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漏夜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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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漏夜前來

  薛綏扯了扯身上滑落的被子,一副畏寒的模樣,指尖輕捻著被角,瞧上去神色緊張,聲音也蚊蠅般細軟無力。

  「那日貪食湯麵,不慎燙的……」

  如意侍立在床前,聞言撲通一聲,在李桓面前跪下。

  「奴婢該死!沒有試過溫,便將剛起鍋的滾燙湯麵,放到孺人的面前……」

  李桓略一低頭,深邃的眼裡,隱隱含著一抹清淡笑意。

  他不是會輕易流露出情緒來的人。

  可薛月沉卻敏銳地察覺到,他此刻很是不悅。

  她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溫柔地笑問:「王爺,可是陳醫官與您說了些什麼?妹妹的病情如何?」

  李桓含笑道:「並無他事,只讓悉心調養罷了。」

  薛月沉微微嘆了口氣。

  「原想著六妹妹進了府,能與眾姐妹和和睦睦,一同盡心侍奉王爺。誰料她不爭不搶,竟也遭到袁側妃上門刁難……」

  她也是有些心思的。

  看似為薛綏鳴不平,實則話裡有話。

  她心裡清楚,袁清杼針對的,是她這個王妃。

  畢竟薛綏只是一個孺人,掀不起什麼風浪,她要告訴李桓的是,袁清杼這般行徑,無非覬覦王妃之位。

  薛月沉微微垂頭,眼含薄淚,一副楚楚可憐之態,本就是個傾城美人,任誰見了不心生憐惜?

  李桓收斂了眼底的冷意,再看向她時,面上已帶了溫和寬厚的笑容:「王妃寬心,本王定會秉公處理,還她一個公道。」

  薛月沉面露感激,紅著眼上前,盈盈下拜。

  「妾身多謝王爺,替我姐妹二人做主!」

  李桓輕輕托住她的胳膊,含笑道:「王妃與我,何須這般客氣?」

  薛月沉要的便是這句話。

  她低頭輕拭眼角的淚花,柔聲道:「六妹妹可憐,流落民間十年,受盡苦難,本以為從此能順遂無憂,卻不想剛進府便無端蒙冤受屈……」

  李桓深深看了薛綏一眼。

  一個十幾歲的女子,重傷到肺腑受損,甚至受孕都恐會傷了元氣,她究竟經歷過何等磨難?

  而自己的王妃,又知曉多少內情?

  李桓並未多問什麼,只是溫言軟語。

  「近日天氣炎熱,過兩日,本王帶你們去城外別苑避暑,也散散心。」

  又望一眼薛綏,「不是喜歡以花入菜嗎?別苑裡奇花異草眾多,有得你們折騰的。」

  薛綏虛弱地笑了笑,好似無力搭話。

  薛月沉也跟著笑……

  可心底有一個地方,仿佛積雪崩塌了一角,悄然陷落。

  喜歡以花入菜的人,仿佛說的是她,其實又不是她。

  她在沐月居準備的新菜,說是跟薛六學的,可主意不還是薛六出的麼?

  成婚十年,李桓一直很忙,談不上冷淡,也從無熱絡的時候,更沒有主動提出帶她,或者哪個後宅婦人出門去散心。

  要說他薄情,似乎也不盡然。

  因為他一貫如此,沒有厚此薄彼。

  但如今,薛六還未侍寢,便得了他的另眼相看……

  這怎能不讓她心生酸澀?

  喜愛是分種類的。

  就像園子裡那些花,都開得那麼嬌艷,但不見得每一朵都能入得他心……

  這時,成福在外求見。

  李桓宣他進來,成福看王爺沒有制止的意思,欠身行禮道:

  「王爺,在漱玉閣里發現了繪製符咒用的筆墨,香爐里有燒掉的符紙灰燼。還有,還有……」

  李桓問:「還有什麼?」

  成福低下頭,低聲道:「在袁側妃臥房的檀木箱子裡,發現了一個暗格,裡面藏有幻心草。」

  陳鶴年曾說,幻心草極為罕見。

  若無害人之心,尋常人根本不會擁有。

  李桓當即拂袖而去,讓人把袁清杼帶到正殿審問。


  袁清杼得到消息,整個人已然癱軟。

  兩個丫頭攙扶著她趕過去,李桓已端坐在堂上,一副要嚴厲審問的樣子。

  袁清杼面色如土,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地。

  「王爺,妾身實在不知什麼幻心草,聽都未曾聽過,更別說用它害人了……還請王爺明察啊!」

  李桓問:「那香爐中未燃盡的符咒灰燼,又作何解釋?」

  袁清杼一時語塞。

  她仰頭望著李桓,淚水奪眶而出,撲簌簌往下落。

  李桓神色冷峻,臉上無半分憐惜。

  「還不肯如實交代嗎?」

  袁清杼咬了咬下唇,哭訴道:「妾身入王府已有十年,還為王爺生下長女熙慈,一心侍奉王爺,又怎會做出詛咒王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呢……」

