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京城鵝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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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守備徐弘基只覺這兩日裡,諸事紛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無論是福王圍城、京南學亂,還是明天的議立廷推,諸事交錯縱橫,恰似一張無形巨網。

  他作為魏國公多年,從來都是充當獵人角色,不知為何如今卻變成獵物。

  想他身為魏國公,徐家自第一代開國功臣徐達起,傳承至今,已然歷經十代,悠悠數百年世家。

  如今徐家,枝葉繁茂,家族昌盛,早已成為南直隸的巨無霸家族,族中數千口人皆仰賴他一人供養。

  壓得他幾近喘不過氣來。

  徐弘基緩緩步入祠堂,神情肅穆,逐一將祖先靈位悉心擦拭乾淨。

  他凝視先祖徐達公畫像,喃喃自語,像在匯報家族發展。

  突然,大門被猛然大力推開,動靜很大。

  徐弘基看清楚來人是他長子徐文爵,頓時眉頭緊皺,呵斥道「毛毛躁躁,而立之年還如此莽撞,成何體統!」

  徐文爵郝然撓頭:「爹,阮大鋮在正廳等你,說福王有話傳達。」

  徐弘基眉頭皺得更緊:「來多久了?」

  徐文爵回道:「已有一段時間,兒子看你在祠堂,未敢打擾。」

  徐弘基頓足嘆道:「你怎麼孰輕孰重都拎不清?此等要事豈能耽擱延誤!」

  徐文爵心中委屈,剛剛還被罵毛躁,但是父親不是一樣毛躁?

  竟然一腳把門踢開,頭也不回地小跑出去。

  徐弘基一路行來,心中思忖,應該是要吩咐明天投票之事。

  剛踏進正廳,頓覺滿室飄香,但這種食物香味很陌生。

  阮大鋮神色平靜淡然,抬手一指桌上食物盒:「打開看看。」

  徐弘基不敢怠慢,覺得必然有深意,遂小心翼翼打開。

  只見盒內放置著兩道菜餚,令他大驚失色。

  一道是「金陵蒸鵝」,一道是「京師燒鵝掌」。

  徐弘基一看到全是鵝,他已經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想起方才祭拜過的先祖徐達畫像。

  他們濠州徐家從來不吃鵝肉!

  相傳先祖徐達公身患背疽,而鵝肉乃背疽大忌,朱元璋知曉此事,為敲打功臣,太祖決定賜徐達公蒸鵝。

  徐達明白太祖之意,不過就是忠誠度測試。

  只得含淚將蒸鵝盡數吃完,沒過多久,果然背疽發作而亡。

  臨終之前,徐達留下祖訓:徐家絕不涉足奪嫡之爭。

  ————《龍興慈記》:徐達病疽,帝賜以蒸鵝,疽最忌鵝,達流涕食之,遂卒。

  徐弘基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心中惶恐不安,難道福王想取他性命?

  於是向阮大鋮投以詢問眼神。

  其實他也知道理虧,明知道崇禎已死,他竟敢在大勝關領兵阻擋。

  就算不參與奪嫡,也不該受史可法哄騙,來當這個惡人。

  阮大鋮說道:「殿下說五月正是吃鵝好時節,金陵蒸鵝想必不用我多作介紹,你徐家應該熟悉。

  京城燒鵝掌這道菜,是殿下吩咐我一定要按京城規矩,讓廚子烹製而成,你可知道如何製作?」

  徐弘基搖頭,雖然在大明很流行吃鵝肉,皇家宴席也是無鵝不歡。

  鵝肉也是高門大戶最愛的食物,一隻相當於十多斤豬肉,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吃。

  不是徐家吃不起鵝肉,而是吃了會要命。

  徐弘基深知福王不會無的放矢,只能默默等待阮大鋮解釋。

  「《本草求真》說:鵝肉性涼,所以京城盛行「燒鵝掌」,將活鵝放入鐵籠,下用炭火,鵝掌受熱後膨大數倍,再割而食之。

  一隻鵝只有兩隻鵝掌,這裡滿滿當當一盤,怕是最少要用五隻鵝。」

  阮大鋮伸出一掌強調。

  徐弘基張了張嘴,這種吃法竟如此殘忍,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第一道菜金陵蒸鵝,他明白其中含義,福王或許是怪罪他於大勝關閉門不開之舉。

  但如果想要殺他,那一道菜已經足矣。

  所以生門肯定在第二道菜,京師燒鵝掌。


  在此生命攸關之際,他已經顧不得所謂尊嚴。

  遂朝著大勝關,福王大營所在之方向,跪拜磕頭道:「臣魏國公徐弘基,乞請皇上聖諭。」

  阮大鋮很滿意,這個徐弘基果然聽明白其中深意。

  本來出發之前,福王吩咐他去南京以後,買上這兩道菜,說徐家人應當能夠領會。

  阮大鋮還擔心這些勛貴聽不懂人話。

  但福王朱由崧信心滿滿,說如果沒聽懂,就留下第一道菜,幾百年傳承的徐家也沒必要繼續存在。

  「殿下說兩道都吃會撐死,選一道即可。

  這道京師燒鵝掌所用之鵝,乃是來自東昌府堂邑縣,一家五鵝全在此處。

  魏國公,你覺得此種烹調手法會否太過殘忍?」

  徐弘基聞言,心中豁然開朗,山東鵝,而且是一門五鵝,不就是暗指堂邑人張鳳翔家一父四子共五人?

  徐弘基問道:「殿下天命所歸,臣自當竭盡全力烹調這道京城名菜,只是不知道何時下鍋?」

  中國素有不時不吃一說法,怎麼煮不重要,怎麼吃也不重要,最重要是時機。

  阮大鋮喜歡和聰明人聊天,彼此知根知底,無需多費唇舌。

  「殿下準備了佐料,可辟異味,正適合煮鵝肉。

  而且廷推之事,總得讓人心服口服,這天人悠悠眾生之嘴,不下於洪水,還是堵不如疏。」

  徐弘基已經明白,時機要等福王入京之後,如今算是提前通氣,讓他掌握好張家人的行蹤,不能放跑一個。

  在另一邊廂,兵部左侍郎呂大器府上,張鳳翔摟住呂家小妾,半躺在蒲床上,悠然自得喝著小花酒。

  呂大器滿臉恭敬道:「張大人,你說史可法會不會發現我們打算換掉他?」

  張鳳翔隨意說道:「無所謂,史可法廢了。

  如今阮大鋮這狗賊已經造勢成功,他這個兵部尚書怎麼也當不下去。」

  呂大器心中竊喜,多年夙願終於都要成功,對於當今天下大勢,他有自己一套獨特見解。

  他想依靠左玉良的湖廣軍隊,揮師西進四川,把大西王張獻忠趕走。

  自己專注發展西南半壁江山,屆時東西二京並立,東京應天府,西京成都府,共同鑄就南明雙壁。

  若有人追問,為何西京要定在成都而非長安?

  呂大器,號東川,四川潼川州遂寧縣人是也。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大丈夫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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