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佛渡世人否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轉眼間已過去十二年有餘。
昔年順江而下的江流兒已經成為一個小沙彌了，自從四年前金山寺開始收取玄字輩弟子時法明大師便給他取了一個法號。
根據「心清法幽玄，性明鑑崇祚」的排序，到了江流兒這一代弟子應當是玄字輩，法號為玄奘。
秋風徐來，院中不知已經活了多少歲月的參天大樹紛紛抖動著自己的身肢，一陣沙沙之聲傳來，滿天枯黃楓葉飛舞在空中，在空中翩翩起舞逐漸落滿整個庭院。
「唉」
面帶苦澀的江流兒看著這滿院的楓葉不由得發出一陣嘆息，心中的煩惱憂愁就好似這滿天落葉一般，掃之不盡。
不說自小便因頭腦愚鈍對於佛法精義不甚了解，便是近日夜裡也是奇夢連連。
高聳入雲的大廈，沒有馬卻快如閃電的鐵製馬車，猶如潮湧般的人群，江流兒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般多的人。
如此驚奇詭異的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真實，真實到江流兒有點害怕。
他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夢裡，就連佛經也無法安慰那顆惶恐不安的心。
江流兒自小就在金山寺長大，按理來說這十二年來深受佛法薰陶，不說什麼精通佛法諸經但也不至於連一兩部佛經都拿不出手，貽笑大方。
偏偏江流兒卻成了金山寺的一朵奇葩，如果不曉佛經，不尊佛理也就罷了，大不了將他養到十二三歲逐出寺外自主謀生也算一件善事。
但江流兒雖然不通佛經，但卻一直勤讀佛經而且一直念念叨叨著民間廣為傳播的大乘佛法，倡導不渡己身渡眾生。
讓他講出個一二三來，卻又常常啞口無言，無經可講，無言可辯。
前些日子在佛理考教之日，江流兒又在幽慧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中結束了這次考教，江流兒在眾僧嘲弄的眼神下羞的面部通紅。
雖然這般情形已經經歷過數次，但江流兒始終不能釋懷，他不恨師兄弟的嘲笑，也不怨師叔的訓斥，唯一不能原諒的就是自己。
師叔師祖如此體諒自己，不厭其煩的言傳身受，自己卻愚笨至此，實在是愧對師叔師祖的厚待啊。
「喲！玄奘，又在這掃地呢？嘖嘖，真辛苦啊！」
江流兒問聲望去，原來是兩個身著灰色僧袍，手拿木魚的小和尚，說話的那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此刻正笑嘻嘻的看著江流兒。
旁邊站的那個小和尚卻是一臉淡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江流兒將掃帚放在一旁，雙手合十微微低頭：「見過玄定，玄因師兄，清掃庭院是幽慧師叔在佛理考教那日對我的懲戒。」
玄定恍然大悟的一拍光頭，戲謔著說「哎呀，你看看我這腦子，搞忘了搞忘了！主要是師弟你做的雜活太多了，我都習以為常了。」
「唉，都怪我愚笨，比我晚入門的師弟們都比我聰慧，書山有路勤為徑，明明我已經很努力的讀經文了，可是…」
江流兒沒有聽出玄定的挖苦，越說臉色越晦暗：「幽慧師叔這樣安排也好，總不能讓我在寺裏白吃白住吧。」
「哈哈哈，玄奘師弟你真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玄因扯了扯衣袖，打斷了玄定還未說出口的話。
「時候不早了，幽靜師叔馬上要開始講經了，答疑解惑的機會可不能錯過，玄奘我們一起過去吧。」玄因向前踏出一步，面帶微笑的看著江流兒。
「玄因師兄…」還沒等玄定說出口，便看到玄因春風和煦的笑容，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心中一突，打住了即將出口的話語。
