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西西里晚禱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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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3章 西西里晚禱戰爭

  地中海南岸的黃土上,一支騎兵疾馳而過,越過農田和村鎮,農民們跪在地上,望著塵埃中的雙頭鷹旗,滿眼畏懼。

  「阿貝爾,將近十年了,西境邊疆區總算穩定了下來。」

  騎兵中央,以撒打量著這些溫順的穆斯林農民們,微微頷首。

  「你乾的不錯。」

  「唉,陛下,問題還是很多的,尤其是軍事,這次去格拉納達打仗,當真把西境軍團的真實戰力暴露得一覽無餘。」

  一匹健碩的戰馬上,同樣健碩的巨人露出憨厚的笑容。

  「我本以為西境軍團雖然比不上中央軍,但面對格拉納達的軍隊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誰知道,格拉納達人的戰鬥力竟然還真不錯,人數相同的情況下,我們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

  「貢薩洛將軍圍攻格拉納達時,我帶兵攻打其他城市,竟然十分不順,雖然最終還是攻下來了,但是損失實在太大,沒辦法,退了回來。」

  「沒事,慢慢來。」

  以撒安慰著。

  呵呵,中央軍可是以撒用真金白銀養起來的,成軍幾十年,大小戰爭無數,在戰爭中不斷進步,尤其是幾年前的大土耳其戰爭,中央軍的戰鬥力在學習與進步中得到了巨幅提升。

  「格拉納達戰爭進入尾聲,王位爭奪戰和西西里戰爭也不需要你們操心,好好整頓軍務,恢復民生吧。」

  「是,陛下,這次您來視察,我正好有些改革政策想對您說一說。」

  阿貝爾思索著。

  「這是阿爾及爾大主教在幾年前就提出來的,我認為時機已到,可以試試。」

  「嗯,你說吧。」

  騎兵隊的速度慢了下來,以撒和阿貝爾一邊騎馬,一邊交談。

  「陛下,這幾年來,我們在西境邊疆區已經展開了近十次的剿匪戰爭,民間抵抗情緒越來越弱,順從度越來越高,大主教認為,是時候為這些順從於我們的穆斯林農民賦予真正的地位了。」

  阿貝爾緩緩說道。

  「繼續讓他們保持那種游離在外的狀態,反而會導致他們的離心離德。」

  「您的建築公司修築混凝土堡壘和瀝青路面時,那些穆斯林農民甚至還感到很高興,因為他們是較為溫順的定居者,和我們一樣討厭那些只會劫掠的內陸牧民。」

  「兩倍稅收,鼓勵改信,賦予自治權,允許正常的宗教活動,尊重他們的文化傳統,這就足夠讓他們真心順服了。」

  「你是說,就像伊比利亞的穆德哈爾人?」

  以撒目光閃爍。

  「是的,陛下,我記得,您的政策遠沒有西班牙人那麼極端,沒有血統論和文化論這一套東西,只要願意皈依正教,即可獲取公民權。」

  阿貝爾點點頭。

  「也就是說,無論是摩里斯科人還是莫扎拉布人,在您這裡都能得到接納。」

  「沒錯,我允許他們保留文化和傳統,改信也就是個投名狀罷了。」

  以撒說道。

  其實,作為一位後來者,以撒並不是耶穌基督的忠犬,推廣希臘語和東正教也只是為了穩定和同化。

  老羅馬人都信東正教,皇帝就得信東正教,如果老羅馬人願意集體改念《古蘭經》,以撒也不介意立馬戴上白頭巾。

  如果一個穆斯林改信為東正教,哪怕他仍然保持阿拉伯文化,同化起來都要容易很多,他們在教堂中聽到的是希臘語,讀到的宗教經典也是希臘文,老羅馬人更容易接納他們,文化交融更加迅速,通婚和混血更加常見。

  在地中海世界,一個穆斯林男性可以迎娶基督徒女性,也不會因為這種行為受到質疑,但反過來就不行,幾乎沒有基督徒男性願意迎娶穆斯林女性。

  而且,伊斯蘭世界有一個十分令人頭疼的傳統,他們可以讓基督徒和希伯來人生活在自己的統治下,但絕不情願生活在基督徒和希伯來人的統治下,會依據教法挑起反抗。

  當然,這只是一條經文罷了,現實面前,照樣有不少穆斯林願意向基督徒君主屈膝臣服。

  至於血統……東羅馬帝國本來就對這種東西不太在意,硬要說血統,這群古希臘人的後裔與古羅馬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的,陛下,既然如此,我建議您接納來自西班牙的穆德哈爾人和摩里斯科人,可以讓他們到西境邊疆區來,摩里斯科人已經皈依基督教,他們會服從我們的統治,穆德哈爾人也與主流穆斯林差異極大,性格溫順,不會有什麼逆反情緒。」

