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反省
指導員叫張明宇，是個略微禿頂的中年人，戴上警帽，就很精神，摘了警帽，就像老頭了。
張指導非常關心德標，給德標安排了一個生產技術的師傅，來自國營紅興隆農場的老炮，計國郎。
計師傅跟張指導一樣，也是禿頂，張指導禿頂上面，還有一些些小絨毛，計師傅禿頂那是真的禿，像光潔的鳥蛋。
德標的文化學習師傅，就是張指導了，張指導要培養德標做犯人的事務。二中隊原來的事務，幹得不行，他出個板報都出不好，宣傳思想教育工作，亟待提高，德標有文化，是個好苗子。
計師傅，負責教會德標操作衝壓工具機，師徒兩個工作的生產車間，名為衝壓組。師傅是衝壓組的組長，主管生產的中隊長也姓張，張勇，大高個，眼神凌厲，身材瘦削。
德標的師傅，是生產主力，同時也是思想改造的積極分子，跟中隊長指導員倆個人的關係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衝壓組並不完全是指導員的勢力範圍。
生產管理這一塊，指導員一般不會插手，給德標安排師傅，也是通過跟中隊長溝通達成的一致，說不好聽的，也是交易。實際上德標應是歸屬於中隊長張勇的管轄範圍。
張指導管思想改造，管犯人的生活紀律，實際上沒有太大的權柄。當年監獄也在轉產，也要響應國家的政策，創造生產效益，在經濟政策的要求下，生產經營活動就變得更加重要，同樣的思想改造就逐漸被無限制無底線的開始弱化。
這是歷史的發展趨勢，並不是某個人某件事能左右的，大勢所趨！
張勇中隊長很牛逼，很粗魯，有些江湖義氣，在犯人中聲望頗高。
二中隊負責三棟廠房，每棟廠房長一百二十米，寬三十米，高十五米。一共是四個生產小組，分別為主力小組，第一組鍛壓組，鍛壓組三十五人，擁有五台巨大的空氣錘，加工各種各樣的燒得通紅的鋼坯。第二組熱處理，熱處理車間十三人，擁有整個一棟廠房，高大完整的熱處理烘爐。第三組安裝組四十二人，負責把加工好的農機具零配件組裝為成品，經檢驗合格後，出廠銷售。第四組衝壓組十六人，擁有六台各式衝壓機，分別負責加工零部件的，彎曲，弧度，造型，孔洞等等。
這四個生產小組，屬於中隊長張勇的勢力範圍。指導員也摻雜其中，犯人改造，考核，那指導員也必須全面了解情況麼，正當的權限。
指導員直管的小組，叫雜工組，這個雜工組三十一人，負責除了生產以外的所有事情。張指導負責思想改造的犯人總數是一百二十一人，張勇中隊長負責生產勞動的犯人總數是九十人。
中隊事務組，負責輔助指導員管教員，組織犯人學習，討論，監督勞動改造，考核犯人生活表現，統計學習成績以及遵規守紀情況，最核心的工作，是制定每個月的月考核報表，劃分考核等級，這直接關係到表揚，立功，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評定，積累一定分數，滿足法律規定的間隔期等條件後，呈報中級人民法院減刑這一系列操作。
犯人月考核，評定為六個等級，一等五點五分，二等五分，三等四分，四等三分，五等二分，六等一分。如過有違紀，有完不成勞動任務，個人內務不合格，學習成績不達標，可以不予評定等級。分數積累滿二十分，為表揚獎勵一次，可減刑三個月，分數積累滿四十分，為立功獎勵一次，可減刑半年，評定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條件苛刻，每個大隊每年有三個省優的指標，可以減刑一年到三年，這要看你對生產改造的實際貢獻而定。
