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平爐煉鋼+鋼面陶瓷複合裝甲,這是要起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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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乾吶,你的這份什麼方案若想獲得李中堂的鼎力支持,你有幾成把握?」

  正在堂前一副對聯前邊駐足的青年驀然回首。

  回國這一年多來戶外作業的風吹日曬,櫛風沐雨,如鐵戟般的短髭已然爬上他的下頜,似劍的雙眉墨色愈深,長年累月的海風吹拂也讓他的面部線條更加剛毅。

  這個地方透著一股熟悉的味道。想起來了,那年海洲水下考古隊組織團建就是來到這直隸總督署衙,參觀到這間古色古香中式會客廳的時候,瞿小明,吳娜及李荃幾人驚異於此間擺放的西洋沙發而嘖嘖稱奇。假若記憶沒有發生偏差,那麼看這裡的陳設應當是直隸總督府衙議事廳的所在了。

  「移床避日依松竹,解帶當風掛薜蘿。」在將牆上那副楹聯又默默誦讀兩遍後,青年人不由感到在這炎炎夏日卻隱隱有習習涼風吹來,然而沒過多久便撲扑打臉。今日屬於半公事半私人性質的拜訪,穩妥起見,青年人還是穿上胸前墜著彪子的六品武官補服,也因為這樣正式的穿著,全身上下可以說是密不透風,十個毛孔里倒有九個不想上班想躺平。

  話說回來,真的是---熱---啊,今年這是趕上厄爾尼諾了嗎?

  此時僕役上茶,道那是上好的太平猴魁,為府中珍藏專門用以待客,此外主人頃刻便到,兩位稍安勿躁。濃郁的茶香撲鼻,沈葆楨把盞蓋輕輕拿在手中,將之撇了撇些微的茶沫,只那麼放於鼻翼下一聞,便對著清亮的茶湯讚嘆道:「人言徽州自古出名茶,的確是不虛。老夫自幼嗜茶,最喜安溪鐵觀音,然而今日得見這太平猴魁,始知與老朽家鄉福建的風味大為不同,卻絕對是佳品。」隨後他慨嘆道:「近來我常感疲乏,許是老了,然而眼見履新兩江總督並南洋通商大臣,心知前方還有如山的政事在等待著我,老夫已漸漸有力不從心之感……好在我於卸任總理船政大臣前,已向聖上推薦了丁日昌接任,相信以丁大人的精明果決,還有此些年對洋務乃至洋人器械製造和生產的深刻洞悉,日後定能將福建船政學堂並馬尾造船廠發揚光大,如此也能讓老夫放心了……」

  「對了曜乾,先前那回你拿給我喝的--飲料--叫甚麼來著?老夫每次飲過之後都覺得神清氣爽,大有返老還童的意思。」

  青年人終於從熱的昏昏沉沉的狀態中緩過神來,答話道:「回稟沈大人,您說的那個飲料喚作紅牛特調,假若提神醒腦的效果真的好,卑職下次盡可以再帶一些給大人,不過此物只可適量,不能嗜飲,否則身體反受其害….至於今次所準備要呈給李中堂的--用磷含量高的生鐵為原料,輔以廢煤氣加熱,大批量煉製船用精鋼裝甲板的方案,瞿朗成竹在胸。李中堂主持興辦江南機器局已有經年,以他對西洋機器造械的親身所見所聞,相信定會有所觸動。若說把握,非是卑職自誇,當在十成!」

  「好!」

  沈葆楨一時激動,顧不得這是在別人的官署,猛地一拍桌案,「老夫就是欣賞你的這股子勁!你們福建船政這一批學生當真是人才濟濟,不枉當初左公與我創建它的初衷….老夫聽到一個消息,朝廷不日,最遲年底將再派劉步蟾,葉祖珪,薩鎮冰等遠赴英吉利留洋;想那鄧世昌現下業已升任「揚武」管帶獨當一面;你瞿朗如今雖在國內,然則我心知肚明--你這一年半載不停歇地跑遍了大江南北….對了,聽世昌他們說你已接近勘測繪製完成我朝南北數千裏海岸線的地理、地貌、地形輿圖,今後對我們選址造設新的干船塢,抑或是修建炮台,修造船舶修理所等都要大大之便利矣….如此種種,確是不枉了我們的一番期許和苦心,真是後生可畏,皇天不負!」

