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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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師,楊師!」

  劉陟帶著馮全乂一路快馬加鞭,入了節度使署前院,朝著楊洞潛所在的公堂便闖了過去;前者一見要找的人正安坐在堂內看書,便喊出聲來。

  不過他語氣雖然急促,但用詞上還是不敢有太多冒犯;畢竟楊洞潛還是劉隱的老師,劉陟不能對其太過無禮。

  像是知道誰會找上門一般,楊洞潛依舊翻著紙頁、頭也不抬,淡然回了一句,「二郎急匆匆地來尋我,是為了營中軍器之事罷?」

  沒等楊洞潛讓劉陟坐下,他自己已經尋好了座位,又示意馮全乂也落座,而後方才帶著股怨氣回道,「楊師,那批軍械可是兄長許了我的,為何......」

  「牙外軍兵器、甲衣多有損毀,節帥就把武庫貯藏先補予了那秦武兕;最初我雖然不贊同你新立一軍的建議,但節下既已做了決斷,我定然不會平白無故短了你的甲兵。」

  楊洞潛說話時依然沒有抬頭,不過翻書的手卻停了下來,顯然他心意也有難平之處。

  「他們自己保管的不好,後果卻要我來承擔,這算怎麼回事?」

  劉陟的這一問,沒有換來回答,等來的只是上座的一聲嘆息。

  馮全乂在一旁靜靜候著,見堂內陷於沉寂,躊躇再三終於出聲:「楊判官,下官有一事不吐不快。」

  「但說無妨。」

  鄭重地行了個揖禮後,馮全乂才又續道:

  「據武庫的屬吏所言,牙外軍的將校來領取軍資之時,還奉還了一批損毀嚴重的軍械;經過下官仔細查驗,那些軍械都是最近新制的,只不過被人故意破壞了。」

  「若是節度判官不信。儘管派人去查驗:看那穿甲的皮繩,是不是多數被利刃割斷;鐵甲、刀槍之刃上的斑斑鏽跡、以及尚有些濕潤的甲繩,是否是人為放在溫熱潮濕之處,導致鏽蝕。」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

  楊洞潛終於抬起了頭,望了劉陟一眼,見其不甘地盯著自己;便眼神一轉落到馮全乂身上,回道:「他們故意損壞軍器,以圖換新,我自然知道。」

  一聽劉隱與楊洞潛明知事實,卻還要偏袒牙外軍,劉陟氣憤不過,嚷了一句:

  「既然知道,那就回了他們這無理的需求啊!」

  「他們手段縱然下作,但你仔細斟酌一番,這要求算是無理嗎?」

  當然算是!劉陟本想立即這麼懟回去,但仔細思慮了一番後,卻發現了其中陰謀;不、應該說是陽謀:

  軍餉與軍械都是軍隊重要的資源,無論少了哪樣,軍隊的軍心都會受到很大影響。所以秦武兕派人把軍營中存放的武器做了手腳,再以此為由要求更換軍械。

  若是劉隱不允許換,將這批軍械留給了龍驤軍;將來牙外軍的士卒知道了自己用些破銅爛鐵,新立的龍驤軍卻是甲堅兵利,必定會以為劉隱厚此薄彼,心生怨憤。

  待遇的差距,可是藩鎮兵作亂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到時候只要秦武兕在牙外軍士卒面前稍微煽風點火,便有可能引起一次聲勢浩大的動亂。

  因此為了穩定考慮,劉隱必須犧牲可控的劉陟的利益,把軍械分配給了秦武兕。

  馮全乂摩挲著下巴,突然眼前一亮,「他們做這種事情,就算牙外軍的士卒看不見,我們也能拿著損壞的甲兵上門對峙。」

  劉陟心想著馮全乂辦事利落、性情也淑均;但人與人勾心鬥角卻不甚明了,便擺了擺手解釋道:

  「哪有那麼簡單,就算那幫兵(和諧)痞會聽你講道理,那被人為損壞的軍械也當不了證據;秦武兕完全可以一口咬定:他交還的軍械不是這批。你說那牙外軍的兵,信我們多,還是那信那姓秦的多!」

  「說的不錯,癥結就在這武庫驗收之上,我料想他們肯定知道武庫驗收有漏洞,才出此計策。入庫之時不說明白,現在找上門去,哪裡說得清楚。」

  楊洞潛顯然知道的更多,替劉陟補充起來,而後還抒了一句:

  「雖然負責此事的官吏已俱被懲處,可被領走的軍械,就無法挽回了。」

  「總是這樣,無論到哪裡都是會鬧的孩子有奶吃,他們永遠只會和稀泥、拉偏架,最後受傷的永遠是循規蹈矩的人......」

  聯想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劉陟心中更是委屈,氣急之下將雙手攥地發抖、牙齒咬地咯咯作響;他猝然起身,發泄似的吼了一聲:


  「我不幹了,這龍驤軍都指揮使另請高能吧!」

  「當時你可自信滿滿,說無論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會如期將精兵練出。」

  劉隱的聲音突然傳來,劉陟抬頭一看,他兄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入了堂內,後者正要解釋:

  「可......」

  卻被劉隱一句斥了回去:「你當初的那些志氣,如今已經一分都不剩了麼?」

  「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

  「人縱有超世之才,也需堅忍不拔之志放能成就大事;區區秦武兕,便將你嚇得逡巡畏縮了。」

  「我......」劉陟一時語塞。

  劉隱根本不給弟弟說話的機會,嗆道:「你想要卸任軍職,我不會強留;不過從此以後,你就安心做個聲色犬馬的衙內罷,行軍打仗這類事情,不是你能做的。」

  「不過是激將法,」劉陟冷哼一聲,徑直就往外走去,像是完全不吃這套;但他將將要走出屋門之際,卻停下了腳步,撂下一句:

  「但我偏偏,就中了這激將法!」

  言訖,又向外走去。

  「二郎要去何處。」楊洞潛見劉陟扔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就又要走,連忙問道。

  「去武庫,把那堆破銅爛鐵帶回營中;」被這一問,劉陟轉過身來,直視著劉隱的目光,「再爛的東西,也比沒有好!」

  「我把那斷刀鏽槍一起融了,全部打造成小巧的柳葉槍頭,全軍都用長槍,總比手無寸鐵來得好;再把那鐵甲上還算完好的甲葉拆下,打磨一番後讓工匠重新組裝,多少能湊出些鎧甲。」

  「還望節帥能讓軍器坊、甲坊儘快打造新的......」

  劉隱像沒聽見弟弟的話一般,淡淡地說道:「武庫之中,龍驤軍的弓弩、箭矢應該還未被領走,二郎要是早些去,應當還能......」

  聽到這番說辭,劉陟哪還有閒心留在這裡,趕忙呼了馮全乂一聲,之後頭也不回地便往大門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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