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借糧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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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沈立筠鬆開扶著孫淵學肩膀的手,淡淡的說道:「放心吧,我不會怪你,我說的話依然不變。」

  沈立筠對著人群大喊道:「府衙的糧種和農具照樣發,這片荒田,不管是不是我沈家的地,你墾了那便是你的,若是有人敢找你麻煩,儘管讓他來找本官!」

  「希望來年的時候,孫兄能在這片土地上迎來個自己的豐收年。」

  說罷,沈立筠笑著,重重拍了拍孫淵學的肩膀。

  這一拍,把孫淵學拍得渾身一震,把人群拍得沉默半晌。

  半晌過後,整片荒田之上,登時爆發出了響徹天際的吶喊聲。

  ……

  想來在荒田已與百姓們耽誤了太多時間,以至於後來百姓們竟都不肯讓沈立筠離開,非要對著沈立筠千恩萬謝不可。

  足足等到百姓們的勁頭兒稍稍減弱,三人這才得以離開。

  寬敞的官道上,三人並駕齊驅。

  周巡年仍是不解的問道:「玄竹兄,在下聽戚先生講起過,聞百姓在缺糧之時,常常會向鄉里的大戶借糧,以此來度過饑荒,待到秋來豐收,方才將借的糧食和利息一併還上。」

  「既然如此,玄竹兄為何不借糧給百姓,反倒定要讓百姓墾荒呢?」

  沈立筠縱馬飛馳,一邊操控著馬,一邊大聲說道:「前朝多少事,皆亡於一個「地」字,各地世家大戶們牢牢把持著土地,而分給平頭百姓的土地卻少得可憐,若在天災之時,百姓尚可將土地賤賣給大戶,以此換取微薄的糧食。」

  「可等到饑荒過去,這些沒有地的百姓又將何去何從?終成流民耳。」

  「我朝初立,天下稍稍平定了些,百姓少而地多。這些土地,最後終會重新流入世家大戶的手中,就像那片荒田一樣。」

  「我沈家包下了那片荒田,卻不拿來種田,只是任由它放在那兒,豈不浪費?天下此等事何其多?與其白白浪費了土地,何不將其分給願意墾地的百姓?」

  「至於借糧一事,辦法雖好,但人心難測。」

  「有糧有地的大戶往往會收高額的利息,百姓如何承擔得起?如此做法只為飲鴆止渴。」

  「百姓之所以還出來墾地,說明並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等真到了要餓死人的時候,不消我開口,百姓自會自發的去向大戶借糧,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周巡年接著說道:「玄竹兄家中屯糧百萬,何不等到那時,將糧食從府衙出手,用低利息借給百姓,如此豈不是免了百姓向大戶開口?」

  沈立筠道:「如若是你我經手,定然辦得規規矩矩,但百姓何止成百上千?你我哪裡管得過來?」

  「如此一來,定要有其他差役的從中協助,但伯賢兄又可知他們會安安分分的做事嗎?如此數目龐大的糧食在自己手中,你能擔保他們不會從中貪墨,亦或是與大戶勾結其中?如此,便是害民。」

  「原來如此……」周巡年輕「喝」一聲,兩腿一踢馬身,悠悠追上沈立筠,卻聽沈立筠又說道:「我勸伯賢兄儘快打消了此等念頭。」

  「哦?」周巡年不解道:「這是為何?」

  「借糧之法的確有用,可解燃眉之急,也可救成千上萬的百姓度過飢年。」

  「但百姓們今年的糧食欠收,明年的糧食便能豐收嗎?後年呢?再後一年呢?」

  「糧食豐不豐收,全靠天來決定,但往往是一年災,年年災,經數年方可緩解。百姓第一年借了糧,雖然是通過你我放糧,利息尚低。」

  「但第二年呢?糧食長不出,依然通過我等放糧,百姓依然還不起。連災數年,年年如此,就算利息再低,也照樣會逼得百姓賤賣土地,無以自足。」

  周巡年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卻沒注意到小風呼呼往嘴裡灌,一時間嗆得他連連咳嗽。

  「咳咳……咳咳咳……那照玄竹兄的意思,官府借糧之法不可行嗎?」

  沈立筠沉默半晌,悠悠沉吟道:「那也未必。」

  「按尋常的市井之法,在給極低利息的同時,定會有意篩出有能力償還的人來借貸,否則借的人都還不起,何來的賺錢買賣?」

  「既然是官府借糧給百姓,行的乃是救濟災民之事,那就休要想著賺錢,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而要利息何益?要利息就是為了賺錢,賺小錢是賺,賺大錢也是賺,何不直接賺大錢?但饑民又還不起,如何賺大錢?那麼也只好保住本金方為上策。」


  「將借糧之事以官府之名,繼續委託給大戶,讓大戶借糧。但大戶借糧的利息又不受官府轄制,還不是隨他們自己定?最終的結果,仍然是百姓無以為繼,賤賣土地。」

  周巡年足足愣了半晌,竟連胯下馬兒走錯了路都沒意識到,還是在外面沈立筠的提醒下,方才調轉馬頭。

  周巡年感嘆道:「絕戶啊,絕戶啊……玄竹兄,這豈不是……豈不是招招都把百姓往絕路上逼嗎?」

  「賑災之糧少了借貸的作用,各級又要層層抽取,最後到了地方上,哪還有什麼糧食賑濟百姓?」

  「難道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周巡年面露絕望的哀嘆道。

  沈立筠看著周巡年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是嘆了一口氣。

  其實凡此種種,歸其根本,不過是生產力的問題罷了。

  但凡生產力足夠些,這些問題基本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對於這個時代的有志之士而言,生產力這個大問題卻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盛世之下,尚且流民不斷,何況是災年亂世?

  也難怪從古至今的有志之士在面對餓殍遍野,白骨露野之時,也只能絕望無助的望洋興嘆,眼睜睜的看著百姓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找不到任何可救之法。

  沈立筠看著滿面哀容的周巡年,大呼道:「伯賢兄何以如此悲觀?」

  「我等讀書人,寒窗苦讀,研究學問,不正是為了百姓生計而努力嗎?」

  「百姓生計?」

  「對,百姓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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