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回鄉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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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凡從包廂裡面走了出來,KTV裡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老唐已經徹底的又喝大了,還沒有來得及走到垃圾桶的面前就吐了出來,那個味道也是夠酸爽的,公主少爺們急慌慌的找來了保潔阿姨,好一頓收拾。但是這個包間肯定待不住人了,又重新安排房間。顧總為了調節氣氛,直接把到新包廂就把燈全部關掉,拉著一群同學在包廂裡面幫次噠次的跳了起來。一凡覺得腦袋有點大,乘著黑燈瞎火的就從顧總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這次同學聚會,一凡原本不是很想來,公司的事情太多,還有想著假期裡面好好的陪陪孩子,不要說輔導孩子的作業了,每次到家的時候,芳芳都已經睡著了,老婆也說過好幾次了,再不陪她,孩子都要忘記爸爸長什麼樣子了。

  不過這次是顧總直接電話過來的,老唐也電話說的很清楚,如果一凡不回來,老唐就要直接開車過去到蘇城去把一凡劫持了,這些年的聚會一凡都能推就推。正好老媽也抱怨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去看看了。一凡好歹還是和老婆解釋,總算是請了假來參加同學聚會。

  一凡周五早早的到了公司,把工作的事情和阿茹簡單交代好了,已經到了下午兩三點了,再不走估計高速上又要開始堵了。去車間轉了一圈,一切安好。就急急忙忙的往蘇北趕去,今天路上還好,四個小時就到了,老唐早早的把酒店的位置發送過來了,一凡就是高中三年在市區待過,後面就出去大學工作,很少到縣城。而且城市這些年不斷的發展,頭腦中那個城市已經和今天的地圖相差十萬八千里了。

  到了酒店,一凡沒有下車,又是一頓電話,微信才把開車這個時間的信息回復好了。到了酒店門口被服務員領著到了房間,推開門一看,裡面已經做好兩桌人了,一凡參加的同學聚會比較少,但是二十個人的場面想想也算是聚的比較齊的。

  一進門,顧總就過來拉著一凡說道:「這些年的同學聚會就是你來的最少,你給同學們介紹介紹這些年你都在忙什麼了?」一凡有些尷尬:「顧總你那我開玩笑了,我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的,還需要介紹嗎?」

  顧總往餐廳中間,推了一凡一把,說道:「我清楚又不代表其他人清楚,讓你說,你就說。」一凡看這個架勢,趕忙先把香菸拿出來,兩桌人都遞了煙,和各位打了個招呼,說道:「其實我也比較簡單,大學畢業之後就在蘇城工作,後面自己開了一個小公司,做非標設備,這些年都是托顧總還有各位老闆的福,也算是夠一個溫飽。」

  顧總還是不依不饒說道:「重點還沒有說了,幾套房,幾個夫人,幾個孩子?」一凡打趣道顧總你是來查戶口的吧,就在蘇城新區買過一套房子,有且只有一個老婆,還有一個女兒上幼兒園。顧總後面又是打打鬧鬧想問一下葷的素的,一凡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此時電話響起來,一看原來是老婆電話過來,問一凡是不是已經到了,一凡和老婆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

  此時有人遞了一根煙過來,原來是小魏,小魏是一凡高中最好哥們,之前是一個初中不同班級,當然了同一個學校出來的還有老唐,初中都聽說過彼此的名號。後面又和小魏高中同桌了兩年。兩個人已經到了只要一個眼神的鐵哥們地步了。

  一凡接過香菸,小魏幫他點起來,小魏說道你快進來吧,就等你開席了,我幫你留了一個位置,就在我旁邊。小魏在省城機關裡面工作,小魏知道一凡酒量不好,酒席中幫一凡擋了不少,不然的話一凡走路都成問題了。

  同學聚會和請客戶不同,沒有那麼強目的性,也不用馬屁一個接著一個,不過都是在表演。高中同學就是兩三年時間,也是各有各的圈子。從上學到畢業很多年,一凡其實和顧總玩的不是很熟悉,和老唐還有小魏還有另外幾個兄弟們更加好一些。但是因為做了幾次顧總的單子,漸漸才熟絡起來。

  剛開始吃飯的時候,同學之間還謹慎一些,都在試探性的問著對方,在哪裡工作,幾套房子,孩子讀書如何等等。可是酒越喝越多,席間也有一兩個已經離婚的女生,倒是放得開了,就是那麼回事,抽菸喝酒各種葷段子,把吃飯的氣氛弄的很濃烈。還在回顧之前誰和誰好過,誰追過誰等等。一凡也是頻頻的起來到各處敬酒,現在的樣子和之前腦子中的人名字對號,如果站在大街上就是撞一個對臉,估計也不會認出來的。顧總又拉了一個今天來參加酒席的同學的群,在群里各種紅包飛來飛去。

