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友逝
「一枚療傷丹。」
楊鷹將一兩碎銀從手掌中倒在櫃檯上。
藥店小二從藥櫃中取出一個玉瓶，從瓶中倒出一枚翠綠色丹藥到左手的錦緞上：「楊公子，請拿好。」
小二將錦緞四角系成結遞到楊鷹手中。
楊鷹用手指在櫃檯上敲了敲，提醒小二收錢，轉身便拿著錦緞小包走出鋪門。
待楊鷹走後，藥鋪老闆從裡間中掀簾走出：「楊公子又來替同袍買藥了？」
「是，此次……只買了一枚，仍是足額所購。」小二將櫃檯上的碎銀捧在手中倒入錢櫃。
「天潤藥鋪從來只賣整瓶的丹藥。」藥鋪老闆捻須，念了藥鋪規矩。
「是。」小二低頭，「只是楊公子耗盡錢財救助同袍，小的不忍心看其窘迫。小的自知壞了規矩，我願自掏腰包買下餘下四枚丹藥。」
「哼。今日所賣的是劣丹，只賣二成價格，一兩銀子便可買一瓶療傷丹，還不快點給楊公子送去。」藥鋪老闆一甩袖子，又進了裡間。
「是。」小二拿著玉瓶，關了店門，追楊鷹去了。
楊鷹走在大街上，心中憂慮生計。
「楊公子！」小二雙手拿著玉瓶，快步追上楊鷹，「藥鋪今日所售的是劣丹，小的不知，還望公子海涵。」
小二將玉瓶塞到楊鷹手中：「公子請一定收下，小人才能免受處罰。」
楊鷹還未說出話語，小二便已經折身返回。
楊鷹將錦緞小包打開，取出裡面丹藥摩挲，丹藥珠圓玉潤，不見一絲劣跡。
楊鷹嘆了一口氣，拔出玉瓶塞子，將這枚丹藥放了進去，盯著腳尖前的地面繼續沿著街道向前走。
地面上晃動的人影越來越少，磚石上的坑窪越來越多。
楊鷹走到一處清冷的院落，拿出鑰匙打開銅鎖，將門檻前的一捆青菜一起拿入院中。
「王厲！」
楊鷹將玉瓶和青菜放到院中的石桌上，走進右手邊的房間。
「王厲，今天好些了嗎？」楊鷹推開格子門，走向房間裡的架子床。
架子床的床簾拉了一半，一個人頭朝右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楊鷹拉開床簾，躺在床上的人露出瘦骨嶙峋、極度蒼老的面容。
「王厲，還沒起嗎？」楊鷹搖了搖他的肩膀，王厲的腦袋卻偏到了右邊。
「王厲，王厲。」楊鷹小聲呼喊，搖著肩膀的手上卻傳來冰涼的感覺。
楊鷹慢慢蹲下，左手將王厲的頭扶正，右手二指併到一起探測他的鼻息。
什麼氣息也沒有，楊鷹收回雙手，王厲的腦袋又偏到了右邊。楊鷹起身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秋風在院子裡打起旋風，樹葉在地面上打圈，楊鷹勉力將院門推開一條縫，從縫中擠了出去。
院門砸出響聲，院落里再無一絲人煙。
……
「王夫戰至終章，守長城而灑其血。魔不得進一步，民方得生息。望龍都，守長城，王夫得『夫』爵已半年有餘，加『官』之日近在眼前，仍不改其心，守其志氣，魔潮中未曾退卻一步。然，武朝無力，救治不能，王夫魔氣侵心，終死而已。請諸位同胞，拜王夫之忠義。」
靈堂里，楊鷹穿著白衣、戴著白布跪在最前面，隨著司儀的話語將頭磕下。
這一磕，楊鷹便恍了神，從被徵召入伍到自己利箭射殺第一頭魔升為「士」被免除徭役、雜稅、奴僕身份，從自己與同隊的王厲一同升為「夫」獲得賞銀十兩到與他一起駐守第九長城，回憶閃爍在楊鷹腦海里，不痛自悲。
