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6.權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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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森特在聽說葬身河底的冷藏車裡出現了十多具年輕女性的屍體一事時,他正坐在車裡等待他信任的槍械販子把他所需要的格洛克17準備好,由於這把手槍將會是一名巡警今後的配槍,所以這把槍必須要「乾淨」。

  翻譯過來就是這把槍最好是新的,它的身上絕對不能掛著案子。

  如果哪天巡警遇到了緊急情況開槍射殺了一名歹徒,後續進行彈道檢測時發現還有人用這把槍犯過別的案子可就麻煩了。

  閒話休提。

  當他通過車載電台聽說芝加哥港那邊發生了一樁大案後,第一時間就聯繫了雷蒙德,問問他是否知情,雷蒙德那個時候顯然在忙,態度很不耐煩,但是他給出的回應讓文森特意識到他肯定對此事知情。

  今天雷蒙德在處理兩件委託,一件是某個喜歡在外面養情婦的富商覺得自己的妻子要殺自己,一件是尋找那位來自東歐的非法移民的妹妹。前者無論如何都很難和此事掛鉤,所以肯定是找人的那項委託出了岔子。

  東歐、女孩兒、冷藏車……

  種種字眼聯繫到一起後,文森特已經基本想明白了事情的脈絡。

  而想明白事情的他和雷蒙德一樣,也意識到這件事情如果不能處理妥當,很有可能會在市里釀成大亂子。

  於是他立刻給芝加哥真正的市長戴維·莫蘭打去電話,想要約他見上一面,聊一聊這起突發事件。

  戴維·莫蘭是名猶太裔美國人,據文森特所知,他的父親是在以色列出生的猶太人,而他的母親則是愛爾蘭裔美國人。

  這個混蛋是民主黨人,曾經在威爾·傑斐遜·哈里森的政府擔任過白宮政治顧問,也在那位黑人總統馬克·海珊·湯普森的任命下擔任過白宮辦公室主任,後來在湯普森的醫改法案通過後,他離開了白宮,回到了芝加哥參加市長競選,並成功勝選,眼下馬上就要完成自己的第一個任期了。

  他此時此刻正在為了明年二月份的初選開足馬力。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他肯定不會忽視此次的「黑天鵝事件」,其它幾位候選人近期都會圍繞這一議題展開廝殺的。

  ——自打文森特記事起,芝加哥的社會安全問題,就是競選芝加哥市長時繞不開的話題,一直到現在也依舊沒有改變。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芝加哥的社會安全問題從來都沒有得到真正的改變,芝加哥的市長來來去去,每個人都聲稱自己有能力改變這座城市的風貌,口號喊得震天響,但是這些人要麼被醜聞拽下台,要麼去了斯普林菲爾德的州政府治所,要麼遠赴華盛頓,最後只有這座城市和這些爛攤子像個小丑一樣被留了下來,和生活在這裡的市民一樣等待著下一個四年的到來。

  ——為什麼這座城市如此迫切地需要像科倫布斯兄弟這樣的人物?因為真正的市長大有可能在四年任期期滿後拍拍屁股走人,然後他之前出台的政策會被下一任推翻,罡風颳過,一切從零。

  而科倫布斯兄弟這樣的地頭蛇和大多數市民一樣被綁死在了這片土地上,他們推行的「政策」是穩定且有效的。

  誠然,他們的權利不是任何法律授予的,但是在很多時候,上不得台面的權力要比法定權力更加有效。

  文森特一連給戴維·莫蘭打了四五個電話,結果到最後都被轉去了語音信箱。

  「這個混蛋在搞什麼鬼?」文森特一邊發著牢騷一邊用力按下智慧型手機的掛斷鍵。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流浪漢模樣的邋遢男人推著他撿來的購物車和購物車裡面的那堆雜物走到駕駛席的門邊,「咚咚」兩聲扣響車窗,文森特將車窗降下,抬眼看向那個「疏於打理個人形象」的中年流浪漢。

  後者立刻把手伸進購物車裡的那堆雜物中,摸出一把手槍。

  然後將其遞進了文森特的手中。

  「格洛克17,聚合物框架,配備十七發彈匣,裡面裝填了低後坐力的九毫米Luger彈藥,採用三重安全系統,具有高射速、良好的操控性和高度的安全性——專為執法人員設計,行價一千美元,全新,乾淨,絕無後顧之憂,介於您是常客,我可以給您九百的價格,這是市面上最低的價格了。」

