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矛盾重重的座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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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六月十七日,午後,一輛灰白相間的豐田海獅車馳騁在臨黃堤上。

  此時,整個臨黃堤上陽光明媚,路兩旁綠樹成蔭,空氣清新,微風拂過,令人感到十分舒適。

  汽車在黃河旁蜿蜒穿行,遠處的黃河水寬無垠,岸邊堤岸平整整齊,一排排綠樹構成了一幅壯觀的景象。

  岸堤兩側的斜坡上是齊高的綠草坪,斜坡下鬱鬱蔥蔥的樹林中傳來陣陣清香,到處都瀰漫著濃烈的自然氣息。

  再往樹林的深處望去,便可以看到村莊和房屋。在這樣晴朗的夏日午後,沿著臨黃堤一路遊歷,俯瞰黃河美景,令人心曠神怡,恍如置身於一幅絕美的畫卷之中。

  車內,下窪鎮黨高官陳鋒正斜著身子,回頭向省派鄉村振興服務隊的10名隊員介紹著下窪鎮和5個幫扶村的基本情況。

  服務隊隊長沈東與陳鋒同排而坐,認真仔細的聽著,後面的隊員不時的插話提問,探討當地的風俗人文,車內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談論氣氛熱烈且富有見地。

  他們是參加完縣裡舉行的「萬名幹部下基層」歡迎座談會後出發的,現在去幫扶村之一的勝利村的文化大院與5個幫扶村的兩委成員見面座談。

  本來鄉上的安排是先引著服務隊去事先安排的住處安頓下,但隊長沈東在得知住處與座談會地點都在村子裡,距離不遠後,向陳鋒建議先召開見面座談會,再安排住處。

  哎,沈東實在是太想見到鄉親們了,一周時間來,服務隊先後參加了省里和市裡的鄉村振興培訓班,這下終於是到達目的地了,他想著趕緊看看這個地方,這片他將要生活、工作2年的土地,與村裡的幹部第一時間見見面,展現出服務隊的尊敬之情。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讓車裡的人們多多少少的產生了困意,沈東卻精神抖擻,此刻,他望著車窗外的美景,一種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親切?!

  是的,一周來,他總是想到他的家鄉,他的家鄉也是農村。農村的各種農活兒他都幹過:

  種地、拔草、施肥、澆水、割麥子、砍玉米、拾棉花、推糞車、趕牛車……

  辛苦的農村生活讓他很早就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知識能改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

  他珍惜學習的機會,後來通過努力,他考到了本地的師範類專科,畢業後分配到家鄉的高中做了一名讓人羨慕的人民教師。

  但安逸的教師生活並不是沈東想要的,他還有不為人知的鴻鵠之志,他竟默默地堅持8年,利用工作之餘準備法學類研究生考試,最終他如願以償,在而立之年考上了心儀的大學攻讀研究生。

  8年啊!這是何等鋼鐵般的意志!實在讓人佩服。

  研究生畢業後,他進入省人大機關工作,從事文字材料工作,到現在已有20年的時間。

  20年來,他從一名普通公務員,一步步成長為副處長、處長,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他認真踐行著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但這份堅守卻總是體現在文字材料中,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缺憾。

  他渴望著能真正的深入群眾,實實在在的為老百姓辦些實事。

  70年出生的沈東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二十幾年理論材料的功底,讓他可以出口成章,講話邏輯清晰,就在剛剛縣裡的座談會上,他全程脫稿40分鐘的精彩講話條理清晰,抑揚頓挫,文采斐然,讓在場的人們各個目瞪口呆,服務隊的其他成員在心裡也是暗暗嘆服。

  也是在一個月前,當沈東看到省委成立鄉村振興服務隊通知的那一刻,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報名,說實話,人們都願意到市縣基層掛職鍛鍊,或者上掛到國家部委鍍鍍金,回來後可以提拔重用。

  但是,到最基層的農村去鍛鍊卻不是同樣的情形。

  到村里去開展鄉村振興工作,去掛職鍛鍊,是有風險的,如果不能實實在在做出點成績來,那很有可能鍍的就不是金了。

  所以這種下到最基層的掛職鍛鍊,人們是要思量思量的。

  而且他現在面臨著提拔,如果去了,兩年後單位人員的情形就不確定了。

  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一種冒險,但他想去,去最基層的廣闊舞台去做些實實在在的貢獻。

