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親不會說,但我知道他心裡的鐵匠大『平凡無奇』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沒有驚喜也沒有沒煩惱,有的是勤奮與平淡,在父親的心裡,這就是他想要過的日子。然而人們所不知道的是父親的心裡永遠都有一塊不能平靜的地方,那就是:爺奶、俊俊、俊媽、俊大,還有黃叔和那些受苦人。父親經常在夢中都會夢見他們,父親怎能不想見他們?父親也曾幾次想離開鐵匠想回去,可如今的鐵匠他又怎能離開。父親是善良之人,父親是知恩圖報之人。但父親的心裡卻想著,他遲早一天會再回去的,他要給爺奶買地,就從太德堂的手裡,他要給俊俊買亮閃閃的純銀耳墜,他要讓俊俊的腳上也套上漂亮的繡花鞋,雖然俊俊的腳不是三寸金蓮,他沒有忘記發的誓,他永遠的都不會忘記,他要讓俊媽、俊大吃上白饃,讓所有的受苦人不再給太德堂扛活。父親也想到了太德堂,不知那病怏怏的活物如今怎樣了,他更想那猶物女人,確切的說,他不是想她,而是在想她會變成了什麼樣?

  鐵匠的咳嗽越厲害了,有時能咳一晚上,父親如今視鐵匠為自己的大,他在一萬次勸說鐵匠去看大夫無果後把大夫請回了家,鐵匠拒絕,父親說,錢已給了人家,鐵匠也只能順從。鐵匠半躺著,被子蓋在胸以下,父親在他的身後墊著兩個枕頭,鐵匠又咳了一晚上,臉發著紅,有些虛,大口喘著,確有些讓人心痛,父親又想,當年的鐵匠咋就會變成了這樣?父親還想,他的妻兒呢?鐵匠那天只講了前半段,那後半段又是啥?父親好奇著,但父親是講道德的,別人不想說的他是不會亂打聽得。

  鐵匠在父親的精心照顧下恢復的不錯,面色有了紅,父親只讓鐵匠休養,重活一點兒也不會讓他碰,鐵匠是受苦人出生,他哪裡能閒得住,稍好一些就又想掄大錘,父親只能嚴厲,每每這時,粗糙的漢子鐵匠便會可愛的憨笑著。就這樣,一老一少日子過得好快。

  那日,父親為鐵匠買了二斤豬頭肉,鐵匠死活要小酌兩口,『頑固』的父親也拗不過,只好------。

  鐵匠高興,看得出來。先是小唱了一曲,聲音雖不委婉動聽,但也耐人尋味。父親為他打著節拍。鐵匠高興,臉色很不錯。一曲過後,他抹抹嘴,半躺著,又微閉眼。

  「你不問,但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後來」。鐵匠輕嘆一聲。

  「我娶了她,但她卻不是我婆姨,這些她大、媽以及那男人都知道,他們心照不宣的,我也心甘情願的。我按照她大的安排過上了想要的生活。你也許會看不起我,可我是真的喜歡著她,並也必須報答她,報答她的大。如果不是他們現在的我就是一孤魂野鬼。而且我要這些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她,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要不然,我怎麼養活她們。也許,她大給我這些也是有很大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鐵匠停頓著,他緩口氣。

  「她雖不是我真正上的婆姨,但白天裡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我打著鐵,換著錢,她操持著家務,別看她是一地道的大小姐,但不矯情,也不柔弱,縫洗涮補、操持家務樣樣在行,我們這個小家被她打理的溫馨舒服,我從頭到腳也被她漿洗的乾淨整潔,我的氣色不能再好了,外人羨慕著我,說我踩了八輩子都踩不到的狗屎運,我雖有點兒說不出的苦但心裡也高興著,能有今天確實連我在地下的大、媽也無論如何想不到的。我珍惜著,就更加勤苦著」。鐵匠又是一口嘆氣。

  「我本來也沒有奢望會就這樣過後半身,我知道,這一切只是暫時,只是個過度」。鐵匠還是嘆氣。他現在已不再「吧嗒」,父親早已把該收的都收了起來,『頑固』的命令他不能再碰。鐵匠或許有些小小的犯隱,他下意識的找尋著,但又立刻停止,父親夾一塊兒豬頭肉放他碗裡。