  阿貝爾說道。

  「如果您不給他們找個去處,任憑西班牙人驅除他們,這些人很可能加入摩洛哥的瓦塔斯王朝,成為海盜,為我們造成危害。」

  「很好,這也是我的想法。」

  以撒讚許道。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這是大主教的想法,他是個溫和派,對穆斯林的態度比較好,希望用和平手段讓他們皈依。」

  阿貝爾如實說道。

  「我們的想法是,您不必為西境邊疆區治下的穆斯林授予公民權,就像原來的西班牙人對穆德哈爾人一樣,承認他們是人而非牲畜,保證正當權利即可。」

  「在西班牙人的歷史中,不少穆德哈爾人在與基督徒的長時間相處中融入了主流社會,甚至皈依基督教,這種方法顯然是可行的。」

  「嗯,可以,放手去做吧。」

  以撒認可道。

  「往後一段日子,我們和穆斯林之間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強硬,懷柔,抑或兼而有之,都只是一種手段罷了,可以一試。」

  「我的女兒薩洛尼卡也在蒂姆加德行宮領進行懷柔政策,你們的政策文件都得上交一份,供人文研究所進行研究。」

  「凱魯萬派的穆斯林學者已經被我訓練好了,我會讓他們進駐西境邊疆區,為你們的懷柔改革進行服務。」

  想起凱魯萬派,以撒忍不住搖頭。

  在以撒的一系列手段下,凱魯萬派的抵抗意志已經基本上消失不見,傾向於與東羅馬帝國妥協,但他們內部的妥協方法又有很多。

  最主流的一種說辭是,生活在北非的穆斯林們之所以受到了那麼深重的磨難,完全是因為他們自身對神明不夠虔誠,招致神明震怒,派遣以撒前來審判他們,以撒本身沒有任何過錯,這都是神明的意思,而穆斯林們則必須老老實實地服從統治,遠離政治訴求,為自己贖罪。

  這種思想在迷信的歐洲並不罕見,原時空中,奧斯曼帝國滅亡東羅馬帝國後,不少東羅馬學者就是這樣自我安慰的。

  還有一些學者的解讀更荒誕,他們固執地宣稱以撒在背地裡是個虔誠的穆斯林,是安拉在大地上的影子,所有穆斯林都必須尊崇以撒的統治。

  這也是伊斯蘭世界的一種常見思潮,當他們面對的敵人太過強悍,難以反抗,或是有什麼特殊需要時,他們往往就會採取這種「精神勝利法」,硬是把對方說成穆斯林,也拼命地勸告對方真的成為穆斯林。

  蒙古西征中,蒙古汗王們在極短時間內屠殺了數百萬的穆斯林,教法學者們見「復國」無望,也採用了類似的手段,一方面示敵以溫順,一方面想盡辦法地化敵為友。

  原時空中,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奧斯曼帝國為了讓自己與德皇結盟的行為看上去比較正當,也曾一度宣稱威廉二世即將皈依伊斯蘭教,用以說服狂熱的烏理瑪階級。

  這些年裡,以撒也針對穆斯林問題進行過一些思考,並準備召集專家開會研究,爭取在進軍東方前整理出一套較為完美的政策。

  在以撒看來,如今的穆斯林已經難以在科學技術和軍事素質上勝過東羅馬帝國,但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安納托利亞六百萬,馬格里布四百萬,如果再加上日後必定收回的黎凡特和埃及,總人數直逼兩千萬。

  無論在什麼時候,這都是一個極為驚人的數字,他們不是美洲土著,不會因為舊大陸的疾病而成片死亡,單憑暴力是絕對無法消滅他們的,只會導致持續不斷的衝突和混亂。

  實際上,以撒準備把政策分為兩套,一套在核心區推廣,一套在邊境區推廣。

  核心區的所有公民都必須是信奉基督教的羅馬人,語言以希臘語為主,穆斯林則屬於奴隸,這裡是資本主義和工坊生產的世界,是法治和秩序的文明世界,也是帝國的主要經濟來源地。

