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越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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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站在金瓜山的山頂平台上,這裡赫然立著一塊白色石碑。石碑看起來已經非常古老,一道道斑駁的裂紋無不昭示著歷史的厚重、時間的滄桑。好在上面的字跡還勉強可辨。

  自從孫皓包圍金石城後,韋昭在軍營無事可做,便拉著夷人頭領青狐,去附近尋訪古蹟,想找到夷人故老傳說中的越王台。後來金石城的戰事告一段落,沈瑩也得了空,便也來幫助韋昭。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讓他們找到了。

  歷史上,沈瑩曾經根據夷人的傳說,在《臨海水土志》中留下這樣的記錄:「夷州在臨海東南,去郡二千里,土地無雪霜,草木不死,四面是山。眾山夷所居,山頂有越王射的,正白,乃是石也。」而在這個時空,借著孫皓征討白虎國的機會,總算讓他給找到實物了。

  「陛下,臣已經大致看懂了這塊石碑的內容。」韋昭拱手道,「請為陛下及諸君解說。」

  「韋公請講!」孫皓含笑點頭。

  「此乃古越國之文。」韋昭斬釘截鐵道,「在吳郡和會稽郡,就散落著不少古越國的石碑,臣也有幸,得名師相授,年少時便見過不少,是以通曉其文,不會有錯。」韋昭得意地撫須道,「這塊石碑,距今已七百三十有九年矣!」

  眾人驚呼不已,孫奉忍不住質疑道:「這麼久遠的古事,敢問韋公何以考證得如此確切?」

  周豫把孫奉扯到自己後面,示意他不要出來貽笑大方了——他是前兩日才趕到金瓜石地區的,孫奉之前交待的那些事都比較花費時間。澎湖夷酋瓦圖倒是很光棍地就投降了,甚至一直想把自己的小女兒塞給周豫。夷州西部的那些部落征討起來就費事了,到現在也只是勉強控制住了大局,蠻夷反叛不斷,作亂不休。再加上轉運俘虜的事,讓一向精力旺盛的他都有點憔悴了。

  在孫皓的示意下,韋昭繼續開始解說。

  「根據這塊石碑記載的內容,它是在越王勾踐與吳王夫差決戰笠澤前所留。在此之前,越國的勢力已經羈縻夷州,多次舉行部落會盟。在笠澤之戰前,越國兵少,不滿兩萬,吳國則有大軍三萬餘,這還是因為夫差自黃池會盟後,遣散士卒,息民不戒,否則吳國的力量會更加強大,遠不止這三萬人。勾踐深知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但他又擔心兵少,故而四處聯絡蠻夷,儘可能增加兵力。甚至不惜冒險渡海來夷州,在此地會盟部落,募得勇士五千,並把他們帶回越國參加戰爭。數年後,夫差兵敗身死,勾踐送這些夷兵還鄉,並在此山再次大會部落,誇耀兵威,夷人盡皆臣服,此石正是勾踐此次耀兵時所作。」

  吳越笠澤戰役發生於公元前478年(周敬王四十二年,,吳王夫差十八年,越王勾踐十八年),在吳越爭霸戰爭中,越軍在笠澤(又作囿,今江蘇吳江一帶)擊敗吳軍的一次著名江河進攻作戰。越伐吳,前後歷經六年時間,越國徹底滅亡了吳國。

  此戰消滅了吳軍的大量的有生力量,越軍大破吳軍。吳軍「三戰三北」,屍橫遍野,一敗塗地,吳王夫差僅僅帶著少量的殘兵逃入姑蘇城(今江蘇省蘇州市)中,龜縮不出。越軍取得了笠澤之戰的重大勝利。

  公元前473年(周元王三年),姑蘇被圍城數年,吳軍勢窮力竭,「吳師自潰」、「士卒分散,城門不守」。同年(公元前473年)十一月,吳都城破,夫差逃到姑蘇山一帶自殺,吳亡。

  「也就是說,越王勾踐,他來過夷州,並且還能調動夷州人為他打仗?」孫皓笑道,「看來朕不是第一個登臨夷州的華夏之君,有人比朕更快啊!」

  韋昭點點頭:「臣以為,夷人的傳說是真的。臣這些天還走訪了一些夷人部落,找到了一些記載。這個青狐頭人的家裡就有一些竹簡,他們部落里沒人看得懂,臣卻能看得明白。他的家族本是古越國貴族,在楚滅越之戰後,乘船出海,逃奔夷州。可惜啊……」

  韋昭痛心疾首道:「七百年過去,你們卻已經忘記自己怎麼來的,忘記自己的華夏祖先,披髮左衽,缺齒、穿耳,太不像話了!」

  沈瑩把這些話翻譯給青狐等夷人頭領聽,眾人聽完,神色各異,青狐垂淚涕泣,跪地不起,笨拙地說著磕磕巴巴的漢話:「夷州……有幸,大吳朝天子聖駕降臨,我等……沐浴王化,不勝感激。懇請大吳天兵長駐夷州,施以……教化!韋公可否收我為徒?我本華夏……苗裔,當復華夏衣冠!」

