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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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家小女,名喚瑾瑜。

  柳葉彎眉,杏眼桃腮,肌膚勝雪,一顰一笑皆是動人。

  自打她年過豆蔻,便多了許多有心人上門。

  有意無意提及婚配之事。

  待到待字閨中的年紀,老蘇家的門檻更是快被媒婆踏破了。

  究其原因,只是因為,她那身姿樣貌,像極了懷仁首富家的千金,李清歡。

  李清歡素有艷名,家中又是前朝遺老,才貌雙全,引得無數英雄為之折腰,連那刺史之子翁非凡亦對其傾心不已。

  民間之人,誰敢覬覦。

  所以不少有識之士,退而求其次,轉而追求蘇家小姐。

  更有那天生鐵打臉皮之人,上門初見便直接高呼蘇公為岳父。

  蘇家也非是什麼高門大戶,蘇公也非是什麼眼高於頂的勢利之人。

  他也願意早早定下女兒婚事,就算了結家中一門大事。

  遂命瑾瑜從眾多求親者中挑選一位作為夫婿。

  「爹,他們都好…都好奇怪。」蘇瑾瑜躲在蘇公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看著院子裡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

  他們有的搔首弄姿,有的故作深沉,有的甚至挺著個大肚子,抖著滿臉的肥肉,自以為風流倜儻。

  蘇瑾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媒婆們輪番上陣,唾沫星子橫飛,將各家求親公子的家世背景、人品才學夸的天花亂墜。

  蘇瑾瑜卻聽得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只啄米的小雞。

  「這位是城東吳員外的公子,家中良田千頃,鋪面百間……」

  「這位是城西趙老爺的獨子,飽讀詩書,才高八斗……」

  「這位是城南錢員外的……」

  還沒等媒婆們說完,蘇瑾瑜卻像只泥鰍一樣,從蘇公身後溜了出去,一溜煙就跑了,將眾人晾在那裡。

  蘇公無奈地搖搖頭,歉意地笑道:「小女兒生性頑皮,遂命瑾瑜從眾多求親者中挑選一位作為夫婿。」

  「老漢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能找戶性情溫和的良善人家,以免她不懂事得罪夫家,徒增笑話。」

  媒婆們都是一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無稽口舌,連那狠厲屠夫家的莽人都能誇成翩翩公子。

  蘇公聽過一笑置之。

  卻說蘇瑾瑜一路小跑到一家打鐵鋪子前,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門口的漢子看到她,笑著打趣道:「小丫頭,又來找你的小相公?」

  蘇瑾瑜也不覺得羞澀,大大方方「嗯」了一聲,脆生生地問道:「劉家哥哥,陳英哥哥呢?」

  那漢子笑著爽朗答道:「在院子裡挑水呢,你自己進去找他吧。」

  蘇瑾瑜「哎」了一聲,便口中喊著「陳英哥哥」,歡歡喜喜地奔了進去。

  院內,一少年,赤裸上身,肌膚黝黑如鐵,肩扛兩桶清水,步履穩健,正欲出門,卻與迎面而來的蘇瑾瑜撞了個滿懷。

  他早已聞其聲,知其人,臉上笑意盎然,那黝黑的肌膚襯得笑容愈發燦爛,牙齒潔白如玉。

  汗水順著他結實的肌肉緩緩滑落,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他看向她時,眼中的光芒,熾熱而明亮。

  蘇瑾瑜看見笑著的黝黑少年,自己臉上也綻放出更加燦爛的笑容,口中喃喃:「陳英哥哥……」邊說邊伸手去幫他提水。

  「我來我來!」

  陳英連忙放下水桶,笑著說道:「這麼點小事,哪用得著你動手?」

  「我就要幫!」蘇瑾瑜杏眼圓睜,一臉認真。

  陳英無奈,只好笑道:「那……你幫我擦擦汗吧。」

  蘇瑾瑜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角落處還繡著歪歪扭扭的的「英」字,看得出來是用心繡的,卻針腳稚嫩。

  踮起腳尖,細心地為他擦拭額頭的汗水。

  「陳英哥哥,你今天真好看!」蘇瑾瑜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清澈明亮。

  陳英臉一紅,憨厚地撓了撓頭。

  「我有啥好看的,都是汗。你…你才好看。」

  少女擦完汗,就要去幫他打水。


  少年側身讓開,笑道:「太沉了,你提不動。」

  小丫頭歡快得像一隻喜鵲,連說:「提得動提得動,以後要天天幫陳英哥哥提水桶。」

  陳英卻執意不肯讓她幫忙,腳步不自覺地加快,水桶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水花歡快地濺出。