  一凡看看這個一桌的酒水,還是挺不錯的,夢九就開了6瓶,還有各種紅酒和啤酒,菜也可以,特別是螃蟹,雖然老家的螃蟹沒有陽澄湖的那麼有名氣,不過陽澄湖的已經爛大街了,能買到的很多也是過去洗澡的,還不如本地的螃蟹的吃的香甜。一凡喜歡吃螃蟹,而且吃螃蟹從來不用作料,覺得破壞了螃蟹本事的鮮美,打開蟹殼看到裡面紅黃的蟹膏,嘗了一口還是不太結實,這個點吃螃蟹還是有點早了。吃到裡面的蟹肉更是覺得松的很,雖然螃蟹的個頭不小,但是吃起來還是欠點火候。喝酒已經灌得差不多,而且香菸一根一根的吃到嘴裡味道也去了大半。一凡知道今天的場合和小魏談點兄弟之間私密的話,估計懸了。小魏也喝的不輕,仗著在大學讀書時候練出來的酒量還支撐著。


  吃的差不多了,很多人起身想走,顧總說了,在市區裡面沒有房的同學,顧總已經幫他們全部開好房間了,晚上過去住就好了。在市區的同學就更不能走了,外地的同學都是千里迢迢的趕回來的,還是要盡地主之誼的。於是全部同學一個不差,鬧哄哄的往KTV反向出發。去的路上,一凡小魏顧總老唐四個人坐顧總的出去,顧總叫了一個代駕。顧總說了,晚上女同學都在,就不安排了,一凡笑道:「就是女同學不在,您也不用安排。」

  一凡雖然已經很長時間了沒有在縣城了,但是最起碼的橫平豎直幾條主幹道的方向感還是有的,總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就和顧總問到:「這個地方怎麼這麼熟悉了?」顧總笑道:「一凡,你這個老闆真的是做大了啊,這邊就是我們之前高中的拆了之後建的。」一凡再仔細看看,感慨道:「完全看不出來,真的什麼都變了。」顧總說道:「是啊,之前的高中去開發區買了地皮,圈了一大塊地,現在學校規模是我們讀書那會的兩倍。現在的校長就是我們高三的班主任,高校長的故事,唐總比我更清楚。」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拍了拍老唐的肩膀,老唐笑道:「今天喝大了,不聊這個,下次你們回來我再講。」

  在包間門口,其他的同學陸陸續續也都來了,顧總訂的是一個豪華包間,裡面30個人都能坐的開,老唐在高中那伙就喜歡張學友的歌曲,包間直接變成被了張學友演唱會現場,一首接著一首。一凡也和老唐合了一首。就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面抽菸去了。

  一凡心裡一直在想,二十年前的那個小一凡,是不是能夠猜到多年後的自己會在這個場合裡面。如果時間可以重合的話,二十年前一個窮小子,十一點鐘已經忙完了在宿舍裡面,就剩下一個小褲衩,蜷縮在被窩裡面,腦中到底想著什麼了?是不是快要來的月假,還是隔壁班上的班花,還有口袋裡剩下的幾塊錢是不是能支撐後面的幾天時間。

  不知道窮小子,和此刻已經被人家一口一個一凡總,叫著的老闆,這個中年油膩男兩個人重合在一起會是怎麼樣?或者還要重疊上二十年後退休之後帶孫子的一凡。想想一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正好有人過來敬酒,好吧,這杯酒也敬過去的自己,也敬未來的自己。

  一凡突然想起來,回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和老媽說一聲,電話回去的時候,老媽已經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接了電話,問一凡晚上要不要回來,一凡說同學已經定好房間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剛剛掛了電話,抬眼一看有人就站在一凡面前衝著他在笑。一凡從剛剛進飯店的時候,就已經猜到她是誰,還是和高中時代差不多的裝束,穿著一條牛仔褲,格子襯衫,外頭穿著一件簡單的衛衣。還是和之前一樣的短髮,圓臉很素淨沒有用太多的化妝品,就是簡單的勾描了一下,大眼睛在笑眯眯的看著一凡。「柳瀾,你怎麼也出來了?」柳瀾笑道:「裡面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你剛剛從蘇城回來?」一凡回道:「是的,你現在哪裡啊?我剛聽同學說你現在上海,是吧?」兩個人就一言一句的攀談了起來。