玄因在玄字輩中不算最早的，但他在玄定心中的地位卻很特殊，玄因來自長安衛家，衛家在長安雖不是什麼權貴顯要，但在尋常人家眼裡卻也是龐然大物。
之所以來到金山寺當沙彌，是因為衛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招惹到了權貴，玄因身為衛家嫡長子，毅然站出來攬過責任，在賠償了萬貫家財後玄因更是以出家當和尚為此事畫上句號，這才保全了衛家。
身為世家子，受到了遠超常人的教育，享受了讓人無法想像的榮華富貴，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盡到自己相應的義務，從小接受世家子教育的玄因並沒有因此產生不滿。
在來到金山寺後，無意中打探到江流兒是由法明方丈帶回來撫養長大後，玄因沒有與同門一起譏笑嘲諷他，但由於江流兒被同門排擠，玄因也無法主動示好。
若是因此被同門仇視加以排擠落到跟江流兒一樣的地步反倒是得不償失，只是時不時不留痕跡的幫助關照一下留點人情，畢竟固執與迂腐在玄因看來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合作者應該具備的品質。
「哎呀。差點忘了這件事了！多謝玄因師兄的提醒」江流兒猛地一拍腦門慶幸的說道。
他倒是沒有注意玄因與玄定兩人的動作，心神全被差點錯過幽靜師叔講經的事占據了。正準備放下掃帚與玄定玄因一起過去。
剛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面色一難，目光看向玄定玄因手中的木魚，顯出為難之色，「玄因師兄，我恐怕不能跟你們一同前去了，我的木魚還放在禪房，到時誦經還需用到。」
「不用，你回去拿木魚再趕過去時間就不夠了，幽靜師叔為人最是嚴苛守己，你若是去晚了，新添一堆雜活不說，這次解疑答難的機會也錯過去了。」
「這…」江流兒開始遲疑，新添雜活他到是不怕，最主要的是如果真的錯過了這次機會他怕是要悔恨許久。
自己本來就對佛經禮義一竅不通，再不抓住這每月僅有一次的機會，何時才能闡述清楚一直盤旋在心頭普渡眾生的的理念啊。
「不要猶豫了，再遲疑下去，連我們也要遲到。」玄定見到這樣，連忙一把拉過江流兒向禪院走去，彌補之前在玄因面前丟掉的印象分，有說有笑的前往師禪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玄因師兄會這樣對待江流兒這個傻子，但是自從前段時間因為一次意外知曉了玄因的家世，玄定就打定主意要跟著玄因，他可不管是不是失勢的世家子弟，反正比他一個來到金山寺之前不知道飽是個什麼滋味的窮小子強多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玄字輩的考核也沒有幾年了，誰知道那時自己還能不能留在寺院，出去做那些苦差事營生卻不是玄定想要的生活。
「師兄，別拉我了，我們一起過去便是。」江流兒一不留神便被玄定拉扯了過去，一聲長嘆，也就從了玄定。
若不是覺得沒帶上木魚不符合寺院的寺規禪理，輕慢了佛祖，江流兒也不會這麼糾結。如今玄定這麼一拉，江流兒也不好意思三番四次的拒絕別人。
「噹噹當」
稍微一耽擱，江流兒玄因三人踏著鐘聲進入禪院，幽靜面無表情的瞅了他們一眼，嚇得玄定江流兒一激靈，連忙快步走到眾僧後面尋了禪墊盤膝而坐。
玄因到是還十分淡然，但也加快腳步向無人禪墊走去。
坐定，江流兒心底不免一陣慶幸，對玄因玄定也是一番感謝，幸好玄因師兄路過，不然今天就真錯過了。
「時間到了，按照慣例現在先講解精義，今天是金剛經，後面再來疑難解答。」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