  「我們選擇的這幾個村的村兩委都是年富力強的,想做事,而且是能做成事的,沈處長放心,他們會配合好你們的工作。」陳鋒在邊上說道。

  「聽了剛才你的介紹,看到這裡的美景,沒想到陳書記這麼年輕就這麼有水平,總結的很到位,我們服務隊會在鄉黨委政府的領導下,結合咱們下窪鎮和村裡的實際,努力探索鄉村振興,爭取這兩年的時間做出些成績來。」


  「不不不,是我們配合好你們的工作。還請你們多指導鄉上的工作呢。」陳鋒一聽陳處長這麼低姿態的表態,連忙補充道。

  在陳鋒書記的過往經歷中,省、市處級幹部來掛職,一般都是相應的安排在副縣長的崗位上,省級機關的正處級幹部安排到鄉這一級底下的村里,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陳鋒心中不免的受寵若驚和忐忑。受寵若驚是因為這次只有下窪鎮是省派鄉村振興服務隊,足見組織的重視,忐忑是因為這麼大的幹部來這裡工作兩年,誰領導誰,如何結合開展工作,對他來說還是新娘子上轎,頭一回哩。

  近一個小時車程很快結束,勝利村已映入眼帘:

  一條筆直的兩車道水泥公路向南通向遠處的村莊,一眼望去大概3、4里路。

  公路兩側是一片平整的撂荒地,裡面長滿了野生雜草,有螞蚱菜、苦菜、薺菜、婆婆丁、麵條菜、車前菜、麥蒿、蕨菜。

  村裡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公路兩側,東邊多,西邊少。村子總體規劃的還算齊整,村文化大院緊挨著路東側,院子裡有12間房子,白牆紅瓦,前面的廣場很開闊,中間有大理石鋪成台子的國旗杆。

  和村文化大院一路之隔的西側,有一個寬敞的內八字樣式大門,一看便知是荒廢許久的村部小學,學校和村文化大院一樣的格局,只是稍顯破敗,校門口還有不少雜草。

  「沈處長,同志們,學校這邊是你們的住處和辦公的地方,這邊是勝利村的文化大院。」陳鋒先指了指左手邊的學校,又指了指右手邊的文化大院」。

  車子拐進文化大院停住了,院子裡現在站了將近十幾個人:他們是勝利村的書記趙軍、委員李新;前坨村的書記劉樂友;十一村的書記馮振;前左村的書記秦元良;十七村書記周燕……還有鄉上的部分領導和工作人員。他們看到車子來了,省里的大幹部來了,院子裡面的人瞬間拘謹起來,手裡的煙也趕緊掐滅了。

  沈東和服務隊隊員們,在陳鋒的介紹下,和在場的每個人都一一握了手。空曠的院子裡,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大家進了勝利村文化大院的會議室,圍坐一桌,座談會開始了。

  座談會都是些固定的流程了,黨高官陳鋒工作經驗豐富,對這種座談會可以說是駕輕就熟了,主持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他首先發言,代表鄉黨委政府對服務隊10名隊員表示熱烈歡迎,並詳細介紹了下窪鎮的區位優勢、人文環境、財政收入等基本情況。他簡要的向服務隊介紹了下5個幫扶村的基本情況後,就讓各村書記發言。

  村書記們也不含糊,介紹完自己和村裡的情況後,就直奔主題的說村里現在需要哪些困難需要服務隊幫扶:

  十一村的書記馮振,是位樸實無華的老者,他眼中滿是對村子的深情厚誼。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十一村的農田處於整個鄉灌溉溝渠的最末端,十一村總是最後一個澆地。這幾年,村南邊的灌溉溝渠不通暢,只能經過一個3公里的大U型的溝渠才能澆上地。灌溉不及時的折磨一直困擾著十一村,讓莊稼減產,如同一場噩夢揮之不去。他盼望服務隊能幫助解決灌溉難題,讓村裡的農田能夠及時灌溉。

  勝利村的書記趙軍,是個行事幹練的中年人,他沉穩地闡述著勝利村面臨的困境。村裡的產業發展如陷入泥潭,舉步維艱,村民們對村里新的經濟增長點如久旱盼甘霖般渴望。他希望服務隊能帶來先進的技術與項目,為產業升級注入新的活力。

  十七村的書記周燕,是位精明善辯的女性,她用婉轉的聲音講述著十七村的現狀。村裡的文化活動寥若晨星,村民們的精神生活匱乏單調,她期待服務隊能組織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豐富大家的生活,提升村民們的文化素養。

  十一村的書記馮振,是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提到十一村是省定貧困村,村裡的整體基礎設施條件亟待改善,他希望服務隊能對十一村投入更多關注,為村民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讓產業發展的種子在這裡生根發芽。