  「沈大人這是在說誰後生可畏吶?」從後堂方向緩步走來一個身影。

  即將離京赴兩江總督任上的沈葆楨整肅衣襟,瞿朗也適時起身,當看清來人的相貌後,心下不禁感慨--這樣一個看來其貌不揚的老翁,屬於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那種,居然就是攪動晚清數十年風雲的李鴻章李中堂?誠然,因為那時候西方照相術已引入中國,作為後期總理外國事務衙門話事人,李合肥在彼時的史籍檔案里留下了不少自己的肖像照,有他的獨照,也有機緣巧合下以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為拍攝背景的照片。儘管隨著歲月流逝,這些故紙堆里的老照片不免變得模糊不清,但進入 21世紀後,得益於數碼高清修復技術的蓬勃發展,那些經修復後的李鴻章肖像照片如今在網際網路上俯拾即是,由此,嗜好那段歷史的瞿朗,對這位晚清重臣的樣貌已爛熟於心。

  但在見到他本人時候,還是讓瞿朗不禁唏噓不已。

  剛才被師爺攪擾得沒有睡成午覺的李鴻章,在議事廳里與不期而至的兩位賓客,分賓主各自坐下。在旁邊伺候的家僕訓練有素,當即撤下其實還未喝幾口的舊茶,轉而端上新的。


  「沈大人,你我同朝為官,同為聖主效力共保大清,可不能包藏私心,總想著挖他人牆角。」

  沈葆楨剛想開口,沒成想倒是李鴻章上來先將了自己一軍,言語中是掩藏不住的責怪之意。其實李合肥如此態度也無可厚非,雖說兩人現在都位列朝廷欽命的八大總督之列,而且兩江管轄的還是清王朝的財賦重地,地位其實超然,無奈李的直隸總督傲居八大督之首,此外朝廷極盡榮寵,有意無意間李合肥的話語裡就有了詰問下級官員的意味。

  「李大人此話從何說起?愚弟不解。」碰了這樣一個軟釘子,沈葆楨只好把剛才預先想好的話暫時擱下。

  「看來沈老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那好--我索性說開了。北洋幫辦者丁日昌,與我共事良久配合默契,是個幹才。沈大人想必知道,丁日昌早在辛酉年便投入本督帳下效命,採辦後勤軍資多年,其後又代我實際主持江南製造局。一言以蔽之,此人對我北洋而言是個不可或缺的人物,然而老弟卻一封奏疏直達天聽,欲保舉丁日昌主政你福建船政,這不是挖人牆角又是什麼?」

  瞿朗卻在一旁嗤了,心道都說你李鴻章私心深重,淮軍如此,再過十年就將正式成軍的北洋水師亦是如此,今日所見傳聞誠不欺我。要我說人才嘛,就應該不斷成長,作為老闆,要做的便是悉心培養,不能攔著人家奔前程不是….合適的時候就該放手,放下屬飛,放下屬獨當一面。總是在自己熟悉的一畝三分地里轉悠有個什麼勁?時代在發展,社會要進步,不都在說要跳出舒適圈嘛,那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廣闊天地,大有所為嘛。

  哎我說,這李中堂的鄉音頗是明顯吶……

  還是在另一個時空的時候,某次和兄弟們閒來無事談天說地,有位大哥不知怎的扯到天津話與徽州方言上來。他說,這兩個地方的人如果碰了面,用方言交流幾乎毫無障礙,還說這和曾經的永樂大帝朱棣有莫大的關係。