在思想改造，勞動改造中有突出表現，突出貢獻的，可以一次性給予單項表揚獎勵，單項立功獎勵，單獨突破獎罰比例限制申請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
有獎有罰，對於不認罪伏法，不接受思想教育，不完成生產任務，不遵守監規紀律的服刑人員，也有相應的處罰政策，這部分內容跟德標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德標表現，好著呢。
張指導管轄區域，還包括以下組織結構：
雜工組長，負責配合管教員，安排點名，坐班，站道，打飯，內務衛生等工作。
保管組長，負責維護生產設備，保管保養維修生產工具，登記造冊，取用歸還，統一存放工作。
總的說，雜工組的人，都是犯人裡面比較輕鬆的勞動崗位。
這就是一塊大肥肉啊，誰能不懂這裡的貓膩。
中隊長在雜工組，也有很多布局，這也是為了保障生產活動麼，很有必要。
德標初來乍到，不涉及這些。德標聽師傅的就行。
師傅讓幹啥，就幹啥，有的時候，指導員管教員會向師傅借用德標幾天，那就暫時不歸師傅管了，師傅這個時候也不會幹涉德標。
認了師傅，就得跟師傅一塊吃飯了，給師傅做飯，收拾餐具，幫師傅洗衣服，洗被褥，給師傅打洗腳水，泡茶，那都必須的。德標會來事兒，把這些活乾的明白的。也不算全明白，德標不會做飯，做飯得師傅自己做，他和師兄跟著吃。師傅也樂意做飯，有個二徒弟了，師傅也挺高興，大徒弟也不用他做飯，師徒三人，那必須是一家人，在一塊吃飯都是必須的。
德標接見回來，會把所有的家裡帶來的吃得用的，都交給師傅分配，這是范進的囑咐，師傅見過范進一面，徒弟接見，張指導安排師傅也去見了，在家，范進是德標的爸爸，在監獄，師傅就是德標的爸爸。范進囑託：孩子交給您了，計大哥。計國郎：兄弟，你放心，不會讓德標出任何事兒。我護著他。
師傅一諾千金。范進躬身相送。
監獄裡也有師徒不和的，不在一起的，那都是少數，犯人也有犯人的江湖，你背叛師傅，你還怎麼改造？這也如社會上一樣的道理，背叛師門，那師傅就有義務有責任維護正道，清理門戶，叛徒，古今中外的歷史上，都是可恨可殺的代名詞。
叛徒存在，不然就不會有這個詞，那師傅不好，非要至死追隨嗎？
德標很幸運，或者說，沒有碰到操蛋的師傅。
計師傅比范進還大三歲，這就更是差著輩分了。德標對師傅，恭恭敬敬，自己力所能及的，那都幫師傅去干。師傅沒耐心，每天早晨起床，德標就把自己的內務已經整理好了，跟師傅的鋪位都挨著，師傅去洗臉刷牙，德標趁這功夫，就把師傅的內務整理好了，把師傅的衣服鞋帽都擺放的明明白白，師傅見了，這孩子是真會來事兒。
德標的師兄，對師傅也很好，師弟剛來搶著表現，師兄也都理解，師兄還樂不得的有人替自己呢，這個師弟，還算靠譜，師弟對師兄也很尊重，抽菸，從來都是拿出煙來，先給師傅讓煙，點完了，那就先給師兄點，從來不自己先抽。
師兄對師弟也很滿意，這師徒三人，就是監獄裡面最近的人了。如同社會上面的家庭體系，在這裡，三人榮辱與共，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師傅流氓罪無期徒刑，師兄殺人罪死緩。師兄大德標兩歲，已經依法減為無期徒刑。
同樣的當徒弟，大部分孩子是桀驁不訓的，誰管你師傅不師傅，你愛咋咋地，溜須你有用嗎？計師傅這倆徒弟，都很尊敬師傅，人家計師傅當師傅也當的像樣，對徒弟的關心照顧，那都非常到位。德標溜須師傅，一塊分下來的德標鄰縣的一個因犯盜竊罪被判無期的竇紅偉，是德標的朋友，就對德標說，小范，你溜須師傅有用嗎？
