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盤點家底
明道十一年四月
大周樞密院
平章政事兼樞密使呂夷簡，平章政事兼樞密副使王欽若，參知政事三司使晏殊，參知政事王儉，樞密直學士顧偃中向東而座。
本該守制在家的掛樞密副使銜廣陵侯李勤，殿前都指揮使英國公張競，殿前副都指揮使襄陽侯顧偃一，給事中包拯，中書舍人韓章向西而座。
這段時間靜難軍的動作頻頻，呂夷簡認為應該召開一場兩府三衙聯席會議，具體討論靜難軍的動向。本來這場會議在三月就該召開，然而官家的獨子在三月薨逝，這場重要的會議就一直延期到今天，即便如此官家也無心到場，命兩位平章主持會議，有了具體結果再呈報，並特派給事中包拯中書舍人韓章列席與會。
作為首相，呂夷簡率先開口「今日，官家有旨，為夏州不安事，於樞府傳召諸君共議，以備諮詢，呂某身為平章，奉旨主持，望諸位言無不盡，言之有物，一言一句皆落於紙張呈送御前。開始吧」
王欽若第二個發言「上月，中書省接靜難軍節度使，西平王元昊湊報，去歲銀夏歉收，今冬又逢白災，銀夏困窘飢疲，祈賑糧一百萬石以度春荒。此事事關邊防，中書議而久不能決。請各位善議之。」
「聖天子垂拱而治，愛萬民而如一，銀夏歲荒，元昊上書祈賑，實乃名正言順，朝廷不撥糧，天下臣民之間是說不過去的。只是撥多少，如何撥，我雖總理度支，分當計劃。然前例渺茫，不敢擅專。」晏殊發言道
呂夷簡道「晏相所言甚是。元昊此番祈賑，尚有諸多內情未清。且我西北倉儲亦不豐盛，大多為軍倉庫存。貿然啟用，影響深遠。顧學士，樞密院所得的靜難軍動向，你來給各位同仁說一說」
顧偃中應聲而起翻開自己手上的匯總文字「明道四年以來，中書省著力構建蘭州糧庫，經年累送之餘，至明道十年末，蘭州糧庫共收儲一百九十萬石，足以負擔十萬大軍一年耗糧，樞密院認為蘭州糧庫的庫存基本達到明道三年兩府議定之目的。
是以此番元昊祈糧一百萬石，蘭州又為對夏州糧運最便利之地，樞密院以為其心不可測。若蘭州無糧，我竭彼盈，但有非常之事而應變不及，我等皆為罪臣矣。職並非危言聳聽，自明道三年兼併甘肅沙瓜四州，河朔之地可與靜難軍匹敵者唯有大周與大遼。靜難軍數年來毫不懈怠，樞密院偵知其衙兵甲士已從明道三年萬餘人擴充至四萬上下，夏州城外冶煉爐日夜不熄，匠人鐵鋪延伸十餘里，規模浩大產出驚人且今春仍未停息。
鑑於靜難軍每歲點集都收入數千夏州精壯，樞密院認為慶曆元年，至遲慶曆二年，靜難軍鐵甲衙兵增至六萬之上當無懸念。是以我等疑惑不解，靜難軍此番擴軍意在何為，大周耶？大遼耶？樞密院建議，糧食不能給，除非靜難軍上交兵甲四萬具。」這個顧偃中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襄陽侯府二爺的嫡子，柳十七娘的夫君。
在柳十七娘的鞭策（金錯浮屠開寶鞭）之下，顧偃中先後通過別頭試，禮部試，殿試，一舉成為襄陽顧氏本朝第一位進士，襄陽侯那一陣走路都帶風，帶著寧遠侯包下樊樓慶祝了一個月。而眾所周知當今官家與襄陽侯關係親善，襄陽侯在護駕之時為官家斷了腿，所以顧偃中不但在殿試中被聖上從三甲五十五直升二甲第十，授官後又一路栽培，儼然是官家的心腹愛將。如今就任樞密直學士這樣的重臣高官，距離拜相只有一步之遙。