  文森特一邊側耳傾聽流浪漢的介紹一邊在手裡擺弄了一番這把格洛克手槍,又打開彈匣看了看,確定沒有問題後將其丟在副駕駛席上,然後摸出錢包,數出一千美元隔著窗戶遞給流浪漢。

  「謝謝惠顧,好心的先生,謝謝您照顧我的小本生意。」流浪漢數了一遍數目後將現金揣進了兜里。


  「鐵鍬呢?」

  「鐵鍬!當然了!」流浪漢向文森特指了指自己購物車裡的那堆「廢品」,「我帶來了普通的長柄鐵鍬和軍用的工兵鏟……」

  文森特立刻打斷了流浪漢的敘述:「就要普通的長柄鐵鍬就行,兩把,放我後備箱裡。」

  「沒問題,好心的先生。」

  流浪漢推著極有可能是從附近商超零元購來的購物車走到文森特的車尾,打開後備箱,將購物車裡的兩把長柄鐵鍬塞進去,然後又為他關上了車門。

  「嘿,鐵鍬給您放好了!還有沒有別的需要?我新『撿來』一些好東西,破壞力極強的那種,最適合作為萬聖節禮物送給仇人。」

  「沒有需要的了,改日再見。」文森特升起車窗,開著車駛離爛尾建築工地的土路,揚起一路塵埃。

  戴著邋遢兜帽的流浪漢對著離去的文森特擺了擺手:「感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

  XXX

  「凱薩琳已經給我打了四個電話了,恐怕他們那裡的情況很嚴峻。」麗貝卡·費舍爾在將自己的手機調成靜音之後,將其塞進自己的褲兜,然後繼續拿著袖珍手電筒尋找地上的子彈殼。

  她手上有兩個證物袋,一個袋子用來存放九毫米的子彈殼,一個袋子用來放.45的子彈殼,前者是需要徹底處理掉的敏感物品,後者則是需要送到實驗室里檢驗的證物。

  而另一邊的沃爾特·薩瑟蘭警長正在試圖從牆上的彈孔里取出已經形變的子彈頭。

  分辨九毫米或.45的子彈殼也許並不難,但是分辨這兩種口徑的子彈頭就有些麻煩了,尤其是這些子彈頭被嵌進了牆壁,強大的衝擊也許使得它們嚴重破損,這種時候想要靠肉眼分辨出哪個是哪個就很困難了。

  那怎麼辦呢?

  沃爾特可不能讓任何九毫米的子彈頭留在現場。

  兩種辦法。

  第一種辦法是針對那些沒有嚴重破損的子彈頭使用的,九毫米的子彈相較點四五的子彈更小更薄,它產生的形變可能表現為更細小的彎曲或者局部扁平化,甚至可能保持一定的圓形輪廓,變形程度也相對較輕。

  而點四五的子彈頭較大較重,當它撞向牆壁時,產生的形變也會更加顯著,通常頭部會被壓扁甚至扭曲。

  第二種辦法更為有效,那就是通過當時的形勢判斷子彈的方向。

  就好比說沃爾特知道雷蒙德和他的同僚是從正門進入的,屋裡的殺手對著大門開槍,所以子彈穿過大門打到廊道對面的牆上,那裡的子彈頭就是點四五的子彈頭,而雷蒙德和他的同僚站在門口朝屋內開槍,那么正對著大門的牆壁上的子彈頭就是九毫米口徑的,以此類推。

  由於那位殺手朝一個方向退走,並通過臥室的窗戶跳向架設在對面大樓側面的消防樓梯,他們沒有在房間裡產生混戰,所以可以通過這種方法很好的確定哪一區域會存在九毫米的子彈頭。

  當然,無論是尋找子彈殼還是子彈頭,沃爾特和麗貝卡所做的這些工作都是在把分局的警探與巡警趕走或支走之後才做的,傻子都清楚這種違法行為不能當著同僚的面做。

  當沃爾特用鑷子取出嵌在牆壁里的子彈頭時,麗貝卡正趴在床邊,用手電筒照射床下的物品,並成功找到了兩枚九毫米的子彈殼,然後又在臥室的窗戶底下找到了其它幾枚子彈殼。

  不久,客廳里的沃爾特聽到了她懊惱的聲音:「我們現在應該去找維克多的妻子,而不是在這裡撿子彈殼。」

  「我已經讓諾亞去了。」沃爾特將手電筒含進嘴裡,開始嘗試取出嵌進牆體中的另一顆子彈頭。

  「那我們現在應該去醫院看看那個維克多,他是重要的證人。」

  「他還在搶救,麗貝卡。」沃爾特一邊安撫著自己的手下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鑷子探入牆上的窟窿眼。