德標證明，太有用了。德標分下來第一個月，考核分就是二等，而且，一直在一等跟二等之間，師傅有一個月三等，德標就問指導員去了：指導員，我師傅比我改造表現好，我是一等，師傅怎麼是三等呢？張指導笑了笑，順手摸了一下德標的狗頭：你師傅沒看錯你，考核定等的時候，你師傅對我說的，把我的一等給我二徒弟吧，這孩子可憐，這孩子還挺有心的。德標：那能換回來麼？師傅他也要分啊。指導員一聲嘆息，他被這師徒情分感動了，這才幾個月啊，這師徒處得這麼好。
指導員對德標說，你師傅是心疼你的，他是可憐你這么小的年齡，他也希望你能早點出獄回家，再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師傅怕你意志消沉，想不開，想多鼓勵你，讓你早一天看到未來的希望。德標哭了，師傅真好。從此以後，德標對師傅就更好了，上半年結束，指導員幫計國郎申請了單項表揚獎勵，二十分，可以減刑三個月，理由很充足，協助思想改造工作，表現突出。師傅當然高興，德標也高興，德標懂得感恩，拿著一條紅塔山要去謝指導員，指導員沒收煙，他拍著德標的肩膀，你師傅應得的。
分分小命根，德標對師傅那個恭敬就更增添幾分，有的時候就有些過了。一個中隊的犯人朱銳，外號豬耳朵，這小子長得五大三粗，黑不出溜，就看不慣，看德標就來氣，你媽逼的都是改造，你裝什麼太監！
這一天，中隊發蘋果，一人兩個，豬耳朵拿一個蘋果，就遞給德標，小逼崽子，給你吃，德標：朱銳，我不吃。德標叫豬耳朵的名字，就疏離了，人家豬耳朵喜歡大家叫他小朱，或者耳朵，這樣才近便。如果在加一句草擬你媽，那就更顯著親近起來了。豬耳朵當場翻臉，小逼崽子，給你臉了，啪就一個大嘴巴子，打得德標耳朵嗡嗡叫，計師傅在上鋪，本來還笑呵呵看得好好的，他媽的動手了，計師傅嗷一下跳了下來：我草你媽豬耳朵。
豬耳朵當然不怕計師傅，豬耳朵他師傅二中隊最強戰神，身高近兩米，佳木斯大哥，手握多條人命，致傷致殘無以計數，鬧呢？計師傅乾巴瘦小，比德標個子還小一些。草你媽豬耳朵你媽逼這就是熊人啊。
計師傅那是真急眼了，順手抄起一根刮板就照著豬耳朵腦袋招呼了過去，旁邊這些人趕忙拉住，喊豬耳朵，草你媽的耳朵你還不跑，等著開瓢呢？
這刮板就是木板，一米左右，六七公分寬，一兩工分厚，刮床單用的，檢查內務，必須得鋪面平整麼。
豬耳朵這個狗頭，也不裝犢子了，趕忙溜溜跑了。
打不到他，計師傅憋得面紅耳赤，草你媽的豬耳朵，這事兒沒完，你敢欺負我徒弟，我他媽不給你腦瓜開瓢，我計字倒著寫，德標心說，師傅，倒著寫，那也是計字。
事情驚動了管教和指導員，計師傅囑咐德標，不能說他打你了就說鬧著玩。
這是犯人生存的潛規則，大家要互相的保護，互相的包容，才能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德標當然聽師傅的。
事情總算過去了，豬耳朵後來跟德標成了很好的朋友，別人想欺負德標，那豬耳朵第一個不能讓。德標也投桃報李，豬耳朵減刑，德標幫著寫的思想匯報，還特意更換了字體，改用豬耳朵的常用口頭語，這樣裝訂進減刑卷里才更加真實。寫完了德標喊：草你媽豬耳朵幫你寫完了，你欠我兩盒煙，我不要了，你記著就行。
豬耳朵：小逼崽子，寫個思想匯報你還要人情，給我遠點山子去。
大家就笑，這倆二逼，沒好。德標，入獄半年，已經完全的融入了監獄的生活。
這個階段，德標開始認真的反省自己的罪刑。
從自己性格的成因，到最後拿刀攮人造成一條人命的嚴重後果，又思考，被殺的人父母會多麼心疼，會多麼的悲憤，自己還活著，這份罪孽，要怎麼救贖。
接著，德標就擴大的思考的範圍，自己對社會和他人造成的危害，什麼原因，自己能做些什麼可以預防這種悲劇再度重演，德標一直在不斷的思索，不斷的挖掘自己的內心世界。我是天生的惡人嗎？我受的影響跟教育，起到正面引導的作用了嗎？