言畢，滿堂寂靜，所有人都還在心裡咀嚼消化這次講義。幽靜看了看弟子們或眉頭緊皺苦苦沉思或豁然開朗拈花微笑，點了點頭十分欣慰。
過了一會兒，給弟子留下消化時間後，幽靜敲了敲身前的木魚，寂靜的空間裡木魚咚咚的清脆響聲格外引人注意。
「好了，這一月有餘，想必你們鑽研經文或有所得，你們有什麼疑惑皆可提問。」
「幽靜師叔，弟子心中有一惑。」
江流兒聞聲望去，發現說話之人是玄德，是他們這一輩之中，佛法造詣最高的人，江流兒最佩服羨慕的也是這位師兄。
幽靜面向玄德，平伸出一隻手示意玄德將疑問說出來。
「這一月以來，弟子看見寺廟之中香客來來往往，不乏捐贈香油錢的施主，有富足之人贈萬兩銀錢，也有窮苦之人捐百文銅錢。」
「可有所得？」幽靜平靜問道。
「弟子以為，富足之人捐贈萬兩白銀是功德，窮苦之人捐百文銅錢更是難得，但讓弟子煩惱的是到底誰的功德更高。
若說捐的多功德便高，可是富裕之人捐贈萬兩並不會對其生活造成什麼影響，而窮苦之人百文銅錢便足以傷筋勞骨。所以弟子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師叔解惑。」
幽靜聽了後，露出微笑「善，你能想到這已是不錯。可功德何來高低大小？
無論是萬兩白銀還是百文銅錢於佛何異？以至於其後他們生活富裕還是窮苦更是與我等、與佛無關，世人禮佛無外乎尋求庇佑保護，可欲得渡還需人自渡，若將希望全然寄託於神佛，無非是好逸惡勞之輩罷了。
其所捐贈的香油錢我們也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曾挪取半分，亦為他們增添了陰德，求佛不如求己矣！」
眾弟子聽聞，皆是一臉震驚，不理解為什麼身為師禪院首座會說出這番話，直接顛覆了他們以來的認知。
大乘佛法之說在俗世中流傳已久，眾多弟子雖已入寺多年，知曉大乘佛法不為金山寺認可，但如此直白之語還未聽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講出來過。
但對於幽靜最後一句話也沒有人不信，金山寺後山開墾的良田足以養活全寺的人了，每到播種收穫季節，都有武僧來耕地收割，每到那時玄字輩的僧人都聚作一團，目不轉睛的盯著武僧們施展武功絕學在田地上橫縱飛躍。
至於陰德之說，眾人更是不會質疑，這個世界天庭總管三界，做善事有陰德加持亦是天庭定下的規則。
這個世界天庭地府，城隍土地山神水君應有盡有。
世間秩序井然，練氣士與神仙也經常顯露於凡世。
有玉帝縱觀三界，又有誰敢於挑戰天庭定下的規則，禍亂世間呢？
玄德震驚之後回過神來，忙作一禮「師叔，不是說佛渡世人嗎，若是於佛無異，與我等無關。這豈不是…」
幽靜搖了搖頭：「玄德，你入我寺想來也有三四年了，你還沒明白嗎？你在本寺中可曾聽聞其他僧人說過佛渡眾生？
佛渡世人不過是以訛傳訛，你們既然聽過佛度眾生又可曾聽聞佛不渡人人自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難，佛可救一人，千人，萬人，可如何普渡眾生？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佛給予我們一個方向，讓我們得以尋到彼岸的方向。
若有心自渡者，自會前往。無此意者亦能隨心所欲，福禍自依。
佛給予方向，但抉擇在於自我。
佛不會因為我們停步不前而主動來尋，我們也不應該坐等佛來尋己。我們能做的唯有自救以及維持那盞點亮希望的明燈而已。」
眾僧一陣沉默，說到底最先入門的玄字輩也就三四年的時間，在紅塵俗世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還沒有被清規戒律敲打錘鍊，去除雜質。
幼時家人父母的耳提面命仍然牢記在心中，眾生信佛不就是盼著佛祖菩薩能保佑自己風調雨順，能幫助自己脫離苦海嗎？若是這都不能實現，那還求什麼佛，信什麼彼岸！
