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酒不成席
花了好幾天，劉米樂終於把時差給倒了回來。
這期間，米樂回了趟家裡的老房子。那邊基本都被清空了，曾曉柔一直建議說要不重新好好再裝修一下吧，反正也不會賣了，你現在的情況只要這輩子不去創業，應該到死也不會缺錢。
米樂卻不想動，有生之年，這裡可能是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能夠找著自己和父親最多交集的地方了。重新裝修，那感覺就沒了。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按約米樂在南京最好的館子譚家菜做東，請宮亮李主任吳教授他們一群人喝了頓大酒。
這頓飯，米樂是花了功夫費了心思的。
中國人請客吃飯，講究的是面子。
作為中國最著名的官府菜，譚家菜的出品選料奢侈，賣相精緻。
就餐的環境古色古香，韻味十足。
但一頓飯能不能吃好，客人是否滿意，取決於酒。老祖宗說過，「無酒不成席。」
酒配的不是茅台，這倒不是米樂摳門，一是因為宮亮等人還在體制內任職，出席私宴至少面上不能超標；二是跟這幫文化大拿們喝酒，米樂這些年是喝出經驗來的。
不同於那些權貴政客富商巨賈們要喝就要喝最貴的庸俗消費習慣，這幫文化人喝酒其實更多的集中體現了這個人群特定的審美情趣和文化心理。他們理想的飲酒對象是「高雅、豪俠、直率、忘機、知己、故交、玉人、可兒」，飲酒地點是「花下、竹林、高閣、畫舫、幽館、曲澗、平疇、荷亭」，飲酒季節是「春郊、花時、清秋、新綠、雨霽、積雪、新月、晚涼」，理想的酒肉朋友是「款於詞而不佞者，娛於色而不靡者，怯猛飲而惜終歡者，撫物為令而不涉重者，聞令即解而不再問者，善戲謔而不虐者，語便便而不亂者，持屈爵而不訴者，偕眾樂而惡外囂者，飛爵騰觚而德儀無愆者，坐端寧而神逸者，寧酣沉而傾潑者」；理想的買醉地點是「醉花宜晝，襲其光也；醉雪宜夜，消其潔也；醉文人宜謹節奏章程，畏其侮也；醉俊人宜加觥盂旗幟，助其烈也；醉樓宜暑，資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挑剔吧，必須挑剔。文人雅士的調性，千百年來，一脈相承。
所以當米樂讓服務員抱著酒罈進入包廂時，吳教授眼睛一亮，輕呼，劉總好大的手筆。眾人皆好奇，不知其所以然。
吳教授說，97年，我去河北泊頭市主持指導過一個明代酒坊遺址的搶救性發掘，那邊工程隊施工挖掘的時候在商業區出土了一明代酒罈，當時出土的這個器皿和劉總今天拿來裝酒的酒罈一模一樣。直沿、豐肩，鼓腹，腹下部漸收，平底無釉，通體施白釉飾醬色花紋。如果我沒猜錯肩部兩側應該還有酒令詩。
一聽吳教授這麼說，除了今晚做東的米樂，眾人紛紛離座上前端詳。果然，在酒罈肩部一面寫的是：隔壁三家醉，開壇十里香，文人留珮飲，農夫忘卻忙。另一面是：美味香甜玉露漿，邀請上洞八神仙，四洞鬅頭來爭闘，醉倒龕旁懶上天。
馬秘書試探的問道，「以劉總的手筆和一貫風格今天這裝酒的酒罈應該不是仿品吧？「
米樂氣定神閒的坐在座位上笑而不語，已然告訴答案。大家駭然，吳教授很是好奇，說劉總這酒罈你是咋收回來的，按理說這個酒器皿應該陳列在大運河博物館的呀。