顧偃中講完，呂夷簡沒有發話，就輪到參知政事王儉了「仆以為天子救民濟荒，聖德所在，夏州之民皆為赤子，豈可坐視飢殍而無所為？當選派精良幹員，親赴銀夏，攜糧濟民，靈州軍也需護衛賑糧深入不毛，弘揚天恩責無旁貸。」
這話夠損的，在場高官都驚訝的眉頭一挑。此時廣陵侯李勤輕聲說道「好教各位相公知曉，靈州軍本為廂軍，明道二年提升至邊軍序列，兵額僅六千餘，另有兩千義勇營常駐靈州。此八千餘兵戍守靈州九鎮一百一十六堡尚且不足，集結有力一部護衛百萬糧草孤軍深入銀夏，實是危險，我以為邊事不可賭。須得朝中遣兵增援靈州，方可施護衛之行「
王欽若看了一眼呂相國，詢問三衙管軍「英國公，襄陽侯，朝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英國公張競「回王平章，明道四年以來，中書省著力補充上四軍，截至當前捧日軍、天武軍、龍衛、神衛十萬大軍齊裝滿員整補完畢，按樞密院規劃整訓之中，預計年底即可恢復全部戰力，可咨調動。至於其餘諸軍缺額甚多，老弱盈門，馬匹羸弱，尚需時日整飭。」
襄陽侯顧偃一「不錯，依照規劃，今年整飭威遠伏波龍驤三軍，若一切順利，慶曆元年秋操即可完成。是以慶曆元年秋操，朝廷可咨調用的禁軍就是上四軍與這三支禁軍共計十四萬人。」
呂夷簡「上四軍動不得，至多有一軍可移鎮長安。中書省會加速威遠伏波龍驤軍的整飭。廣陵侯，若有不測之事，你能否憑此三軍扼守涼州靈州不失？」
李勤「相國放心，涼靈二州守御歷經兩朝營建，固若金湯，旦夕有事我可憑堡寨堅守一年。然欲破夏州，非八萬精兵不可。四萬兵兼顧靈涼極為困難。」
呂「少來這套，老夫豈能不知曹國公府廣陵侯府廣有人緣於河朔，振臂一呼數萬兵旦夕可得，爾等先募集鄉勇守御，輔以四萬兵游擊，何功不建，何戰不捷？」
李勤不肯認「呂公說得何其輕巧，曹府與我家不過是借朝廷聲威略有薄面，平日通商行路尚無所謂，今領各部子弟蹈刃赴死，戮力王事，豈是些許聲名所能治哉？且士無教不得戰，邊鄙之民固然輕死好戰，卻不知戰陣之妙，進退之方，旗牌不識，金鼓不明，倉促應戰豈有幸理？」
呂平章討價還價「廣陵侯也休得欺老夫不識戰陣，古往今來募集義勇守城何須操練。也罷，我等也非誤國之臣，涼州伏羌軍六千兵額，提升至兩萬兵額如何，屆時兩萬兵押陣，再佐以鄉兵弓手，總能守得住涼州吧，上四軍換裝存了八萬領舊甲，雖說不及國初堅甲牢固，到底也是鐵甲一身，珍貴非常，中書省可調撥一萬五千領武裝伏羌軍，若還是守不住，須知國法森嚴，絕不容情。」
李勤見話都說到這，只能見好就收，說到底涼州守備還是曹國公家的責任，老曹國公去世，新曹國公還在孝期，今天沒有出席會議，自己為曹國公府爭取到了伏羌軍擴編，已經是仁至義盡「老相國但放寬心，我大周軍將赤膽忠心，日月昭昭，勛臣尤甚。有兵要打，沒有兵也要打，斷不會辱沒祖宗，有負陛下」
英國公和襄陽侯也出聲贊同「不錯，不錯，再苦再難，我等武臣必定奮鬥至死，名留青山」
王平章欽若站起來打圓場「文臣不惜勞，武將不懼死，區區夏州何足掛齒？今日我等奉旨在此，只是盤點家底，查漏補缺，略做準備，都是為官家分憂，都消消氣。」
英國公也岔開話題「舊甲終究不甚堪用，一時之間新造也是緩不濟急，好在涼州是守御為主，我以為可在汴京與南京武庫中揀選其它可用鎧甲如皮甲紙甲，湊出兩萬領發運涼州，俗語云能拔膿就是好膏藥，多一層防護總是好的。兵部當火速清點堪用甲具，實在不足的，可急令金陵造辦處新製紙甲應急。以金陵造辦處之能，一年三萬領紙甲都可造得。」