坐在角落的江流兒也是一臉苦澀，雖然自小在寺里長大早已知道佛渡眾生是人間百姓以訛傳訛，並不被廣大寺院認可。
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芸芸眾生信佛信的到底是什麼？
昔年順江而下的江流兒已經成為一個小沙彌了，自從四年前金山寺開始收取玄字輩弟子時法明大師便給他取了一個法號。
根據「心清法幽玄，性明鑑崇祚」的排序，到了江流兒這一代弟子應當是玄字輩，法號為玄奘。
秋風徐來，院中不知已經活了多少歲月的參天大樹紛紛抖動著自己的身肢，一陣沙沙之聲傳來，滿天枯黃楓葉飛舞在空中，在空中翩翩起舞逐漸落滿整個庭院。
「唉」
面帶苦澀的江流兒看著這滿院的楓葉不由得發出一陣嘆息，心中的煩惱憂愁就好似這滿天落葉一般，掃之不盡。
不說自小便因頭腦愚鈍對於佛法精義不甚了解，便是近日夜裡也是奇夢連連。
高聳入雲的大廈，沒有馬卻快如閃電的鐵製馬車，猶如潮湧般的人群，江流兒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般多的人。
如此驚奇詭異的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真實，真實到江流兒有點害怕。
他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夢裡，就連佛經也無法安慰那顆惶恐不安的心。
江流兒自小就在金山寺長大，按理來說這十二年來深受佛法薰陶，不說什麼精通佛法諸經但也不至於連一兩部佛經都拿不出手，貽笑大方。
偏偏江流兒卻成了金山寺的一朵奇葩，如果不曉佛經，不尊佛理也就罷了，大不了將他養到十二三歲逐出寺外自主謀生也算一件善事。
但江流兒雖然不通佛經，但卻一直勤讀佛經而且一直念念叨叨著民間廣為傳播的大乘佛法，倡導不渡己身渡眾生。
讓他講出個一二三來，卻又常常啞口無言，無經可講，無言可辯。
前些日子在佛理考教之日，江流兒又在幽慧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中結束了這次考教，江流兒在眾僧嘲弄的眼神下羞的面部通紅。
雖然這般情形已經經歷過數次，但江流兒始終不能釋懷，他不恨師兄弟的嘲笑，也不怨師叔的訓斥，唯一不能原諒的就是自己。
師叔師祖如此體諒自己，不厭其煩的言傳身受，自己卻愚笨至此，實在是愧對師叔師祖的厚待啊。
「喲！玄奘，又在這掃地呢？嘖嘖，真辛苦啊！」
江流兒問聲望去，原來是兩個身著灰色僧袍，手拿木魚的小和尚，說話的那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此刻正笑嘻嘻的看著江流兒。
旁邊站的那個小和尚卻是一臉淡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江流兒將掃帚放在一旁，雙手合十微微低頭：「見過玄定，玄因師兄，清掃庭院是幽慧師叔在佛理考教那日對我的懲戒。」
玄定恍然大悟的一拍光頭，戲謔著說「哎呀，你看看我這腦子，搞忘了搞忘了！主要是師弟你做的雜活太多了，我都習以為常了。」
「唉，都怪我愚笨，比我晚入門的師弟們都比我聰慧，書山有路勤為徑，明明我已經很努力的讀經文了，可是…」
江流兒沒有聽出玄定的挖苦，越說臉色越晦暗：「幽慧師叔這樣安排也好，總不能讓我在寺裏白吃白住吧。」
「哈哈哈，玄奘師弟你真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玄因扯了扯衣袖，打斷了玄定還未說出口的話。
「時候不早了，幽靜師叔馬上要開始講經了，答疑解惑的機會可不能錯過，玄奘我們一起過去吧。」玄因向前踏出一步，面帶微笑的看著江流兒。
「玄因師兄…」還沒等玄定說出口，便看到玄因春風和煦的笑容，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心中一突，打住了即將出口的話語。
