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兩府問對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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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陛下,太宗年間,禁軍兵額二十萬,歲支軍費兩千萬貫。明道二年,禁軍兵額六十二萬,歲支軍費四千萬貫。兵額增三倍,軍費止增二倍,軍餉不可省,所能省者便是練兵兵甲馬匹這般不起眼的地方。

  太祖太宗年間,禁軍兩日一訓,四日一操。士馬精強蓋出於此。明道二年,上四軍十五日不得一操,更有半數大軍為朝廷各部司所役使,終歲不得一練。臣等察得騎軍軍額高者無如捧日,軍額三萬騎,其有不能被甲上馬者二萬七,止有三千騎備御出行,方得操練,皆因無錢也。

  況鐵騎、龍衛等軍,馳走挽弓,不過五六斗,每教射,皆望空發箭,馬前一二十步即已墮地。以賊甲之堅,縱使能中,亦不能入,況未能中之。」李定不再猶豫,重磅猛料咔咔的放。

  「朕的捧日軍,只有三千騎?朕,朕,朕真是可笑,朕要治罪,捧日軍指揮使何在!」官家出離的憤怒了

  「官家,每逢大事有靜氣,禁軍縱有困難,還有時間調理,不可氣大傷身,有損龍體」呂夷簡深知內情,此刻坐不住了。

  「陛下,捧日軍指揮使無罪」李顯宗還補刀

  「笑話,天下第一軍帶成了這樣,他沒有罪,朕有罪?」

  「陛下,按制,捧日軍指揮使只能坐營,軍中管理,訓練,補給均不得干涉,是以無罪」李顯宗突然發現皇帝不了解祖宗設計的禁軍套路。

  「官家,捧日軍指揮使也是沙場老將,先帝留之以慰陛下。十餘年來忠心耿耿。然禁軍之事,非在一人之過,實是冗兵之禍。指揮使曾言三司與兵部互相推責,軍中被服陳舊不能更換,兵甲殘破不得修補,戰馬只餘三千匹。

  因兵部每歲只補馬匹數十,三千匹中還有千餘匹老馬,護衛官家緩步出行尚可,上陣是萬萬不能。便是官將自購戰馬,也無多餘馬料錢可支。唯有陛下郊祀天地之際,為保天家顏面,兵部會加支馬料錢應急。」李定也為捧日軍指揮使說話。

  樁樁件件黑幕砸的官家暈頭轉向,呂夷簡勸慰道「陛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軍中武臣掣肘重重也是無計可施。今德明尚屬乖順,兵事尚有可為,陛下當靜心沉氣。兩位老將軍曉暢戎機,深通兵法,只要我朝上下一心,禁軍弊病不日可解」

  另一位平章軍國重事王欽若看這氣氛太凝重,也出來圓場「老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官家也會接話「國事艱難如此,何喜之有?」

  王欽若「老臣賀喜陛下,國有錚臣,不生妖孽。兩位老將軍犯顏直諫,正是人臣楷模,臣以為當賜老將軍座,柱國上將不可受地面寒涼。」

  官家這才注意到兩位老將軍還伏拜於地,連忙說道「快,二位愛卿快快請起,請坐。召對之中就事論事,無需虛禮。來人,給在座的愛卿換茶,換熱茶。」

  呂夷簡說「陛下所言甚是,御前問對,有事說事,天下無一日不生弊端,弊在眼前,改之即可。公爺侯爺當是還有許多話說?今日但講無妨。官家登基以來,屢屢下詔求直言,求治之心,天下皆知。我等無不歡欣鼓舞。」

  官家也說「正是,正是,說來曹國公廣陵侯都是我家親戚,今日能吐胸中塊壘,是忠臣之教也,若欲備邊防寇,還有何等弊端須得治?」

  李定奏道「臣謝官家寬厚。確有諫言上奏。歷來主將用兵,非素撫而威臨之,則上下不相附,指令不如意。而夏州首領,各將種落之兵,謂之「一溜」,少長服習,蓋如臂之使指,既成行列,舉手掩口,然後敢食,慮酋長遙見,疑其語言,其整肅如此。

  設若臣在靈州,蕃漢漸各信服,士卒亦已諳練,一旦驟徙涼州,適值賊至,麾下隊兵逐急差撥,諸軍將校都不識面,勢不得不陷覆。今請緣邊諸路將佐,非大故無得輕換易,庶幾責其成功。」