米樂噗嗤一樂，「吳教授我和您說，當年您去的那個現場，其實當時挖出來的這款十里香酒罈總共有10個。是那施工隊的包工頭耍了個心眼，他藏好了另外九個以後才向文物部門進行了報告，你們考古隊進駐的時候現場不是不是被破壞的慘不忍睹，不然怎麼會動用您去指導搶救性挖掘的工作呢。」米樂在發音還特意重點強調了一下搶救性這三個字
大家心照不宣的大笑，這種民間的騷操作，在考古這個圈子裡實在是太常見了。
米樂接著說，「過了兩年，這包工頭5萬塊錢把藏的這9個酒罈一起打包賣給了BJ一個頑主，也是我的一個忘年好友。」
「我這朋友呢也沒想著把這些罈子放在市面上流通，就拿它放在自家酒窖存酒。」
真奢侈啊，用古董裝酒，眾人咋舌。吳教授卻豎大拇指欽佩的說，「您這朋友文藏能玩到這個境界，豈能詡以頑主，這是個真正的大家。」
「謬讚啊，教授。我替他謝謝您。」米樂心想，吳教授要是知道這個老逼登打麻將還欠自己的一屁股麻債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存的什麼酒呢，咱們今天在座的有好幾位都是明史專家，應該知道明朝有個機構叫光祿寺。這個光祿寺有個分支部門叫良醞署。明成祖朱棣從南京遷都到BJ以後，專在這個釀醞署下面設了一個御酒坊交給他的提督太監管理。專門監釀內法酒，大家知道的「金莖露」和「太禧白」這類明廷的極品宮廷酒都是出自這個坊。老頭好酒，尋這個完整的宮廷釀酒方子十多年未果，估計是失傳了。於是前些年他跑到宜賓考察了一段時間，直接在一級市場入股了一個老酒廠。就因為那個酒廠固定資產里包括了6百多年前的酒糟和明代遺留下來的古窖池。酒業有句老話兒「千年老窖萬年糟，酒好須得窖池老。」他就走了這麼一個捷徑。恰恰那酒廠古窖池在明朝時生產的便是當地最為重要、最為著名的「姚子雪曲」，這款酒用蕎子、蜀黍、大米、糯米、川南紅糧按照一定的比例結合，釀造出的一種口感頗為味醇濃厚的「雜糧酒」。這下直接無縫銜接，工人們就在古窖池用古曲發酵自釀，然後把酒裝到這些罈子里封壇運回BJ他在密雲的別墅酒窖里，還有一部分封壇放在了酒廠廠房裡。而這個姚子酒在明朝一開始是個相對平民化的酒，在隆慶年間作為地方的貢酒獻給了皇家也成為了御酒。我說這回要請各位吃飯，昨天他讓司機從BJ開車連罈子帶酒送了我，特意用來招待今晚各位。」
劉米樂把這個酒故事用極具文化氣息的敘事邏輯完整的這麼一講，同時不動聲色的又給眾人戴了一頂非常受用的高帽，效果自然讓人滿意。聽米樂的介紹，眾人轟然，包廂里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吳教授也顧不得學究的身份，一手拿著筷子敲著骨碟，一手拍著大腿說道，妙事妙事，大大的妙事啊。看著吳教授的反應，米樂心裡罵道。妙個屁，這罈子和酒是那個老逼登拿來抵一部分麻資的。後面的客套話是我編的啊。
米樂接著說，「我呢，吃飯前也先給各位先生們表個態，第一呢，今晚大家放開喝，要盡興，酒我管夠；第二呢，今天飯局結束我就把這個十里香酒罈無償捐贈給咱們市博物院。日後外界談及也算成就一段佳話。」
這下好了，還沒開喝，氣氛已然達到高潮。
宮亮忙不迭的回應，「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一會我代表全體同仁得敬劉總一杯酒。感謝劉總的慷慨大義。」邊說邊給米樂遞煙。