  起初瞿小明還百般不信,心說天津衛?徽州府?這一南一北兩個八桿子打不到的地方會說同一種方言?鬼才信….可是往後有機會去到安徽和天津出差時候,他還記著這事兒,並特別留意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大哥沒瞎說。其實準確來說天津話是和淮北話最是難以分辨,至於兩淮之間的廬州,也就是現在的合肥,還是有些微的差異,不過那味兒是沒跑了。聊天的尾聲,那位大哥給大伙兒學了一句普天之下人盡皆知的廬州土話--「叢肥咚到肥司,買只勞穆子。」瞿朗至今印象深刻。

  哦對了,眼前這位堂堂李鴻章李中堂,就是如假包換的肥東人。

  「你笑什麼?」李鴻章目光如炬,早發現沈葆楨身旁一人,身著六品武官服,在他們兩人方才談話之際,當聽到自己質問沈葆楨,為何要推舉丁日昌離開北洋去執掌福建船政時候,嘴角沒忍住的上翹,情狀輕浮,隱隱似有嘲諷不屑之意,心下甚是不悅。

  「還未給李大人引見,這是瞿朗,表字曜乾,是福州船政的畢業生,與嚴復鄧世昌等是同屆後學堂的同窗。如今他積功授包衣少參,從六品銜,先前在鎮江府點卯,此次被愚弟借調隨同赴京,今番來拜見兄其實是有要事稟告….瞿朗,快來見過中堂大人。」

  「又是福建船政….」今天李鴻章聽到福建船政這個詞兒已經聽得耳朵快出老繭,他太想迅速轉換個話題。至於沈葆楨說的這個什麼瞿朗,對此人的第一印象因為方才對方的表現已經說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很差。說實在的,假若今天此人帶著攀附自己的目的來此,在他這裡已經被判出局。而且,一個從六品,會有什麼要事?

  「有何事見教?速速呈來,本督後面還有公務。」這番話明眼人都能分明聽出幾分不以為然和傲驕來。

  沈葆楨面上古井無波,再次端起茶盞,說道:「瞿少參說想要獻上一條陳策,事關重大,若要施行亟需中堂的首肯….曜乾,這後面可就交給你了,你撰寫的陳策,老夫已經反覆閱讀多遍,卻還是似懂非懂,罷了,還是由你向中堂大人備細詳說吧……」

  「諾….」

  青年人也不拖沓,立正轉而朝向李鴻章,先行施禮,隨後目光堅定,秉承著單刀直入不廢話的原則,朗聲道:「中堂大人,現下洋務興起勢頭不可阻擋,前年日本侵台使得我朝野震動,以往我們從未重視的蕞爾小國日本,憑著區區幾千人便能從海上侵犯我寶島台灣,雖則最後日本撤軍,但此事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此節沈大人曾親歷,受命率船政艦隊赴台備戰抵禦日寇,對此事應當記憶猶新。」

  「曜乾說的不錯,現在想來,老夫當時若不是手中有「安瀾」「伏波」等我們自造的五艘蒸汽戰船嚴陣以待,再者有陸軍的六千多驍勇成猛虎在山之勢,東洋人他們不會那麼輕易離開台灣。」沈葆楨用力捏著茶盞,一字一句道。

  瞿朗聽沈葆楨說完,略略點頭,繼續道:「由上,我朝要更大力興辦海軍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辦海軍首要在於有足夠多的新式船艦,無論之於國家財政,或者之於獨立自主不受他人掣肘的考量,向他國買船隻是權宜之計不能長久,瞿朗認為自造船,造更多的戰艦勢在必行,並且應該在不斷積累成熟的經驗基礎上,逐步過渡到自行建造主力艦上……」

  「你是說自造鐵甲艦?」剛剛從一開始顯得意興闌珊,而後默默聽著轉而神情專注的李鴻章終於忍不住發問。

  青年人先是微微一笑,旋即莊嚴道。

  「鐵甲艦隻是第一步,我們不能永遠跟在別人後頭亦步亦趨!鋼面,不---鋼面陶瓷複合裝甲,就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議事廳內一片沉寂,好久未有聲音發出。

  「可是,鋼--從哪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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