  李定這個要求就是當前的一大痛點,大周禁軍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好不容易兵將熟悉了,將領調往它路,兵也調往另一路,於是將領新到,又不識兵了,更搞笑的是,兵也是新到的。

  不但不識將,兵將還一起不識新的防區地理。造成相當大的戰爭風險,尤其是西北山區溝壑縱橫,道路隱秘而複雜。外地兵再有本事,面對陌生的地理環境,跟著朝廷的遙控指揮和官家的親授陣圖,也沒有打贏的道理。

  官家也知道這個問題,但是不這樣做,他心裡發虛「王相國以為如何?」這個問的就是王欽若了,王儉目前只是「大參」

  王欽若雖然諂媚,也是有能大臣,窺視到官家不想改的心思,又面臨嚴峻的國防壓力,略一思索答道「祖制難以驟改,禦敵又需變通。臣以為可在陝西緣邊各州暫行新政,待西事平靜之後再回祖制,如此兩相便宜」


  官家鬆了一口氣,只變一點點應當是沒關係的「姑父請繼續」

  「臣定奏,古之良將,以燕犒士卒為先。所以然者,鋒刃之下,死生俄頃,固宜推盡恩意,以慰其心。李牧備匈奴,市租皆入幕府,為士卒費;趙充國御羌戎,亦日饗軍士;太祖用魯國公,東昌侯抗西戎,魏國公、英國公當北敵,各得環、慶、齊、棣一州征租農賦,市牛酒犒軍中,不問其出入,故得戎寇屏息,不敢窺邊。

  臣父坐鎮江寧,留得遠年帳籍,見曹彬攻江南日,和州逐次起餉劕肉數千斤,以給戰士。近臣在靈州,歲入米糧四十萬石,牛馬數千。按制每歲只留米糧萬石,余者皆押送汴京,山高路遠,人吃馬嚼,及至汴京,十不存三矣。待靈州有事,坐擁良田而缺糧餉,坐擁牧監而乏畜力。

  須由汴京三司撥發,再千里轉運靈州軍前。賊寇未至,已是庫藏空而百姓疲。古者命將出師,閫外之事,無不專制;財糧用度,豈有異同。今主兵者皆力敵權鈞,紛然相制,豈國家任人責功之大體耶?」——這也是李定憂心忡忡的地方,祖宗之時,邊關大將財用豐足,除了朝中賞賜,本地賦稅也是直接交由大將幕府分配。

  到了現在,大將出征沒有財權,再偏遠的地方也要徵調徭役,把本地稅賦運到汴京三司倉庫入帳,這路上跋山涉水,又危險又浪費,靈州到汴京的運輸只有三成能到,等靈州有事,汴京運到靈州又是只剩下三成。九成以上的稅賦都浪費在路上了。那靈州人辛苦工作納稅有什麼意義?自從李定離任,靈州官府坐擁絲路商道,竟然越過越窮了。

  呂夷簡斷然拒絕「若戰事已生,中書省尚可同意此奏,今太平尚存,不可絕地方供賦之路。靈州府庫空虛,不堪大戰,我已知之,千難萬難,必會讓靈州軍民糧餉無缺」

  「還有涼州呢,涼州較之靈州,還遠一千五百里」曹國公李顯宗也來要政策

  呂夷簡顫顫巍巍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公爺放心,中書定有辦法,侯爺,還有嗎」

  李定用可憐的眼光看著老呂「工作器用,中國之所長,非外蕃可及。今賊甲引入西法,皆冷鍛而成,堅滑光瑩,非勁弩可入。自京齎去衣甲皆軟,不足當矢石。以朝廷之事力,中國之伎巧,乃不如一小羌乎?

  由彼專而精,我漫而略故也。今請下逐處,悉令工匠冷砧打造純剛甲,旋發赴緣邊,先用八九鬥力弓試射,以觀透箭深淺而賞罰之。聞太祖朝舊甲絕為精好,但歲久斷綻,乞且穿貫三五萬副,均給充西北禁軍,亦足以禦敵也。」

  王欽若長出一口氣,這個容易,煩的不是中書省「此事可以答應。侯爺放心,中書省知曉輕重」

  「諸多艱困,以上為扼要,希冀中書省妥善籌劃,使勇士專心,百姓安心」李定結束髮言

  官家和中書省的大佬們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召對可不是瞎玩的,召對上答應的事都一一載入專門的史冊,不好好辦理可是遺臭萬年。