  輪到現年57歲的前坨村書記劉樂友發言了,他見終於抓到了機會,一下子把積壓他心頭已久的事情說了出來:我們村現在最迫切的就是想打通前坨村和勝利村之間的那條路,現在路不通,一是影響村民出行,二是長遠看也不利於村的發展。不是說:要想富,先修路嘛!修好了這條路,我們村出行就大大方便了,我也就放下一塊心病。可是現在有人不給我們行這個方便。

  劉樂友明里暗裡的直指勝利村阻撓前坨村修路,這讓在場的勝利村書記陳軍不高興了,省里的幹部剛來你就這麼急切的抹黑勝利村,這也太不厚道了,但礙於這樣的場合,他也不好發作,要是平時他早就找劉樂友理論一番了,但當下情形,他不好硬說,陳軍腦瓜靈活,他靈機一動,反唇相譏到:這事怨不得別人,更怨不得俺們勝利村,是你們村早前沒抓住機會,不願意修路哩。」會場氛圍一下緊張起來,劉樂友沒法,只能把實際情況說出來。


  現在,兩個村的書記也不顧及相互理論起來,兩個人都各執一詞,雖然沒吵,但都講的臉紅脖子粗。座談會氛圍瞬間凝固了起來。劉樂友這次也是找準時機,瞧好了這個座談會是個極好的機會,他知道省派鄉村振興服務隊的工作力度肯定大,這個讓他茶飯不思,支著眼皮的問題要迎刃而解了。陳軍也是識破了劉樂友的計謀,只能跟他理論起來。

  陳鋒書記沒想到兩個村在第一次見面座談會上就這樣把矛盾激化了起來,本來路上在介紹時說的團結和諧,現在卻啪啪的打臉。但兩個村的書記在村里和鄉上都是很有威望和資歷的,他也不好偏袒哪一方,多年的工作經歷讓他多少油了一些。

  沈東對這種情況也是始料未及,他沒想到的是基層情況這麼複雜,本來見面座談會是想和鄉親們見見面,談談話。沒想到一來就碰到了實質問題。他初來乍到,不了解具體情況,出現這種情況,看來需要說些什麼緩和下緊張的氣氛。他說:各村的情況我們記下了,我們來的目的就是解決問題,探索中央提出的鄉村振興事業,帶領老百姓走上致富路的。接下來,我們還要對村裡面的情況進行調研……

  時間過得真快,座談會一直進行到傍晚,服務隊到村文化大院西側的學校住下。

  學校裡面有兩排房屋,一排12間平房,院子裡鋪著紅磚,很有年代感,院子中間立著生鏽的旗杆,院子南邊是一片荒廢的菜地。鄉上很貼心的為服務隊配備了單人床、被褥、桌椅。辦公室和會議室也各有一間。最西側一間則是廚房,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都已安排好。

  隊員們迅速行動起來,有的清掃房間,有的整理床鋪,有的收拾個人物品,有的……笑聲和交談聲此起彼伏,讓這個原本荒廢已久的村部小學充滿了活力、生機和希望。夕陽的餘暉灑在他們忙碌的身影上,將每個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就像是對未來美好憧憬的無限延伸。

  此情此景,不禁讓馬力想起最近看過的《中國鄉鄉企業簡史》這本書,現在的他們就像一支創業團隊,一切都是新的,對未來充滿著憧憬和希望。相信通過他們的齊心努力,不久的將來,他們一定會收穫累累碩果,滿載而歸。

  晚飯時間,服務隊隊員們在沈東的帶領下,步行來到附近鄉上的集市,準備採買一些食材。集市上人來車往,各種攤位和商鋪排列兩旁:蔬菜攤、水果攤、熟食店、烤鴨店、手機店……,隊員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興奮地挑選著晚餐的食材。

  回到住處,隊員們忙活起來了,李福來、楊敢為、郭華傑摘菜、洗菜;孫龍飛、高廣盛負責炒菜;沈東、宋新、梁雲滄、劉哲、馬力也各司其職,擦桌子,擺放餐具,在里里外外幫襯著。廚房裡,鍋碗瓢盆的聲音交織著油煙的氣息,油花四濺,香氣撲鼻,一派忙碌而溫馨的景象。忙碌並沒有耽誤大家交談,李福來講過往的幽默故事,宋新侃起了大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隊員們各自說了些過往的經歷和對鄉村振興工作的看法,晚飯一直進行到深夜10點,大家散去後各自回屋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服務隊集體行動,對5個村進行了實地走訪、調研、座談,了解村裡的現狀和基本情況。