再怎麼思索，不如採取行動。
德標要行動起來，立功贖罪。
張指導非常關心德標，給德標安排了一個生產技術的師傅，來自國營紅興隆農場的老炮，計國郎。
計師傅跟張指導一樣，也是禿頂，張指導禿頂上面，還有一些些小絨毛，計師傅禿頂那是真的禿，像光潔的鳥蛋。
德標的文化學習師傅，就是張指導了，張指導要培養德標做犯人的事務。二中隊原來的事務，幹得不行，他出個板報都出不好，宣傳思想教育工作，亟待提高，德標有文化，是個好苗子。
計師傅，負責教會德標操作衝壓工具機，師徒兩個工作的生產車間，名為衝壓組。師傅是衝壓組的組長，主管生產的中隊長也姓張，張勇，大高個，眼神凌厲，身材瘦削。
德標的師傅，是生產主力，同時也是思想改造的積極分子，跟中隊長指導員倆個人的關係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衝壓組並不完全是指導員的勢力範圍。
生產管理這一塊，指導員一般不會插手，給德標安排師傅，也是通過跟中隊長溝通達成的一致，說不好聽的，也是交易。實際上德標應是歸屬於中隊長張勇的管轄範圍。
張指導管思想改造，管犯人的生活紀律，實際上沒有太大的權柄。當年監獄也在轉產，也要響應國家的政策，創造生產效益，在經濟政策的要求下，生產經營活動就變得更加重要，同樣的思想改造就逐漸被無限制無底線的開始弱化。
這是歷史的發展趨勢，並不是某個人某件事能左右的，大勢所趨！
張勇中隊長很牛逼，很粗魯，有些江湖義氣，在犯人中聲望頗高。
二中隊負責三棟廠房，每棟廠房長一百二十米，寬三十米，高十五米。一共是四個生產小組，分別為主力小組，第一組鍛壓組，鍛壓組三十五人，擁有五台巨大的空氣錘，加工各種各樣的燒得通紅的鋼坯。第二組熱處理，熱處理車間十三人，擁有整個一棟廠房，高大完整的熱處理烘爐。第三組安裝組四十二人，負責把加工好的農機具零配件組裝為成品，經檢驗合格後，出廠銷售。第四組衝壓組十六人，擁有六台各式衝壓機，分別負責加工零部件的，彎曲，弧度，造型，孔洞等等。
這四個生產小組，屬於中隊長張勇的勢力範圍。指導員也摻雜其中，犯人改造，考核，那指導員也必須全面了解情況麼，正當的權限。
指導員直管的小組，叫雜工組，這個雜工組三十一人，負責除了生產以外的所有事情。張指導負責思想改造的犯人總數是一百二十一人，張勇中隊長負責生產勞動的犯人總數是九十人。
中隊事務組，負責輔助指導員管教員，組織犯人學習，討論，監督勞動改造，考核犯人生活表現，統計學習成績以及遵規守紀情況，最核心的工作，是制定每個月的月考核報表，劃分考核等級，這直接關係到表揚，立功，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評定，積累一定分數，滿足法律規定的間隔期等條件後，呈報中級人民法院減刑這一系列操作。
犯人月考核，評定為六個等級，一等五點五分，二等五分，三等四分，四等三分，五等二分，六等一分。如過有違紀，有完不成勞動任務，個人內務不合格，學習成績不達標，可以不予評定等級。分數積累滿二十分，為表揚獎勵一次，可減刑三個月，分數積累滿四十分，為立功獎勵一次，可減刑半年，評定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條件苛刻，每個大隊每年有三個省優的指標，可以減刑一年到三年，這要看你對生產改造的實際貢獻而定。
在思想改造，勞動改造中有突出表現，突出貢獻的，可以一次性給予單項表揚獎勵，單項立功獎勵，單獨突破獎罰比例限制申請省級優秀改造積極分子。