王欽若點點頭「紙甲不耐久戰，兩萬怕是不夠，三萬領吧，中書省不會拖將士們後腿。」
英國公拱手「多謝平章」
襄陽候也出聲「兩軍交戰，弓弩第一，自景德之後禁軍日益廢弛，弓弩愈發綿弱，工部軍器院紛紛以輕巧箭矢替代國初制式重箭，是以軟弓輕箭矇混過關，縱使有御史巡營，也不識其中奧妙。此等弓箭用於剿匪尚可，對堅甲強兵毫無威脅。我請求中書省整飭軍器院，督造強弓重箭裝備軍前，尤以破甲箭為要。」
宰相們臉色大變，呂夷簡一拍桌子「不像話，太不像話，真是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爾等之前為何不報？」
襄陽候毫無畏懼「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可不是說笑的，我等勛臣不得插手軍中操演武備招募人事錢財。避嫌尚且不及，如何敢報？」
晏殊不懂軍政，本來不太想插嘴今天的討論。見到襄陽侯說出武將勛臣的痛楚，深怕鬧出事來「襄陽侯，誤會，都是誤會。朝中怎會自斷臂膀。定是下面人憊懶，怠慢了禁軍軍務。襄陽侯說的很是及時，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中書省對此態度堅決，必定徹查到底絕不姑息。諸位有什麼話大可說得，官家登基以來多次下詔求直言，言者無罪，不必有這般多顧忌。」
我信你個鬼！在場勛貴出身的官員心中都冒出這句話。
短暫的沉默後。李勤問呂夷簡「呂相國，若夏州犯境，靈州涼州已有防備，陝西河東仍需添兵加將，不知樞密院如何應對？」
呂夷簡答道「這正是上四軍不能調至靈州的緣由。我等欲從上四軍中抽出一軍，並另外兩至三軍，五萬人上下由重臣統領駐防慶州，以備關中安寧。另以重臣駐延州統領番漢兵馬鎮壓不臣，以勛臣領一軍禁軍游擊於延州至河東邊境。河東則由令國公府與折家將駐軍麟府豐三州，英國公統領河東禁軍予以策應。如此陝西河朔共聚集禁軍十萬，邊軍六萬，鄉兵弓手十餘萬，這是國朝能給予西北最大的支持。廣陵侯，你們責任重大。」
在場的勛臣一聽這個安排，心中愈加悲涼，國家困難到支撐不起西北戰場的地步，好不容易砸鍋賣鐵聚集十萬禁軍，本可匯聚於一處由靈州河谷沿河北上直搗賊巢，這樣一來穩操勝券，犁庭掃穴不在話下，非要分兵三五處，蘭州大營四萬禁軍難以對抗夏州主力，而五萬禁軍窩在慶州又不能及時支援靈州，何止是不能支援靈州，延州有事也一樣來不及支援。
這慶州駐軍唯一的作用是看住靈州後路，防備蘭靈大軍造反進入關中。所謂重臣領軍不就是找個夠分量的文臣領軍嗎？延州也是如此，河朔戰場用勛貴在前拼殺，陝西戰場就全用文臣領軍後方督陣，如今這個安排可以說充滿了大周處處制衡的專業美學。
李勤強按怒氣，這個方案既然敢說出來，必然是得到了官家的同意，太祖之後的官家永遠不放心有大將兵權過盛，自己就不能再打更多禁軍的主意「老相國，自陝西路河東路入銀夏，跨越群山朔漠，兵糧困頓，大軍難度。元昊只需少許兵馬即可周旋於大漠翰海之中拖疲拖垮我軍。