  五個幫扶村位於下窪鎮東部,分散在黃河路南北兩側,如果從高空往下看,五個村的分布形態像一隻溫順的巨龍盤旋在黃河路上,從西到東依次是勝利村、前坨村、前左村、十一村、十七村。因為這裡是平原地帶,村子周邊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耕種。

  前坨村與勝利村位於黃河路南側,兩個村南北相連,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前坨村和勝利村是一個村的兩個大隊,後來自然演化成了兩個自然村。兩個村雖然只隔了600米,但兩個村的村容村貌已然判若兩樣,勝利村位置在北邊,靠近黃河路,村容整潔,看上去生機勃勃;而前坨村則道路破舊,車輛一過塵土飛揚,整體形象氣質與勝利村差一截。

  前左村和十一村位於黃河路北側,東西相連。兩個村基礎設施比較落後,都是省定貧困村,村集體經濟薄弱,之前的幫扶單位為村里安裝了太陽能光伏發電設備,這些設備併網發電,每年能為村裡帶來幾萬元的收入。

  十七村在黃河路的南側,前幾年,在村兩委的努力下,村裡的土地進行了集體流轉,現在村民每年都能分到土地流轉費。近年來,村里大力發展文化旅遊業,成立了專業的鑼鼓隊,但整體發展不溫不火。

  五個村調研下來,服務隊發現村裡的空心化現象嚴重,年輕人大多選擇到城市尋求更多的就業機會,留在村裡的多為老年人,繼續從事著傳統農業和養殖業,這似乎是這個時代的普遍特點。

  服務隊專程去渤海墾區革命紀念館參觀了墾區革命年代的英雄事跡。抗日戰爭時期,墾區是當時山東六大戰略區之一清河區黨政機關所在地,其政治中心「八大組」就設在現在的鄉政府所在地。這裡無邊無際的蘆葦盪和荊棘叢林成為當時墾區人民抗日殺敵的大戰場,下窪鎮是當時渤海軍區兵工廠、印鈔廠、被服廠、《渤海日報》、子弟學校、抗日劇團所在地,是革命前輩馬耀南、楊國夫、許世友戰鬥過的地方,是小說《海嘯》的主要發生地,被美譽為清河區的「小延安」。


  在紀念館一樓會議室,服務隊成立了黨支部。

  隊員們多天的同吃同住,彼此之間也慢慢地熟絡了起來。

  沈東很喜歡在辦公室里「單聊」的工作方式:在某一個清晨、午後、傍晚,約上一名隊員,沏上一杯茉莉花茶,兩人相對而坐,就開始聊起來,聊天內容沒有界限,有時從工作到生活,有時從個人經歷到歷史故事,有時從社會百態到國際形勢……慢慢地再談回到工作,現狀……。

  沈東喜歡「單聊」是因為在輕鬆自在的交談氛圍中,總是能不經意的碰撞出新的想法,總結工作經驗,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其實是一種「單聊」模式的頭腦風暴。

  沈東的手邊總是放著紙和筆,把重要的信息隨手記錄下來,過後再慢慢揣摩。

  一段時間下來,服務隊做了簡單的分工:兩人一組,組長和組員各一人,每組負責聯絡一個幫扶村。

  作為服務隊裡面唯「二」的研究生,馬力給沈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馬力年紀最小,參加工作年限也最短,但這個小伙子說話辦事有板有眼,在很多話題上的見解獨到,分析問題深刻透徹,能一下子抓住問題的關鍵,整個人透著一股踏實和沉穩,馬力之前在單位寫的一些材料沈東也看過,結構布局、內容深度都很不錯,沈東覺得馬力是個可造之材,潛力巨大,可以獨擋一面。

  沈東決定讓29歲的馬力擔任前坨村的組長,與他一組的則是即將退休、身體欠佳的衛生局郭華傑。

  由於郭華傑因為身體原因,頻繁請假,其所能投入的精力有限,實際上使得馬力需要獨自承擔起溝通聯絡前坨村的責任。

  這一安排無疑為馬力注入了強大的動力,仿佛是一匹千里馬終於遇到了自己的伯樂。

  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振奮,內心涌動著一股「為知己者死」的豪情,確信自己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

  他充滿了活力,腦海中湧現出無盡的規劃與創意,宛如天馬在無垠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確實,基層這片沃土為馬力提供了一個遼闊的平台,讓馬力得以毫無束縛地施展拳腳,盡情地將自己的想法化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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