  柳瀾高三才從其他班級轉到一凡的班級,座位就是在一凡的前面。一凡學習成績一直在班上拔尖,是老師眼中的好苗子。柳瀾卻是在班級裡面最普通的那個,平時也不說話,課間了也不太和一凡他們前前後後的男生說話。一凡總覺得柳瀾學習也是特別用工,特別吃苦的,但是成績總是在班級的中不溜,後面一凡才知道柳瀾高中那段時間更多的事情,接觸多了,一凡越來越覺得柳瀾的智商和情商都在一凡之上,或許就是高三那段時間命運和柳瀾開了一個小玩笑吧。

  高中畢業之後,柳瀾就從一凡的世界裡面消失了,大二放寒假的時候,一凡和小魏在縣城,小魏接了個電話,說下午一起到柳瀾家去玩。一凡心裡犯嘀咕了,原來小魏這個小子點子大的很,這麼長時間了,居然還和柳瀾之前保持聯繫了。柳瀾家房子買的早,裝修看上有時代的痕跡感了。家裡家具電器都是上個世紀流行的樣子,估計柳瀾家父母想著兩個孩子都是閨女,也都出去讀書嫁人的。也沒有必要追趕著時髦,重新再把家裡裝修重新弄弄。

  聊起來才知道了,原來柳瀾又復讀了一年。我們上大一的時候,柳瀾一個人在另外一個城市裡面,身邊的同學一個都沒有聯繫,全部切斷了。後面自己努力總算也考上了內陸省份的一個本科。上了大學之後,柳瀾才漸漸的拾起身邊朋友的聯繫方式,小魏是少女之友當然也拐彎抹角的聯繫到了。

  對於那天在柳瀾家吃的什麼,見到什麼人,都印象不深刻了。但有一瞬間的鏡頭斧鑿石刻一樣,至今記憶猶新。那天下午的陽光特別的好,柳瀾站在窗台那邊,透著玻璃窗子曬著太陽,一凡搬著椅子坐在外圍,小魏出去倒茶去了。柳瀾穿著一件紅色長羽絨服,四周被陽光包裹著,有一層金色的光暈。特別是逆光下的,柳瀾的眼神中透出來的靈氣,一凡那個時候有點慌神,總覺得是不是這個家,就是柳瀾和一凡兩個人的。當小魏端著水杯走進來的時候,一凡有點想抽自己,人家小魏和柳瀾正在戀愛,他趕緊把自己抽離出來。後面有了柳瀾寢室的電話,大學那時候,都不富裕,有手機的人也不多。只能通過寢室電話,熄燈之後才能聊一會,也就是簡單的同學之間的問個好。大學之後也是各種聽說柳瀾去了哪裡,不過忙起來,就漸漸完全的失去了她的消息。


  歲月並沒有在柳瀾的臉上留下什麼印記,柳瀾的身材還是和高中時差不多。剛剛進酒店時候,一凡也就是簡單的問了一聲好。現在KTV外頭又見到,聊起來,一凡才知道柳瀾的父親最近身體不舒服,她回來照顧一段時間。她畢業之後就到了上海工作,柳瀾是個清清淡淡的姑娘,到單位沒有多少時間,單位的一把手就把侄兒介紹給了柳瀾。畢業沒有一兩年就結婚了,現在孩子都已經上四、五年級了。

  剛剛說了一半,顧總還有老唐出來了,拽住了一凡就往KTV裡面走,一凡無奈的回頭看了看柳瀾,柳瀾笑笑你快進去吧,一凡回去之後又是一頓菸酒,摟腰抱腿的一陣稱兄道弟。偷閒在同學群里,找到柳瀾,發送了加好友的邀請。

  差不多夜裡十二點了,都已經鬧得差不多了,不少同學已經偷偷的溜了。就剩下幾個和顧總關係鐵的,還在堅持著。顧總今天喝得很開心,晚上必須要去擼串,來來回回折騰到夜裡兩點多才結束。睡覺之前看了一眼微信,柳瀾已經通過好友驗證了。

  一凡回到酒店,什麼洗漱都沒有弄,直接倒頭就睡。差不多八點多了老媽電話過來,問要不要回來?急急慌慌洗把臉,又去昨天的酒店門口找到自己的車,往家趕去。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鐘了,門口已經圍坐了一幫人,舅舅、姐姐、姐夫、姑父他們都已經過來了。知道一凡今天要回來,老媽把親戚都叫了過來。有說有笑的歡聚一堂很是開心。早上姐姐從鎮上買的菜,到廚房和老媽、姐姐聊了一會,見到廚房的桌上已經擺了不少好菜了,紅燒獅子頭,大雜燴,黃鱔都是一凡喜歡吃的菜,直接拿手拈了一塊丟嘴裡,姐姐看了就過來笑道:「幸好芳芳不在,不然又要笑你是個大饞貓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舅舅把一凡叫了出來說道,說有個事情想和一凡商量一下,也把老媽從廚房請了出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現在家裡的房子已經老的不像話了,每年都是修修補補的,年初的時候,舅舅又叫了一幫人幫助弄一下,維修的瓦匠們都不敢上去揭瓦了。不管是大修小補都比較困難了,有些牆都已經走形了。這個房子是一凡出生之氣就建好了,說起來比一凡的年紀還要大。