  當此之時,曹國公李顯宗請奏「老臣尚有一事,懇請聖斷」

  官家「老公爺請講」

  李顯宗「自景德年河北戰後,臣常駐涼州,家中子弟疏於管教,至今諸多嫡子竟無一人可堪大用,老臣痛心之餘,只得於眾嫡孫中教養選拔。若無靜難事起,尚可徐徐圖之。

  今戰事迫在眉睫,老臣年事又高,今日不知明日事,為免日後家門蒙羞,特請官家他日准允嫡孫輩越過子輩承襲爵位,使國家名爵重託得人,曹國公府聲名得以保全,老臣感激不盡,死且安心」

  官家「老公爺何至於此,朕尚需老公爺扶保一程,再得二十年教誨,怎就到了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地步。曹國公府的事,朕知道了,您老下了如此大決心,朕就隨了您的意。立哪位嫡孫,公爺決定後報上來就是。」

  此後不久,大相公們召集三司及各部主官,開了多日的會,捧日軍、天武軍、龍衛、神衛十萬軍額開始得到優先而緩慢的補充。官家特意下旨,將跟隨過李定的威遠軍一萬一千餘人(就是當年的朔州駐屯禁軍)李家的老部隊黑槊龍驤軍一萬六千餘人調入蘭州。曹國公家的老部隊鶴翼伏波軍兩萬人也一同調入蘭州共同組建蘭州大營。

  又在蘭州籌建黃河水師,造船一千六百艘,負責保障黃河河道通暢,運輸這幾支禁軍沿河機動支援靈州涼州。在官家強令之下,三司每歲提高了靈州涼州蘭州糧餉自留額度,又撥出巨款購置糧草運往蘭州囤積,預計到明道六年,勉強動員起來的大周朝廷會在蘭州囤積十萬大軍一年所需的糧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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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知政事王儉一向勤奮奉公,與戶部侍郎康崇信關係莫逆,這陣子中書省和三司忙的頭腳倒懸,竟然把被架空的戶部閒官都借調一空。好在事情都有盡頭,忙碌了幾個月,大事都料理了,卷王王儉也吃不消了,出了東華門與康崇信一起到外城的酒肆吃酒。


  「這曹國公和廣陵侯動動嘴,我們這些下官跑斷腿,我老康本在那戶部觀山景,哪曉得就被抓壯丁。可算忙完了這遭,我這身骨頭都被打磨的珠光圓潤」康崇信一生崇道,為官以清靜無為著稱,與崇尚為政寬省,與民休息的王儉可以說臭味相投。

  康崇信吃不消,王儉也沒好到哪裡去,夾起一塊羊羔肉放到嘴裡滋吧一口,又咪一口潘樓出的杏花釀,發出舒服的呻吟「不疑兄啊,你可是好命,這段忙完了,又能回戶部歇著,神仙打架也砸不到你頭上。我這就慘嘍,中書省的神仙神通無量,勛貴老爺們還喜歡搞事,那中書省里,我就是新媳婦,天天熬日子」

  康崇信無為歸無為,功名心還是有的,不然也做不到侍郎高官「柬之你少來這套,一個參政還委屈你了,你嫌委屈,咱倆換換,你來做這個無為侍郎,我去做幾年小媳婦。」

  兩人互相打趣了一陣,酒足飯飽互相告辭。王儉沒錢在內城買房,只能在外城落了戶,參政若是能多做幾年,就有餘錢搬到內城了,現在嘛,還屬於臭外地的。

  回到王宅,大娘子迎出來「今日與誰吃酒?怎的這般醉醺醺。」

  王儉醉的不深,還能正常講話「近日的忙碌總算了結了,康世兄被我抓包借調到中書省幫忙,下值了就請康世兄小酌了幾杯。今天家裡無事吧?」

  「都到了汴京,還能有什麼事,只是你如今升了參政,拜訪的送禮的太多了,我全都好言回絕。省得拖累了你」

  「娘子英明啊,我如今排行末尾,還不是招兵買馬的時候。」

  「主君,我們都到汴京幾個月了,有件事必須得辦了」

  「何事?」

  「我們家的小丫頭,若弗啊,養在二叔家快十年了,也該接回來了。以往是我們來回折騰,勞駕二叔替咱們擔待了這麼久,現如今你都是參政了,女兒還交給兄弟家帶著,成何體統。」

  「是是是,怨我怨我,我這個記性啊。我這就書信一封,派人去二弟那邊接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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