的煙火氣。

  巷口有一間破舊的小店,門框斑駁,門頭的木牌上「福記雜貨」三個字已經掉了一半。店主是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太,圍著一條花布圍裙,正坐在門口磕瓜子。見李曼麗過來,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殼:「城裡來的?要買點啥?」

  「我們是文化局的,來了解老街的一些故事。」李曼麗解釋道,語氣裡帶著幾分試探。

  老太太聞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哎呀,那你可來對地方了!我們這條街啊,藏著的故事多了去了。」

  順著老太太的指點,李曼麗和吳師傅來到巷子的盡頭,一口被木板遮蓋的老井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口井雖然廢棄多年,但井口的青石仍然光滑,上面布滿歲月留下的劃痕。

  「這是咱們街上最早的水井,聽我奶奶說,早年這井救過不少人呢。」吳師傅推著自行車站在旁邊,聲音低了幾分,顯得有些鄭重。

  李曼麗放下筆記本,認真地問:「救人?能詳細說說嗎?」

  「那是解放前的事兒了。」旁邊的一個老者緩步走來,拄著竹拐杖,聲音嘶啞卻清晰,「日本人那會兒進村掃蕩,街上的人都跑不掉。有人靈機一動,把井口蓋上,大家躲在井裡。日本人搜不到人,就沒多停留。後來聽說,井下擠了十幾口子人,硬是沒一個出事的。」


  說到這裡,老人眼裡閃過一絲悲涼:「可惜啊,後來這井因為年久失修,沒法用了,才被填了。」

  李曼麗低頭看著井口,手指輕輕摩挲著井邊的青石。眼前似乎浮現出那些驚恐的人群躲在井裡的畫面,耳邊仿佛響起了那段歲月中絕望又堅韌的呼吸聲。她忍不住問:「那時候的人,現在還有住在這條街上的嗎?」

  老人搖了搖頭:「大多搬走了。只有我和幾個老夥計還住著,但那口井啊,我們從來沒忘。」

  離開老井後,李曼麗來到了巷子的另一頭,一座破舊的戲台映入眼帘。戲台的頂部已經塌陷了一角,雕花木樑上的漆皮剝落,顯出暗紅色的木紋,但仍隱約可見當年的精緻和輝煌。

  「這戲台是當年縣裡有名的文藝點。」吳師傅指著戲台,語氣中透著幾分驕傲,「五十年代那會兒,縣裡的戲班子可風光了,演一場戲,這條街都能圍滿人。」

  「還記得當時最受歡迎的劇目是什麼嗎?」李曼麗好奇地問。

  「那當然是《白毛女》和《紅燈記》!」一位坐在戲台下曬太陽的老人接過話茬,抬手比劃著名,「尤其是《白毛女》,唱得那叫一個感人!我們這兒的唱家叫劉春蓮,唱戲那真是頂呱呱,聽說後來還被調到省里去了。」

  李曼麗抿著嘴笑,認真記錄著這些信息,接著又問:「後來呢?這戲台為什麼廢棄了?」

  老人嘆了口氣,眼神里透著些許落寞:「文藝隊解散了,戲台沒人用,就慢慢荒了。唉,現在年輕人都不聽戲了,都跑去看電影了。」

  走到巷子的盡頭時,一陣淡淡的酒香撲鼻而來。順著香氣,李曼麗看見一間低矮的小屋,屋檐下掛著紅色的布幡,上面用毛筆寫著「手工米酒」四個字。

  屋內,一個中年漢子正低頭往木桶里舀酒,他的袖子高高挽起,臉被蒸汽熏得紅撲撲的。見到有人來,他抬起頭,笑著招呼道:「來嘗嘗咱自家釀的米酒吧!」

  吳師傅笑著擺擺手:「不用嘗,咱李同志可是來寫文章的。」

  「寫文章?」漢子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那正好!咱這米酒的手藝可是祖上傳下來的,寫進文章里也算咱老街的光榮!」

  他舀了一小碗酒遞過來:「來,姑娘嘗嘗,這可是頭道酒。」

  李曼麗雙手接過,聞著酒香,輕輕抿了一口。甜中帶酸,綿軟的酒味在舌尖彌散,竟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家裡過年時母親釀的米酒。

  「味道很好。」她由衷地稱讚道,又問,「做米酒的手藝是什麼時候傳下來的?」

  漢子撓了撓頭:「也說不上來,只記得爺爺常講,他小時候這條街上家家都會釀酒,可後來人搬得差不多了,就剩我們家還守著這門手藝。」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灑在老街的青石板上,巷子裡的腳步聲漸漸稀疏。李曼麗和吳師傅走在回文化局的路上,腳步慢了幾分。