  李桓冷聲道:「看來你是仍不肯說實話!」

  他聲音雖淡,卻透著絲絲寒意,令人膽寒。

  「成福,帶袁側妃下去。明日本王便稟明陛下,褫奪其側妃之位,降為庶人,罰去靜慈庵修行三年,以贖其罪。」

  袁清杼神色一滯,眼淚淌得更為厲害。

  「王爺,這麼多年了,您當真不念及夫妻情分嗎?」

  李桓道:「本王與王妃,才是夫妻。」

  袁清杼如遭雷擊一般,看著李桓冰冷的雙眼,瞪大的眼睛裡,是難以置信,也有不甘、憤懣、悲戚和絕望。

  她一直以為,薛月沉是橫亘在她與李桓之間的阻礙,若沒有薛月沉,她與李桓便能成為真正的夫妻。

  她身為側妃,一直將自己視作李桓的妻室。

  她從未想過,在李桓心中,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與侍妾並無不同。

  「王爺,你好狠的心。」

  「杼兒跟了你十年,你竟不顧念半分舊情。王爺不念及我,也不念及我們的女兒嗎?」

  李桓面無表情。

  「袁氏,自作孽,孰可救?」

  話很柔軟。

  臉色也不冷漠。

  卻似一把利刃,直戳心窩。

  袁清杼癱倒在地,悽然哭嘆。

  「要罰便罰吧,那符咒是妾身指使丫頭茗雪所繪,妾身還特意交代,不可與王爺有半分相似,妾身從未想過要害王爺……」

  李桓問:「本王的八字,又如何說?」

  袁清杼啞口無言。

  想要嫁禍薛六便拖薛月沉下水,不寫對李桓的八字,又怎能成?