  一凡不是一個忤逆的孩子,一直不給老媽修房子了,其實就是想著倒逼著請老媽搬到蘇城去和他們一起住。老媽年級也大了,一凡不想把她一個人扔在蘇北,本來就是幾口人,江南江北的相互沒有任何的照應。之前老媽在芳芳剛剛出生那會,為了照顧老婆坐月子,也和一凡他們一起住的,但是婆媳之間再怎麼和諧相處,同一個屋檐之下也會磕磕盼盼的。老婆出了月子,老媽就開始說要回老家,老是嘀咕年輕的時候帶孩子帶夠了,聽到孩子的哭哭啼啼的腦袋就有點疼。將就著過了差不多半年,一凡夾在中間也難做人,也就同意讓老媽回蘇北住一段時間。老婆也是為了這個事情,和老媽之間有點疙疙瘩瘩的,最需要老人幫助帶孩子的時間,老媽就這樣走了。後來還是請丈母娘出山幫助帶了一段時間,才勉勉強強支撐到孩子上學。

  一凡聽舅舅說房子的時期,頭有點大,沒有表態。舅舅接著說道:「你也知道你的想法,不過你老娘的脾氣你也知道的,她過去了,你在老婆和老娘中間兩邊不討好,也不舒服。還不如讓她也自在一點,你自己也耳根清淨。這邊有你姐還有我們這些親戚都在身邊,老人有點頭疼腦熱的你也不要太擔心。再說了你在這邊建的房子,老太太百年之後,新房子還不是你自己的,你老了也可以回家養老。」

  一凡抬頭看了看坐在一排的老媽,老媽這些年雖然染了頭髮,但是還是明顯感覺老了,兩隻手不停在搓揉著,頭埋得很深,好像平時學習不認真,考試運氣也不太好的小學生。還是期盼著老師報成績的時候,能夠給一個看得過去,可以對付家長的分數出來。

  一凡聽到舅舅把這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了,也只能答應下來,說道:「我理解你的意思,這樣吧,你們框一個大概的價格出來,選一個好日子,你們動工之前提前兩個月告訴我,我打錢過來。」

  舅舅笑道:「新房子規劃的事情,你都不要煩神了。新房子我們也不要建的太鋪張了,和隔壁鄰居他們家差不讀就可以了,下午到時候你媽帶著你到處走走,看看他們家的房子就可以了,弄小一點,你媽一個人在家,經常走動的也就是廚房,衛生間還有臥室。房間大了,空間大了,她也打掃不過來。」

  說完舅舅把他們已經商量好的新房子的方案,和一凡也說了一遍。老媽等不及下午了,剛剛說完就帶著一凡到鄰居家看了一下,哪裡是廚房,哪裡是主臥室,次臥室,其實也不大,但是老媽一個人生活起來要比現在安心好多。

  一凡也沒有多話,回到家裡走到門前的銀杏樹下,拍了拍他,心裡默默的和他說一聲:「小兄弟,下次回來的時候,哥哥可能就見不到了。」


  一凡小的時候銀杏還是很值錢的,十歲的時候父親去隔壁縣市開會之後帶回來的,把樹苗交給了一凡讓他以後要好生照看這棵樹。一凡也很上心,在學校裡面都憋著尿,等放學回來給銀杏樹施肥來著,一凡還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說起來也很奇怪,樹頂上最高的一個枝頭,一凡剛剛上高中,父親生病了,最高的樹梢就可以漸漸枯黃了。父親走了沒有多久,再看最高的枝頭就已經徹底枯死了。家裡一凡看到從來沒有把這個事情和其他說,他知道這裡面的寓意。可能其他人也知道,也是悄悄的保守著同樣的秘密吧!

  其實父親剛走之後那幾年家裡日子過的真苦,一凡永遠都能記得也是和現在差不多時節,金秋十月、秋高氣爽。那個時候家裡的地還多,奶奶爺爺也都在世。一凡高中放假在家,正好家裡的稻穀都已經收好了,正晾在路上曬。吃過午飯微微的起一點小風,但是下午三四點已經是烏雲密布,狂風大作了。當一聲炸雷將屋中午睡的人驚醒的時候,家裡已經亂做一團了。奶奶和爺爺的年紀也大了,再加上父親剛剛離世,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說不盡的苦,奶奶不止一次叩問老天,為什麼不是她,而是將她的兒子帶走。奶奶腿腳不好,爺爺本來就有白內障,後面漸漸的更加看不清東西了。老兩口幫助把晾曬稻穀往口袋裡面裝,我負責將稻穀推到爺爺奶奶腳下聚攏起來,老媽將裝好口袋的稻穀裝上獨輪車一車車的往家裡搬。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天空中已經有零星的雨點開始砸下來。

