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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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局說他的小弟們稱他為「疤哥」。

  疤哥應該正值壯年,左邊臉上有一道抓痕,和眼睛只相距了幾毫米,黃色的瞳孔透露出一絲威嚴,通體黑色毛髮反射著陽光,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一看就是常年「鍛鍊」的結果。

  我找到疤哥的早上,他剛完成領地巡視,正趴在一個三層紅磚壘起的寬闊矮牆上半眯著眼環顧四周。我拿出貓條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工作這麼久第一回趕上一隻「非人類」,我有點不知所措。他看了一眼貓條不屑的將頭轉向另一邊閉起來,尾巴開始有力地敲擊著矮牆,顯然不想理我並表現出一些煩躁。我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向前挪動,他突然抬起頭看向我,淡黃色的眼睛寫滿了警惕,瞳孔縮小成一條縫,從眼裡折射一絲威嚴,他對我說:「你不是人類?」

  這麼一問反而讓我放鬆下來,收回舉著貓條的手向他靠近,「啊……被你發現了……」

  「你身上沒有人類的氣味。」疤哥站起來弓著身子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隨後發現自己腿上的毛在站起來時被弄亂了,趕緊舔了兩下,打理完自己他端坐在矮牆上,收起尾巴環繞在前腳,用身形寫出了一個完美的「8」字,給我讓開一個可以坐的位置。

  「找我什麼事?他問

  我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和他並排坐下單刀直入,「我是來引走你的壞夢的。」

  「壞夢?是什麼?」

  「嗯……不太好解釋……」

  疤哥沉默了一會,「我會死嗎?」他的毛髮微微炸起。

  「不會,我是來救你的。」

  「引走壞夢的時候我會痛苦嗎?」

  「也不會,夢裡沒有任何感覺。」

  明顯感覺到他鬆了一口氣,毛髮又重新貼合皮膚,「哦,那你隨便吧。」

  「但是十天之內我要隨時能找到你,畢竟你們一天要睡將近二十個小時,不知道壞夢什麼時候會出現。」

  「這個小區是我的地盤,睡覺的話我不會走出這個範圍。」他清晰地交代完又舔了舔自己胸口的毛髮。

  以前的工作對象都是人類,我很難向他們解釋這麼抽象的概念,但這次的工作對象是只貓,不必擔心他們泄漏出去,多說一些也無妨,何況疤哥這麼快就能接受「引夢」這件事。

  我剛準備再和他聊一會,一隻純白色的短毛貓從遠處跑了過來,他的毛髮和疤哥相比略顯粗糙,身上沾滿了灰,瘦小的體型襯的兩隻藍綠色的異瞳出奇的大。

  他邊跑邊喊:「疤哥,可可又被二毛欺負了。」

  疤哥瞬間進入戰鬥狀態,長長的喵了一聲,剛才半睜的眼睛怒目而視,從矮牆上用力一蹬穩穩落地,四腿齊驅迎著白貓的方向跑去,「小白,帶我過去。」疤哥的聲音變得異常嚴肅。

  小白緊急剎車掉頭,帶著疤哥朝來的方向狂奔,我也急忙跟上去,不過比四條腿還是慢太多。遠遠看到在小區垃圾站附近,一隻長毛背上交錯著三色花紋腹部覆蓋著純白毛髮的三花貓,弓起身子豎起尾巴耳朵向後飛起,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嚎叫,面對一直滋著長長獠牙的狸花貓寸步不讓,狸花貓也不甘示弱,反覆踱步試探三花貓的底線,就在兩隻僵持不下的時候,小白喊了一聲:「可可,疤哥來了!」

  三花貓向後回望,狸花抓住可可放鬆的機會,看準他的脖子剛要咬上去,只見疤哥後腿用力蹬地,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就在獠牙距離可可脖子幾厘米的時候,疤哥前腿猛的踹在狸花的肚子上,就像超級英雄登場一樣,疤哥橫在可可與狸花之間,疤哥看向可可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怕。狸花被襲擊後沒有站穩,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喪氣地爬起耳朵耷拉下來氣勢全無,甚至有些恐懼地轉頭向身後喊著:「大蛋,喪氣疤來了,救我!」