「楊夫，楊夫！」司儀的聲音將楊鷹的思緒拉回。
「李章正。」
「楊夫，其他人都走了，我也該與你談談了。」
楊鷹起身，李章正拉住他的雙手：「人生坎坷，王夫也不願看你如此。」
楊鷹點頭，李章正才拉著他到靈堂後面坐下。
「本不應如此直接，但我知你性子，不會陷入悲傷無法自拔，今日便一起將所有事情與你說了，好讓你有時間思量。」
李章正為楊鷹倒了一杯酒，楊鷹雙手接過，卻只是雙手端著酒杯搭在桌上。
李章正輕輕嘆息一聲：「王夫之妻會繼承他的軍爵，他的遺物也會由我的同事親手送到他的生母手上。」
楊鷹飲下半杯酒，便止不住淚哭涕流：「可他膝下無子，又是家中獨子，倘若他的妻子改嫁，他的老母老父該如何？」
「按武朝之制，他的撫恤金只交給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得『夫』爵，其實並無半點實際用處。楊夫莫要傷心擔憂，武朝制度完善，所以子民才如此英勇。」
「楊夫，你隊中同袍都已捐軀，隊制實在無法存續了。我同靈台少司監商議過，大人同意楊夫之事特辦，若你願意，隨時可去京城靈台報導，任京城靈台郎一職。」
「魔潮突襲長城一戰，將士盡力，武朝決定獎賞所有將士十個斬敵數。楊夫，你本有八十一個斬敵數，此戰又有十七個，只差兩個，此次獎賞下來後便可升至『官』爵，可獲軍職，每月亦有朝廷俸祿。」
……
王厲頭七，府衙派人來做完法事，一張火符將王厲屍體燒成骨灰，防止魔氣沾染屍體生出魔。
楊鷹抱著骨灰盒，府吏仔細將骨灰掃進盒中。
「楊官，若無他事，我等便離開了。」
「諸位辛苦，楊某送諸位。」
楊鷹將幾位府吏送到靈堂門口，府吏留住楊鷹不讓再送便離開了。
楊鷹回到空無一人的靈堂，從懷中取出王厲家書和一枚玉佩。
「吾兒戰死，我心如死。但，章正所說，吾兒英勇，不輸將候，心中寬慰。吾兒志在家國，身死戰場，或遂其願。知其袍友為其守靈，老身無以為表，同信書一併，贈玉佩一枚，仿龍鳳石雕所刻，名曰『龍鳳印』，乃吾兒參軍前向其父所求，又恐戰中損壞，寄回家中。請吾兒袍友撒其骨灰於長城腳下，令吾兒英魂守邊疆。所贈玉佩，權當留念，莫要推辭。」
楊鷹將家書在骨灰盒上方點燃，燒給王厲，灰燼盡數落到盒中。
楊鷹合上骨灰盒，褪去白衣，換上軍中黑袍，將龍鳳印和軍牌系在腰間，抱著甲冑和骨灰盒，背上軍弓，離開了靈堂。
楊鷹坐驛站的馬車來到望北城外，在守軍崗哨處亮出軍牌換乘軍營中的馬車來到第九長城前。
斬殺的魔屍溢出的魔氣匯成黑雲將這段長城的天空遮住，楊鷹向守軍說明情況，請士兵給該地軍長托話，請求將王厲的骨灰灑在長城腳下。
士兵很快回話，軍長允許袍澤的骨灰灑在此處，楊鷹謝過，沿著長城牆腳走了三十步，將骨灰灑盡。
「勞煩將我的甲冑、長弓和軍牌送回我所在青雲城處的長城守軍營中，我求藥到此，與青雲城甚遠。」
「楊官放心，必然送到。」
楊鷹謝絕馬車相送，獨自沿著山路小徑向回走。楊鷹行至山巔，回望長城。
第九長城綿延數千里，楊鷹窮極目力所見不過一毛，只是向更遠處望去，第八長城的殘垣斷根隱約可見，楊鷹拿起龍鳳印在手中感受紋路。
「神龍復甦，我還能見到嗎？」