我靈州形勢險要，控扼河西，屆時夏州勢必以傾國之兵蹈海而來，以我之能，便是有四萬禁軍，也只能倚城而守。我以為一年之內都是守御待變。積蓄錢糧軍械，訓練義勇新軍，中書可不能催促我倉促出兵，限時取勝。我有言在先，屆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算不得我跋扈無禮！「
呂相國也是無奈，大周朝國體就是這樣。政治帳才是第一等要害，靈州兵力不足有什麼辦法，寧可沒了靈州也不許大將擁兵自重，不能留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老夫知曉，朝中沒有郭開，你也不是老廉頗。守住河西就是大功。夏州以貧瘠之地聚數十萬大軍，本相不信他能撐幾年，大周就是等也要等到元昊窮困潦倒，等到他眾叛親離！」
「我還有要求，自今年起，涼蘭靈三州租稅留州自用，糧稅不再押送汴京，全部用於備戰存儲。」李勤可沒這麼容易被感動
幾位相公商量一番後答應「可，待戰事平息後再行恢復。」
列席會議的韓章包拯大受震撼，沒想到元昊真的要造反，想不到禁軍已經不堪用，更想不到大周應付一個元昊就已經吃力到這個地步，就是廣陵侯不敢言勝，各位相公國公侯爺也都信服。他們兩人雖然只是天子點名列席旁聽，不能在堂中發言，但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軍國重事的決策過程，就是包拯深色的膚色也明顯見得紅光。韓章和包拯不約而同的想到會後直接去中書省找相公們活動，爭取一個前線的位置。不是說慶州和延州需要重臣嗎？巧了，我韓章/包拯就是重臣。對了，靈州蘭州涼州就不需要重臣了嗎？待在後方如何對得起聖賢教誨？
大周樞密院
平章政事兼樞密使呂夷簡，平章政事兼樞密副使王欽若，參知政事三司使晏殊，參知政事王儉，樞密直學士顧偃中向東而座。
本該守制在家的掛樞密副使銜廣陵侯李勤，殿前都指揮使英國公張競，殿前副都指揮使襄陽侯顧偃一，給事中包拯，中書舍人韓章向西而座。
這段時間靜難軍的動作頻頻，呂夷簡認為應該召開一場兩府三衙聯席會議，具體討論靜難軍的動向。本來這場會議在三月就該召開，然而官家的獨子在三月薨逝，這場重要的會議就一直延期到今天，即便如此官家也無心到場，命兩位平章主持會議，有了具體結果再呈報，並特派給事中包拯中書舍人韓章列席與會。
作為首相，呂夷簡率先開口「今日，官家有旨，為夏州不安事，於樞府傳召諸君共議，以備諮詢，呂某身為平章，奉旨主持，望諸位言無不盡，言之有物，一言一句皆落於紙張呈送御前。開始吧」
王欽若第二個發言「上月，中書省接靜難軍節度使，西平王元昊湊報，去歲銀夏歉收，今冬又逢白災，銀夏困窘飢疲，祈賑糧一百萬石以度春荒。此事事關邊防，中書議而久不能決。請各位善議之。」
「聖天子垂拱而治，愛萬民而如一，銀夏歲荒，元昊上書祈賑，實乃名正言順，朝廷不撥糧，天下臣民之間是說不過去的。只是撥多少，如何撥，我雖總理度支，分當計劃。然前例渺茫，不敢擅專。」晏殊發言道
呂夷簡道「晏相所言甚是。元昊此番祈賑，尚有諸多內情未清。且我西北倉儲亦不豐盛，大多為軍倉庫存。貿然啟用，影響深遠。顧學士，樞密院所得的靜難軍動向，你來給各位同仁說一說」
顧偃中應聲而起翻開自己手上的匯總文字「明道四年以來，中書省著力構建蘭州糧庫，經年累送之餘，至明道十年末，蘭州糧庫共收儲一百九十萬石，足以負擔十萬大軍一年耗糧，樞密院認為蘭州糧庫的庫存基本達到明道三年兩府議定之目的。