  一隻橘貓從垃圾桶側面竄出,瞳孔縮成一條線,緊緊盯著疤哥的一舉一動,疤哥看到大蛋馬上弓起背豎起尾巴準備大戰。

  「早就劃好了界限,為什麼不遵守!別忘了咱們兩個還差一次決鬥。」疤哥用淡定的語氣質問大蛋。

  「我們地盤裡的垃圾站被遷走了,讓我們吃什麼?」狸花站到大蛋身後,有所仰仗後多了些底氣。

  「愛吃什麼吃什麼,餓死活該。」小白緊跟上前加入對峙局面。

  三對二,顯然局勢不利於對面的大蛋和狸花。

  「二毛,咱們撤。」大蛋思索了一下對身後的狸花低沉地說。

  大蛋和二毛倒退著撤出疤哥的勢力範圍,隨後狂奔起來,不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可可,沒事吧?」疤哥走到可可面前舔了舔她頭頂的毛。

  「疤哥,我沒事。」聽聲音可可是個女孩子。

  「咱們早就跟大蛋劃清了界限,自從可可姐姐的事之後……他們得寸進尺真可惡。」小白恨恨說。

  疤哥沉思了一下,「以後巡邏你們兩個跟著我一起。」

  疤哥略靠前一個身位,帶著可可和小白往回走,我沒什麼事做,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

  「疤哥,這人是誰啊,怎麼總跟著我們?」可可小聲問。

  「我也說不好他是誰。」

  「啊?」

  「他不會傷害我們,不用怕。」

  「剛才我就看你倆坐矮牆那說話,他能聽懂咱們的對話?」小白趕上疤哥的腳步八卦著。

  「我能聽懂,我耳朵還挺好使的。」我忍不住搭話。

  可可和小白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同時停下轉過頭驚訝地看向我。

  我和三隻貓坐在矮牆上並排曬太陽,我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一下這個小區,小區裡有兩棟老舊的六層筒子樓,一層通常會在窗戶處把房子外擴出一個小院子,在海市這樣的老小區很常見,位於市中心地段昂貴,裡面的居住者要麼是當初被分到房子長期居住在此的老年人,要麼就是為了上班方便不在乎居住環境租房子住的年輕人,在一些新小區中鄰居之間寫盡了冷漠,但在這樣的小區里,經常能看到湊在一起嘮嗑討論菜價的大爺大媽,緊挨著矮牆的東面是一個車棚,在車棚的小角落裡有三個毛茸茸的貓窩,貓窩旁邊是兩個空著的搪瓷盆。

  疤哥和可可依偎在一起,曬著初升還不算滾燙的太陽,小白趴在一旁半眯著眼眼看就要打起瞌睡。

  突然疤哥警醒了一下,站起來眺望著正對著的二單元,疤哥的動靜驚醒了可可和小白,小白打了個哈欠,隨後問疤哥:「裙子女孩要出門上班了嗎?」

  疤哥看了看太陽回答:「應該是。」

  沒多一會,一個穿著帆布鞋和純色棉麻裙子的女生從二單元里走了出來,她長得沒什麼記憶點,甚至有點普通,素顏裝扮扎著丸子頭,左肩上挎著大大的帆布包。

  過不了幾天她就會收養疤哥了。

  疤哥率先跳下矮牆,走到女生腳邊用頭輕輕地磨蹭,圍著女生的腿一圈又一圈的走動,女生愉快地蹲下,撓著疤哥的頭:「你的小夥伴呢?」

  「喵~」

  「走,吃飯去。」女生拍了拍疤哥的後背,起身走向矮牆,從帆布包里掏出裝好的貓糧和水,經過我時和我對視了,略表禮貌地笑了一下。

  我的目光跟隨著她走進車棚,她把袋子扯開將貓糧倒在其中一個小碗中,又把水倒在另一個碗裡,在她操作時,可可和小白也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圍著女生喵喵叫著。