  秋風將黃土捲起來,夾雜著各種樹葉往人的臉上怕打,老媽不斷在催促著,咒罵著,奶奶也是不斷的抱怨著爺爺的動作遲緩,但是呼嘯而過的狂風很快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吹散。一家四口人,其中兩位還是身體有礙的老人,被漸漸的黑暗包裹。為了腳下辛辛苦苦半年收成下來的兩百斤的稻穀,不斷的掙扎,奶奶的頭髮被狂風撕扯著、披散著,爺爺艱難的在腳下去摸索著去找尋一個空的口袋。一凡為了圖快,在堆放麻袋的時候,弄的前重後輕,老媽一路推過去,一個不留神腳下不穩,剛剛裝好的一車又翻掉了。老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多日來心中的苦悶此時頃刻間都潰堤一般,肆意宣洩哭喊出來。一凡趕緊將老媽攙扶起來,又把口袋裝上了車,然後自己推著車往家裡走。剩下稻穀沒有辦法了,用塑料布蒙起來,但是最下面的一部分還是被弄濕了。老媽和奶奶兩個人在堂屋中,看著屋外如同瓢潑一樣的大雨,不停的擦拭著眼淚,爺爺在黑暗中靜靜的坐著,沉默不語。一凡依著門框看著在狂風暴雨中不斷飄搖的銀杏樹,心裡只能泛來兩個字---悲涼。

  今天一凡又在相同的時節站在門口,看著秋日陽光下,好像被上鍍了一層金色釉面的銀杏樹葉,時間又過去了二十年的輪迴。銀杏樹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地上落滿了一地的銀杏果,一陣陣酸酸的味道在陽光下蒸騰起來。一凡從樹枝上輕輕的采了一個葉片下來,放在隨身的小筆記本裡面。或者這個就是最後一面了,再回來的時候,可能已經再也見不到這個陪著自己,一起的成長的夥伴了。

  飯菜已經上桌了,姐姐叫了一下在樹下懷古的一凡快進去吃飯,大家都等著了。舅舅沒有想到建房子的事情,一凡這麼爽快就答應下來了。特別的高興,說什麼都要讓一凡和自己弄兩杯,但是如果中午喝酒,恐怕又要明天才能回去了。一凡心裡想到蘇城家裡老婆孩子還在等著自己了,這麼一弄一半的假期已經過去了。可是在蘇北老家,舅舅的面子很大,蘇北那邊的規矩就是只要舅舅不坐下來,沒有人敢坐下來。即使有叔叔伯伯在場,也要請舅舅坐在酒席中最尊重的位置上。一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家了,再加上家裡親戚不斷的勸,一凡也招架不住,於是也開始主動的敬了起來,畢竟自己不在蘇北,家裡的事情還指望遠親近鄰的幫襯著。老媽的年紀已經在這邊了,身邊不能沒有人照看著。吃飯的時候,一凡又從後備箱拿出來一條軟中華,桌上吃飯的人一人散了一包。

  吃過飯喝杯茶,一凡問起來建築隊是不是已經請好了。舅舅說道還沒有了,最近包工頭生意好的很,有的檔期都已經排到明年年底了。一凡想想還是打了電話給老唐,老唐有的是路子,也在這個行業裡面,四里八鄉的小建築隊他都熟悉。老唐問一凡什麼時候準備開始,一凡看了一眼舅舅,舅舅說估計要到春節之後吧。老唐說好的,反正農村房子的框架結構什,一說老唐就清楚了。沒有多少時間,老唐回電話了,沒有問題,不過人家也是順便弄的,時間上比專門來弄的可能長一點點,不過質量上放心,材料也放心,老唐也會幫助過來看看的。

  聽到一凡把建築隊的事情也處理好了,舅舅和老媽相視一笑,看來建房子的事情基本上已經落實了。中午吃飯一凡喝的差不多了,剛想著去眯一下,顧總那邊電話又來了,一凡說道已經喝的差不多了,實在是不能開車到縣城了,你們自己玩吧。顧總趕緊說你在家不要走,剛剛掛了電話,沒有睡超過半小時,老唐已經到門口了。拍拍一凡,起來吧,兄弟!