是以此番元昊祈糧一百萬石，蘭州又為對夏州糧運最便利之地，樞密院以為其心不可測。若蘭州無糧，我竭彼盈，但有非常之事而應變不及，我等皆為罪臣矣。職並非危言聳聽，自明道三年兼併甘肅沙瓜四州，河朔之地可與靜難軍匹敵者唯有大周與大遼。靜難軍數年來毫不懈怠，樞密院偵知其衙兵甲士已從明道三年萬餘人擴充至四萬上下，夏州城外冶煉爐日夜不熄，匠人鐵鋪延伸十餘里，規模浩大產出驚人且今春仍未停息。
鑑於靜難軍每歲點集都收入數千夏州精壯，樞密院認為慶曆元年，至遲慶曆二年，靜難軍鐵甲衙兵增至六萬之上當無懸念。是以我等疑惑不解，靜難軍此番擴軍意在何為，大周耶？大遼耶？樞密院建議，糧食不能給，除非靜難軍上交兵甲四萬具。」這個顧偃中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襄陽侯府二爺的嫡子，柳十七娘的夫君。
在柳十七娘的鞭策（金錯浮屠開寶鞭）之下，顧偃中先後通過別頭試，禮部試，殿試，一舉成為襄陽顧氏本朝第一位進士，襄陽侯那一陣走路都帶風，帶著寧遠侯包下樊樓慶祝了一個月。而眾所周知當今官家與襄陽侯關係親善，襄陽侯在護駕之時為官家斷了腿，所以顧偃中不但在殿試中被聖上從三甲五十五直升二甲第十，授官後又一路栽培，儼然是官家的心腹愛將。如今就任樞密直學士這樣的重臣高官，距離拜相只有一步之遙。
顧偃中講完，呂夷簡沒有發話，就輪到參知政事王儉了「仆以為天子救民濟荒，聖德所在，夏州之民皆為赤子，豈可坐視飢殍而無所為？當選派精良幹員，親赴銀夏，攜糧濟民，靈州軍也需護衛賑糧深入不毛，弘揚天恩責無旁貸。」
這話夠損的，在場高官都驚訝的眉頭一挑。此時廣陵侯李勤輕聲說道「好教各位相公知曉，靈州軍本為廂軍，明道二年提升至邊軍序列，兵額僅六千餘，另有兩千義勇營常駐靈州。此八千餘兵戍守靈州九鎮一百一十六堡尚且不足，集結有力一部護衛百萬糧草孤軍深入銀夏，實是危險，我以為邊事不可賭。須得朝中遣兵增援靈州，方可施護衛之行「
王欽若看了一眼呂相國，詢問三衙管軍「英國公，襄陽侯，朝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英國公張競「回王平章，明道四年以來，中書省著力補充上四軍，截至當前捧日軍、天武軍、龍衛、神衛十萬大軍齊裝滿員整補完畢，按樞密院規劃整訓之中，預計年底即可恢復全部戰力，可咨調動。至於其餘諸軍缺額甚多，老弱盈門，馬匹羸弱，尚需時日整飭。」
襄陽侯顧偃一「不錯，依照規劃，今年整飭威遠伏波龍驤三軍，若一切順利，慶曆元年秋操即可完成。是以慶曆元年秋操，朝廷可咨調用的禁軍就是上四軍與這三支禁軍共計十四萬人。」
呂夷簡「上四軍動不得，至多有一軍可移鎮長安。中書省會加速威遠伏波龍驤軍的整飭。廣陵侯，若有不測之事，你能否憑此三軍扼守涼州靈州不失？」
李勤「相國放心，涼靈二州守御歷經兩朝營建，固若金湯，旦夕有事我可憑堡寨堅守一年。然欲破夏州，非八萬精兵不可。四萬兵兼顧靈涼極為困難。」
呂「少來這套，老夫豈能不知曹國公府廣陵侯府廣有人緣於河朔，振臂一呼數萬兵旦夕可得，爾等先募集鄉勇守御，輔以四萬兵游擊，何功不建，何戰不捷？」