  疤哥和小白退讓到一旁,讓可可先吃,女生笑著說:「你們還挺講禮貌的,知道讓女生先吃。」

  「晚上見,我去上班啦。」女生認真地和三隻貓告別後,走出了小區。

  可可和小白吃飽後趴在了貓窩裡休息,疤哥繼續回到矮牆上坐在我身邊。

  「你說的那個壞夢是個什麼東西?」

  「你不是無所謂嗎?」

  「好奇……」

  「今天那個女生來餵你們有一段時間了吧?」

  「她和夢有什麼關係?」

  「她會收養你。」

  「可可和小白呢?」

  「不知道。」

  「那這和我的夢有什麼關係?」

  前天我接到消息局的電話。

  「這次要引夢的對象不是個人。」

  「不是人?動物?植物?」

  「嗯……是只貓。」

  「貓?」

  「對,一隻黑色的貓。」

  「他對未來有什麼影響?」

  「他會被一個女孩收養,那個個女孩對未來有影響,她現在有抑鬱症,那隻黑貓和她在一起生活後會治癒她。」

  「哦,明白了。」

  「那你問問消息局,可可和小白去哪了?」


  「消息局也不知道,他們只關注對能讓未來產生變化的群體。」

  「現在生活這麼自在,為什麼要被收養。」疤哥嘟囔了一句。「這個女孩很重要?她能決定未來走向?」疤哥又問。

  「她現在在一家雜誌社工作,未來能寫出一本影響社會的小說,但不幸的是她有抑鬱症,而收養你之後她會逐漸被你治癒,在恢復的過程中她完成了這本小說的創作。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那我的壞夢將會成為她收養我的阻礙?」

  「聰明。」我打了個響指。

  「無聊。」疤哥撇了我一眼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到車棚里空著的最後一個貓窩躺下,準備睡覺。

  這只是任務的第一天,按照工作規律壞夢通常不會出現在這一天,我起身拍拍屁股走出了小區。

  閒著沒事的時候,我喜歡坐在451路公交車最後一排,打開窗戶曬曬太陽,看著一排又一排的私家車組成大型停車場,而公交車在專屬通道上一騎絕塵,用身體的律動感受司機師傅行雲流水的走向,腳趾暗暗抓地維持平衡卻又要保持表面冷靜的反差。

  我可真無聊。

  拉著小推車剛買完菜的大爺大媽是整個公交上最具活力的人群。

  「你的雞蛋幾塊錢買的。」

  「我這菠菜可真新鮮。」

  「南灣市場明早上七點半價,先到的能領十個雞蛋。」

  「老張組織了跳舞去不去。」

  坐在老幼病殘孕專座上的年輕人麻木地刷著手機,打著呼嚕,即便看到大爺大媽想讓個座,也被嚴絲合縫地按了回去。「花朵」和「夕陽」形成了微妙的對比。

  我覺得我有必要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內容。

  「你做夢吧?」

  這絕不是一句嘲諷,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一般情況下夢可以被分成「好的」和「壞的」兩種,當一個人或動物或植物出現了「壞夢」,那我們就要去引走他。這裡要對壞夢進行一個定義:對歷史發展產生影響的夢,即壞夢。噩夢當然不算了。

  我們的歷史走向已經固定,一旦一個節點被打破那麼未來發展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結果不可預測,甚至整個人類社會都將滅亡,這些關鍵節點都是由一個又一個人編織而成的,可以有小波動,但絕不可以更改大方向。

  夢就是其中最具變動的存在,他極具引導性,可能這個壞夢不是出現在關鍵節點人物的夢裡,而是間接影響到關鍵節點的人的夢裡,導致某個關鍵節點斷掉,那也是很可怕的,一環又一環的裂變,最後人類文明將歸於荒蕪。

  引夢者的工作就是把影響歷史進程的壞夢引走,保證人類平穩的向前推動。我們這些負責執行的「打工人」統一歸在消息局下管理,有負責收集信息的同事,發現某個時間段某個人或動物或植物將出現壞夢,那麼就由我們貼身跟蹤去引走他。壞夢引走後由消息局的技術人員將其碾碎破壞他的組織結構,然後交由回收人員分類處理。

