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煽風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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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海軍右廂大營內,一位席地而坐的軍士抓了塊粗布在擦著槍尖;他見自己的都頭走遠,趕忙向旁邊同袍罵了一句:

  「狗肏的,按理說昨日就該發餉了;可眼瞅著今日過半,上頭半點動靜也沒有,這算個怎麼回事。」

  他身旁的軍士,剛剛向抽出的橫刀上哈了口氣,正要用袖口拭一拭刀刃;聽得這麼一問,先張望了下四周,見別無他人才小聲回道:

  「我聽說,今歲的夏稅征地又是十分困難;節帥沒錢,如何能怎麼發軍俸給我們......」

  這個話剛剛到一半,便被那擦槍的軍士打斷了,他急地將手中粗布一撕兩半,「說破了大天,那也不是理由;往日裡就是少了我們一個銅子也不行,更別說現今一文錢都看不見!」

  「你們二人,在嘀咕些什麼!」都頭突然幽靈般地出現在那兩位軍士身後,把他們驚了一身冷汗;但官長並未追究兩位下屬動搖軍心的言語,一反常態地解釋道:

  「我聽說,軍中的餉錢,都被節帥撥給了龍驤軍!」

  ..................

  這樣的竊竊私語,幾乎發生在左廂大營的每個角落;就連隨著一虞候入營的楊復敬,都見到了不少。

  此番景象令他放緩了腳步,並若有所思;而引路的虞候卻突然折返,催促這位遠比他大的左廂之主莫要停留、直往中軍大帳;楊復敬不以為忤,收回了目光跟了上去。

  「把這殺才拖出帳外,斬了!」

  楊復敬離帥帳還有近二十步,就遠遠地聽見了秦武兕的怒斥聲;那話音尚響在耳畔迴蕩之際,兩個甲士已押著一人出帳。

  被押之人遠遠就瞄到了楊復敬,瞳孔瞬間瞪大,而後趕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短暫的失神;楊復敬心中大駭,面上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不緊不慢地踱入帳內。

  他半個身子尚在帳外,一道不善的聲音已經撲面而來,「自楊都長歸順節帥以來,你主動到我這營中,還是頭一遭罷!」其中「歸順」兩個字咬地甚重,擺明就是要揭楊復敬這個降將的短。

  楊復敬鬆了口氣,他剛剛見自己派出的細作又死一人,還以為陷害秦彥彰的事情泄露;但見秦武兕這番反應,其心中的一塊石頭反而落了地;於是反將一軍:

  「秦軍主有時間惦記末將那些陳麻爛谷之事,不妨多想想如何平息軍中無餉的怒火。」

  「楊復敬,你要討餉自己去便是,」秦武兕並未再做口舌之爭,將佩刀刀鞘往地上一磕,喝了一聲:「本將還有更要緊的事,送客!」

  像是沒聽到這句「逐客令」一般,楊復敬在原地訴起了苦來:

  「前些日子,節帥要從我這調一批甲冑,準備撥給那小衙內;形勢比人強啊,我還能如何,只得照辦。」

  「不過我那前去龍驤軍大營交接的軍吏,卻聽得了一個消息,一個關於令郎......」

  說話的工夫,楊復敬已被架出帳外,聲音戛然而止;但秦武兕卻猝然色變,急忙喝令衛士,將他再請入帳內。

  「快說,我兒現狀如何!」秦武兕屏退左右後,立即追問。

  楊復敬不緊不慢,撣了撣袖子上被握出的泥印,而後才回道:「彥彰賢侄,已然被那劉陟害了性命!」

  「不...不可能!」秦武兕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但聽此消息,還是亂了陣腳;他一邊接連搖頭,一邊痴痴地說著:「剛剛回報那人,說劉陟只是留彥彰多住二三日......」

  把握了言語上的主動之後,楊復敬又逼問一句:「那他可親眼目睹彥彰賢侄,就算賢侄被那劉陟打罵一頓,在營頭遠遠的露個臉總可以罷;總不能那劉陟,只是讓下屬傳了句話。」

  「更何況,彥彰賢侄一向與那劉陟不睦!」

  秦彥彰並沒有回話,但他心裡清楚得很,自己兒子跟劉陟可不僅僅是不睦,而是勢同水火!想到此處,他臉上的神色進一步暗淡。

  「若是末將猜的不錯,剛剛被斬首的那人,就是奉命前去龍驤軍尋人的罷?」

  一聽這話,登時秦武兕怒不可遏,他直接抽出佩刀,狠狠扎入地面兩三尺,「若無他和另一人的攛掇,我決計不會派彥彰去龍驤軍!」

  「如此說來,這倆人應是別人的細作,害死了賢侄?」明知事情原委的楊復敬來了招欲擒故縱,竟假意替劉陟開托。

  秦武兕雙手死死攥著刀柄,雙目赤紅咬緊牙關,喘著粗氣地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劉陟」。


  既已禍水東引,楊復敬又開始煽風點火:「這劉陟不但害了彥彰賢侄,我也對其深惡痛絕;節帥先前因他要走我五百副甲冑也就罷了,如今又因龍驤軍剋扣我軍軍餉。」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臉上的凶戾漸漸散去,秦武兕恢復了些許理智,抬頭問道:「你也覺得這軍餉,是挪給了龍驤軍用。」

  楊復敬並未做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秦軍主可想想,上次發餉是什麼日子。」

  「每月都是十三、十四兩日,六月自然也不例外。」

  「是極,可六月十五卻有一樁大事——龍驤軍演武;此次演武,彼軍可謂聲勢雄壯,令行禁止,不僅節帥讚不絕口,就連末將也嘖嘖稱奇。」

  「節帥定是看龍驤軍可堪一用,才要削減我們的軍餉,甚至、廢棄我們這牙外軍!」

  這句話就如同火星一般,瞬間點燃了秦武兕這個炸藥桶;盛怒之下的他抬腿就是一腳,將靠在一旁的刀鞘生生踩斷,低吼道:

  「劉隱小兒,我隨你南征北戰,平盧琚、迎薛王,敗曾袞、斬劉潼;立下赫赫戰功,身被刀箭創口十餘處。如今,你居然要卸磨殺驢!」

  聽到這聲「劉隱小兒」,楊復敬就知道這離間計已施成;他即刻用袖子遮住泛著喜色的面龐,鄭重地向秦彥彰施了個叉手禮:

  「軍主,末將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如今若是再任人魚肉,我牙外軍再無翻身的機會;右廂全軍,願受軍主調遣!」

  楊復敬為表忠心,不但把軍主前的姓氏去了,還徑直跪了一膝下去,以釋前嫌。

  秦武兕一面扶起楊復敬,一面向外發令:「來人,立即傳都虞侯、都教練使、各軍都指揮使來我帳中;有敢遲疑者,格殺勿論!」

  「軍主,若攻龍驤軍大營,楊某願為先鋒!」

  如此殷勤的楊復敬反而讓秦武兕心生疑竇,他婉拒道:「劉隱手中尚有六千衙內軍,不但甲堅兵利、驍勇善戰,更兼那蘇章勇不可當;楊都長圍好南海,莫讓衙內軍突出;就是大功一件。」

  這自然正中楊復敬下懷,他隨即低頭應命,嘴角不禁勾出一個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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