今天這頓飯，吃的真值啊。很多人都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三杯開場酒下肚，各人開始推杯交盞，進入到自由交火的模式。
期間陸續起菜，珍餚美味一一被端上桌。
四月正是長江里野生鰣魚上市的季節，隨著砂鍋鰣魚這道江鮮被端上來，又引發了新一輪的飯桌話題。
鰣魚分布於我國的東海及南海，是一種洄游性魚類，每年4月至6月洄游於江浙二省的淡水江河產卵繁殖，產卵後返回大海。東晉郭璞注的《爾雅註疏》中有：「鯦，當魱，海魚也。似鯿而大鱗，肥美多鯁。」此處「鯦」、「當魱」均指鰣魚，「鯁」指魚骨。這句話說明：鰣魚體腹豐肥，儘管魚身多刺，但肉質鮮美。
砂鍋鰣魚，就是將鰣魚與頂級的金華火腿、30年的紹興黃酒放在砂鍋里用小火慢燉，起鍋的時候再撒上蔥、姜等調料鎖住鮮味，這種獨特的烹飪方式使得鰣魚的味道更加鮮美。
當今咱們的國宴菜單有這道菜，專門用來在重要的外事場合上招待貴賓。
宮院長作為國內TOP級別的明史學者，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展示自己學問的機會。
「還是劉總會吃啊，這鰣魚可是明代宮廷的美食之一。」
「哦？」看宮亮興致高昂的開啟了話匣子，大家也勾起好奇。
是啊，這頓飯，每個人隨意聊天的內容，放到大學歷史講堂里去，那都是滿滿的乾貨啊。
「鰣魚在太祖朱元璋的時候就被定為祭祀宗廟的貢物。如《明史》載：「洪武元年，定太廟月朔薦新儀物……四月，櫻桃、梅、杏、鰣魚、雉。」對於明史，宮亮真的是隨手拈來。
「成祖朱棣對鰣魚非常喜歡。遷都BJ後，儘管鰣魚產於我們南京這邊，與BJ相距千餘里，這絲毫沒減弱朱棣對鰣魚的喜愛。他下令在南京營建鰣魚廠——即鰣魚的「快遞」站，將鰣魚「快遞」到BJ。」
這個米樂聽著耳熟，對，比大明更早的時候，唐玄宗為了楊貴妃能吃上荔枝曾經創造過相似的業務模式。米樂想，不知道京東的強哥和順豐的阿衛是不是受此啟發才創造了現在各自的物流帝國？
「鰣魚廠是對鰣魚進行保管、運輸的機構。由於鰣魚在長江出水不久即死，而南京與BJ相距千餘里，船運需要一個多月時間，鰣魚的有效保鮮措施極其重要。明早期，鰣魚廠由南京守備太監掌管，專門負責鰣魚的打撈、運輸。捕撈後的鰣魚，通過冰塊覆蓋的方式船運進京。《大明會典》之「南京兵部」記載過，每年南京運到BJ的鰣魚達88扛，裝盛在14隻船上。這些運送鰣魚的船隻，分為上下兩層，均由冰塊覆蓋，以保證鰣魚的鮮美。鰣魚從捕撈上皇帝餐桌，明代有著嚴格的流程規定。每年四五月捕撈的鰣魚，首先要在明孝陵供奉明太祖朱元璋，五月中旬船運進京，六月末旬到京，七月初一供奉BJ太廟，然後才能供皇帝食用。」見大家聽的津津有味，宮亮很有成就感。
講完宮亮話鋒一轉，端起酒杯說「今天托劉總的福，讓我們在這兒能夠享受美食美酒，可以談古論今，盡享雅士之趣。來來來，我們大家一起敬劉總一杯。」
「宮院說的對，感謝劉總。」「謝謝劉兄。」「謝謝米樂的好酒。」「幹了幹了」……眾人齊聲附和。
也許這就是文人喝酒的樂趣吧。
喝的面酣耳熱之際，有人頻頻舉杯開始打圈，有人開始吟詩作對。
宮亮拎著分酒器，打的來找劉米樂炸壺了。
一壺下去，趁眾人喝彩喧譁之際，宮亮在米樂耳邊悄莫聲的說了句，