有獎有罰，對於不認罪伏法，不接受思想教育，不完成生產任務，不遵守監規紀律的服刑人員，也有相應的處罰政策，這部分內容跟德標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德標表現，好著呢。
張指導管轄區域，還包括以下組織結構：
雜工組長，負責配合管教員，安排點名，坐班，站道，打飯，內務衛生等工作。
保管組長，負責維護生產設備，保管保養維修生產工具，登記造冊，取用歸還，統一存放工作。
總的說，雜工組的人，都是犯人裡面比較輕鬆的勞動崗位。
這就是一塊大肥肉啊，誰能不懂這裡的貓膩。
中隊長在雜工組，也有很多布局，這也是為了保障生產活動麼，很有必要。
德標初來乍到，不涉及這些。德標聽師傅的就行。
師傅讓幹啥，就幹啥，有的時候，指導員管教員會向師傅借用德標幾天，那就暫時不歸師傅管了，師傅這個時候也不會幹涉德標。
認了師傅，就得跟師傅一塊吃飯了，給師傅做飯，收拾餐具，幫師傅洗衣服，洗被褥，給師傅打洗腳水，泡茶，那都必須的。德標會來事兒，把這些活乾的明白的。也不算全明白，德標不會做飯，做飯得師傅自己做，他和師兄跟著吃。師傅也樂意做飯，有個二徒弟了，師傅也挺高興，大徒弟也不用他做飯，師徒三人，那必須是一家人，在一塊吃飯都是必須的。
德標接見回來，會把所有的家裡帶來的吃得用的，都交給師傅分配，這是范進的囑咐，師傅見過范進一面，徒弟接見，張指導安排師傅也去見了，在家，范進是德標的爸爸，在監獄，師傅就是德標的爸爸。范進囑託：孩子交給您了，計大哥。計國郎：兄弟，你放心，不會讓德標出任何事兒。我護著他。
師傅一諾千金。范進躬身相送。
監獄裡也有師徒不和的，不在一起的，那都是少數，犯人也有犯人的江湖，你背叛師傅，你還怎麼改造？這也如社會上一樣的道理，背叛師門，那師傅就有義務有責任維護正道，清理門戶，叛徒，古今中外的歷史上，都是可恨可殺的代名詞。
叛徒存在，不然就不會有這個詞，那師傅不好，非要至死追隨嗎？
德標很幸運，或者說，沒有碰到操蛋的師傅。
計師傅比范進還大三歲，這就更是差著輩分了。德標對師傅，恭恭敬敬，自己力所能及的，那都幫師傅去干。師傅沒耐心，每天早晨起床，德標就把自己的內務已經整理好了，跟師傅的鋪位都挨著，師傅去洗臉刷牙，德標趁這功夫，就把師傅的內務整理好了，把師傅的衣服鞋帽都擺放的明明白白，師傅見了，這孩子是真會來事兒。
德標的師兄，對師傅也很好，師弟剛來搶著表現，師兄也都理解，師兄還樂不得的有人替自己呢，這個師弟，還算靠譜，師弟對師兄也很尊重，抽菸，從來都是拿出煙來，先給師傅讓煙，點完了，那就先給師兄點，從來不自己先抽。
師兄對師弟也很滿意，這師徒三人，就是監獄裡面最近的人了。如同社會上面的家庭體系，在這裡，三人榮辱與共，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師傅流氓罪無期徒刑，師兄殺人罪死緩。師兄大德標兩歲，已經依法減為無期徒刑。
同樣的當徒弟，大部分孩子是桀驁不訓的，誰管你師傅不師傅，你愛咋咋地，溜須你有用嗎？計師傅這倆徒弟，都很尊敬師傅，人家計師傅當師傅也當的像樣，對徒弟的關心照顧，那都非常到位。德標溜須師傅，一塊分下來的德標鄰縣的一個因犯盜竊罪被判無期的竇紅偉，是德標的朋友，就對德標說，小范，你溜須師傅有用嗎？
德標證明，太有用了。德標分下來第一個月，考核分就是二等，而且，一直在一等跟二等之間，師傅有一個月三等，德標就問指導員去了：指導員，我師傅比我改造表現好，我是一等，師傅怎麼是三等呢？張指導笑了笑，順手摸了一下德標的狗頭：你師傅沒看錯你，考核定等的時候，你師傅對我說的，把我的一等給我二徒弟吧，這孩子可憐，這孩子還挺有心的。德標：那能換回來麼？師傅他也要分啊。指導員一聲嘆息，他被這師徒情分感動了，這才幾個月啊，這師徒處得這麼好。