  邊境區的穆斯林可以如穆德哈爾人一樣保留自治權,可以實行沙里亞法,條件是更重的賦稅和徭役,在這裡,穩定是最重要的。

  當然,這些邊境穆斯林社群也不會那麼老實,反叛和起義肯定是家常便飯,這些人將受到嚴格清剿,被送往核心區和殖民地充當奴隸。


  現在,東羅馬帝國的核心區就是巴爾幹半島,安納托利亞西岸和從迦太基到昔蘭尼加的阿非利加中部,這裡是民族未來之所在,必須實行徹底的宗教淨化和文化同化。

  未來,資本主義帶來的強勁動力會讓核心區的經濟,人口和國民素質突飛猛進,邊境區的穆斯林則一直處於農耕時代,人口也會遭到帝國政府的嚴格控制,當核心區的人口太多時,核心區就會向外擴張,資本主義會向外擴張,侵吞邊境區的土地和財富,將其重新化為羅馬人的家園。

  法律上來說,既然邊境區的穆斯林社區願意向帝國臣服,皇帝也會保護他們的正當權利,但這顯然是暫時的,當他們不再被需要,當他們的尚武傳統和反抗精神在漫長的歲月中被消耗殆盡後,帝國政府一樣會逐步減少他們的自治權,仿照西班牙人的模式,將他們從保留宗教自治權的穆斯林變為強迫皈依的基督徒,溫順者可以得到接納,強硬者則被迫為奴。

  在這個過程中,邊境區的經濟不斷衰微,人口不斷減少,權利不斷流失,核心區則恰恰相反,從邊境區而來的奴隸為愛琴海各大城市提供了幾乎免費的勞動力,跨海而來的混血羅馬人也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此消彼長之下,領土上的鯨吞海吸並非全無可能。

  為了將這種軟硬兼施的同化政策執行到底,避免國內的貴族和資本家為了眼前金銀拋棄民族利益,以撒一直慫恿著教士階級和資本集團站在對立面,藉助教會的力量進行宗教同化和文化同化,資本不在乎自己的僱工到底是不是希臘語正教徒,但教會很在乎。

  當然,這也只是以撒的一種構想罷了,具體實現下來,還需要很長的時間和很多的機緣巧合。

  以撒並不想如奧斯曼帝國一樣執行徹底的寬鬆政策,在他看來,這完全就是飲鴆止渴,上限可能更高,但下限一定極低,只要在日後的世界大變革中慘遭失敗,那些沒有同化完成的領土必然丟失,甚至成為帝國的仇讎。

  多民族國家不是不好,但前提條件是,你得有一個占據絕大多數的主體民族,隨著時代的發展,國際局勢更加複雜,霸權戰爭更加殘酷,單一民族國家所具備的穩定性絕對遠超多民族國家,哪怕在世界大戰中徹底失敗,列強們也沒辦法把一個團結一心的單民族國家完全拆成碎片。

  如果以撒的政策可以順利執行,就算後續皇帝沒能完成安納托利亞,黎凡特和埃及的同化,愛琴海兩岸的核心區依然固若金湯,憑藉黑海海峽帶來的天然便利,最次也是一個大號版的「國中哈士奇」。

  這樣的手段基本上是基督教國家「去伊斯蘭化」的常規方法,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之外,西西里島也是這樣成功的。

  當然,無論是伊比利亞還是西西里,他們所面對的難題都沒有東羅馬帝國這麼大,以撒也只能提供一種供後人參考的思路,他已經不再年輕,管不了那麼多。

  以撒不再言語,凝望著路邊的農田,穆斯林農民們雖然面露恐懼,但比起幾年前,營養狀況已經有了顯著改善。

  麥苗的長勢還算不錯,春風吹起,千層麥浪,西境邊疆區的穆斯林農民們雖然用不起仍然較為昂貴的過磷酸鈣化肥,但骨粉肥料已經贏得了不少人的青睞,推廣程度年年增高。

  遊牧地區也迎來了生產模式上的革新,紡織業的發展讓羊毛價格不斷走高,很多生活在東羅馬治下的牧民不再豢養馬匹駱駝,改養美利奴綿羊,尚武傳統就這樣越來越低。

  東羅馬帝國雖然徵收了雙倍於基督徒的稅收,但依然比原先的穆斯林政權低不少,他們的確失去了政治上的大量權利,但生活水平反而有所提高。

  但是,這已經是二等公民的極限了,隨著資本主義的擴張,這些遠離核心區的穆斯林也會在將來成為被剝削者,農耕經濟會被緩緩撕碎,想要徹底改善生活狀況,那就必須加入主流社會的大家庭,尋求東正教會和廣大人民的接納。