  一般情況下消息局會把壞夢出現的時間縮短到十天內,而根據我的工作經驗,出現在第七天和第八天夜裡的概率更大些,目前還沒有遇到跟蹤第一天壞夢就出現的時候,工作嘛哪有那麼容易。

  我始終沒有走得太遠,但是壞夢一直沒有出現,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當我第五天早上又走進小區的時候,在大門處和裙子女孩打了個照面,疤哥、小白、可可就像第一天情景重現一樣,趴在矮牆上。

  疤哥看我過來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抬頭打了個哈欠又默默趴下,反而小白熱情地圍了過來。

  「疤哥說你不是人?」

  「這麼說好像也沒問題……但是不是有點太難聽了……」

  「哎呀,這叫不拘小節。」

  「那你也不是人。」

  「我本來就不是人。」

  「……」

  「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我坐在疤哥旁邊,摸了摸他的後背。

  「我困了,讓小白說。」疤哥嫌棄地躲開我的手,挪了挪身子。

  「我來講我來講!」小白神氣地跳上矮牆,端坐在我旁邊。「我和疤哥都是在這一片出生的,可可不是,可可你哪過來的?」

  「我老家在海市郊區的公園裡,我姐姐帶我來的。」

  「那你姐姐呢?」


  「……」突然安靜了,沒有貓回答我。

  「那你們和隔壁那兩隻有什麼過節?」我換了個話題。

  「……」依舊沒有貓回答我,跳過疤哥,我看到可可的眼睛把原本的興奮收斂了起來。

  疤哥站起來抖了抖順滑的毛髮,端坐著好像陷入回憶。

  「大蛋也是原住民,二毛是後來的,我們早就畫好了界限,但因為可可和她姐姐剛來的時候不清楚,被大蛋咬死了。」

  「然後你們收留了可可?」

  「嗯。」

  可可走到疤哥身邊蹭了蹭他的頭,依偎著疤哥趴下。

  「我和大蛋約了三次決鬥,前兩次都被他逃了。我臉上的疤也是第一次被他們使詐留下的。」

  「從那之後我們就叫他疤哥,是不是超霸氣!」小白一臉炫耀。

  根據疤哥回憶,那天半夜下著小雨,小區裡的花草樹木都沉沉睡去,疤哥義無反顧的走向兩個地盤交界處,如約沒有帶任何手下。旁邊的馬路上一趟又一趟飛馳的轎車打出的燈光,纖細的雨水在光影里變成銀蝶照亮了這位獨行勇士的路。

  然而對手大蛋卻沒有這麼敞亮,讓剛吸納的小弟二毛偷偷埋伏,就在對面駛過一輛轎車,疤哥被晃地眨眼的那一刻,二毛從石墩後一躍而出,在空中釋放出鋒利的爪子,劈開密如幕布的雨絲,目的地是疤哥的左眼,還好疤哥憑著有力的四肢,在原地擰了一下後腿身體微側,幾毫米的偏差從左眼外圍劃了過去,雖然沒有傷到眼球卻依舊給疤哥造成了實際傷害,鮮血瞬間外溢左眼幾乎無法使用。

  疤哥穩住了陣腳,在二毛剛剛落地還沒反應過來要逃跑時,疤哥一個爆沖咬住了二毛的後腿,二毛一聲哀嚎。

  疤哥把二毛死死按在腳下,「大蛋,你再不出來,我就咬死他!」疤哥中氣十足地喊了出來,把懸在空中的雨絲也震退了幾分。

  大蛋猶疑著從石墩後走了出來,被疤哥的其實震懾住了。疤哥一腳踢開被制服的二毛,低身匍匐向大蛋走去。

  大蛋退無可退本想先發制貓,一個爆沖瞄準疤哥的脖子,就在即將咬中目標的時候,疤哥突然站立起來,真正的決鬥往往一招致命,疤哥用前爪抱住大蛋的脖子用力向左側一摔,大蛋被摔出了將近半米遠的距離,大蛋翻滾著起身看到形勢不利,嚎叫了一聲:「二毛,撤!」