  「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她大、媽都來了,還帶來了一個老媽子,她大、媽雖然高興但還是尷尬著,尤其是面對我時,老媽子不知道,前出後進高興的忙碌著,嘴裡不停地恭喜」。

  「我也不知道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反正也高興著,我買了很多雞蛋,讓老媽子煮了紅皮蛋,送給了我想到的所有人,孩子滿月那天,我也儘可能的豐盛的擺了兩桌。外人羨慕的眼要滴血」。鐵匠這次不是嘆氣,而是長吁,似要呼出許多。

  「孩子一天天長大,受父母的基因,孩子長得不錯,漂亮喜人,我想不喜歡都難」。鐵匠又是苦笑的搖搖頭。

  「好在我年輕時的眉眼也不錯,炸的一看還確實也有那麼一些相似」。鐵匠自嘲著。

  「其實,也就是心理安慰罷了」。他喝了一口酒。

  「別說,這孩子很喜歡我,一見我就讓我抱,而且還笑著,有時誰也哄不好的時候,只要我一抱立刻就不哭了」。鐵匠竟笑出了聲。

  「時間長了,我也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孩子也很粘我」。又是一聲輕嘆。


  「就這樣,我陪伴了他四年」。鐵匠又停頓著。每每這時,父親就知道鐵匠的內心難受著。

  「正當我們彼此離不開時,你看到的那個老婦人來了,慌張著,她領著她避開我,老婦人低聲說著,著急,還低聲哭著。半響,老婦人走了,她的眼眶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肩頭還在抽泣」。鐵匠又是小酌一口。

  「那一日開始,我有了心慌的感覺,雖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但真正來時,我還是失落、難受。那幾天,我發瘋的出著力,每天都累成半死,然後倒頭一睡。她為我做著可口的飯菜,我如嚼蠟,沒有一絲的味道。老媽子不知原因,以為我們兩個吵了架。我預計著,他們娘兩很快就會離開我的」。鐵匠吐出一口,搖搖頭,平淡著。

  「我擁有的這些已經很是滿足了,我還能再有什麼奢求」!

  「一天,我很晚才回去,她等著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可口的飯菜。我知道,她要和我說了。我不想坐下,更不想聽,可那又能怎樣」。

  「自欺欺人」。鐵匠又是自嘲的搖著頭。

  「那一夜,我們說了很久」。鐵匠的兩眼有些失神,不知是在望著何處。

  「她雖也和我誠心的過著日子,但確是在感激著我,感激我幫了她,感激因我才沒成為那瘸子老頭的婆姨。但從來不和我多說一句話。可那一夜,她卻和我說了所有」。鐵匠又是嘆氣,像是下了決心。

  「她從來沒有忘記那男人,並和他一直保持著聯繫,當然是偷偷地,這個偷偷真是偷偷,我也什麼都不知道」。鐵匠略作停頓,

  「她大雖說沒要了那男人的命,但卻讓人把他打了半死,那人在炕上躺了整整大半年,而且得了肺病,瘸了一條腿,整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當年的英氣,帥氣、瀟灑早已蕩然無存。那人原本就沒父沒母,叔嬸為了生意下了南洋,他這個樣子也沒辦法跟著走,叔嬸還算不錯,給他留了一老媽子,就來找我的那個,還給他留了一些錢。叔嬸的生意也不是很大,留給他的那些錢除去給他看病也剩不下什麼。我掙的錢都交給了她,她經常的偷偷接濟他,這些說實在的我還真是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還在來往著,她把那孩子也帶去過,孩子的一次無心之說,我知道了,我心痛,但我只能沉默。我有自知之明,這一切本身就不是我的,我只是一扛活的」。鐵匠一口氣說著。父親不想再讓鐵匠喝了,於是換成了水,鐵匠「咕嘟」幾口。

  「她本來在之前也只是偶爾去一次,而且是瞞著我,但那婦人來過之後便頻繁的去那男人的住處,甚至不再隱瞞我。是男人病得厲害了,吐血,已經幾天起不了炕了,老婦人也是沒辦法才找的她。她也知道我大概也知道了,我知道,她也是沒有辦法。但在我面前時她還是小心翼翼的。那些日子,她對我更加好了,好的我有些不自在。也就是從那時起,我也明目張胆的給他們打起了工,扛起了活。你別看我外表粗糙,五大三粗,但我也是善良之人,原本當時我就支持他們在一起,如今,這樣的下場,我有的是力氣,幫他們倒也沒有十分的難受」。鐵匠又是一口氣說著。

