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風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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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關門,放我出去。」史可法行至大勝關前,一臉淡然向守衛吩咐道。

  守衛哪敢易開啟關門,無論在任何朝代,未得上官批准,擅自開門就是死罪。

  但他也深感為難,因為史可法是當朝兵部尚書,是比他高無數級的上官。

  於是就讓同僚找來如今在關內駐守的南京守備徐弘基之子徐文爵。

  徐文爵和他那苦大仇深的父親截然不同,他雙眉如刀英氣逼人,生就一副剛毅之相,看起來陽光爽朗。

  當看見來人是史可法時,本想單膝下跪行禮,但是忘了身上盔甲,蹲不下去。

  史可法輕扶他一把,未作過多寒暄:「世侄,放我過去,我要當面拜會福王。」

  徐文爵面露難色,若父親知道此事,肯定會嚴懲自己,難逃一頓毒打。

  「兵部大人,可是廷推決定?可有文書?」

  「並無,此乃我個人決定。」

  徐文爵稍作思考便道:「恕難從命。」然後拱手致歉。

  史可法沒有糾纏,轉身步入一家兵鋪,從裡面找出一捆麻繩。

  然後自顧自往城頭上走,徐文爵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能沿路追隨。

  只看史可法在牆垛上,牢牢綁緊麻繩,便順著繩索徑直而下。

  徐文爵呆立當場,眼睜睜看著這老頭翻過城牆,心中難以置信。

  但人已離開,想起父親那嚴厲眼神。

  一咬牙,徐文爵追隨其後也下城去,臨行前還吩咐副將速速通報徐弘基。

  潮水定可信,天風難與期。

  清晨西北轉,薄暮東南吹。

  以此難掛席,佳期益相思。

  「世侄,這首李白的《新林浦阻風寄友人》,你可曾聽聞?」

  徐文爵略顯赧然,詩仙李白之名他自然知曉,但這首詩太冷門,只能支吾以對。

  史可法沒有為難他,徐文爵身為勛貴子弟已經屬於出眾,起碼可以繼承父業,領兵打仗。

  於是喃喃自語道:「我們大明朝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皇明伊始三百年。

  還是無法預測風雨,你說我等這麼多年都幹了哪些事?」

  徐文爵以為真在問天氣,便隨口應道:「誰說不是呢,城南晨間忽降一場暴雨。

  但是偌大南京城,為何偏偏獨城南下雨。」

  史可法想到早上關於趙憐兒的奏報,低聲嘆道:「或許就是天意吧。」

  徐文爵不明所以,見他神情落寞,以為又犯文人老毛病,準備傷春悲秋一番。

  直到二人來到福王中軍大營,朱由崧正在操練鳥銃。

  徐文爵因家族淵源,自幼於軍營長大。

  初見福王本尊,他內心也波瀾起伏。

  父親一直告誡自己,福王是大明藩王,就算將來兩軍交戰,也不可無禮。

  如今看來,福王年紀與自己相仿。

  最讓他震撼的,是福王站軍姿很標準的夷人操練法,挺胸收腹,與大明要求的虎背熊腰,下盤沉穩截然不同。

  福王僅射一槍,就正中靶心。

  徐文爵不好判斷他是否碰運氣,但是敢於使用鳥銃,已經很了不得。

  因為在大明,鳥銃炸膛之事屢見不鮮,有些神射手就是訓練時被炸斷手指,命運從此改變。

  所以在軍官這一層,一般都不用火銃,反正培養火銃手耗時不長,炸膛受傷也算作成本一部分,反正比弓箭手好招募。

  看到福王的嫻熟手法,一看就知道經常用槍。

  「史兵部,可是來勸降本王。」朱由崧放下手中鳥銃,接過毛巾擦手,慢慢走到史可法面前問道。

  史可法一直都知道福王喜歡玩火銃,不過在他看來,這些都只是小道。

  為君者應該學習品德和聖人經典,師小人之長技於國家無益。

  「殿下有時間不妨多讀聖賢書,火銃不過末技,而且風險不小。」

  朱由崧覺得可笑:「竟然教訓我來了,本王正好也想教訓你。」

  徐文爵頓覺頭痛,史可法居然像個西廂老師一般,對方可是手握重兵的福王殿下,他怎麼敢。


  朱由崧說道:「說本王七不可繼承皇位,你也配評論本王?」

  「七不可」的罪名是張鳳翔和呂大器極力主張的,當時他也覺得很多指控沒有道理。

  但是廷推的結果是這樣,南京六部作為一個共同進退的主體,所以這個罪名就這樣落實。

  史可法有點心虛,也就沒有過多解釋,嘴上說著:「殿下並非明君之選。」

  「我大明皇帝賢與不肖,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文官作主?」福王問道。

  史可法堅持己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獨一人之天下。」

  朱由崧發現史可法身邊還有個人,看他一身裝備,比尋常總兵還要精良,便問道:「姓名。」

  徐文爵慌張地半跪,但是這次沒人拉扶他,差點跌倒在地,幸好沒丟人。

  「見過福王殿下,我乃魏國公府徐文爵。」

  「既然是勛貴,為何在大勝關阻攔我軍,你也認為本王有七不可?」朱由崧冷峻問道。

  但是徐文爵完全不知所云,清澈純真的眼神已經把他出賣。

  朱由崧輕笑道:「對,你們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戰鬥。

  就是他,史可法隱瞞大行皇帝死訊,本王倫序最正。

  但是他們畏懼本王,給我定下莫須有的七不可,致使大明群龍無首、讓爾等將士枉拋頭顱、空灑熱血。」

  徐文爵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崇禎皇帝死了?他徐家突然從滿門忠烈變成奸臣逆子。

  「史兵部,福王殿下所言屬實?」

  史可法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大行皇帝崩天,按規定由朝廷重臣廷推決定,倫序只是只是其中一項考慮。」

  反而咄咄逼人地問道:「我今天已經豁出去,只想問殿下究竟意欲何為,是否一定要血濺南京。

  還有阮大鋮人在何處,把陰謀詭計淨用在趙憐兒一個孤女身上。」

  朱由崧真的想笑,史可法果然如歷史上寫得一樣天真,這兩個問題根本不應該出自他口。

  他偏就來了,且身旁只有徐文爵一人相伴,想必是瞞著朝廷私自前來。

  「你就不信本王將你格殺於此,我用他也能詐開城門,你信嗎?」

  朱由崧指著緊張得汗如漿出的徐文爵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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