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年軍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教書的日子沒過多久,突然有一天,姐夫讓人把我叫過去,說現在蔣委員長號召全國知識青年從軍,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

  1944年秋,日軍打通湘桂路後,長驅直入,貴陽吃緊,重慶震動,國家已處於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重慶政府組織成立了全國知識青年從軍委員會,以「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為口號,發動全國知識青年和公教人員從軍,決定召集十萬青年,徵召工作由三青團各級組織負責。因徵召十萬青年從軍是以赴印度接受美國裝備訓練為理由,因而定名為青年遠征軍。

  姐夫給我看了材料以後,又忽然想起什麼,連說走走走,帶我回到了家裡。姐姐這時還在坐月子,他把材料給姐姐看了,徵求她的意見。從這個事情來看,姐夫好像是怕我姐姐似的,當然,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讓我去參軍雖然是好,但還要考慮我姐姐究竟願不願意呢。

  姐姐考慮了好一會,才說:「這事還是你自己做主吧,我們李家有你的哥哥,他已經在滇緬遠征軍里打戰。你一生下來是姓郭,也算是郭家的孩子,現在李家的哥哥在抗戰打日本人,你也跟著參軍,我們李家兩個兒子都去打戰,那怎麼行呢?這個我也不好做主。」

  我說:「那不行,我願意參加。怕什麼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你看現在這樣,我讀書也不是讀得很多,這個書我也教不長,再說,教書有個什麼意思呢?以後長大了我還要成家,還要做事,還要養家的。」

  姐姐說:「那你自己要考慮好了。」

  姐夫說:「沒問題的,他去也行,去了就是個當大官的像。你看他那個大塊頭,那不是當團長就是個當師長的樣。」

  接著姐姐又說:「還有個事情,要不然這樣……」

  她還沒有說完,姐夫就把話接過來:「對,不然就這樣……」

  兩個人都說半句話,倒把我給說愣了。姐夫接著說:「你去參加青年軍,乾脆就不要姓郭了,姓郭的都沒有人了,就剩姨婆,姨婆現在也是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活多久呢,只剩下你一個人,乾脆回來姓李算了。」

  我姐姐聽了就笑,說:「對啊。」原來她也是這個意思。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他們夫妻間在感情上有著很好地溝通,我姐姐就說了一個「這樣……」,姐夫馬上也說了一個「這樣……」。原來他們倆的意思是想要我回來姓李,不再姓郭了。這我當然也同意,其實姓郭姓李又有什麼關係呢。

  姐姐就跟姐夫說:「你幫他辦入黨,辦個黨證吧,就算我們兩個是他的介紹人。」

  第二天下午,我就入黨了。介紹人就是鄧瑞屏、李毅群。我們是海字派,她們姑娘是毓字派,帶點海的味道。姐姐本來叫李毓菁,教書以後改名為李毅群。

  填名字的時候,姐姐說就叫回李宗榮吧,我說不,改名叫李中庸,取不偏不倚中庸之道的意思。接下來在報年齡時也有點問題,入黨要求18歲以上,我是1927年出生的,到1944年才17歲,於是就虛報了一年,我是陰曆八月十一日出生的,陽曆是9月6日,於是我黨證上的出生日期就改成了1926年9月6日。

  一周以後,1944年11月底,學校宣布放假三天,我們青年軍在學校集合,有140多個人。那三天的生活安排得非常好,都在館子裡吃飯,這個館子幾桌,那個館子幾桌,全都是八菜一湯,然後縣長做報告,幹事長也做報告。

  給我們帶隊的人本來應該是我姐姐,她是宣傳科的科長,因為她還在坐月子,就改由另外一個人帶隊。我們這140多人分成3個分隊,因為我是小學教員,又是國民黨員,這140多人中,國民黨員還就只有我一個,順理成章的我就當了第一分隊的分隊長,第二分隊的分隊長叫許志藩,高中畢業,也是個小學教員,大概二十五六歲,還有一個好像叫向印宣,是第三分隊的分隊長。

  我們一行坐船去萬縣,路上經過巫山,有人提議:是不是可以在巫山停留一下,玩一天。聽說巫山有一家人養了兩隻老虎,咱們去看看老虎什麼模樣。大家一聽都很高興,就去跟帶隊的人商量。帶隊的人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我們在巫山停船上岸。這個情況我也搞不太懂,本來按計劃船應該是到奎府去過夜,而且船上也不是只有我們這一百四十多個人啊——大概是青年軍要厲害一些吧,反正是船到巫山,就靠岸停下了。

  我們去看那兩隻老虎,那裡還賣老虎尿,那個時候一角錢可以買十幾個雞蛋吃,裝老虎尿的杯子也就比酒杯大一點,要賣七八分錢一杯。我也買了兩杯,跟其他人一樣喝下去了。我身上的錢並不多,本來離家時,姨婆也想跟以前一樣給我做一個銀元板袋,我沒要。這是去當兵,又不是逃難,背著板袋怎麼行呢。