  疤哥剛準備窮追不捨,被二毛衝擊的傷口連帶著整個頭都開始痛了起來,再加上左眼無法使用和下雨的不利情形,疤哥決定先撤回再約一次決鬥。

  「疤哥剛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嚇壞了,多虧了裙子女孩,帶疤哥去治療。」小白興奮地說。

  「看來她很有愛心啊,被她收養不是很好?」我說。

  「什麼收養?」可可好奇地問。

  「沒什麼,咱們以後還要回郊區呢。」疤哥瞪了我一眼,轉頭安慰可可。

  看來他們內部已有未來規劃,我也不好解釋過多,話頭按下不提。

  天氣接連陰沉了兩天,他仿佛有不開心的事情等待別人去安撫。

  噩耗往往來的很突然,就像走在路上被沒注意的石塊絆了個趔趄,強行從原本的時空中剝離,突然成為一個局外人來觀看剛才差點跌倒的瞬間,需要一秒鐘的緩神,哦,我剛剛差點摔倒,跌倒和未跌倒的時空重新交合,再次回歸現實。

  可可死了。

  三個毛絨貓窩空了一個,小白灰頭土臉的趴在窩裡,看著我眨了眨眼欲言又止,疤哥背對著我,將頭朝向牆裡,即便聽到我的腳步也沒有要轉頭的意思,我退回矮牆邊坐下,看著毫無朝氣的太陽躲在雲層中升起。

  壞夢來了。

  【「他叫小白,我叫黑仔,以後你就跟著我們一起生活吧。」疤哥的語氣很溫柔。

  可可怯生生的喵了一聲,原本在眼神中顯露出的焦慮、害怕微微退去,炸起的毛髮回攏,耷拉下尾巴逐漸豎起,猶疑著靠近疤哥用頭蹭了蹭他。疤哥低頭輕輕舔了舔可可的頭。

  三隻貓並排朝車棚走去。

  「你長得可真好看,叫什麼呀?」還是那個天真的小白。

  「我叫可可。」

  「你們從郊區來?那邊是不是可美了。」

  「嗯,我的家鄉很漂亮。」

  「真好。我和黑仔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小區里,以大門的垃圾站為界,那邊是大蛋的地盤。」


  「即然選擇了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我會去找大蛋決鬥,幫你報仇。」

  「謝謝……黑仔。」

  「放心吧,黑仔很厲害,打架就沒輸過。」

  「裙子女孩來了。」小白的聲音有點激動。

  如初次見面一樣,裙子女孩依舊素淨的打扮從二單元里走了出來,疤哥第一個圍上去蹭了蹭女孩的小腿。

  「你們又多了一個小夥伴呀?」女孩看了眼端坐在旁邊的可可笑著說。

  「喵~」

  「那我下次要多拿些吃的了。」

  「喵~」

  可可第一次見到女孩有些害怕,剛想要躲起來,「可可別怕,女孩人很好,每天都來給我們送水和貓糧。」小白提醒可可。

  女孩放置好貓糧,黑仔和小白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狼吞虎咽起來,女孩看可可不好意思擠過去吃飯,從包里變出一隻貓條,可可最終沒有抵擋住貓條的誘惑,被女孩的善良俘虜。

  下雨的夜晚。

  黑仔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車棚,車棚的角落裡留了一盞小夜燈,昏黃的燈光籠罩著焦急的可可和小白。鮮血混雜著雨水一起流進黑仔的左眼,他不耐煩的甩了甩頭,重新穩住身體。眼尖的可可第一個發現和已經黑夜融為一體的黑仔,顧不得討厭的雨天焦急地沖了過去。

  「黑仔,你受傷了?」可可發現黑仔左眼緊閉關切地問,又圍著黑仔打圈,仔細檢查他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出什麼事兒了?」小白也圍了上來。