  一凡見到老唐過來了,看到外頭舅舅他們還沒有走,還在商量新房子的事情,趕緊把老唐拉住,和舅舅說道:「這個就是我剛剛電話的那個朋友,後面建築隊的事情就找他幫忙的。我們也一起來合計合計吧,怎麼弄吧!」

  老唐問道:「你們是準備半包,還是全包。」一凡手指著家裡的房子說:「你還不知道我家裡情況,肯定是全包了,我平時也不在家,這個大概要多少錢?」老唐又出來,房前屋後的轉了好幾圈,說道:「連門窗,連同門前的水泥地坪等等的零頭碎腦的,全部弄下來二十萬差不離,具體可能有物價變化,但是這個數字沒多少來去,我剛電話和你說的那個,肯定幫你弄的漂漂亮亮的。」舅舅看著一凡,覺得好像老唐說的數字有點高了。一凡又問了細節的部分,老唐天天在這個行業裡面摸爬滾打的,所有的砂石磚頭電纜瓷磚都已經爛熟於心了。說完了舅舅也沒有什麼話說了,和一凡擠一擠眼睛,大概就是按老唐說的來吧。

  路上老唐邊開車邊說道:「一凡你知道嗎?你們這個村子可能最近要拆遷了。我也是這兩天去鎮上辦事的時候才聽說的。你建房子肯定是好事情,那老房子,我每次都你家門口路過都捏把汗,也有些年頭了,肯定是危房了。不過現在據說你們村子已經凍結了,鎮上已經不簽准建證了。」一凡有點急了,老媽這邊剛興高采烈的,不能兜頭一盆冷水啊,趕緊問:「有沒有什麼路子?」老唐轉頭看了一眼一凡笑道:「你啊,也算是問對人了,明天我正好要到鎮裡找書記,你跟我一起過去吧,把實際情況和領導反映反映,應該會協調的。」一凡還是有點不實在:「行啊,不知道放假期間,領導在不在?」老唐說道:「我已經約好了,明天你和我去就可以了,書記明天值班。」

  不多時到了顧總的公司,今天休假,公司裡面沒有人在,車間空空蕩蕩的。前幾年顧總在城郊圈的一塊地皮,當時價格便宜。建好了之後,一半的廠房還閒置著,之前問過顧總怎麼不租出去。顧總笑笑,喜歡清靜,搬進來一個新的公司進來,人多手雜吵來吵去的不喜歡。這兩年才漸漸明白,顧總的野心不小,一直沒有租出去,就是他自己憋著後面公司的會做大做強,到時候請人家走不方便。

  在車間轉了一圈,有幾台非標設備還是一凡幫助做的,一凡問顧總:「這幾台設備現在怎麼樣了?」顧總說道:「設備用還是可以的,就是現在這個型號的訂單少了,基本上沒有用。」一凡提醒顧總說道:「如有新的型號,可以把設備簡單的修改一下,就可以用了。」顧總也有點無奈,笑道:「我也想改啊,但是零零碎碎的也有些客戶,給一個三五百的小單子,都是挺熟悉的朋友了,不去做也不合適。還是留在這邊吧。」老唐趕緊把話接過去了,說道:「過兩年顧總公司上市了,肯定要一個公司歷史的展廳,這個肯定要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這個是顧總公司的大功臣啊!」

  參觀了車間,顧總又假客氣道,車間裡面太亂了,讓一凡提提意見。一凡這兩天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哪裡敢提什麼意見了,說道:「顧總,我覺得吧,明年我們這個時候應該在上海或者深圳去敲鐘了。」大家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顧總也趕緊謙虛著:借你吉言。顧總倚在沙發上,現在也發福的不行了,本來高中的時候就很胖也很壯,現在胃口更好了,酒量也不錯。每天不喝點,睡覺都覺得費勁,臉上的肉都已經不知道往哪裡擴展了,笑起來兩隻眼睛眯縫著,聽到一凡帶著水平的吹水,又是上市,又是融資的,顧總往老闆沙發上一桌,倚在後面,身上的肉伴隨著笑聲,都開始有節奏的抖動起來。老唐也在旁邊不停的助攻,千破萬破馬屁不破。

  晚上是老唐來圍一局,作為長期在老家縣城發展的主力選手、活躍分子。必須要敬一下地主之誼,帶了兩瓶五糧液過來。小魏也來了,今天晚上的飯局是小範圍的就是七八個同學,正好一個小包間。顧總頻頻舉杯,說的感人至深,這些兄弟都是過命的好兄弟,有資源,有想法要一起集思廣益,大家一起發財。舉杯共飲,又是一頓天南海北。席間有個兄弟喝的特別多,總感覺這哥們是和自己較勁,小魏小聲和一凡嘀咕了幾句。