  第二天到達萬縣,我們一百四十多人分開住在幾家旅館。在旅館住了三天,開始換軍裝。當時來了很多收舊貨的人,大概都提前聯繫過,我們的衣服、被子等,都是給點錢就讓他們收走了。

  換好軍裝之後,有汽車把我們送到營地,營地離萬縣縣城不到十公里,沿路下去,依次是沙河子、葵花寨、四洱河營地。我們這批人都被分在知識青年遠征軍204師610團2營4連。

  負責接收湖北、河南兩省從軍青年的,就是駐萬縣的青年遠征軍204師,覃異之、吳嘯亞為正副師長,劉炳藜為政治部主任,洪長銘為副主任,唐肇漠為參謀長,師下轄三個步兵團、五個直屬營。610團團長胡一,副團長易智,611團團長黃綬申,612團團長藍嘯聲。

  到2營4連以後,我只當了三天的二等兵。那時610團有一千人左右,一個營有四個連,分別是一連、二連、三連和一個機槍連。因為我是國民黨員,又是小學教員,訓練三天就被送到了204師師部士官班學習,在士官班學習了一個月,回到連隊我就當上了下士班長。

  當下士班長的日子裡,有件事一直讓我印象深刻。

  有一天進行迫擊炮試射訓練時,我突然有了個想法:能不能不用炮架,也不要底盤,就把炮筒子夾在腿上打。當時很多人都很奇怪,排長是陸軍步兵出身,這些東西他也都懂,他說:「你才來軍營幾天,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敢說這樣的話呢?」

  我說:「既然你們不相信,那我試一下吧。」因為我認為自己手上還是有些準頭的。在逃難的時候,不管是在百歲溪、下岸溪、紅溪,還是在巴東的山上,我都喜歡用彈弓打鳥。對於瞄準,我還是有一套方法的,喜鵲打得最好。老鷹是不行,烏鴉飛得太高,麻雀太小,都不如喜鵲好打,正在飛的喜鵲我都曾經打下來過。

  於是排長答應讓我試一試,我說那就打三百公尺吧。當然炮彈試射是不裝撞針的,打到哪裡就落在哪裡,不會爆炸。我只用底座不用炮架,目標就是一個一米的圓圈,中間再畫一個小圈。我打了三炮,前兩炮都打到小圈裡,結果心裡一高興,第三炮就打到了大圈邊上。

  所以說人哪,千萬不能驕傲自滿,人在生活中得意忘形,對自己會有很大的壞處。這三炮對我以後的工作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從那以後,我經常會反省自己。我並沒有系統地學過孔孟學說,也沒有看完過一整本的論語、中庸、大學,我只是摘錄學習了其中一部分適合我自己用的。印象最深的是:君子慎其獨,日必三省問自心,「問自心」三個字是我自己加的。到現在晚上睡覺時,我也總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因為睡前半個小時我都要想想自己今天做了些什麼,哪些做的對,哪些做得不對。一個人需要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思維,如果任其所流,對自己是沒有好處的。

  在迫擊炮試驗後的沒幾天,我就由下士班長升職為迫擊炮排的中士班長。

  我們從1944年12月開始接受訓練,1945年6月,我們到四川的梁山、達縣一帶去駐防,也相當於是一種演習,包括對野外地形的占領和駐守。由於從一開始就是作為一種實戰訓練來對待的,所以大家都比較認真,當然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認真,因此在這個時候出了一個大問題。

  我記得在達縣駐防回來以後,我們回到營地,但是還沒有解除訓練。

  有一天,204師611團的團長黃綬申坐著一輛吉普車從萬縣方向過來,我不太了解他是因為什麼事回來,當時的萬梁公路設有路卡,有人拿著旗子指揮,讓他們停車檢查。按我猜測,他可能覺得自己是個團長無所謂,就沒有停車,直接闖過了路卡。當時在路卡帶班的班長叫邊誠斌,是湖北隨州人,因為當時並沒有解除訓練,還算是在戰時狀態,他就按規定開槍射擊,車在行駛過程中,車裡的衛兵和司機都沒有受傷,不偏不倚的,這顆子彈獨獨把黃團長給打死了,這可就算是出了一個大亂子。

  青年軍和一般的士兵又不同,人人都會講些道理,第一,訓練並沒有解除;第二,當時車還離著很遠時,哨位就已經示意他停車,為什麼沒有停車;第三,邊誠斌是在車越過了警戒線以後才開槍射擊的,符合規定。

  軍法處也沒有辦法來解釋這些問題,就把邊誠斌先收押起來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