  「老街真是個有故事的地方。」李曼麗輕聲說道,心中仍留有白日裡的那份感動。

  吳師傅點頭:「是啊,咱們縣雖然小,但像老街這樣能留下記憶的地方可不少。接下來,你還得多走走看看。」

  李曼麗轉頭看向漸漸隱沒在暮色中的老街,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裡的故事記錄下來,讓更多人知道它的存在。

  (四)夜晚的縣城食堂

  晚上,張主任帶著李曼麗來到縣城裡的一家國營食堂吃飯。這家食堂位於縣城中心,是縣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食堂里擺滿了長條木桌,每張桌子都擦得鋥亮,牆上掛著幾條「為人民服務」的標語。

  張主任給李曼麗點了一碗素餡餃子和一盤炒白菜:「咱這兒的飯菜簡單,但味道不錯,特別是餃子,手工擀的皮兒。」

  餃子端上來時,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李曼麗夾起一個餃子咬了一口,果然勁道十足,裡面的白菜餡清甜可口。張主任看她吃得香,笑著問:「習慣吧?」

  「很好吃。」李曼麗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這只是開始,接下來你要跑的地方多著呢,山區、農田,還有那些偏遠的村子,都需要你去採訪。」張主任放下筷子,語氣中透著一絲期待,「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寫出讓人感動的東西。」

  (五)寫在筆記本上的感悟

  李曼麗坐在宿舍的小木桌前,煤油燈的光芒微弱,屋外已經是黑沉沉的一片。夜深了,但她依然沒有停下寫作的手。筆尖在紙上划過,思緒隨著每一行文字飛揚。筆記本上,漸漸寫滿了她在這座陌生縣城度過的第一天的感悟。


  「今天的走訪讓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這座小城的歷史與脈絡。這裡的每一塊石板路、每一座老屋、每一口水井,都藏著無法言說的往事。老街的老人們講述著他們曾經的經歷,聲音里透著歲月的滄桑和堅韌。我突然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調研,而是一次深刻的歷史對話,是與這個地方的過去進行的一次對話。」

  李曼麗放下筆,抬起頭望向窗外,心中涌動的情感讓她不禁陷入了沉思。老街的故事仍在她腦海里迴蕩,尤其是那口古老的井。她無法忘記那位老人提到的「救人」一詞,眼前的場景仿佛浮現出來:戰火中的百姓如何躲進這口井裡,躲避著敵人的搜索和屠殺。那是怎樣一種生死存亡的緊迫,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歷史。她輕輕嘆了口氣,低頭繼續寫道:

  「今天我了解到的老井,不僅僅是一口普通的水井,更像是這條街的見證者。它見證了戰爭的殘酷,也見證了人們在極端困境下的頑強生存。這些曾經的歷史如同這口井一樣,被掩埋在歲月中,不為人知。然而,正是這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構成了這座小鎮的靈魂。」

  她合上筆記本,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夜空一片深沉,幾顆星星勉強從厚重的雲層中露出一絲光芒,風也漸漸加大了。李曼麗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這片土地的寂靜與厚重。她意識到,自己不僅僅是為了記錄資料而來到這裡,她也在與這些歷史人物、與這片土地對話,與它們共同承載著過去與現在的記憶。

  她低下頭,手指輕輕地撫摸著筆記本的封面,腦海里再次浮現出老街上那些樸實的面孔,那些為生計奔波、為家園守望的老人們。她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遠不止是文字的記錄。她是在給這些平凡而偉大的故事一個延續的機會,是在為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賦予了永恆的意義。

  「老街的老人們說,這條街上曾經有無數個故事,而這些故事,很多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遺忘。我不想讓它們消失。我想用我的文字,把這些歷史重新帶回人們的視野,讓更多的人知道,這片土地的獨特與厚重。」

  李曼麗將筆記本合上,心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決與清晰。她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不僅僅是為了完成調研任務,更是為了讓這些故事繼續傳承下去。老街的每一處細節,老井的每一份回憶,都是這片土地的根與魂。她要做的,就是讓這些記憶不被遺忘,不被湮沒。

  她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下了一句話:

  「歷史是活的,它不在書本中,而在這些曾經生活過的人們的心中。我一定會把他們的故事講述給更多的人。」

  她緩緩放下筆,合上筆記本,深深地呼吸一口氣,仿佛把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與使命感緊緊地拽在心底。窗外的風愈加猛烈,李曼麗知道,自己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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