  一面是資本主義越來越近的魔掌,另一面則是通往教堂的康莊大道,想要獲得庇護和認可,那就去改信吧。

  如果連這樣也不願改信,那就不是一般的反賊了,必須出重拳。

  「阿貝爾,你說,他們看到我時,是在想什麼呢?」

  以撒開口問道。

  「別說他們在感激我的恩德。」

  「呵呵,陛下,他們心中所想也許與您沒什麼關係。」

  阿貝爾直爽地說。

  「他們估計只想把眼前的和平生活維持下去。」

  「這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以撒輕輕點頭。


  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一名傳令兵趕到以撒身前,將一封書信遞給他。

  「陛下?」

  阿貝爾試探著問。

  「沒什麼,繼續你們的改革吧,告訴大主教,他是個有想法的人,也許可以更進一步。」

  以撒看完信,握住馬韁。

  「我得回迦太基了,你們的工作我很滿意。」

  阿貝爾不再多說,點起幾名健壯騎兵,命他們護衛在以撒身邊。

  馬鞭揮下,戰馬嘶鳴,一行騎兵絕塵而去。

  ……

  義大利南部,西西里島。

  西西里島是地中海第一大島,在地圖上呈現出美觀的三角形,島上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被山丘覆蓋,沿海低地比較匱乏,主要人口聚集在山谷之中,依照傳統分為三塊,分別是馬扎拉山谷,德莫內山谷和諾托山谷。

  三大山谷中,位於西部的馬扎拉山谷是人口最多,物產最豐饒的一座,巴勒莫城坐落在此,這裡地勢較低,曾是穆斯林時代的統治重心。

  位於最南部的諾托山谷與馬爾他島隔海相望,物產最匱乏,交通狀況最惡劣,經濟條件最差。

  位於東北部的德莫內山谷也是較為發達之地,最北端的墨西拿城聯通著歐洲大陸,對墨西拿海峽能夠起到一定的控制作用,這裡曾是東羅馬帝國在西西里島上最後一片控制區,諾曼征服時,當地還留有大量的希臘正教徒,他們為諾曼人的戰爭提供了不少幫助,協助他們趕走了穆斯林入侵者。

  不過,這已經是近兩百年前的事情,如今的西西里島居民以羅馬公教徒為主,希臘正教徒和穆斯林都很少。

  半島西北部,巴勒莫城。

  巴勒莫城是西西里島第一大城市,人口最多,基礎設施最為完善,是重要的商貿樞紐和農牧業集散地,阿拉貢王權在西西里島的延伸。

  從地圖上看,阿拉貢疆域遼闊,但實際上,阿拉貢仍然是散裝政權,包括阿拉貢王國,瓦倫西亞王國,加泰隆尼亞公國,馬略卡王國,撒丁尼亞王國和西西里王國,是一種獨特的邦聯政治體,每一個王國或公國都有自己的一套政府機構,互不統屬,只是恰巧都侍奉同一位國王。

  阿拉貢王國在本土的集權程度還算可以,但各個政治體之間卻並未整合起來,總體集權度相當低,建立在王國之上的中央部門僅有寥寥幾個,傳統西班牙領地的狀況還算好,西西里島和撒丁島就基本上游離在外,獨立自主。

  當然,在這種邦聯國家裡,人民的忠誠指向國王,當一位國王在某一處君主行在長時間居住時,當地百姓會感到受重視,從而更加忠誠,最鮮明的例子就是前一任阿拉貢國王阿豐索五世,他對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偏愛眾人皆知,將整個宮廷都搬到了那波利城,當地百姓也對他十分愛戴。

  可是,如今的國王胡安二世就要差上不少,一輩子忙著勾心鬥角,殺了兒子不滿足,還要殺女兒,逼反納瓦拉也不夠,還得逼反加泰隆尼亞,從未在西西里島長久居住,對這裡採取放任自流的統治思路。