  二人便歡笑打鬧著來到鐵匠鋪里,兩桶水濺得剩下不到半桶。

  陳英將水倒入淬火槽中,「嗤」的一聲,水汽蒸騰。

  看著低低的水線,陳英不好意思地對一旁的中年男人道:「爹,我再去打兩桶。」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鐵錘,笑罵道:「你再去打十桶,也就這麼點水。」

  他慈愛地看著兒子和蘇瑾瑜,眼裡滿是笑意。

  「今天放你的假,去玩兒吧。」

  小丫頭嘻嘻笑著搶先說道:「謝謝陳伯伯。」

  話音未落,她便不顧男女之防,自然而然地拉起了陳英的手,如同拉起了一陣風,向著外面的世界奔去。

  陳英由著她引領,腳步輕快地跟在她身後。

  溫暖的午後,長街喧囂。

  路邊總有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向少女起伏的波濤,少年卻只看到她悅動的長髮,和帶著笑意的側臉。

  兩人一路奔跑,直至來到那條熟悉的小溪邊。蘇瑾瑜才鬆開緊握的手,輕撫著胸口喘氣。

  溪水潺潺,如同他們的心跳。

  少年有些心疼道:「跑這麼急幹什麼。」

  蘇瑾瑜笑靨如花,毫不掩飾心中的期盼:「陳英哥哥,你何時能娶我進門呢?」

  她仰頭望著他,目光灼灼,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點燃。

  少年有些窘迫道:「我……我還差兩貫錢才夠媒婆說的聘禮。」

  蘇瑾瑜聞言,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荷包,荷包上繡著一對纏綿悱惻的鴛鴦,歪七八扭,卻情義綿綿。

  她輕輕打開荷包,裡面沉甸甸地裝滿了銅錢。

  「我這兩年幫王婆婆她們做女紅,還替附近的嬸嬸姨娘跑腿,已經存了五貫錢了。」

  少年有些懵懂道:「我……我怎麼能用你的錢去娶你……」

  蘇瑾瑜脆生生道:「怎麼不能?」

  她揚起下巴,理直氣壯:「你娶我不就是為我花錢嗎,我為我自己花錢有什麼不能!」

  眼波流轉,笑得狡黠。

  說著,將荷包塞進陳英手中。

  荷包鼓鼓囊囊,就像少年此刻的心房。

  陳英手忙腳亂地推回去:「不要這麼多,不要這麼多。」

  蘇瑾瑜握住少年的手,笑容明媚:「傻哥哥,你還要置辦一身好衣裳,還要請媒婆上門提親,哪一樣不需要花錢?你都拿著吧。」

  看著少年依舊猶豫不決,蘇瑾瑜並未像其他女子那般故作生氣以激將法,而是笑嘻嘻地將荷包緊緊塞入他的手中,然後輕輕為他握緊。

  陳英木訥地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心中翻湧著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用衣袖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然後看向溪邊橋下玩耍的孩童,憨憨地笑了一聲:「你看,是劉家的二娃。」

  蘇瑾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橋下,一個粉雕玉琢,如陶瓷娃娃般可愛的男童正半蹲著,拿圓圓的腦袋和小夥伴玩頂牛。

  他被推倒在地也不惱,憨態可掬地笑著起身又加入「戰場」。

  少年忽然傻笑一聲,道:「二娃真可愛。」

  蘇瑾瑜也忍不住笑了,覺得陳英傻乎乎的樣子也格外可愛。

  她想起以前,陳英幫她從樹上摘棗子,不小心摔下來,卻還笑著問她有沒有嚇到她。

  還有那次,她不小心掉進河裡,是陳英不顧一切跳下去救她,渾身濕透了也不在乎。

  陳英總是這樣,憨厚老實,默默地守護著她。

  蘇瑾瑜看著陳英,心中充滿了甜蜜和幸福。

  她想,嫁給他,一定是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

  「其實,你也很可愛。」

  她心裡悄悄說著。

  嘴上卻爽朗道:「家裡嬸嬸都誇我屁股大好生養,以後給你生個陳三娃,陳四娃,一直生到陳老十,讓你陳家熱熱鬧鬧的。」

  陳英聞言,下意識地搖頭,像撥浪鼓一般:「太多了太多了,生到陳四娃就足夠了。」

  他撓了撓頭,憨厚地笑著,卻又突然斂了笑容,擔憂道:「我聽說生孩子很疼的,我娘就是生我去世的。」

  「要不是我們陳家已經單傳了兩代,我要一個陳三娃就夠……不……不要,我一個都不要了,我不要你生孩子……」

  想起母親因自己而死,又想到眼前的心愛少女說不定也會因為難產受難,少年的眼眶又紅了。

  蘇瑾瑜見狀,輕輕拍了拍自己挺翹的胸脯,驕傲地說:「傻哥哥,你怕啥,我身體好著呢,家裡的嬸嬸說我這身體一看就能生兒子,能生好多好多。以後會有好多小陳英圍著我叫娘親,想想都開心。你不許再哭了,知道嗎?」