  「好吧,那我們應該去芝加哥港幫忙,那裡出現了十多具屍體,警長,我相信凱薩琳他們根本應付不過來,」麗貝卡走出主臥房間,「恕我直言,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不是一名警察應該做的。」

  沃爾特·薩瑟蘭當然知道麗貝卡想說什麼,他當然也知道身為一名警察應該做什麼——其中絕對不包括幫一名犯罪分子打掃犯罪現場。

  但是。

  但是。

  但是。

  沃爾特·薩瑟蘭雖然並不喜歡雷蒙德這個混蛋,但是他同意雷蒙德不久之前提出來的一個觀點:科倫布斯兄弟的存在是合理的,甚至是必要的,就算這座城市裡沒有他們,也早晚有人要來填補上他們的空缺。


  而那個填補空缺的有可能是個唯利是圖的、邪惡的混蛋,完全沒有所謂的道義可言,比雷蒙德更接近純粹的惡魔。

  相比之下,沃爾特認為還不如讓科倫布斯家的兩兄弟待在目前的這個位置上,至少他們也幹了不少好事。

  的確,這既不合法、也不合規。

  但是這座城市不合法不合規的事情多了,甚至說這個國家不合法不合規的事情多了,白宮裡面的那些政客都在帶頭犯罪,過分苛責一個城市的「清潔工」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論如何,科倫布斯兄弟的存在讓這座城市有了一個潛在的秩序,雖然這一秩序和法律要求的秩序相差甚遠,但是至少,沒有幫派火併、沒有毒品戰爭,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幹著自己的事情,不會有人越界,也不會出現徹底失控的事態……

  沃爾特做警察的初衷,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他已經在芝加哥警局工作了二十多年,他早就從根本上明白了一個道理,惡人是抓不乾淨的,毒販是消滅不乾淨的,今天抓了一茬,明天又會冒出新的。

  為什麼?

  因為土壤環境本身就是這個逼樣。

  警察還管換土嗎?不,那是政客的事情,而糟糕的是政客也是在這個土壤里長出來的。

  所以,無解。

  能讓一個瀕臨失控的城市存在一個潛在的秩序就已經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瞧瞧聖路易斯吧、瞧瞧底特律吧、再瞧瞧巴爾的摩吧,它們甚至連秩序都沒有。

  芝加哥已經做的夠好了,沒辦法奢求更多了。

  貪心不足只會自討苦吃。

  「你說得對,麗貝卡,這不是警察應該做的。」沃爾特停下手頭的動作。

  麗貝卡輕聳肩膀:「警長,我的意思是……科倫布斯兄弟肯定認識專業的清潔工,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當我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們不是警察,麗貝卡。」沃爾特打斷了麗貝卡的解釋,「我們只是熱心的市民,在為了這座城市著想。」

  「為了大局?」麗貝卡總結道。

  「沒錯,為了大局。」沃爾特點點頭,「我之所以會把你帶上,是因為你足夠理智,知道我們最缺少的東西是什麼,而且你知道我們這麼做是對的。總得有人完成別人完成不了的事情。」

  沃爾特也不知道這番話是在說服麗貝卡,還是在說服自己。

  ——或許兩者皆有。

  也許麗貝卡被說服了,又也許是暫時的妥協,或者是完全服從於指揮鏈,只見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證物袋:「Fuck it……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說完,她轉身回到了臥室。

  沃爾特低頭沉思了片刻後也繼續和釘在牆裡的子彈頭較起勁來。

  然而,不巧的是,諾亞這個時候給他打來電話,他此時此刻已經到了馬西斯的家。

  「諾亞,你見到維克多的妻子了嗎?」

  「見到了。」電話那頭的諾亞回答說。

  「先把她帶進局子裡,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現在還有事,抽不開身。」

  「這恐怕有點困難,警長。」

  諾亞望著德萊拉·馬西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搖了搖頭。

  「我們來晚一步,有人先找上她了。」

  (圖為麗貝卡·費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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