  伊比利亞的紛爭蔓延到了西西里島,胡安二世也沒有將這座大島徹底放棄,要求島上的官員們募集資金,招募僱傭兵,對妄想登陸的東羅馬軍隊進行堅決抵抗。

  西西里島的官員們還算不錯,很快就開始加高稅收,搜羅糧食,在義大利和西班牙等地成功募集到了五千餘名的僱傭兵,加上貴族私兵和徵召民兵,總兵力可以達到兩萬。

  然而,東羅馬帝國卻並未立即登陸,而是採取了消耗戰術,大量軍艦時刻遊蕩在各大港口外,封鎖商路,襲擊商船,將西西里島與外界隔離開來。

  時間一長,矛盾開始激化。

  一間昏暗的地下室里,男人們躁動著,吵鬧著,死死盯著桌面上滾動的骰子,酒氣,煙氣和汗臭味混雜在一起,罵聲,吼聲和捶桌聲此起而彼伏。

  很顯然,這是一所地下賭場。

  地下室十分寬大,共分兩層,下層擺滿了賭桌,骯髒而污穢,上層是奢華而乾淨,是賭場主的私人位置。

  這所賭場的主人顯然手眼通天,能夠提供的服務數不勝數,美酒,女人,香菸……一些被西西里王國政府命令禁止的東羅馬高度烈酒都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桌面上,一些被全體基督教世界集體排斥的致幻類植物也能私下售賣。

  賭場上層,安東尼奧端坐在靠背椅上,俯視著自己的罪惡王國,手中的葡萄酒殷紅如血。


  「安東尼奧閣下,西班牙人都頒布禁酒令了,恐怕只有您這裡才能喝到這麼好的酒!」

  一位醉漢贏了錢,大笑著來到吧檯,抬起頭,衝上方的安東尼奧微微鞠躬。

  「據我所知,就連西班牙傭兵都喝不到這麼好的東西,他們還為此鬧事呢!」

  「不說了,給我來一杯御營伏特加!今天贏錢了,得來點好的!」

  「加不加草?」

  衣著暴露的女侍者沖他拋了個媚眼。

  「加!怎麼不加?要最好的!要東帝國給黑人酋長特供的那一種!」

  醉漢豪情萬丈地揮著手。

  「沒了,貿易線路被禁,以後都喝不到了。」

  安東尼奧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鎮住了全場。

  「不過,其他的都還有,今天敞開喝,算我的。」

  賭客醉鬼們歡呼起來,幾位侍者將裝滿美酒的木桶抬了進來,眾人使勁吸著鼻子,連連讚嘆。

  安東尼奧漠然注視著下方的一切,將紅酒一飲而盡,拿出一根雪茄。

  酒鬼賭客的錢是最好掙的,這種東西,沾染久了便很難戒掉,這些成癮者只會爭著搶著將錢送進他的口袋。

  安東尼奧的家族是西西里島的地頭蛇之一,祖籍巴勒莫城不遠處的柯里昂小鎮,靠經營私酒生意起家,此前沒有姓氏,根據習慣,人們習慣稱他為柯里昂的安東尼奧。

  依靠這些地下生意,安東尼奧積累了大量財富,開始購置地產,建立莊園,從黑到白,成為了柯里昂鎮的首富,也開始做些善事,幫助平民伸張正義,家族勢力十分龐大。

  在西西里島上,不少地方家族都是這樣發家壯大的。

  時間流逝,醉鬼賭客們沉浸在眼前的骰子上,安東尼奧則優雅地解開大衣,掏出懷表,看著時間。

  「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安東尼奧的聲音不大,卻無一人膽敢抱怨,閒雜人等在侍者的引導下走暗道回家,核心成員則留了下來,等待安東尼奧的指示。