  這個哥們老婆最近給他帶了一個翡翠色的帽子,他是公務員,老婆在銀行系統工作,他老婆和領導到省城出差開會。回來之後,這哥們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對,老婆總說累,洗過澡也不讓哥們碰,哥們夜裡解鎖老婆手機才發現了一些端倪,後面又到他們銀行去打聽,才發現他老婆和領導的事情,在行裡面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看門的大爺都知道。哥們當時就不答應了,直接到銀行領導辦公室就炸開來。結果上頭就問他一句話,還想不想幹了?如果不想在局裡面繼續發展了,接著鬧。如果想,就安穩點。不過上頭,也給這個哥們一個說法的。那個銀行的小領導,後面直接被貶到縣裡最窮的一個鎮上去做櫃檯去了,估計這個小領導也是沒有背景,還騷,作死。沒幾天小領導就離職到上海去了。現在哥們是有苦說不出,剛剛上頭給他提拔了一個小科長,提拔之前,上級就說了一句話:家和萬事興,他也知道話裡頭的分量。離婚吧,又怕影響仕途,不離婚吧,這個事情落到誰頭上都是膈應的很,這段時間明顯人消沉了很多。一凡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外頭看是光鮮亮麗,年輕有為,其實是一地雞毛。


  席間上來一隻十斤重的大甲魚,據說是野生的。是老唐帶過來的,讓老闆加上五花肉紅燒爛燉,端上來的時候已經黏筷子,吃了一塊唇邊,滿嘴是油。其實按道理來說,蘇北的野生的甲魚是很難長到這麼大的,估計也是從哪裡來的外來品種。味道還是可以的,這麼多大料放下去了,就是一塊爛木頭估計也能吃出臘肉的味道了,又是酒足飯飽。

  顧總還提議晚上繼續KTV,哥幾個都說弄不動了,老唐忍不住了,說圍一局吧。找了老唐在這邊的熟悉的一個棋牌室,去的路上一凡還和老唐提醒了一下,明天鎮上的事情,別忘記了。老唐說道:「明天9點,剛吃飯的時候,我和書記打了個電話,已經約好了,放心!」一凡還是不太放心,不能空著手去吧。老唐擺擺手:「我在這邊,不要你煩神了。」

  有幾個家裡管的嚴的哥們回去了,一凡和小魏也跟過來了,兩個人都沒有玩過,看得懂,但是從來不下場的那種。打牌的時候香菸就沒有數了,一下子屋子裡面就是騰雲駕霧,神仙駕到一般。

  小魏提議:「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吸二手菸也不是個事,要不要叫柳瀾出來一起喝杯茶」一凡趕忙說好。小魏發了信息過去,柳瀾回復了還要等半小時,老爺子還沒有睡覺了,再等一下。兩個人和這幫賭鬼說了一聲就溜出來,到了喝茶的地方,先點了一壺白茶,又點了一壺水果茶,還有果盤、瓜子之類的。兩個人還在閒聊了,柳瀾就到了,進來一個勁道歉來晚了。三個人就開始攀談起來,柳瀾從大學畢業到現在的故事,才漸漸的在一凡的腦袋裡面填充起來。或許是很長時間沒有聯繫了,柳瀾和一凡的直接對話並不多,一個晚上好像都是小魏和柳瀾的主場,一凡就是一個陪客,但是一凡卻聽的很入神,雖然柳瀾把這些年的故事,都簡簡單單的一筆帶過。或許這樣的氣定神閒的女生,內心裏面存著更多痛苦和不易,但是在人前,卻永遠輕鬆和笑顏。差不多到十點了,柳瀾說要走了,明天老爺子起來的早,一起來就要吃早飯,年紀越大脾氣越大,氣走了好幾個阿姨,柳瀾也是有點吃不消了,這段時間放假孩子丟給公公婆婆那邊,等假期過去了,老爺子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也要回上海了。柳瀾邀請一凡和小魏明天過去她家吃午飯,弄幾個家常菜給他們嘗嘗,天天在外頭大魚大肉的,也不是個事。一凡想想明天去鎮裡的事情,是不是順利,也不敢確定,小魏也說明天估計夠嗆。柳瀾也知道他們都忙,說那下次你們到上海的時候一定要聯繫她。

  一凡和小魏說:「一起走吧,酒店好像離你家也挺近的,我們送送你吧。」柳瀾莞爾一笑說道:「我家早就搬家了。」

  柳瀾的媽媽去世之後,老爺子就把原來的房子賣掉了,然後換了一個單門獨院,不要爬樓梯,簡單一些!三個人相視一笑,就把柳瀾送到茶社門口。柳瀾走之後,一凡和小魏也道別了,一凡打車下鄉回家去了,到家發了消息給柳瀾,你到家了吧?柳瀾回復道:「我早到家了,差不多要睡覺了,你到了沒有?」一凡說道:「還有兩分鐘就到家門口了,早點休息。」兩人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起來在家草草的吃了早飯,就到了鎮政府的辦公室,不一會老唐的車也到了,和助理聯繫好了之後,助理把我們帶到了書記辦公室。書記也姓李,小伙子非常的年輕,寸頭身材也在一米八以上,腰杆子挺得筆直,因為今天是值班,穿的比較隨性。休閒褲運動鞋,看上去更加年輕活力。一凡和老唐一上來就是一頓招呼,年輕有為,老唐說李書記是現在縣裡最年輕的鄉鎮一把手書記,以後前途無量,又繞來繞去的說了不少拜年的話。

