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黃金格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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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國的大城市裡通常會出現一個奇異的景象,那就是明明同屬於一座城市,治安好的地方秩序井然,而治安差的地方要多混亂有多混亂。

  就拿芝加哥舉例來說,黃金海岸社區就和南哈羅德公園社區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黃金海岸社區是這座城市最著名最富裕的住宅區,以豪華的住宅、高檔的購物街區、歷史悠久的建築以及毗鄰密西根湖的美麗景致而聞名,這裡有強大的社區警力,也有高端的私人安保,總體而言,黃金海岸可以說是芝加哥最安全的區域之一。

  而南哈羅德公園。

  上帝保佑。

  這裡的居民主要是非裔和拉丁裔美國人,種族的多樣化使得這裡的情況十分糟糕,而生活在該社區的市民又通常是低收入群體,這就使得此地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尤其是涉及幫派活動和毒品交易的槍擊事件屢屢發生,有些長期在此居住的市民甚至會有「一天聽不到槍聲就會睡不著覺」的誇張心理……

  這種巨大的差異不僅僅可以在芝加哥看到,那些耳熟能詳的城市,比如說紐約、洛杉磯、巴爾的摩、底特律、邁阿密、費城等等等等都有類似的情況。

  而這是體系制度帶來的弊病,絕對不是一兩個警察,一兩個政客可以扭轉的局面。

  窩在車裡吃三明治的時候,維多利亞就望著窗外一片和諧安寧的景象發出如下感慨:「如果芝加哥的所有社區都像這裡一樣,每天也就沒那麼多事兒了。」

  一旁的雷蒙德立刻開口回應:「說得好,到時候我們就都失業了。」

  道理很簡單,如果芝加哥到處都是一派和諧安寧的景象,也就不需要雷蒙德和文森特這種人了,如果人們可以自己解決問題,為什麼還要花錢雇別人解決問題?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其實科倫布斯兄弟始終站在傳統秩序的對立面上。

  誠然,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在盡力維持這座城市的某種基於「道義」的秩序,但這隻有在傳統秩序失效的前提下,他們才能夠做到這一點,假如說傳統秩序沒有失效,也就不會有人閒的沒事兒干去追求所謂的道義秩序。

  閒話休提。

  在車裡吃完午餐,正好到了和「黃金格雷森」見面的時間點,雷蒙德開車帶著維多利亞來到橡樹街的街角,這裡有一家口碑不錯的「橡樹餐廳」,十八分局的局長格雷森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雷蒙德進門時,發現了坐在靠窗角落裡的身著警察制服的格雷森和坐在他對面的文森特,兩個人有說有笑,看上去已經聊了有一會兒了。

  維多利亞並沒有跟著雷蒙德一起進餐館,她留在了車裡,一方面是為了繼續監聽馬西斯的家,一方面是這個點兒餐館裡有很多人,而她不喜歡太過吵鬧的環境,這會讓她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見雷蒙德來了,文森特挪挪屁股坐到了窗邊,給雷蒙德騰出了位置。

  「路上遇到點兒事兒,耽擱了。」雷蒙德一邊入座一邊向格雷森分局長和文森特解釋道。

  「沒關係,我們還沒開始聊正事兒。」格雷森已經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了,換句話說,再幹上幾年,攢夠三十五年的工齡,他就可以拿著高額的退休金頤養天年了,而在黃金海岸當班,這件事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辦,對他來說也就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情了,「你要點點兒什麼嗎?」

  「不,不用了,我不是很餓。」說完,雷蒙德瞥了一眼身旁的文森特,「既然人都到齊了,格雷森分局長,也許你是時候跟我們聊一聊你的需求了。」

  「啊哈。」格雷森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雷蒙德,又看了看文森特,「你喜歡單刀直入?」

  「我只是覺得你的時間和我們的同樣寶貴,分局長責任重大。」雷蒙德輕聳肩膀,「你要是不在警局裡鎮場子,下面怕是要亂套。」

  「的確是這樣。」格雷森一邊笑一邊點頭,這個糟老頭子每次露出笑容,眼睛就會下意識地眯起來,看上去極為猥瑣,「咳咳,是這樣,我手下的一名警員,巡警,幹了一件蠢事,如果這件事情被人發現,我會非常難辦,而且這名巡警是一個好孩子,他工作很賣力,也很上進,也許有朝一日他能夠在警局有所作為,我堅信這一點。」