  罷了。

  成王敗寇。

  與當年封妃一樣,是她輸了。

  袁清杼以額觸地。

  聲音沙啞乾澀,肩膀顫動,頗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

  「妾身糊塗,欺瞞王爺,願領受責罰。」

  —

  袁清杼是吏部侍郎袁啟禮的女兒,李桓顧及顏面,也不能像對待下人那般肆意打發。

  他們的女兒,李熙慈,剛滿六歲,得到消息便匆匆趕來,跪在門外,為生母求情。

  李桓沉默許久,一聲嘆息。

  「去靜慈庵吧。」

  他沒有當真下狠手,只是依先前所言,讓袁清杼去了靜慈庵,修行三年,以消弭罪過。

  至於褫奪袁氏側妃封號一事,便不再提及。

  李熙慈跪謝了父親的恩典,要求同生母一道去佛堂為父親祈福。

  李桓應允了。

  袁清杼在漱玉閣里哭得肝腸寸斷。

  她仍是袁側妃,仍有丫頭嬤嬤小廝車夫可以使喚,仍然可以錦衣玉食。

  但三年光陰足以改變很多,對十六歲時,便鍾情於李桓的袁清杼來說,這些從出生開始便已然擁有的東西,從不緊要,也不珍貴。

  她想要的——李桓的愛與憐惜,再得不到了。

  如此,身外所有東西,於她便失去了價值。

  -


  次日清晨,天還未大亮,王府的馬車便載著袁清杼和李熙慈,離開了上京。

  袁清杼沒有同任何人打照面,也沒有去拜別李桓和薛月沉這個主母。

  她犯下大錯,又做出巫蠱詛咒這等駭人的事,生怕牽連娘家,淪為上京貴婦們的笑柄。李桓沒有加重責罰,已經是看在女兒和她父親的面子上,於是也不敢再生事端。

  她一走,檀秋院也清靜下來。

  薛月沉送來了不少滋補之物,李桓也吩咐陳鶴年每日前來為薛綏請脈……

  這反倒讓薛綏有些被動。

  那日,她提前服了藥,才催發了病症,致使內息紊亂。

  至於陳鶴年診出的那些陳年舊疾,確實是她從小便落下的病根,並非虛假。在陳鶴年這種經驗豐富的老醫官面前,很容易被診出端倪。

  當然,這也是薛綏想讓他告訴李桓的。

  對她而言,一舉兩得。

  ~

  「姑娘,該用藥了。」

  錦書端著湯藥走進來,見薛綏坐在床前,手持一幅花鳥圖刺繡,忙上前將繡品奪下,嗔怪一聲。

  「姑娘可真是閒不住,這身子和眼睛還要不要了?」

  薛綏目光懶散,帶著幾分俏皮笑意。

  「我這病症是如何來的,姑姑又不是不清楚。」

  錦書在她床前的杌子上坐下,將藥碗端起,輕輕吹拂,再用勺子遞到她嘴邊。

  薛綏偏頭,「不想吃了。」

  錦書道:「這不是陳醫官的藥,是大郎君為你開的調養方子。」

  薛綏目光有一瞬的暖意,但對著那碗黑乎乎的藥,仍有抗拒。

  「嘴裡吃得發苦,什麼入嘴都是澀的,一點滋味兒都沒有。」

  錦書笑道:「那回頭我便去做些酸甜可口的飲子,降降暑,再弄些蜜餞果子,給姑娘解解苦?」

  薛綏展顏一笑。

  以往在薛府,錦書只有傳達消息時才會來找她,兩人並無這般朝夕相處的機會。

  如今日日相伴,她才發現錦書可實在是一個令人安心又溫暖的人。

  她體貼到無微不至,細枝末節無不妥帖,事事考慮周全。

  「姑姑日後不必如此操勞,我可不想累著你。」

  錦書微笑道:「這算什麼勞累,只要姑娘身子康健,我便歡喜。」

  夏日天氣悶熱,夜幕降臨,暑氣卻仍未消散,星光與月色透過雲層,灑下清輝。

  用過晚膳,薛綏讓如意和小昭攙扶著,在檀秋院的花園中散步。

  院子裡有一角平整的草地,上面是繁星點點的小花。

  微風帶著花朵輕輕搖曳,引來兩隻蝴蝶在夜燈里翩翩起舞。

  薛綏目光追逐著蝴蝶的方向,笑容慢慢斂住,怔了怔,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小昭眼明手快,趕緊扶住薛綏。

  她看看地上平整的青磚,不由納悶。

  「姑娘,是踢到什麼了?」

  薛綏微微一笑,「有點腳軟,你扶我回去躺下吧。」

  剛剛邁入門檻兒,薛綏便鬆開了她的手。

  「這幾日你和如意也辛苦,早些去歇下,不用守夜。」

  如意滿心歡喜,沒多想便應下了。

  小昭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關上了房門。

  也不知為何,小昭的腳步都走遠了,薛綏仍然覺得她回頭那一眼,如芒在背,灼燒在她的臉頰上,火辣辣的。

  從前她什麼事都不避開小昭的。

  如今又未做虧心事,為何這般心虛?

  正想著,窗戶「吱呀」一聲輕響。

  一道頎長身影如疾風般穿窗而入,腳尖輕點窗沿,衣袂飄飄,落地無聲……

  隨後,他反手將窗戶關上。

  一氣呵成,利落而從容。

  不是太子李肇又是何人?

  他一進屋,屋內頓時顯得逼仄起來。

  薛綏眉頭微皺,冷著眼看那年輕俊朗的年輕男子,步伐沉穩地走過來,隨意地坐在她榻前的圈椅上,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風,就好似闊別許久歸家的主人,自在、不羈,沒有半分拘謹與客套。


  「聽聞你被氣得暈厥,孤特來探望。」

  薛綏道:「為踐行與太子的約定,不得不如此。」

  李肇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如此說來,倒是怪孤了?」

  薛綏避而不答,只問:「不知殿下漏夜前來,有何要事?」

  李肇看她一眼:「顧介出獄了。」

  靖遠侯府補齊了虧空,陛下念及他祖上功勳,對顧介從輕發落,但他在金部司的職務被革除,往後便只能賦閒在家,仕途無望。

  薛綏不很意外,神色平靜,垂眸淡淡。

  「靖遠侯和春夫人散盡家財,但行好事,救了他們的兒子。」

  李肇笑了一下。

  抬眼看她,突然問:「你對端王下了情絲蠱?」

  薛綏挑眉反問他:「太子以為情絲蠱是那般容易得到的東西?它金貴著呢。」

  李肇輕笑一聲。

  「今日早朝後,在御書房,端王向陛下告假,說近日暑氣難耐,府中內眷多有不適,要帶你和端王妃,前往城郊別苑去散散心……」

  薛綏神色平靜,「他的側妃害我至此,想是愧疚彌補。」

  李肇:「端王還向陛下求請,封你為如夫人。」

  說罷淡淡斜睨,略略挑眉。

  「想必明兒一早,你就能得到這個好消息了。恭喜你呀,薛平安。」

  他神情不顯,看不出喜怒。

  薛綏心中卻暗自一驚。

  李桓當著李肇的面兒,向皇帝告假,並將他的行為說得如此詳盡,出於什麼心思?

  陰謀?

  或是想藉機印證些什麼?

  薛綏下意識撫上嘴角,「那日他問我,嘴唇的傷因何而來?」

  李肇微微湊近,目光灼熱地看著她。

  「你如何作答?孤咬的?」

  今天就更一章哈,這章4000多字啊啊啊,算二合一章節吧~~

  過年了,家裡人多事多,請諒解!麼麼噠~愛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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