指導員對德標說，你師傅是心疼你的，他是可憐你這么小的年齡，他也希望你能早點出獄回家，再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師傅怕你意志消沉，想不開，想多鼓勵你，讓你早一天看到未來的希望。德標哭了，師傅真好。從此以後，德標對師傅就更好了，上半年結束，指導員幫計國郎申請了單項表揚獎勵，二十分，可以減刑三個月，理由很充足，協助思想改造工作，表現突出。師傅當然高興，德標也高興，德標懂得感恩，拿著一條紅塔山要去謝指導員，指導員沒收煙，他拍著德標的肩膀，你師傅應得的。
分分小命根，德標對師傅那個恭敬就更增添幾分，有的時候就有些過了。一個中隊的犯人朱銳，外號豬耳朵，這小子長得五大三粗，黑不出溜，就看不慣，看德標就來氣，你媽逼的都是改造，你裝什麼太監！
這一天，中隊發蘋果，一人兩個，豬耳朵拿一個蘋果，就遞給德標，小逼崽子，給你吃，德標：朱銳，我不吃。德標叫豬耳朵的名字，就疏離了，人家豬耳朵喜歡大家叫他小朱，或者耳朵，這樣才近便。如果在加一句草擬你媽，那就更顯著親近起來了。豬耳朵當場翻臉，小逼崽子，給你臉了，啪就一個大嘴巴子，打得德標耳朵嗡嗡叫，計師傅在上鋪，本來還笑呵呵看得好好的，他媽的動手了，計師傅嗷一下跳了下來：我草你媽豬耳朵。
豬耳朵當然不怕計師傅，豬耳朵他師傅二中隊最強戰神，身高近兩米，佳木斯大哥，手握多條人命，致傷致殘無以計數，鬧呢？計師傅乾巴瘦小，比德標個子還小一些。草你媽豬耳朵你媽逼這就是熊人啊。
計師傅那是真急眼了，順手抄起一根刮板就照著豬耳朵腦袋招呼了過去，旁邊這些人趕忙拉住，喊豬耳朵，草你媽的耳朵你還不跑，等著開瓢呢？
這刮板就是木板，一米左右，六七公分寬，一兩工分厚，刮床單用的，檢查內務，必須得鋪面平整麼。
豬耳朵這個狗頭，也不裝犢子了，趕忙溜溜跑了。
打不到他，計師傅憋得面紅耳赤，草你媽的豬耳朵，這事兒沒完，你敢欺負我徒弟，我他媽不給你腦瓜開瓢，我計字倒著寫，德標心說，師傅，倒著寫，那也是計字。
事情驚動了管教和指導員，計師傅囑咐德標，不能說他打你了就說鬧著玩。
這是犯人生存的潛規則，大家要互相的保護，互相的包容，才能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德標當然聽師傅的。
事情總算過去了，豬耳朵後來跟德標成了很好的朋友，別人想欺負德標，那豬耳朵第一個不能讓。德標也投桃報李，豬耳朵減刑，德標幫著寫的思想匯報，還特意更換了字體，改用豬耳朵的常用口頭語，這樣裝訂進減刑卷里才更加真實。寫完了德標喊：草你媽豬耳朵幫你寫完了，你欠我兩盒煙，我不要了，你記著就行。
豬耳朵：小逼崽子，寫個思想匯報你還要人情，給我遠點山子去。
大家就笑，這倆二逼，沒好。德標，入獄半年，已經完全的融入了監獄的生活。
這個階段，德標開始認真的反省自己的罪刑。
從自己性格的成因，到最後拿刀攮人造成一條人命的嚴重後果，又思考，被殺的人父母會多麼心疼，會多麼的悲憤，自己還活著，這份罪孽，要怎麼救贖。
接著，德標就擴大的思考的範圍，自己對社會和他人造成的危害，什麼原因，自己能做些什麼可以預防這種悲劇再度重演，德標一直在不斷的思索，不斷的挖掘自己的內心世界。我是天生的惡人嗎？我受的影響跟教育，起到正面引導的作用了嗎？
再怎麼思索，不如採取行動。
德標要行動起來，立功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