  一名分局長會把一名巡警誇得天花亂墜並不常見,要麼他的確有過人之處,要麼這名巡警和分局長有著別的關係。

  雷蒙德的前世可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禮遇,當時他在巴爾的摩西區警察局裡工作,那裡的分局長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人垃圾,腦袋裡裝滿了官僚主義,朽木不可雕。

  但是奈何他把他的上級舔的酣暢淋漓爽上天,所以沒過多久就成了巴爾的摩警局的副警務專員(相當於芝加哥警局的第一副局長),然後在那之後沒過多久,雷蒙德就在街頭中槍暴斃了。


  「看來你很器重這名巡警,他具體遇上了什麼麻煩?」文森特問道。

  格雷森分局長警覺地環視四周,確定沒有人在偷聽後向文森特探出身體,壓低了聲音說道:「他搞丟了他的配槍。」

  前世是巡警的雷蒙德險些沒繃住,他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嘴角,這才沒有幸災樂禍的笑出來。

  而文森特也察覺到了雷蒙德的異常反應,於是代他提出問題:「你是想讓我們把他丟失的槍找回來,還是說幫他搞到另外一把槍?」

  「這個嘛,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儘快解決,所以我想你們能夠搞來一把乾淨的格洛克17,至於槍械報告什麼的我可以解決,」接著,他瞥了一眼偏著頭看向別處,表情十分難繃的雷蒙德,「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到點高興的事情。」雷蒙德微笑著說,「咳,那麼這個丟了配槍的巡警會受到懲罰吧?」

  「懲罰?」

  「他弄丟了配槍,萬一被壞人撿到了呢?」雷蒙德說道,「這就好比把自己的腦袋交給一個小偷保管,相信你應該對這名巡警進行了深刻教育,讓他好好長長記性了吧?畢竟這種事情可不能再犯。」

  「這是自然。」格雷森一邊笑一邊點頭,「我已經讓他滾回家好好反思了。」

  ——先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假,等著新槍到手再回到崗位上,可能還連帶著提交一份檢查報告,這件事兒就算過去了。如果上面不想引人注目,甚至連檢查報告都不會有,一切書面形式、會留下記錄的東西都不會有,他丟過配槍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和那個撿了他槍的人知情。

  這種自罰三杯的作法讓雷蒙德基本確定這個丟掉配槍的巡警和格雷森分局長關係匪淺。

  要麼是親戚。

  要麼是利益好友的親戚。

  總之只要深挖,就是醜聞。

  或許是源於自己前世是一個好警察的緣故,雷蒙德看不起他,更看不起那個巡警,於是他一肚子壞水又開始晃蕩了。

  「這個忙我們可以幫,不過現在外面有一把警察的配槍正在流通總歸不是好事,」文森特說道,「如果你想徹底抹掉這件事情,最好還是找到那把配槍。」

  格雷森當然想找到那把手槍,但問題是在一座槍枝泛濫的城市裡找一把特定的槍就好比在沙灘里淘一粒特定的沙子,就算他派出所有的警員,加班加點的找,也未必能找到什麼線索。

  更不要提,如果警察大規模出動去尋找一把槍的事情傳進了幫派分子的耳朵里,那此事就會立刻失控,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要麼是幫派分子利用這把手槍幹壞事,要麼就是他們站出來和警察談條件,無論是哪種情況對於他這個分局長而言都很糟糕。

  所以格雷森的想法就是降溫冷處理。

  ——壓根兒不存在什麼警員配槍丟失的事情。

  哪怕是放任那把槍在外面流動,也絕對不會進行過分關注。

  與此同時,格雷森會試著替換掉芝加哥警局系統里的槍械檔案,這樣一來,就算那把丟失的配槍幹了什麼壞事,也查不到警察的頭上……

  市警所使用的槍枝通常只會登記在市警察局的管理系統中,不會被上傳到聯邦彈道資料庫中,而格雷森在市級層面有不少強有力的朋友,能幫他替換掉管理系統中的槍枝信息,只要科倫布斯兄弟幫他搞來一把乾淨的格洛克17,他就能讓自己的朋友變個戲法,用新槍頂替系統里的舊槍。

  只要系統里沒有顯示,那把丟掉的警用配槍就不是警用配槍,這個道理淺顯易懂。

  至於為什麼格雷森不自己出面搞一把乾淨的格洛克17,是因為這件事情一旦被犯罪分子發覺,他就會有致命的把柄落在那些奸詐狡猾的人手裡,而科倫布斯兄弟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們的金字招牌在於利用人情辦事,不會像沒有遠見的罪犯那樣利用把柄對他進行威脅。