「劉總，你父親留下的這個梅瓶該不會是墓里的吧？」
這期間，米樂回了趟家裡的老房子。那邊基本都被清空了，曾曉柔一直建議說要不重新好好再裝修一下吧，反正也不會賣了，你現在的情況只要這輩子不去創業，應該到死也不會缺錢。
米樂卻不想動，有生之年，這裡可能是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能夠找著自己和父親最多交集的地方了。重新裝修，那感覺就沒了。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按約米樂在南京最好的館子譚家菜做東，請宮亮李主任吳教授他們一群人喝了頓大酒。
這頓飯，米樂是花了功夫費了心思的。
中國人請客吃飯，講究的是面子。
作為中國最著名的官府菜，譚家菜的出品選料奢侈，賣相精緻。
就餐的環境古色古香，韻味十足。
但一頓飯能不能吃好，客人是否滿意，取決於酒。老祖宗說過，「無酒不成席。」
酒配的不是茅台，這倒不是米樂摳門，一是因為宮亮等人還在體制內任職，出席私宴至少面上不能超標；二是跟這幫文化大拿們喝酒，米樂這些年是喝出經驗來的。
不同於那些權貴政客富商巨賈們要喝就要喝最貴的庸俗消費習慣，這幫文化人喝酒其實更多的集中體現了這個人群特定的審美情趣和文化心理。他們理想的飲酒對象是「高雅、豪俠、直率、忘機、知己、故交、玉人、可兒」，飲酒地點是「花下、竹林、高閣、畫舫、幽館、曲澗、平疇、荷亭」，飲酒季節是「春郊、花時、清秋、新綠、雨霽、積雪、新月、晚涼」，理想的酒肉朋友是「款於詞而不佞者，娛於色而不靡者，怯猛飲而惜終歡者，撫物為令而不涉重者，聞令即解而不再問者，善戲謔而不虐者，語便便而不亂者，持屈爵而不訴者，偕眾樂而惡外囂者，飛爵騰觚而德儀無愆者，坐端寧而神逸者，寧酣沉而傾潑者」；理想的買醉地點是「醉花宜晝，襲其光也；醉雪宜夜，消其潔也；醉文人宜謹節奏章程，畏其侮也；醉俊人宜加觥盂旗幟，助其烈也；醉樓宜暑，資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挑剔吧，必須挑剔。文人雅士的調性，千百年來，一脈相承。
所以當米樂讓服務員抱著酒罈進入包廂時，吳教授眼睛一亮，輕呼，劉總好大的手筆。眾人皆好奇，不知其所以然。
吳教授說，97年，我去河北泊頭市主持指導過一個明代酒坊遺址的搶救性發掘，那邊工程隊施工挖掘的時候在商業區出土了一明代酒罈，當時出土的這個器皿和劉總今天拿來裝酒的酒罈一模一樣。直沿、豐肩，鼓腹，腹下部漸收，平底無釉，通體施白釉飾醬色花紋。如果我沒猜錯肩部兩側應該還有酒令詩。
一聽吳教授這麼說，除了今晚做東的米樂，眾人紛紛離座上前端詳。果然，在酒罈肩部一面寫的是：隔壁三家醉，開壇十里香，文人留珮飲，農夫忘卻忙。另一面是：美味香甜玉露漿，邀請上洞八神仙，四洞鬅頭來爭闘，醉倒龕旁懶上天。
馬秘書試探的問道，「以劉總的手筆和一貫風格今天這裝酒的酒罈應該不是仿品吧？「
米樂氣定神閒的坐在座位上笑而不語，已然告訴答案。大家駭然，吳教授很是好奇，說劉總這酒罈你是咋收回來的，按理說這個酒器皿應該陳列在大運河博物館的呀。