玄因在玄字輩中不算最早的，但他在玄定心中的地位卻很特殊，玄因來自長安衛家，衛家在長安雖不是什麼權貴顯要，但在尋常人家眼裡卻也是龐然大物。
之所以來到金山寺當沙彌，是因為衛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招惹到了權貴，玄因身為衛家嫡長子，毅然站出來攬過責任，在賠償了萬貫家財後玄因更是以出家當和尚為此事畫上句號，這才保全了衛家。
身為世家子，受到了遠超常人的教育，享受了讓人無法想像的榮華富貴，在享受權利的同時也要盡到自己相應的義務，從小接受世家子教育的玄因並沒有因此產生不滿。
在來到金山寺後，無意中打探到江流兒是由法明方丈帶回來撫養長大後，玄因沒有與同門一起譏笑嘲諷他，但由於江流兒被同門排擠，玄因也無法主動示好。
若是因此被同門仇視加以排擠落到跟江流兒一樣的地步反倒是得不償失，只是時不時不留痕跡的幫助關照一下留點人情，畢竟固執與迂腐在玄因看來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合作者應該具備的品質。
「哎呀。差點忘了這件事了！多謝玄因師兄的提醒」江流兒猛地一拍腦門慶幸的說道。
他倒是沒有注意玄因與玄定兩人的動作，心神全被差點錯過幽靜師叔講經的事占據了。正準備放下掃帚與玄定玄因一起過去。
剛邁出的腳又收了回去，面色一難，目光看向玄定玄因手中的木魚，顯出為難之色，「玄因師兄，我恐怕不能跟你們一同前去了，我的木魚還放在禪房，到時誦經還需用到。」
「不用，你回去拿木魚再趕過去時間就不夠了，幽靜師叔為人最是嚴苛守己，你若是去晚了，新添一堆雜活不說，這次解疑答難的機會也錯過去了。」
「這…」江流兒開始遲疑，新添雜活他到是不怕，最主要的是如果真的錯過了這次機會他怕是要悔恨許久。
自己本來就對佛經禮義一竅不通，再不抓住這每月僅有一次的機會，何時才能闡述清楚一直盤旋在心頭普渡眾生的的理念啊。
「不要猶豫了，再遲疑下去，連我們也要遲到。」玄定見到這樣，連忙一把拉過江流兒向禪院走去，彌補之前在玄因面前丟掉的印象分，有說有笑的前往師禪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玄因師兄會這樣對待江流兒這個傻子，但是自從前段時間因為一次意外知曉了玄因的家世，玄定就打定主意要跟著玄因，他可不管是不是失勢的世家子弟，反正比他一個來到金山寺之前不知道飽是個什麼滋味的窮小子強多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玄字輩的考核也沒有幾年了，誰知道那時自己還能不能留在寺院，出去做那些苦差事營生卻不是玄定想要的生活。
「師兄，別拉我了，我們一起過去便是。」江流兒一不留神便被玄定拉扯了過去，一聲長嘆，也就從了玄定。
若不是覺得沒帶上木魚不符合寺院的寺規禪理，輕慢了佛祖，江流兒也不會這麼糾結。如今玄定這麼一拉，江流兒也不好意思三番四次的拒絕別人。
「噹噹當」
稍微一耽擱，江流兒玄因三人踏著鐘聲進入禪院，幽靜面無表情的瞅了他們一眼，嚇得玄定江流兒一激靈，連忙快步走到眾僧後面尋了禪墊盤膝而坐。
玄因到是還十分淡然，但也加快腳步向無人禪墊走去。
坐定，江流兒心底不免一陣慶幸，對玄因玄定也是一番感謝，幸好玄因師兄路過，不然今天就真錯過了。
「時間到了，按照慣例現在先講解精義，今天是金剛經，後面再來疑難解答。」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
言畢，滿堂寂靜，所有人都還在心裡咀嚼消化這次講義。幽靜看了看弟子們或眉頭緊皺苦苦沉思或豁然開朗拈花微笑，點了點頭十分欣慰。
過了一會兒，給弟子留下消化時間後，幽靜敲了敲身前的木魚，寂靜的空間裡木魚咚咚的清脆響聲格外引人注意。