楊鷹快步下山，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楊鷹將一兩碎銀從手掌中倒在櫃檯上。
藥店小二從藥櫃中取出一個玉瓶，從瓶中倒出一枚翠綠色丹藥到左手的錦緞上：「楊公子，請拿好。」
小二將錦緞四角系成結遞到楊鷹手中。
楊鷹用手指在櫃檯上敲了敲，提醒小二收錢，轉身便拿著錦緞小包走出鋪門。
待楊鷹走後，藥鋪老闆從裡間中掀簾走出：「楊公子又來替同袍買藥了？」
「是，此次……只買了一枚，仍是足額所購。」小二將櫃檯上的碎銀捧在手中倒入錢櫃。
「天潤藥鋪從來只賣整瓶的丹藥。」藥鋪老闆捻須，念了藥鋪規矩。
「是。」小二低頭，「只是楊公子耗盡錢財救助同袍，小的不忍心看其窘迫。小的自知壞了規矩，我願自掏腰包買下餘下四枚丹藥。」
「哼。今日所賣的是劣丹，只賣二成價格，一兩銀子便可買一瓶療傷丹，還不快點給楊公子送去。」藥鋪老闆一甩袖子，又進了裡間。
「是。」小二拿著玉瓶，關了店門，追楊鷹去了。
楊鷹走在大街上，心中憂慮生計。
「楊公子！」小二雙手拿著玉瓶，快步追上楊鷹，「藥鋪今日所售的是劣丹，小的不知，還望公子海涵。」
小二將玉瓶塞到楊鷹手中：「公子請一定收下，小人才能免受處罰。」
楊鷹還未說出話語，小二便已經折身返回。
楊鷹將錦緞小包打開，取出裡面丹藥摩挲，丹藥珠圓玉潤，不見一絲劣跡。
楊鷹嘆了一口氣，拔出玉瓶塞子，將這枚丹藥放了進去，盯著腳尖前的地面繼續沿著街道向前走。
地面上晃動的人影越來越少，磚石上的坑窪越來越多。
楊鷹走到一處清冷的院落，拿出鑰匙打開銅鎖，將門檻前的一捆青菜一起拿入院中。
「王厲！」
楊鷹將玉瓶和青菜放到院中的石桌上，走進右手邊的房間。
「王厲，今天好些了嗎？」楊鷹推開格子門，走向房間裡的架子床。
架子床的床簾拉了一半，一個人頭朝右躺在床上，蓋著被子。
楊鷹拉開床簾，躺在床上的人露出瘦骨嶙峋、極度蒼老的面容。
「王厲，還沒起嗎？」楊鷹搖了搖他的肩膀，王厲的腦袋卻偏到了右邊。
「王厲，王厲。」楊鷹小聲呼喊，搖著肩膀的手上卻傳來冰涼的感覺。
楊鷹慢慢蹲下，左手將王厲的頭扶正，右手二指併到一起探測他的鼻息。
什麼氣息也沒有，楊鷹收回雙手，王厲的腦袋又偏到了右邊。楊鷹起身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秋風在院子裡打起旋風，樹葉在地面上打圈，楊鷹勉力將院門推開一條縫，從縫中擠了出去。
院門砸出響聲，院落里再無一絲人煙。
……
「王夫戰至終章，守長城而灑其血。魔不得進一步，民方得生息。望龍都，守長城，王夫得『夫』爵已半年有餘，加『官』之日近在眼前，仍不改其心，守其志氣，魔潮中未曾退卻一步。然，武朝無力，救治不能，王夫魔氣侵心，終死而已。請諸位同胞，拜王夫之忠義。」
靈堂里，楊鷹穿著白衣、戴著白布跪在最前面，隨著司儀的話語將頭磕下。
這一磕，楊鷹便恍了神，從被徵召入伍到自己利箭射殺第一頭魔升為「士」被免除徭役、雜稅、奴僕身份，從自己與同隊的王厲一同升為「夫」獲得賞銀十兩到與他一起駐守第九長城，回憶閃爍在楊鷹腦海里，不痛自悲。
「楊夫，楊夫！」司儀的聲音將楊鷹的思緒拉回。
