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燈光耿方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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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鄭鴻逵而言,當先的第一件大事,當然就是給御營騰駐地了。

  先是將自己鬆散的營盤收攏緊湊兩分,方便朱松和自己的好大侄先駐紮下來,隨後便馬不停蹄直接奔赴了操江總督田仰的駐地。

  白日就臥床的田仰見到鄭鴻逵還以為後金已然渡了江,自是一臉張皇無措的樣子,而這時候鄭鴻逵卻說著朝廷撥了援兵過來,一來需要汛地駐紮,二來總督老爺在這偶感了風寒,不如先回到鎮江府治所丹徒縣修養。

  對田仰來說這簡直不能說是喜從天降了,實在是雙喜臨門!

  田仰更是對這樣忠貞不二且愛戴自己的總兵另眼相看,當即就表示這次一定,甚至上,都把自己這一個月抓來的三千餘標營悉數移交給了鄭鴻逵指揮。

  又花了小半個多時辰送田老爺起轎,然後看著一地的『歪瓜裂棗』,鄭鴻逵也頓感無奈了起來。

  畢竟這還算是總督老爺的標營,就算是沙汰,也不可能旦夕而就,一咬牙,鄭鴻逵就乾脆把這一大夥人帶回江邊去了。

  也不說這些被抓來的標營們心下如何魂飛魄散,等到鄭鴻逵趕回江邊大營的時候,已經快到用晚飯的時候了。

  駐地一事便暫且告一段落,鄭鴻逵立刻又以五十兩銀子加一頓美酒美肉為犒勞,開始招募起願意過江的兵將。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便有五十來個餓死鬼報了名,一頓收拾準備,終於是在二更天,安排好了兩艘上等的戰船,就乘著夜色,偷偷摸摸往揚州方向開進去了。

  一日間忙活了許多事的鄭鴻逵總算心滿意足回到營房睡去了,而朱松君臣卻是難眠,各自的心思眼下也不必多說,南京城內,卻也有一個不眠人。

  「馬相爺,我家老爺平素就不愛見人,這你也是知道的。」劉宗周府門前不遠處,一個管家在不厭其煩地和馬士英做著解釋。

  馬士英坐在轎子裡,一言不發。

  管家又解釋道:「君子群而不黨,若是深夜見了相爺,日後怎樣,還請相爺體諒一二。」

  馬士英終於笑道:「倒是實誠,沒有拿什麼患病或者早歇的說法來搪塞我。」

  管家只是垂首作揖,倒也算得上不卑不亢。

  馬士英長嘆一聲,就吩咐著將轎子轉了舵。

  自朱松離開南京以來,朝內的清流正義之士無不義憤填膺,或在奏疏中表示自己與國同休,或在門前直接擺起喪事的態勢,就差沒把對昏君奸臣幾個字的唾罵表現在臉上了。

  同時,南京士民開始自發向南逃亡,攔都攔不住的那種,因為趙之龍統領的勇衛營就在這短短的七八日時間內,就逃了快三四千人。

  所謂人心思亂,馬士英也只能儘量想辦法穩住局面,讓太后出了幾道懿旨,又拿著謝安和周瑜故事做著舉例,再加強了一下城門守備,稍稍穩固了一下人心。

  可是越是如此,清流正直之士就越是抨擊,拿著各種大是大非的道理在說著馬士英的不仁,甚至已經燒到朱松身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傳出來的流言,說著朱松一路沒日沒夜的逃命,已經跑到廣西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王鐸在最開始的時候還自請督師拱衛京師,後來看到勇衛營逃難的情況,便再也不提了,每日只是哀傷國事。

  也就是在這般情形下,馬士英在十四日這天晚上,便開始挨家挨戶拜訪起各位清流名仕,倒也算得上稱奇了。

  不過孟子有云:萬鍾於我何加焉。你若以權勢相逼,我們這些清流正直之士若是從了,那就是真的『失其本心』。

  夫子教誨,當然不忘。若是助紂為虐,不留正義公平於世,千載之下史書如何記載?

  除了解學龍外,大多人都以病或入睡為由推辭,更有甚者,還在門前乾脆擺了一副棺材。

  因是,馬士英便碰壁到了現在,自己幾個貼心的奴僕也看不過眼,連聲說道:「相爺,要不回府上去吧。」

  馬士英再搖了搖頭:「也罷,且擺駕去黃宗伯(黃道周)府上,再試一試。」

  一行人悠悠轉了頭,就消失在了街角里,劉宗周府前的管事也如釋重負,就回府和老爺稟告去了。

  「咱家老爺說了,雖然似相爺這般權勢滔天之人,若是不見,自然是有所得罪。可是咱家老爺那也是個不畏權柄的主子,若是相爺以權勢相壓,那咱家老爺就寧可得罪一番。」黃道周府前的管事如是言語。


  馬士英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變幻,心下已經打算回府安睡了,於是只是輕輕點頭,卻沒想到管事繼續說著:「可是相爺若是真的心誠,倒是有間側門可以迎相爺而入。」

  說罷,管事讓開身子,馬士英定睛看去,果然看到有一個窄小的門。

  奴僕們正欲發怒,馬士英反而讓奴僕們把轎子放下,從轎中打量,又搖頭笑了下:「黃宗伯這是要把我比成了晏子麼?」

  居然就隨著管事,要從小門進去。管事眼看如此,便躬身下拜行禮,隨後將馬士英從正門帶入進去了。

  黃道周的府邸並不大,抬眼就能看到正堂所在。夜色朦朧,黃道周已經提著個燈籠站在正堂處等候了。

  馬士英略一恍然,便快步向前,甚至上馬士英還給黃道周回了禮,二人就步入了正堂。

  正堂便更小了,只需要幾步就能走到正座山,因此二人入座後,只點了一根蠟燭,燭火幽明且灰敗。

  黃道周悠悠開口:「我聽聞馬相國今夜奔波,所謂何事?」

  馬士英回答:「自然是國事。」

  黃道周繼續問道:「何謂國事?天子南狩,南京動盪,孝陵長泣,難道算不得國事?」

  燭火搖曳,或幽或明,馬士英沉默後作答:「天子南狩,自是我勸的;孝陵長泣,自是我之罪;可是南京動盪,我也欲安定人心,奈何我一人之力難為。」

  黃道周將眼光掃了過來:「按相國所言,南京動盪,倒好像是我等君子之錯了?」

  馬士英斬釘截鐵:「正是如此。」

  黃道周這時候將頭側向馬士英:「那我還有一個問題。」

  馬士英:「請講。」

  黃道周盯著馬士英的眼睛:「如何把守南京?」

  馬士英同樣回視黃道周,一小竄火苗在二人眼中閃爍:「我已經傳檄左良玉,讓其帶兵順流而下,以拱衛京師。」

  黃道周於是把臉轉了回來:「若是如此,請相爺自去。」

  隨後靠在椅背上:「你馬相爺尚知道相忍為國,我輩君子又如何會不如你?你且自去,我自會呼喊朝中正直之士,不在此時與你作對,掣你的肘。」

  最後再將言語拷打馬士英:「只是,若是南京依舊失陷,又當如何?」

  馬士英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就要走出正堂,這時才說著:「天子尚在,便無顧慮。唐室傾頹,兩京失陷,尚有李郭。當今天子,不遜唐肅,必能興復明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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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周之疏,日謂江北諸將帥可斬也。

  諸將帥固可斬也,處南都之勢,發此危言,不足以壯國威,且速其禍耳。——文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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