「好了，這一月有餘，想必你們鑽研經文或有所得，你們有什麼疑惑皆可提問。」
「幽靜師叔，弟子心中有一惑。」
江流兒聞聲望去，發現說話之人是玄德，是他們這一輩之中，佛法造詣最高的人，江流兒最佩服羨慕的也是這位師兄。
幽靜面向玄德，平伸出一隻手示意玄德將疑問說出來。
「這一月以來，弟子看見寺廟之中香客來來往往，不乏捐贈香油錢的施主，有富足之人贈萬兩銀錢，也有窮苦之人捐百文銅錢。」
「可有所得？」幽靜平靜問道。
「弟子以為，富足之人捐贈萬兩白銀是功德，窮苦之人捐百文銅錢更是難得，但讓弟子煩惱的是到底誰的功德更高。
若說捐的多功德便高，可是富裕之人捐贈萬兩並不會對其生活造成什麼影響，而窮苦之人百文銅錢便足以傷筋勞骨。所以弟子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師叔解惑。」
幽靜聽了後，露出微笑「善，你能想到這已是不錯。可功德何來高低大小？
無論是萬兩白銀還是百文銅錢於佛何異？以至於其後他們生活富裕還是窮苦更是與我等、與佛無關，世人禮佛無外乎尋求庇佑保護，可欲得渡還需人自渡，若將希望全然寄託於神佛，無非是好逸惡勞之輩罷了。
其所捐贈的香油錢我們也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曾挪取半分，亦為他們增添了陰德，求佛不如求己矣！」
眾弟子聽聞，皆是一臉震驚，不理解為什麼身為師禪院首座會說出這番話，直接顛覆了他們以來的認知。
大乘佛法之說在俗世中流傳已久，眾多弟子雖已入寺多年，知曉大乘佛法不為金山寺認可，但如此直白之語還未聽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講出來過。
但對於幽靜最後一句話也沒有人不信，金山寺後山開墾的良田足以養活全寺的人了，每到播種收穫季節，都有武僧來耕地收割，每到那時玄字輩的僧人都聚作一團，目不轉睛的盯著武僧們施展武功絕學在田地上橫縱飛躍。
至於陰德之說，眾人更是不會質疑，這個世界天庭總管三界，做善事有陰德加持亦是天庭定下的規則。
這個世界天庭地府，城隍土地山神水君應有盡有。
世間秩序井然，練氣士與神仙也經常顯露於凡世。
有玉帝縱觀三界，又有誰敢於挑戰天庭定下的規則，禍亂世間呢？
玄德震驚之後回過神來，忙作一禮「師叔，不是說佛渡世人嗎，若是於佛無異，與我等無關。這豈不是…」
幽靜搖了搖頭：「玄德，你入我寺想來也有三四年了，你還沒明白嗎？你在本寺中可曾聽聞其他僧人說過佛渡眾生？
佛渡世人不過是以訛傳訛，你們既然聽過佛度眾生又可曾聽聞佛不渡人人自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難，佛可救一人，千人，萬人，可如何普渡眾生？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佛給予我們一個方向，讓我們得以尋到彼岸的方向。
若有心自渡者，自會前往。無此意者亦能隨心所欲，福禍自依。
佛給予方向，但抉擇在於自我。
佛不會因為我們停步不前而主動來尋，我們也不應該坐等佛來尋己。我們能做的唯有自救以及維持那盞點亮希望的明燈而已。」
眾僧一陣沉默，說到底最先入門的玄字輩也就三四年的時間，在紅塵俗世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還沒有被清規戒律敲打錘鍊，去除雜質。
幼時家人父母的耳提面命仍然牢記在心中，眾生信佛不就是盼著佛祖菩薩能保佑自己風調雨順，能幫助自己脫離苦海嗎？若是這都不能實現，那還求什麼佛，信什麼彼岸！
坐在角落的江流兒也是一臉苦澀，雖然自小在寺里長大早已知道佛渡眾生是人間百姓以訛傳訛，並不被廣大寺院認可。
但若真是如此的話，那芸芸眾生信佛信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