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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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為窺視之眼……就是那顆眼球,是什麼東西?」艾德文反問他。

  第一個問題就很難回答,尤西撓了撓頭,斟酌措辭:「我不知道,只是有一些推測。」

  「說來聽聽。」

  「最開始,我以為那是魔鬼或者幽靈什麼的,就像《聖典》里記載的那樣——不甘死去的魂靈徘徊不前,誓要回到人間——很快我就發現不是。」

  「它有實體便不是幽靈,它無法溝通便不是魔鬼,它做事也沒有目的,或者說,沒有明確可被觀測的目的,我始終都不知道它想做什麼。約束它的條件也……讓人無法理解。我實在想不明白產地、度數和年份不同的酒,要怎麼對它產生不同的影響……」

  「同時,它也有一套自己的規則邏輯。比如說,它不能強迫我喝下腐魚,只能引誘我……所以我想……」尤西停頓了下,嗓音有些發顫,「這也許是一種宗教產物,是在降神術的結合下誕生的新生命。畢竟,只有神才能創造出完全不同的生命。」

  「很接近的答案,它們是神造物。或者說,暫時被稱為神造物。」艾德文說。

  「神造物?」尤西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

  這是個新詞,由「神靈、充滿神性的」和「生命本源」兩個單詞組合而來。

  「一種新的生命呈現方式,具體定義為:沒有可以參與循環的身體,沒有可以連通萬物的靈性,沒有可以發展文明的心智。」艾德文解釋道,「它們的力量直接來源於它們的神靈。」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尤西問。

  「教皇定的名字,他認為這些東西是由神靈創造的。」

  「神諭七神嗎?」尤西問。

  「那樣倒好了……」艾德文攤開了手,「我恐怕是另外的神。你也是七神的信徒,肯定知道「萬物規則來源於七神」這個說法。」

  「是的,我知道。」

  尤西當然聽說過這個故事,就記錄在神諭教會的聖典中。

  內容是這樣的——

  在覆滅了血腥混亂的玫瑰王朝,封印了當時統治世界的舊神後,神諭七神重建了世界,並制定了新的法則。

  太陽與秩序之神規定了太陽升起與落下的時間,光芒得以在世間達成永恆不熄的循環。

  海洋與生命之神創造了各類生靈,萬物都從祂的懷抱中誕生,祂是所有人的母親。

  大地與創造之神賜予生靈可供修建與創造的土壤,作為交換,所有生命都有終結,死後都將回歸大地。

  月亮與靈魂之神降下靈性,在祂的恩賜下,人們得以在輪迴中獲得永無止境的生命。

  森林與豐收之神一視同仁地愛戴所有子民,祂規定了捕獵、收種的時節,在此時節之外,任何對其他物種的殺戮行為都將招來祂的制裁。

  野風與智慧之神賦予人類獨立思考的能力,人們得以明白過去與未來的區別,得以明白自身與萬物的差別。

  烈火與戰爭之神維繫著和平,在祂的規則下,人類可以彼此爭鬥與掠奪,卻不得以強大欺壓弱小,不得以高貴藐視卑微。

  艾德文說:「實際上,統治過世界的並非只有舊神,在七神正式接管權限之前,世界上陸陸續續誕生過數十位神靈。祂們也曾擁有過無可匹敵的強大權能,但最後或是隕落或是沉睡,除了神名什麼也沒有留下。」

  尤西立刻想到了一些名字。

  就在七天前,他在聖索里奇大教堂舉辦成人禮的時候,依稀聽到主教大人和父親商討有關「信仰修正」的事,其中有數個非正統體系的神靈和教派都在修正名單上。

  比如信奉創生母神的峽灣修道院,信奉不朽詩人的蒼綠研修會以及信奉命運隱士的黎明高塔。

  「按照教皇的推測,祂們取得神位之後也像七神那樣,制定了一條與自我權柄有關的律法。每一條律法下都會誕生難以計數的神造物,用以維持律法的穩定。目前教會登記在冊的,有三條律法途徑。僅僅三條,其下衍生出的神造物就多達上萬種。」