  一凡知道老唐要和書記有事情,說出去抽根煙,就迴避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李書記問一凡的公司的情況和誰做配套的。一凡說道和蘇城的鼎亨比較熟悉,李書記一聽鼎亨眼前一亮,這個可是蘇城裡面數一數二的上市公司,在蘇北也有幾個分公司,產業做的非常大。李書記說道,有機會一定要引薦引薦,幫助引資,現在家鄉迫切需要這樣的大企業過來投資興業,造福鄉里。一凡一口答應下來,到蘇城之後就過去看看,最近鼎亨有沒有新的投資的計劃。李書記又拿出來幾份鄉鎮的宣傳頁,請一凡幫助遇到蘇城的老闆們幫助推薦。一凡接過來,大概的翻了幾頁說道沒有問題。這個時候老唐說道:「還有個事情需要李書記幫助一下的,就是現在一凡的老母親還在村里一個人住,家裡房子已經破的不行了,肯定是危房,不能住人了,準備重新蓋一下。」李書記聽到這裡,看的出來也有點為難,說道:「唐總你也知道,最近鎮裡面卡的非常緊,多少人想重新建房子都被壓住了。一凡家的情況,我聽你說也覺得比較棘手,我也不好直接說太多,你要不然請一凡村裡的張支書還有鎮上管基建的小胡到那邊去看下,如果評估下來的確是危房,已經不能住人了,鎮上主管部門也不會坐視不管的。」老唐心領神會,基本上這個事情已經妥了。三個人又回到招商的事情,又說了幾句,老唐使了一個眼色,一凡就起身告辭,言之鑿鑿:「推薦的事情到蘇城之後一定馬上辦理。」

  老唐出來之後就和一凡說,鎮裡的小胡這邊他很熟悉,肯定沒有問題。村裡的張支書那邊,讓一凡自己想辦法。不過除了這兩個人之外,最好弄點花樣出來,這兩天請家裡人,去把房子的瓦卸掉幾塊,牆也弄壞幾塊磚頭。看上去比危房還要危險一些。一凡笑道這個戲是不是演的有點過了。老唐說道,反正你家的房子等准建證一下來,馬上也要拆了,快去安排吧。中午一凡提議一起吃個飯,老唐說工地上還有事情,先走了。一凡一把拉住老唐,從後備箱拿出來一條軟中,一凡話說的很明確,不收以後就不敢找他幫忙了,老唐只好收下來。

  一凡回家把舅舅請過來,把上午溝通結果和他說了,午餐的時候,一凡死活不肯喝酒了,不然又要耽擱一天下來。又準備拿三千塊錢給舅舅,讓他去把張支書那邊打點一下。舅舅攔下來,說張支書之前就是他手下的,這個面子張支書肯定會賣的。之前舅舅退休之前在村里是個會計,村裡頭頭面面的也都認識,雖然現在已經退下來了,但是真要開口的話,還是有三分薄面的。一凡還是拿了一千給舅舅,說這個不是其他的,就是每次回家都是空手回來,這個錢是給舅舅自己去買點菸酒,舅舅推辭了半天,總算收下了。

  吃過飯一凡馬上出發回蘇城了。回到蘇城已是下午四點多了,看到老婆抱著芳芳還在睡覺,一凡就躡手躡腳的拿了換洗的衣服先去洗了個澡,然後輕輕的掀起被子的一角,也鑽到被窩裡面了,芳芳睡覺很實在,一凡抱起了親一個口,小姑娘眯縫著眼睛看了一眼,叫了一聲爸爸,然後又接著睡了。一凡晃了晃老婆,估計這兩天一凡沒有好好的陪她們有點生氣,老婆扭過身子背對著一凡,沒有好臉色。一凡自覺無趣就自己睡了,沒有想到再次睜眼的時候,是被芳芳推起來的。她們娘倆什麼時候起來的,一凡都完全不知道。

  穿上睡衣,從臥室出來,看到穿著圍裙在廚房裡面忙忙碌碌的老婆,還有一臉稚氣可愛的芳芳,來不及用筷子直接動手抓肉絲。餐廳射燈下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一凡心裡一熱,這就是家,這就是幸福,一切都是最原來和簡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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