  「呵呵呵……好!朕准你所奏!」孫皓扶起青狐,「不過韋公老矣,沒有精力教導你了,還是讓沈瑩來教化你吧,你的漢話不也是沈瑩教的嗎?」

  「小民謝陛下隆恩!」青狐趕忙跑到沈瑩面前,匍匐在地,「師尊在上,請受劣徒一拜,束……脩,束脩隨後就奉上!」


  沈瑩哭笑不得,不過既然孫皓有旨,他便也受了青狐的禮。

  孫皓不知道當年勾踐在此大會夷酋的情形,他今日和這些夷酋會面並不是正式會盟,只是試探,夷人們的神色,他盡收眼底。有些夷人已經信服了韋昭的理論,像青狐這樣的夷人已經迫不及待想給吳軍「帶路」了,但還有很多夷人心存疑慮,畢竟他們也不認識古越文字,焉知韋昭是不是在忽悠他們,好讓吳人能更迅速地將他們吞併。

  根據周豫傳來的消息,夷州西部的部落反抗很激烈。而東南方向的深山中,還有很多連昔日白虎國都沒能使他們歸順的部落。現在,白虎國是滅了,可距離真正征服夷州、消化夷州還很遠很遠。整個夷州潛在的不肯歸服王化的反抗者,算上男女老幼,大約有十萬之眾。

  孫皓心裡很清楚,如果現在就設置郡縣,任命流官治理夷州,統治成本絕對會高出天際,這裡將會陷入漫長的無窮無盡的治安戰,直到把吳軍拖垮,被迫撤退為止——當年朱崖島的俚人就是這樣迫使聶友、陸凱的大軍撤退的。

  像這樣的生地,郡縣、流官是不能貿然安排的,真正好用的還得是周人的分封大法。

  眾人散去,孫皓獨留孫奉、周豫。

  三人並肩立於山頂,一陣清風拂過,孫皓開口道:「子繼,書讀得如何了?」

  「回稟陛下,」孫奉答道,「上次陛下命臣讀書,臣謹遵旨意,但軍務繁忙,至今只是把《春秋左氏傳》大略觀之。」

  「讀《春秋》啊,好!」孫皓眼睛一翻,「那朕就考考你。『六月,荀吳略東陽,使師偽糴負甲以息於昔陽之門外,遂襲鼓,滅之。』給朕解說一下。」

  「啊,這……」

  「唉,這就是你讀的《春秋》嗎?」孫皓無奈地搖搖頭,「伯逸啊,你給他講講吧。」

  「臣遵旨!」周豫拱手道,「此句出自《左傳·昭公二十二年》,在這一年的六月,晉國大將荀吳巡行東陽地,派遣一支軍隊偽裝成購買糧米的商人,暗帶兵甲,假裝在鼓國都城昔陽城門外歇息,突然襲擊,殺入城去,將鼓國一舉滅亡!」

  「對這段史事,你有什麼感想嗎?」孫皓望向孫奉。

  「兵不厭詐!」孫奉興奮道,「昔日朱崖之戰,此番澎湖之戰,臣等也是……」

  「停。」孫皓毫不客氣地打斷孫奉,「伯逸,談談你的感想。」

  「臣倒是想起四十七年前呂子明的白衣渡江之戰。我軍盡作商賈人服,使白衣搖櫓,騙過關羽沿途巡哨,將其屯駐江邊的哨兵盡皆收縛,兵不血刃完成奪取荊州的目標。」

  「子繼啊,昔日呂子明也和你一樣,不治學問,輕果妄殺。後來在大皇帝的規勸下,博覽群書,《孫子》、《六韜》、《左傳》、《國語》及三史皆觀之,由是學問大進,謀略大漲,竟使魯子敬刮目相看。」孫皓語重心長道,「如果他不讀書,最多也就如甘興霸之類——朕不是說甘將軍就不好,只是那樣的話,爪牙之能有餘,方面之才不足,又怎麼能擔當得起周公瑾、魯子敬的擔子呢?」

  「臣受教了!」

  「讀書,要入腦入心,不能只是附庸風雅,那樣沒有任何益處。呂子明讀書,就是真正讀透了的,而且活學活用,仿荀吳之成例,用最小的代價達成戰略目標。反觀某些所謂的萬人敵,也是號稱熟讀《春秋》,依朕觀之,不過裝裝樣子罷了,根本沒有讀進去,沒有從中吸取半點教訓。此所謂無謀也,爾宜深戒之。」孫皓冷笑一聲,又拍拍孫奉雄壯的肩背,「你如今也是一方重將了,不能再以爪牙來要求自己。讀書要善於以史為鑑,從中吸取正反兩方面的啟示和教訓,要活學活用,拓展眼光,增長謀略,你不能總是指望伯逸給你出主意,自己也要學會思考和決斷!朕有意封你為越王,封地就是夷州,你可得給朕鎮住了,不要讓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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