  「當然,如果你不想找到那把槍,就當我們什麼也沒說。」雷蒙德補充道。

  「如果要找到那把槍,你們需要什麼?」

  「我想想啊,」雷蒙德的臉上掛著微笑,「不如你先告訴我們那個巡警是怎麼丟掉配槍的吧?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發生了什麼事?」

  「大概是昨天下午六點半,他把配槍落在了延普森街水塔廣場。」格雷森猶猶豫豫地說道。

  「呵,水塔廣場可是個購物中心,有七層樓,超過一百家商店,你要不要具體展開說說他把配槍落在了哪兒?」


  「廁所。」

  「什麼?」

  雷蒙德在關鍵時刻耳背了,文森特立刻領悟到了自己弟弟的居心不良。

  「他在一樓上廁所的時候,把配槍落在了隔間。」

  格雷森臉上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轉移到了雷蒙德的臉上。看這個糟老頭難以啟齒的樣子,雷蒙德心情不知道為什麼感到非常舒爽。

  要是把格雷森換成他前生所經歷的那個溝槽的分局長的話,雷蒙德有可能當場爽的暈過去。

  「所以是他拉屎的時候把配槍落在了廁所?」雷蒙德又用自己的話總結了一遍,沒有理由,因為他現在可以這麼做。

  而他以前不能這麼做,遇到再爛的上司都得忍氣吞聲。

  「是這樣。」格雷森點點頭。

  雷蒙德看了身旁的文森特一眼,表情十分精彩,而文森特的態度也很明確,就是無語,也不知道是對刨根問底的雷蒙德感到無語,還是對這名笨蛋巡警感到無語,還是說對剛才還把這名巡警誇得天花亂墜的格雷森感到無語。

  總之就是無語。

  見自己的好兄弟不接茬,雷蒙德繼續開口:「好吧,他有沒有告訴你具體是一層哪個廁所,第幾個隔間?」

  「他說是西翼的廁所,也許是第三或者第四個隔間,他說他也記不清了。」

  即便是臉皮厚如城牆的格雷森在面對雷蒙德的追問時都顯得十分尷尬,雖然雷蒙德看不見,但他猜測格雷森已經用腳指頭在自己的鞋墊上摳出了三室一廳。

  「好吧,你不介意我記下來吧?」雷蒙德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邊往備忘錄上打字一邊嘟囔著,「第十八分局的優秀巡警在拉屎的時候把配槍落在了水塔廣場一樓西翼廁所第三或第四個隔間……能告訴我那名警員的名字嗎?還有他的住址,也許我得問問他更細節的情況,比如說他是什麼時候發現配槍不見了的,是否確定配槍就是丟在了那裡。」

  雷蒙德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還想順便問問他現在的感受如何,畢竟這事兒可不怎麼常見。」

  文森特知道雷蒙德又開始犯渾了,於是立刻以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開口:「名字和住址就沒必要了,我們會盡力去尋找丟失的配槍。當然,我今天晚些時候就能把新槍搞到手,到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剩下的事情不用我們幫你解決吧?」

  格雷森搖搖頭:「不用,只需要槍就好。」

  雷蒙德悶悶不樂地關閉自己的備忘錄,正好看到了維多利亞給他發來的訊息。

  【出來,雷。】

  【趕快出來!】

  「Sorry,先生們,使命在身。」雷蒙德晃了晃手機,起身離席。

  格雷森鬆了口氣,目送雷蒙德離開餐館,然後擠出一抹微笑對文森特說道:「你弟弟真有個性。」

  「他就是個混球,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用在意他。咳,讓我們聊聊報酬問題吧……」

  XXX

  雷蒙德快步走到車窗前,向縮在副駕駛席上的維多利亞拋出問題:「誰家後院著火了?」

  「馬西斯的家。」

  維多利亞伸長手臂將自己的手機屏幕湊到雷蒙德面前。

  屏幕里是一個聊天窗口,裡面顯示的是德萊拉·馬西斯對某個未知人物下達的指令。

  【維克多正和他的小情人待在海德公園的公寓裡,了結他們。】

  「媽的。海德公園的公寓是維克多買給哪個情人的?」雷蒙德立刻開門上車,一邊啟動發動機一邊問道。

  「那個大學生的,她就在芝加哥大學就讀。」

  「要命。但願這個維克多還有命給我們報酬。」

  雷蒙德一腳油門踩了下去,開車直奔海德公園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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