米樂噗嗤一樂，「吳教授我和您說，當年您去的那個現場，其實當時挖出來的這款十里香酒罈總共有10個。是那施工隊的包工頭耍了個心眼，他藏好了另外九個以後才向文物部門進行了報告，你們考古隊進駐的時候現場不是不是被破壞的慘不忍睹，不然怎麼會動用您去指導搶救性挖掘的工作呢。」米樂在發音還特意重點強調了一下搶救性這三個字
大家心照不宣的大笑，這種民間的騷操作，在考古這個圈子裡實在是太常見了。
米樂接著說，「過了兩年，這包工頭5萬塊錢把藏的這9個酒罈一起打包賣給了BJ一個頑主，也是我的一個忘年好友。」
「我這朋友呢也沒想著把這些罈子放在市面上流通，就拿它放在自家酒窖存酒。」
真奢侈啊，用古董裝酒，眾人咋舌。吳教授卻豎大拇指欽佩的說，「您這朋友文藏能玩到這個境界，豈能詡以頑主，這是個真正的大家。」
「謬讚啊，教授。我替他謝謝您。」米樂心想，吳教授要是知道這個老逼登打麻將還欠自己的一屁股麻債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存的什麼酒呢，咱們今天在座的有好幾位都是明史專家，應該知道明朝有個機構叫光祿寺。這個光祿寺有個分支部門叫良醞署。明成祖朱棣從南京遷都到BJ以後，專在這個釀醞署下面設了一個御酒坊交給他的提督太監管理。專門監釀內法酒，大家知道的「金莖露」和「太禧白」這類明廷的極品宮廷酒都是出自這個坊。老頭好酒，尋這個完整的宮廷釀酒方子十多年未果，估計是失傳了。於是前些年他跑到宜賓考察了一段時間，直接在一級市場入股了一個老酒廠。就因為那個酒廠固定資產里包括了6百多年前的酒糟和明代遺留下來的古窖池。酒業有句老話兒「千年老窖萬年糟，酒好須得窖池老。」他就走了這麼一個捷徑。恰恰那酒廠古窖池在明朝時生產的便是當地最為重要、最為著名的「姚子雪曲」，這款酒用蕎子、蜀黍、大米、糯米、川南紅糧按照一定的比例結合，釀造出的一種口感頗為味醇濃厚的「雜糧酒」。這下直接無縫銜接，工人們就在古窖池用古曲發酵自釀，然後把酒裝到這些罈子里封壇運回BJ他在密雲的別墅酒窖里，還有一部分封壇放在了酒廠廠房裡。而這個姚子酒在明朝一開始是個相對平民化的酒，在隆慶年間作為地方的貢酒獻給了皇家也成為了御酒。我說這回要請各位吃飯，昨天他讓司機從BJ開車連罈子帶酒送了我，特意用來招待今晚各位。」
劉米樂把這個酒故事用極具文化氣息的敘事邏輯完整的這麼一講，同時不動聲色的又給眾人戴了一頂非常受用的高帽，效果自然讓人滿意。聽米樂的介紹，眾人轟然，包廂里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吳教授也顧不得學究的身份，一手拿著筷子敲著骨碟，一手拍著大腿說道，妙事妙事，大大的妙事啊。看著吳教授的反應，米樂心裡罵道。妙個屁，這罈子和酒是那個老逼登拿來抵一部分麻資的。後面的客套話是我編的啊。
米樂接著說，「我呢，吃飯前也先給各位先生們表個態，第一呢，今晚大家放開喝，要盡興，酒我管夠；第二呢，今天飯局結束我就把這個十里香酒罈無償捐贈給咱們市博物院。日後外界談及也算成就一段佳話。」
這下好了，還沒開喝，氣氛已然達到高潮。
宮亮忙不迭的回應，「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一會我代表全體同仁得敬劉總一杯酒。感謝劉總的慷慨大義。」邊說邊給米樂遞煙。
今天這頓飯，吃的真值啊。很多人都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三杯開場酒下肚，各人開始推杯交盞，進入到自由交火的模式。