「李章正。」
「楊夫，其他人都走了，我也該與你談談了。」
楊鷹起身，李章正拉住他的雙手：「人生坎坷，王夫也不願看你如此。」
楊鷹點頭，李章正才拉著他到靈堂後面坐下。
「本不應如此直接，但我知你性子，不會陷入悲傷無法自拔，今日便一起將所有事情與你說了，好讓你有時間思量。」
李章正為楊鷹倒了一杯酒，楊鷹雙手接過，卻只是雙手端著酒杯搭在桌上。
李章正輕輕嘆息一聲：「王夫之妻會繼承他的軍爵，他的遺物也會由我的同事親手送到他的生母手上。」
楊鷹飲下半杯酒，便止不住淚哭涕流：「可他膝下無子，又是家中獨子，倘若他的妻子改嫁，他的老母老父該如何？」
「按武朝之制，他的撫恤金只交給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得『夫』爵，其實並無半點實際用處。楊夫莫要傷心擔憂，武朝制度完善，所以子民才如此英勇。」
「楊夫，你隊中同袍都已捐軀，隊制實在無法存續了。我同靈台少司監商議過，大人同意楊夫之事特辦，若你願意，隨時可去京城靈台報導，任京城靈台郎一職。」
「魔潮突襲長城一戰，將士盡力，武朝決定獎賞所有將士十個斬敵數。楊夫，你本有八十一個斬敵數，此戰又有十七個，只差兩個，此次獎賞下來後便可升至『官』爵，可獲軍職，每月亦有朝廷俸祿。」
……
王厲頭七，府衙派人來做完法事，一張火符將王厲屍體燒成骨灰，防止魔氣沾染屍體生出魔。
楊鷹抱著骨灰盒，府吏仔細將骨灰掃進盒中。
「楊官，若無他事，我等便離開了。」
「諸位辛苦，楊某送諸位。」
楊鷹將幾位府吏送到靈堂門口，府吏留住楊鷹不讓再送便離開了。
楊鷹回到空無一人的靈堂，從懷中取出王厲家書和一枚玉佩。
「吾兒戰死，我心如死。但，章正所說，吾兒英勇，不輸將候，心中寬慰。吾兒志在家國，身死戰場，或遂其願。知其袍友為其守靈，老身無以為表，同信書一併，贈玉佩一枚，仿龍鳳石雕所刻，名曰『龍鳳印』，乃吾兒參軍前向其父所求，又恐戰中損壞，寄回家中。請吾兒袍友撒其骨灰於長城腳下，令吾兒英魂守邊疆。所贈玉佩，權當留念，莫要推辭。」
楊鷹將家書在骨灰盒上方點燃，燒給王厲，灰燼盡數落到盒中。
楊鷹合上骨灰盒，褪去白衣，換上軍中黑袍，將龍鳳印和軍牌系在腰間，抱著甲冑和骨灰盒，背上軍弓，離開了靈堂。
楊鷹坐驛站的馬車來到望北城外，在守軍崗哨處亮出軍牌換乘軍營中的馬車來到第九長城前。
斬殺的魔屍溢出的魔氣匯成黑雲將這段長城的天空遮住，楊鷹向守軍說明情況，請士兵給該地軍長托話，請求將王厲的骨灰灑在長城腳下。
士兵很快回話，軍長允許袍澤的骨灰灑在此處，楊鷹謝過，沿著長城牆腳走了三十步，將骨灰灑盡。
「勞煩將我的甲冑、長弓和軍牌送回我所在青雲城處的長城守軍營中，我求藥到此，與青雲城甚遠。」
「楊官放心，必然送到。」
楊鷹謝絕馬車相送，獨自沿著山路小徑向回走。楊鷹行至山巔，回望長城。
第九長城綿延數千里，楊鷹窮極目力所見不過一毛，只是向更遠處望去，第八長城的殘垣斷根隱約可見，楊鷹拿起龍鳳印在手中感受紋路。
「神龍復甦，我還能見到嗎？」
楊鷹快步下山，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