李勤不肯認「呂公說得何其輕巧，曹府與我家不過是借朝廷聲威略有薄面，平日通商行路尚無所謂，今領各部子弟蹈刃赴死，戮力王事，豈是些許聲名所能治哉？且士無教不得戰，邊鄙之民固然輕死好戰，卻不知戰陣之妙，進退之方，旗牌不識，金鼓不明，倉促應戰豈有幸理？」
呂平章討價還價「廣陵侯也休得欺老夫不識戰陣，古往今來募集義勇守城何須操練。也罷，我等也非誤國之臣，涼州伏羌軍六千兵額，提升至兩萬兵額如何，屆時兩萬兵押陣，再佐以鄉兵弓手，總能守得住涼州吧，上四軍換裝存了八萬領舊甲，雖說不及國初堅甲牢固，到底也是鐵甲一身，珍貴非常，中書省可調撥一萬五千領武裝伏羌軍，若還是守不住，須知國法森嚴，絕不容情。」
李勤見話都說到這，只能見好就收，說到底涼州守備還是曹國公家的責任，老曹國公去世，新曹國公還在孝期，今天沒有出席會議，自己為曹國公府爭取到了伏羌軍擴編，已經是仁至義盡「老相國但放寬心，我大周軍將赤膽忠心，日月昭昭，勛臣尤甚。有兵要打，沒有兵也要打，斷不會辱沒祖宗，有負陛下」
英國公和襄陽侯也出聲贊同「不錯，不錯，再苦再難，我等武臣必定奮鬥至死，名留青山」
王平章欽若站起來打圓場「文臣不惜勞，武將不懼死，區區夏州何足掛齒？今日我等奉旨在此，只是盤點家底，查漏補缺，略做準備，都是為官家分憂，都消消氣。」
英國公也岔開話題「舊甲終究不甚堪用，一時之間新造也是緩不濟急，好在涼州是守御為主，我以為可在汴京與南京武庫中揀選其它可用鎧甲如皮甲紙甲，湊出兩萬領發運涼州，俗語云能拔膿就是好膏藥，多一層防護總是好的。兵部當火速清點堪用甲具，實在不足的，可急令金陵造辦處新製紙甲應急。以金陵造辦處之能，一年三萬領紙甲都可造得。」
王欽若點點頭「紙甲不耐久戰，兩萬怕是不夠，三萬領吧，中書省不會拖將士們後腿。」
英國公拱手「多謝平章」
襄陽候也出聲「兩軍交戰，弓弩第一，自景德之後禁軍日益廢弛，弓弩愈發綿弱，工部軍器院紛紛以輕巧箭矢替代國初制式重箭，是以軟弓輕箭矇混過關，縱使有御史巡營，也不識其中奧妙。此等弓箭用於剿匪尚可，對堅甲強兵毫無威脅。我請求中書省整飭軍器院，督造強弓重箭裝備軍前，尤以破甲箭為要。」
宰相們臉色大變，呂夷簡一拍桌子「不像話，太不像話，真是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爾等之前為何不報？」
襄陽候毫無畏懼「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可不是說笑的，我等勛臣不得插手軍中操演武備招募人事錢財。避嫌尚且不及，如何敢報？」
晏殊不懂軍政，本來不太想插嘴今天的討論。見到襄陽侯說出武將勛臣的痛楚，深怕鬧出事來「襄陽侯，誤會，都是誤會。朝中怎會自斷臂膀。定是下面人憊懶，怠慢了禁軍軍務。襄陽侯說的很是及時，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中書省對此態度堅決，必定徹查到底絕不姑息。諸位有什麼話大可說得，官家登基以來多次下詔求直言，言者無罪，不必有這般多顧忌。」
我信你個鬼！在場勛貴出身的官員心中都冒出這句話。
短暫的沉默後。李勤問呂夷簡「呂相國，若夏州犯境，靈州涼州已有防備，陝西河東仍需添兵加將，不知樞密院如何應對？」