  他們知道,每逢這個時候,就是有大事將要發生了。

  安東尼奧不緊不慢地拍拍手,一名瘦小的青年在壯漢的挾持下從側門走了出來,站在眾人的視野中。

  壯漢揭開青年臉上的黑布,光芒刺痛著他的雙眼,刺鼻的氣味也讓他連打幾個噴嚏。

  「安東尼奧閣下!尊敬的安東尼奧閣下!」

  青年見到安東尼奧,頓時跪了下來,痛哭流涕。

  「您得為我主持正義啊!」

  「親愛的洛拉斯,到底怎麼了?」

  安東尼奧走下台階,將手中的酒杯遞給洛拉斯。

  「據我所知,你的父親似乎對我十分不滿,不准讓你繼續與我們混在一起。」

  「閣下,我父親他……他死了!」

  洛拉斯接過酒杯,渾身顫抖。

  「西班牙佬殺死了他!」

  「哦?真令人意外。」

  安東尼奧面無表情地說。

  「你的父親可是公認的順民,公認的好人,每次繳稅從不敢拖欠半粒糧食,西班牙佬怎麼會殺死他?」

  「閣下……村子裡的抵抗情緒有些高,稅官來的時候,還帶來了西班牙僱傭兵……」

  洛拉斯哭泣著。

  「僱傭兵頭子見我姐姐長得漂亮,硬要對她動手動腳,我父親上前阻攔,被傭兵頭子一推,倒在石頭上,就這樣摔死了……」

  「西班牙佬帶走了我的母親和姐姐,她們進了西班牙佬的軍營後,就一直沒回來,我很擔心,我的小弟弟還留在家裡……」

  「哦,原來是這件事。」

  安東尼奧裝出一副回憶的樣子,走到桌前,要來一份文件。

  「很不幸,你的母親恐怕已經去世了,你的姐姐應該還活著,這是西班牙佬的內部信件,你將會得到……嗯,三個銀幣的賠償。」

  安東尼奧將文件遞給洛拉斯。

  「收到了嗎?」

  「什麼!這……」

  洛拉斯看著信件,心如死灰,哭聲又大了些。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你的補償金可能被人私吞了。」