  「我要維護她,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也可能是想給我自己一些面子,我畢竟是大男人」。鐵匠又一次自嘲、苦笑。

  「我想著怎樣支走家裡的老媽子,真巧,她家正好有事,是兒媳婦要生孩子,她要走,我忙著說著漂亮話,心裡卻巴不得她趕緊走」。

  「儘管我在小心翼翼、在沉默不語,事情還是要來的。那晚,她說了很多很多,毫無保留,坦坦誠誠,她不是不尊重我,而是覺得對不起我。她哭得很傷心,說自己不得不去照顧他,他的日子不多了。奧,她的大、媽,哥哥也去了南洋」。鐵匠又是一聲「咕嘟」。

  「我沒說什麼,走到熟睡的孩子旁,看著、親著、摸著,整整一個晚上。我已經把孩子當成了自己親生的。她許諾我,這輩子我都是孩子的大」。鐵匠雙眼不知何時看向了外面。

  「天亮時,我睡著了,一個柔軟的唇親著我,我猛醒,是孩子,親著我的臉,看我醒來歪著小腦袋笑嘻嘻的說:大,你睡的好熟,我只有親醒你,咯咯咯----」。鐵匠笑了,笑的好開心。

  鐵匠的眼又失神的看向窗外,漆黑的夜一片寂靜,起了風,刮著樹葉刷刷的。

  「她走了,帶著孩子。他們一家三口也終於團聚了」。

  「錢不是她要的,是我主動給的,這間鐵匠鋪本身就是她的,我也本身就是她們家的一扛活的,我告訴她,那個人的病放心去治,孩子要好好的養,鐵匠鋪可以供得起。她最先是不同意的,我對她說,要是不同意就把鐵匠鋪拿走吧,她同意了。我一個人,要錢有什麼用,他們都是好人,我是心甘情願的幫助他們」。鐵匠說著話時,眼裡是真誠的光。

  「那男的病怏怏的什麼活也幹不了,只靠叔嬸定期從南洋郵一些錢回來,哪裡夠,孩子也大了,到了上學的年齡。我讓他家的老媽子定時來取錢。老媽子每次來都會給我說一些她們的情況。幾次她都讓老媽子捎信給我,讓我去看孩子,我拒絕了。說實話,我很想去,我想孩子,可我怎能去」?鐵匠又是一聲嘆息。

  「老媽子那次來時,告訴我那男人恐怕是不行了,喘不上氣,每夜只能坐著睡,臉腫的厲害。上次你看到的,她們來是告訴我那男人死了。她要帶著孩子也去南洋了。她的大,媽一開始就讓我們都去,可她不去,因為那男人。我也不想去,我喜歡打鐵,喜歡這熱熱的爐膛燒著通紅的灶火。燒的通紅的鐵一錘錘砸下去的感覺」。

  「如今,她無牽無掛,可以放心的帶著兒子走了」。

  「再說,去了南洋對孩子也好,孩子可以上洋學堂」。鐵匠又是一笑。

  「這兩年掙的錢我都給了她,留下我也沒什麼用。咱倆的吃喝每天現掙也夠」。鐵匠又環繞的看了看這間被煙燻的烏黑的鋪子對父親說:「你要是願意,你就留下為我養老送終,這間鋪子那孩子也不會要,它也就歸你了。你要是不願意,想走,我也不強留你」。鐵匠起身,拿出他那傳家寶似的泥罐兒,裡面是紅綠不一的鈔票和一些碎銀。他對父親說:「這些都是你的,是你辛苦苦掙的,明天去鎮上把這些紙幣換成銀子,等哪一天回去的時候買幾畝地,娶個婆姨過日子」。鐵匠把泥罐兒交到了父親手中。

  父親抱著泥罐兒,看著眼前飽經風霜的鐵匠撲通跪在了地上:「我哪也不走,你就是我大」。說著,給鐵匠深深的磕了三個響頭,並洪亮的叫了聲「大」!鐵匠的眼睛濕了,第一次,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鐵匠背過了身。父親把泥罐兒遞給鐵匠:「錢還是你來管,我不討婆姨。鋪子是那孩子的,說不定他哪天還會回來的,你攢著,他回來時給他」。鐵匠的身體似在抖動,但他一句話沒說,他把手放在父親的肩上,重重的壓著。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