呂夷簡答道「這正是上四軍不能調至靈州的緣由。我等欲從上四軍中抽出一軍，並另外兩至三軍，五萬人上下由重臣統領駐防慶州，以備關中安寧。另以重臣駐延州統領番漢兵馬鎮壓不臣，以勛臣領一軍禁軍游擊於延州至河東邊境。河東則由令國公府與折家將駐軍麟府豐三州，英國公統領河東禁軍予以策應。如此陝西河朔共聚集禁軍十萬，邊軍六萬，鄉兵弓手十餘萬，這是國朝能給予西北最大的支持。廣陵侯，你們責任重大。」
在場的勛臣一聽這個安排，心中愈加悲涼，國家困難到支撐不起西北戰場的地步，好不容易砸鍋賣鐵聚集十萬禁軍，本可匯聚於一處由靈州河谷沿河北上直搗賊巢，這樣一來穩操勝券，犁庭掃穴不在話下，非要分兵三五處，蘭州大營四萬禁軍難以對抗夏州主力，而五萬禁軍窩在慶州又不能及時支援靈州，何止是不能支援靈州，延州有事也一樣來不及支援。
這慶州駐軍唯一的作用是看住靈州後路，防備蘭靈大軍造反進入關中。所謂重臣領軍不就是找個夠分量的文臣領軍嗎？延州也是如此，河朔戰場用勛貴在前拼殺，陝西戰場就全用文臣領軍後方督陣，如今這個安排可以說充滿了大周處處制衡的專業美學。
李勤強按怒氣，這個方案既然敢說出來，必然是得到了官家的同意，太祖之後的官家永遠不放心有大將兵權過盛，自己就不能再打更多禁軍的主意「老相國，自陝西路河東路入銀夏，跨越群山朔漠，兵糧困頓，大軍難度。元昊只需少許兵馬即可周旋於大漠翰海之中拖疲拖垮我軍。
我靈州形勢險要，控扼河西，屆時夏州勢必以傾國之兵蹈海而來，以我之能，便是有四萬禁軍，也只能倚城而守。我以為一年之內都是守御待變。積蓄錢糧軍械，訓練義勇新軍，中書可不能催促我倉促出兵，限時取勝。我有言在先，屆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算不得我跋扈無禮！「
呂相國也是無奈，大周朝國體就是這樣。政治帳才是第一等要害，靈州兵力不足有什麼辦法，寧可沒了靈州也不許大將擁兵自重，不能留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老夫知曉，朝中沒有郭開，你也不是老廉頗。守住河西就是大功。夏州以貧瘠之地聚數十萬大軍，本相不信他能撐幾年，大周就是等也要等到元昊窮困潦倒，等到他眾叛親離！」
「我還有要求，自今年起，涼蘭靈三州租稅留州自用，糧稅不再押送汴京，全部用於備戰存儲。」李勤可沒這麼容易被感動
幾位相公商量一番後答應「可，待戰事平息後再行恢復。」
列席會議的韓章包拯大受震撼，沒想到元昊真的要造反，想不到禁軍已經不堪用，更想不到大周應付一個元昊就已經吃力到這個地步，就是廣陵侯不敢言勝，各位相公國公侯爺也都信服。他們兩人雖然只是天子點名列席旁聽，不能在堂中發言，但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軍國重事的決策過程，就是包拯深色的膚色也明顯見得紅光。韓章和包拯不約而同的想到會後直接去中書省找相公們活動，爭取一個前線的位置。不是說慶州和延州需要重臣嗎？巧了，我韓章/包拯就是重臣。對了，靈州蘭州涼州就不需要重臣了嗎？待在後方如何對得起聖賢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