  安東尼奧聳聳肩。

  「孩子,我對此表示遺憾,但你知道,這是西班牙佬的王國,我能做的其實很少。」

  「閣下!我父親生前一直在給您交錢!您的錢和西班牙佬的錢都從不拖欠!」

  洛拉斯目眥盡裂。

  「您應該保護我們的!」

  「是啊,早些時候,我就想為你們提供保護,是你父親自己拒絕了,他不願加入我們的事業。」

  安東尼奧遺憾地搖著頭。

  「你父親是個老實人,但現在,沒有老實人的活路。」

  「對了!我的姐姐!她還在西班牙佬的軍營里!」

  洛拉斯猛然想起,一把抱住安東尼奧的腿。

  「求您救救她!我會為您做事!」

  洛拉斯苦苦相勸,安東尼奧就是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

  「這樣吧,洛拉斯,我可以救出你的姐姐,但單憑我是不行的。」

  安東尼奧好言相慰,把洛拉斯拉起來。

  「西班牙佬最近對軍營的把控十分嚴格,我在城市衛隊那裡有些人脈,但西班牙僱傭兵卻是外來的,他們倒是掌控了軍權。」

  安東尼奧說道。

  「如果有人能讓西班牙僱傭兵忙碌起來,讓他們被迫離開軍營,我有把握把你的姐姐偷偷運出來。」

  「忙碌?他們巡邏的時候也會留人看守……」

  洛拉斯一愣。

  「洛拉斯,你的父親和母親都被西班牙佬殘害了,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嗎?」

  安東尼奧平靜地注視著洛拉斯的眼睛。

  「我們殺了那個稅官吧。」

  「殺人?」

  洛拉斯恍惚自語。

  「對,殺了他,為你的父母報仇。」

  安東尼奧鼓勵道。

  「殺了他,引起混亂,我們就能救出你的姐姐了。」

  「可是……父親說,那個稅官是個不錯的人,他是不同意徵收重稅的,那天,他反而試圖阻止傭兵頭子……」

  洛拉斯小聲說。

  「稅官還是總督的親戚,殺了他……」

  「既然你自己不想報仇,我也沒辦法了。」

  安東尼奧嘆了口氣。

  「稅官都是吸血鬼,他的善心都是裝出來的,百姓們早就對繁重的稅收苦不堪言了。」

  「你殺了他,當場控訴西班牙佬的暴虐,大家都會支持你。」

  「你會成為我們的英雄。」

  「英雄……我能成為英雄?」

  洛拉斯喃喃自語。

  「一個農民的兒子,也能成為英雄?」

  「是啊,你為自己報仇,幫大家報仇,大家都會支持你,你的姐姐也一定會很感激你,她對你那麼好,你難道忍心讓她在軍營中忍受折磨嗎?」

  安東尼奧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和善。

  「明天晚上會有禱告集會,稅官也會出現,大家都在,正是伸張正義的好時機。」

  安東尼奧沖一旁幾人使個眼色,他們也開始好心相勸,你一句我一句,洛拉斯的臉色逐漸漲紅。

  「孩子,我現在就去準備營救事宜,明天晚上,全看你了。」

  安東尼奧抱了抱洛拉斯,將一柄匕首塞進他的掌中。

  「去吧,好好睡一覺,明早我還會見你。」

  「我明白了,多謝閣下!」

  洛拉斯渾身顫抖,深深鞠躬。

  送走青年,眾人的臉上儘是激動之色。

  「看樣子,他應該會幹的!」

  「哼哼,這種年輕人……」

  「要是成功,皇帝會為我們授予什麼爵位?男爵?伯爵?」

  「夠了。」

  安東尼奧嚴肅起來。


  「如果明天事情順利,我們都得在混亂蔓延前離開巴勒莫,你們儘早準備。」

  「閣下,真會有混亂嗎?」

  一位中年男人質疑著。

  「呵呵,現在的西西里已經變成了一個火藥桶,西班牙佬把稅收到了十年後,外面的糧食運不進來,裡面的橄欖和柑橘運不出去,到處都是一片衰敗。」

  安東尼奧篤定地說。

  「最近跑來向我求助的人太多了,西西里島的鄉村社會已經瀕臨崩潰,也就城裡的富家子弟還有錢玩骰子。」

  「要我說,國王把僱傭兵拉過來就是最大的錯誤,他們沒有紀律,不遵法律,總督發不起工資,他們就自己去搶。」

  「東帝國把西西里困死了,出事是遲早的。」

  「當年,法國人就犯了這個錯誤,真以為西西里人全是懦夫嗎?」

  「東帝國來了後,情況會好一些?」

  又一個聲音問道。

  「我見過皇帝,他似乎對西西里島沒什麼欲望,這裡對他價值不大,他只是不想讓西班牙佬繼續占住西西里。」

  安東尼奧說道。

  「說實話,我最初也不太想為皇帝做事,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未來,我們將有很大的自治權。」

  「那麼,洛拉斯的那個倒霉姐姐呢?我們真要去救她?」

  一個聲音問。

  「巴勒莫可是西班牙佬的核心根據地,我們都不敢在這裡起事,洛拉斯估計是回不來了。」

  「救!怎麼不救?我們得把洛拉斯的姐姐一起帶到柯里昂,還得把洛拉斯裝裱為英雄,這是提高聲望的最好方法。」

  安東尼奧重重點頭。

  「還有他的弟弟,從此以後就是我的教子了。」

  「家族興衰,在此一舉,都回去準備吧!」

  ……

  1475年春,東羅馬帝國對西西里島的長時間圍困終於起到了成效,民生衰敗的島嶼根本養不起太多的軍隊,但阿拉貢人害怕東羅馬帝國的入侵,他們為了自己的安全,竭盡全力地供養著一支龐大的軍隊,對島民剝削日甚,矛盾逐漸激化,憤怒開始蔓延。

  1475年4月12日晚,巴勒莫聖神大教堂舉行晚禱儀式,就在市民們進行祈禱時,一位青年在大庭廣眾下聲淚俱下地控訴著西班牙人的迫害的殘殺,並挺身朝參加晚禱的稅官刺了過去。

  然而,稅官的身份非同小可,青年被西班牙衛兵當場殺死。

  西西里總督大發雷霆,接受了傭兵隊長的建議,開始在巴勒莫城大肆追捕,傭兵們則借著這個機會肆意搶劫,不由分說地將無辜市民指控為叛亂者。

  4月13日,混亂愈演愈烈,市民們面對殘害,開始奮起反抗,阿拉貢僑民遭到遷怒,雙方仇恨越來越深。

  4月15日,一些以西西里人為主的內陸小城鎮爆發起義,憤怒的島民們吊死了阿拉貢官員,殺死了阿拉貢僑民,決定仿照一百多年前的模樣,開始公社自治。

  4月16日,以柯里昂小鎮的安東尼奧為首的幾名地方豪強向東羅馬皇帝聯名上書,要求脫離阿拉貢國王的統治,成立自治政府,尋求帝國庇護。

  當天傍晚,東羅馬皇帝以撒回到迦太基城,向阿拉貢國王和羅馬教宗修書一封,要求他們尊重人民意願,並簽署命令文書,正式向西西里島出兵,旨在幫助西西里人民贏得自由,維護正義。

  第二次西西里晚禱戰爭正式開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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