  「沒什麼事,他們使了陰招,我休息一會就好。」

  「出了好多血。」可可的聲音帶了一絲焦急,瞳孔緊張地縮了縮,隨即幫黑仔仔細檢查臉頰的傷口,發現並不是很深,放下心來輕輕舔了舔。

  「大蛋那邊新來了一個幫手,叫二毛,躲在暗處偷襲我。」

  「不要臉的貓都愛湊在一起!他們是不知道決鬥的規矩嗎!」小白恨恨說。

  「還好傷口不是很深,血也止住了,你睜眼試試。」

  黑仔又甩了甩頭,把藏在眼中的血水和雨水甩走,發現眼睛已經恢復如初,整個身體放鬆下來,帶著可可和小白走向車棚角落的貓窩。

  可可搶先一步,掀起自己的墊子,露出攢了一天的凍干。

  「黑仔,你吃。」

  黑仔看了看凍干並沒有吃,而是舒展了身體趴在貓窩裡,將胳膊搭在窩邊,轉頭看著可可認真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報仇。」

  可可正幫黑仔耐心地打理著亂糟糟的毛髮,聽到這句話神情一怔,瞳孔放大又縮小微微皺起了眉,「我……」

  黑仔不等可可說完就打起了呼嚕。

  「黑仔有了這道疤感覺更帥了,足以威懾這一片小區,咱們給他起個外號吧。」小白蹲在窩裡崇拜地看著已經睡著的黑仔。

  「叫什麼?」

  「嗯……疤哥怎麼樣?」

  小區旁邊的公園裡承載著一陣又一陣微風,大樹向陽的枝葉成為小鳥的家,嘰嘰喳喳的鳴叫聲成為值得收音的樂章,偶有幾隻小松鼠探出頭來,不捨得打擾零星的野花,很快消失不見。

  大樹下面的草叢一陣顫抖,疤哥和可可從裡面鑽了出來,疤哥跑在前面追逐著一上一下像拋物線一樣前行的蝴蝶,可可優雅又穩重地跟在後面,像一匹小馬一樣踏著腳步。蝴蝶像是在戲耍疤哥一樣,每次都差幾厘米被疤哥抓住,隨即又滯留在半空中,略施手段給疤哥搞得抓耳撓腮。

  可可端坐在一個樹根旁,看著遠處的疤哥玩耍,吹過草地風帶著青草氣息又掠過可可的毛髮,不一會吹來了一絲曖昧的氣息。疤哥叼著一支氫氣球雄赳赳地奔跑過來。

  「可可,你看!氣球!」疤哥不能張嘴,舌頭拼命用力的發出每一個音節。

  可可趕緊用腳踩下氣球繩子,拯救疤哥的舌頭。

  「那邊小孩不要的,掛在樹上了,好看吧!」疤哥喘著氣鬍子微微抖動,無堅不摧的外表被一陣陣微風吹的柔軟了起來,他用頭蹭了蹭可可的頭,沒再說話,雖然直視著前方,卻始終把可可的一舉一動容納在餘光里。