期間陸續起菜，珍餚美味一一被端上桌。
四月正是長江里野生鰣魚上市的季節，隨著砂鍋鰣魚這道江鮮被端上來，又引發了新一輪的飯桌話題。
鰣魚分布於我國的東海及南海，是一種洄游性魚類，每年4月至6月洄游於江浙二省的淡水江河產卵繁殖，產卵後返回大海。東晉郭璞注的《爾雅註疏》中有：「鯦，當魱，海魚也。似鯿而大鱗，肥美多鯁。」此處「鯦」、「當魱」均指鰣魚，「鯁」指魚骨。這句話說明：鰣魚體腹豐肥，儘管魚身多刺，但肉質鮮美。
砂鍋鰣魚，就是將鰣魚與頂級的金華火腿、30年的紹興黃酒放在砂鍋里用小火慢燉，起鍋的時候再撒上蔥、姜等調料鎖住鮮味，這種獨特的烹飪方式使得鰣魚的味道更加鮮美。
當今咱們的國宴菜單有這道菜，專門用來在重要的外事場合上招待貴賓。
宮院長作為國內TOP級別的明史學者，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展示自己學問的機會。
「還是劉總會吃啊，這鰣魚可是明代宮廷的美食之一。」
「哦？」看宮亮興致高昂的開啟了話匣子，大家也勾起好奇。
是啊，這頓飯，每個人隨意聊天的內容，放到大學歷史講堂里去，那都是滿滿的乾貨啊。
「鰣魚在太祖朱元璋的時候就被定為祭祀宗廟的貢物。如《明史》載：「洪武元年，定太廟月朔薦新儀物……四月，櫻桃、梅、杏、鰣魚、雉。」對於明史，宮亮真的是隨手拈來。
「成祖朱棣對鰣魚非常喜歡。遷都BJ後，儘管鰣魚產於我們南京這邊，與BJ相距千餘里，這絲毫沒減弱朱棣對鰣魚的喜愛。他下令在南京營建鰣魚廠——即鰣魚的「快遞」站，將鰣魚「快遞」到BJ。」
這個米樂聽著耳熟，對，比大明更早的時候，唐玄宗為了楊貴妃能吃上荔枝曾經創造過相似的業務模式。米樂想，不知道京東的強哥和順豐的阿衛是不是受此啟發才創造了現在各自的物流帝國？
「鰣魚廠是對鰣魚進行保管、運輸的機構。由於鰣魚在長江出水不久即死，而南京與BJ相距千餘里，船運需要一個多月時間，鰣魚的有效保鮮措施極其重要。明早期，鰣魚廠由南京守備太監掌管，專門負責鰣魚的打撈、運輸。捕撈後的鰣魚，通過冰塊覆蓋的方式船運進京。《大明會典》之「南京兵部」記載過，每年南京運到BJ的鰣魚達88扛，裝盛在14隻船上。這些運送鰣魚的船隻，分為上下兩層，均由冰塊覆蓋，以保證鰣魚的鮮美。鰣魚從捕撈上皇帝餐桌，明代有著嚴格的流程規定。每年四五月捕撈的鰣魚，首先要在明孝陵供奉明太祖朱元璋，五月中旬船運進京，六月末旬到京，七月初一供奉BJ太廟，然後才能供皇帝食用。」見大家聽的津津有味，宮亮很有成就感。
講完宮亮話鋒一轉，端起酒杯說「今天托劉總的福，讓我們在這兒能夠享受美食美酒，可以談古論今，盡享雅士之趣。來來來，我們大家一起敬劉總一杯。」
「宮院說的對，感謝劉總。」「謝謝劉兄。」「謝謝米樂的好酒。」「幹了幹了」……眾人齊聲附和。
也許這就是文人喝酒的樂趣吧。
喝的面酣耳熱之際，有人頻頻舉杯開始打圈，有人開始吟詩作對。
宮亮拎著分酒器，打的來找劉米樂炸壺了。
一壺下去，趁眾人喝彩喧譁之際，宮亮在米樂耳邊悄莫聲的說了句，
「劉總，你父親留下的這個梅瓶該不會是墓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