  羅德帝國境內,不,整片諾蘭多洲的大陸上,絕對不止三個異教。尤西一旦細想這裡面代表的含義,就忍不住感到戰慄。

  「我以前都不知道這些……」尤西震驚地說。

  「知道得越多,越不利於平靜地生活。為了維持信仰和統治的穩定,教會選擇了隱瞞。」艾德文說,「可即使教會做到了這種程度,帝國內還是有不少異教徒。真不知道他們哪裡出了問題,非要吊死在這些早就死去的神靈身上。」


  「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消滅神造物?」尤西急切地問道。

  「你忘記我說的了。」艾德文搖搖頭,「沒有可以參與循環的身體,這就表示,它們不能被殺死,因為世界不會接納它們的殘骸。只有它們的神靈允許,它們才會真正地消亡——這就進入了死循環。」

  「好在目前已發現的神造物都有一個共同點:從它們身上能監測到強烈的靈性反應。當它們的靈性濃度降低到特定數值時,就會進入休眠狀態,也被稱為「失活」。這也是我們正在做的。」

  「找到它們,控制它們,盡力將它們壓制在失活或絕對失活的狀態。這就是目前唯一的消除神造物的辦法。」

  「酒精?」尤西立刻想到了讓窺視之眼絕對失活的道具。

  「只對窺視之眼起作用,每一個神造物的失活條件都不同,它們每一個都獨一無二,都是各自神靈的寵兒。」艾德文彈了彈菸灰,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換句話說,它們也是各自神靈的神眷者,和我們也沒什麼不同。」

  「但我們很無害……」尤西並不想把自己和這種怪物並為一談。

  「對誰來說呢?」艾德文狡猾一笑。

  對人類來說,神眷者當然是保護者,但對神造物來說,它們也在守護自己的神靈。

  「等,等一下……這完全不是一回事。」尤西的大腦超速運轉了。

  好在艾德文無意在這個哲學問題上過多討論:「回到正題,就算是絕對失活狀態,也並非絕對安全。就像一個人陷入了深度睡眠,你在他身邊大聲說話可能無法吵醒他,但如果你捅他一刀,疼痛照樣會把他喚醒。」

  「到時候你要面對的就是一個強壯的、有起床氣的暴躁歹徒。而這是可以預見的,必然會發生的未來,到時候,整艘船的人都會跟著遭殃。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源頭並處理掉它,如果你有什麼推測和線索,都可以告訴我。」

  「那個人……」尤西低聲說,聯想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問題——為什麼要刺殺麥瑟爾太太?

  她孤身多年,無甚財富或家產,個性隨和少有爭端,為什麼選擇她?為什麼要謀殺她?

  兇手通過一種顯眼又高調的方式謀殺了一位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將她變成了隱藏著的殺傷力驚人的武器。但同時又矛盾地為她變異的屍體蓋上了手帕,以削減她的殺傷力。

  要她殺人,又要她克制。要她高調,又要她潛伏。

  這完全不合常理。

  「你有沒有想過……」艾德文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麥瑟爾太太,而是你。」

  「這不可能……」尤西下意識地要反駁,但隨即就想起了更多的細節。

  麥瑟爾太太為人熱情張揚,喜好社交,上船不到一天就結識了船上近一半的人。尤西和她交際不深,她卻偏偏在昨天晚上熱情地邀約尤西同進晚餐。

  她為尤西點了一杯熱可可,強硬地要求尤西領下她的好意。可是當尤西將那杯熱可可端到面前時,卻聞到了其中夾雜著微妙的不易察覺的異味,像變質帶來的酸臭味。

  這是風神眷者特有的技能,尤西對氣味的敏感程度要比旁人高上幾倍。

  可憐的老太太,她恐怕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沖泡飲料,卻沒有留意到保質期——他當時是這麼想的,但麥瑟爾太太真的不知道這裡面加了什麼嗎?

  尤西假裝喝了一口,在將杯子放回桌上時,「不小心」手滑將熱可可潑灑在了地上——這是他能想到的不傷害麥瑟爾太太自尊又不傷害他自己的辦法。

  只可惜熱可可潑灑的軌跡不受控制,麥瑟爾太太的衣裙被弄髒了一個角,她當時暴躁地跳了起來,似乎想責罵尤西,又強行忍了回去。

  這場硬湊的飯局沒能維持太久,麥瑟爾太太很快就急匆匆地離開了,帶著變質的熱可可的臭味,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而這場災難預定的受害者,僥倖逃過了一劫,如今正坐在船長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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