  可可看著疤哥緩慢地眨了眨眼,又把視線移到氣球上。

  「明年春天咱們帶著小白一起去我老家的公園生活吧。」


  「好,聽你的。」

  小白和可可拱起後背炸開毛髮,死死盯著大蛋後面的二毛,疤哥和大蛋在中間已經大戰了幾個回合,看來這是第二次決鬥的現場。

  大蛋的後腿已經瘸了,身上也掛了彩,戰力遠不及疤哥,二毛在後面坐立難安,伸著脖子觀察戰況。

  「喪氣疤,咱們倆也算一個地方長大的,你真的要咬死我嗎?」大蛋開始打感情牌。

  「呵,一個地方長大的怎麼學的規矩不一樣?外來的流浪貓不能直接咬死,要先驅趕,如果願意加入就收編,你們怎麼做的?」

  「最近垃圾站清理越來越頻繁,我們吃的都不夠了有什麼辦法?」大蛋狡辯。

  「大蛋你是真蠢,每天都被二毛唆使。不知道你倆誰是老大!」

  大蛋的智商看起來確實不高,疤哥只說了這一句,他便回頭瞪了二毛一眼。

  二毛折服於大蛋的渾不吝,被大蛋的眼神瞄準後縮了縮脖子,向後退了一步,但還在嘴硬,「大蛋,你別被喪氣疤挑撥,你做的沒錯!可可和她姐不打招呼上來就偷吃,咬死活該。」

  「我們沒偷吃!當時我們喊了兩嗓子你們不在!」可可氣的滿臉通紅。

  「一頓飯比一條命重要?」疤哥質問回去,「可可,別生氣。」

  就在疤哥轉頭安慰可可的時候,大蛋一個爆沖將疤哥掀翻在地,張開嘴看準疤哥的喉嚨剛要咬下去,小白後腿緊急蹬地,像一個小兔子衝到前方戰線,給了大蛋一個頭槌,大蛋被撞暈了,哆嗦了兩下即忙跳到二毛身旁,和疤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二毛,撤!」

  喪失了最佳時機,重頭再來是最好的選擇。

  「大蛋!這是最後一次讓你逃走!」疤哥發出一聲嚎叫。

  小白和可可湊了過來,互相檢查這對方身上有沒有傷口。

  「謝了小白。」疤哥用頭頂了頂小白的頭。

  「可可,他們說的話你別放心上。」

  「嗯,我不會。」

  「走,咱們回家。」

  疤哥和小白走在前面,可可沒有跟上去。

  「疤哥,小白,別再和他們決鬥了吧。」可可在他們身後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疤哥和小白同時回頭。

  「你們也是我的家人,我不想你們再受傷了。」可可的哭腔帶出了眼淚,在眼眶裡拼命打轉。

  「可可,說什麼呢,正因為咱們是家人,就不能看著你受委屈。」小白走到可可身邊溫柔的坐下解釋著。

  「可是……」

  「走吧,今天裙子女孩給的飯還沒吃完呢。」疤哥硬生生的切開話題,轉身向車棚跑去,可就在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他眼中也滿含著淚水。

  疤哥用頭拱了拱躺在地上的可可,可那個曾經軟萌萌乖乖聽話的女孩再也沒有給他回應,疤哥坐在一旁,無助的看向四周,可沒有人來給他幫助,甚至不知道他需要幫助。直到一個小女孩路過,看到躺在地上的可可,驚訝地大喊:「呀!貓咪死了!」

  疤哥把頭靠在可可的胸口上,希望用自己的體溫減緩可可溫度的流失,又不斷舔舐著可可脖子的傷口,想要減少血液的湧出,然而都是徒勞。

  「可可,咱們回窩裡睡覺好不好……」

  「可可,你醒醒呀……」

  「可可,今天裙子女孩送的飯你還沒吃呢,裡面有你最愛的凍干我一個都沒吃,都給你留著呢……」

  「可可,咱們明天還去小公園找氣球吧……」

  「可可,今年秋天咱們就去郊外生活好不好……」

  「可可,你醒醒……」

  「可可……」

  小白默默地蹲坐在兩步之外,低垂著頭,藍綠色的異瞳里傳遞出悲傷。

  最痛快的決鬥往往悄無聲息。

  疤哥在發現可可屍體的地方先後咬死了大蛋和二毛。

  寧靜如墨一樣的深夜籠罩著如墨一樣的疤哥,他安靜地走回車棚,小白趴在窩裡好像已經知道結果一樣沒有多問。

  「明天和裙子女孩告個別,後天咱們搬去郊區的公園。」

  「好。」】

  疤哥的壞夢結束了,可惜不能如他所願去郊區生活,第十一天我剛邁進小區的那一刻和裙子女孩擦肩而過,她背著一個超大號的貓包,裡面裝著疤哥和小白,原來小白也被一起領養了,裙子女孩應該是要帶他們去做領養前的體檢。

  他們並沒有掙扎,安靜地趴在貓包的窗口向外看,看到我的時候,疤哥的表情平淡、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終於相信了我說的「預言」。

  他們盯著我看了好一會,直到女孩消失在路口的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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