  聽著少女的話,少年真的就不哭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的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修長。

  陳英不知道以後會如何。

  他聽少女說過很多才子佳人的戲文,他並不喜歡,因為這些故事大多沒有一個好的結尾。

  所以向來木訥的他,有一次問少女:「那些說生死相守,要永遠在一起的人,如何永遠在一起?」

  「人總會死,總有一個人會先死,一旦一人死了,另一人就算立即自殺,也算不上永遠在一起。」

  蘇瑾瑜曾經偷偷跟著陳英去打鐵,看著他揮汗如雨,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鐵塊,火星四濺,仿佛在鍛造著他們的未來。

  她會偷偷地買來冰鎮酸梅湯,等他休息的時候遞給他,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喝下去,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陳英也會在閒暇時,用鐵絲編織成各種小動物,送給蘇瑾瑜,雖然粗糙,卻充滿了愛意。

  甚至,這個五大三粗的臭男人,還會在送給蘇瑾瑜的手帕上,歪歪扭扭的繡個「英」字。

  有一次,蘇瑾瑜不小心被鐵屑劃傷了手指,陳英心疼得不行,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

  蘇瑾瑜卻笑著安慰他:「傻瓜,一點小傷而已,沒事的。」

  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指著自己被包紮得像個粽子一樣的手指,笑道:「你看,現在我也有你親手做的東西了。」

  陳英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也跟著傻笑起來。

  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蘇瑾瑜溫柔地笑了笑,眼眸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輕輕地靠在陳英的肩膀上,語氣輕柔而堅定:「只要真心相愛,縱然只有一刻,也是永恆。」

  在他們成親後的第一年,陳英獨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為蘇瑾瑜挑選生辰禮物。

  嬌妻懷孕月余,胃口變得有些挑剔。

  他時常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

  瑾瑜總是笑著說好吃,然後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臉幸福。

  今日,她一個人在家繡著女紅,等陳英歸來。

  從小一起長大,她知道,陳英一定偷偷去給她買禮物了。

  出門時還說和朋友相聚,晚點回來。

  這個傻瓜,哪次和朋友相聚,不會帶上自己。

  滿臉笑意,慈愛的撫摸自己的肚子,裡面跳動的,是她和陳英的青梅竹馬,和兩小無猜。

  陳英選中心儀的珠釵,謝過魏宏業和李清歡二人,心中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瑾瑜戴上這支珠釵的模樣。

  蘇瑾瑜和李清歡身形容貌皆有幾分相似,這個珠釵在李清歡頭上好看,想來在蘇瑾瑜身上,也不會差。

  也不知瑾瑜肚子裡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陳英私心想要個男孩。

  倒不是為了傳宗接代,只是想著,在這世間,男孩總會比女孩,少受些欺負。

  繞路去了糕點鋪,買了瑾瑜最愛吃的桂花酥。

  每次吃桂花酥,她都會像個孩子一樣,眯著眼睛,左搖右晃,一臉滿足。

  陳英想像著瑾瑜收到禮物時驚喜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容。


  他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妻子。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小瑜!」

  離得老遠,陳英就迫不及待喊起妻子的小名。

  蘇瑾瑜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口等他。

  呼喚幾聲後,都沒聽到蘇瑾瑜的回應。

  陳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臟砰砰直跳。

  他推開門,卻忽然被人撞了出去。

  桂花酥從手上掉落,沾上塵土。

  他看向撞他的人,似乎是位公子。

  那人一身華貴的錦袍,卻衣衫不整,沾著血跡,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表情。

  邊跑邊說:「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是那個賤人先動手的!」

  倉皇逃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那人,似乎是刺史家的少爺,惡名遠揚的紈絝子弟。

  陳英腦海里仿佛中了當頭一棒,嗡嗡作響。

  連滾帶爬,狼狽的朝房間裡去。

  推開房門,是蘇瑾瑜那張花容月貌的臉。

  此刻,卻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頭髮撒亂,滿是淚痕。

  她的衣服被撕開大半,露出白皙的肌膚,觸目驚心。

  一把匕首,插在腹上,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

  看見陳英進來,嘴唇微張,用最後的力氣,無聲的說: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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