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李氏古玩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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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州城內的「李裹兜染織坊」是集織布、染布、織裹兜、織襪子四個作坊的總稱。

  何為「裹兜」?在過去,凡是出門的人在腰間拴一根腰帶,腰帶的中間有一個小口袋,主要用來裝銀元、銀票、契約等貴重東西,這就是舊社會最常用的「裹兜」,也是現代人常用的「腰包」的原形。李家織出的裹兜不僅布料厚實、經久耐磨而且價格實惠,所以李氏家族的《李裹兜》分別在榮州城的東門騎龍垇、東街(衙門口)、財巷子、西門口都設有門市,把榮州府以及周邊的龍都、遠威、嘉州等地的客商也吸引了過來。

  是神靈的保佑還是人們辛勤的勞動感動了上蒼,這幾年榮州市風調雨順,莊稼獲得了好收成,稅賦的及時上交也讓西南省政府對黃市長大加讚賞。傳說省主席劉湘還準備把黃市長提拔到省府任職,只是因「夜明珠被盜案」突發而暫緩升任。

  經過十多年的改建、擴建,榮州城已發展成為有著三千六百戶人家、占地約四千餘畝的新興城市。從東北方向而來的威遠河和從西北方向而來的越溪河圍繞了大半個榮州城被稱為「旭水河」。碧水環繞的旭水河上,不僅有東門橋、南門橋、西門橋、北門橋四座主要大橋,還有鎖江橋、大佛橋、小南門橋、彎彎橋,這些大小橋樑連接著四鄉八野與日漸興旺的榮州城。特別是在旭水河流向龍都方向的鎖江橋和距它約五米處修建的「螺絲亭」,傳說是清朝道光年間,每年夏季因河水泛濫而百姓怨聲載道,一位從峨眉山下來的僧人在察看了河流的走向和地勢後,向當時的榮州府府尹建議修建「鎖江橋」和在河道中間修建高六丈共十三層的「螺絲亭」。三年後鎖江橋、螺絲亭先後建成,僧人在螺絲亭設壇作法七七四十九天,將河妖、螺絲精等妖魔鎮在「螺絲亭」裡面。從此以後,幾十年的時間裡,桀驁不馴的旭水河變得溫順起來。而當地的百姓在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五「鬼節」這一天,都會來到螺絲亭旁邊燒紙錢,安撫那些因水喪命的孤魂野鬼。

  站在南門橋上,能看見榮州大佛的輪廓和與他相鄰的「白塔」,這座建於宋代的白塔,也稱「鎮南塔」,位於大佛寺南側約二百米的龍頭山巔,高21.6米,大門上層層斗拱雕塑,外形有十一層,層層上收,而每層均開窗且雕有塑像、閣樓等景物。塔內五層有實心柱,六十六道石梯環繞石心柱盤旋上頂。清代榮州府教諭劉清煜詩云:「龍頭山勢最玲瓏,文筆巍然聳太空。直插雲霄疑畫日,時揮煙雨逗飛虹。堂開三教基尤在,寨鎖重門氣亦雄。試問科名誰獨占?崖邊消息已潛通。」而據老人們的傳說,這白塔裡面還蘊藏著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在唐宋時期榮州城是榮州州署的所在地,南宋時期的榮縣叫榮德縣,那時的縣城很小,在城南龍頭山的山腳下,住著一戶吳姓人家,家中有一年方十六的少女,名叫吳南。據說她出生那天,電閃雷鳴、昏天黑地,天空中還出現一團形似龍的雲霧,村民都說是真龍降世,後來看見是個女孩,也就沒人在意了。

  吳南的父親吳長清是一個販運井鹽的商人,家境還算殷實,吳長清對寶貝女兒疼愛有加,從小就請了私塾老師,教吳南的琴棋書畫,吳南天資聰穎,十六歲時成為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才女。但吳南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樣溫文爾雅、小家碧玉,她喜歡在學習之餘女扮男裝和村裡的孩子們捉迷藏、打打鬧鬧在樹林裡、河岸邊,調皮的樣子深受村民們的喜愛。曾有一秀才作詩讚曰:「榮德有佳人,容華若桃李。」

  就在吳南進入豆蔻年華的十六歲時,一場厄運悄然而至。這一天,縣太爺親自上門為自己的兒子提親。前幾次讓媒婆上門沒說成,縣太爺手下的師爺也上門提說結親之事,吳長清都沒答應,因為他知道在一次帶女兒去見世面的時候,吳南和一位蒙古族的小伙子一見鍾情,交換了信物。

  縣太爺有備而來,向吳長清攤牌:要麼答應提親之事,要麼以「販運私鹽」罪名被抓去坐牢。吳長清為了女兒的幸福不肯妥協,縣太爺則以拒不認罪為名,擲下令牌命衙役對吳長清打八十大板。吳長清身體本就瘦弱,且心中冤屈,那裡受得了這八十大板,當晚便含冤死去。吳夫人得到消息,傷心欲絕,懸樑自盡,隨丈夫去了……。

  吳南得知父母雙雙暴亡的消息時,已是第二天的晌午。本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突然被降此厄運,變得支離破碎,吳南的心萬念俱灰,一下子跌入了亘古的黑暗之中。淚乾了,心死了,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是哪個叫薛禪的蒙古小伙子,她倆約好了,一年之後他來榮德縣接她。但不知什麼原因,第三天早上,人們在河邊發現了吳南的屍體,一個好端端的三口之家,就這樣沒了……。

  杜鵑啼紅了龍頭山的花草樹木,崖璧大佛的眼角流下了晶瑩的淚滴。真是紅顏薄命,可悲、可嘆!一個才女佳人就這樣香消玉塤,真所謂:「香消玉碎佳人絕,粉骨殘軀淚染衣。」

  就在吳南投河自盡的第七天,突然天降暴雨,旭水河河水猛漲,大半個榮德縣城被淹。河水漲到了釋迦牟尼佛像的腳背處,洪水衝擊著籬笆、房屋,一些人爬上了真如崖山頂避難。


  黃昏時分,洪水慢慢退去,而在真如崖山頂避難的人們突然看見天邊飄來似雲非雲的東西,形體像龍,有兩隻犄角,停留在吳南家後面的山頂上,形似龍身的雲霧煙消雲散,龍頭卻跌落在山上,眾人忙跑過去尋找,卻什麼也沒找著,這就是「龍頭山」的來歷。據榮德縣縣誌記載:端平二年(公元一二三五年)八月戊辰未時,城南呈祥雲形似龍,斷頭於山巔,眾人尋未果。

  此後每月皆有洪水泛濫,民不堪擾,向縣太爺稟報說在旭水河中看見了真龍發怒。縣太爺也著了急,發榜尋求治水有方之人,有人向縣太爺獻計說西南方三十五千米處的新會寺住著一位得道的高僧「盡塵大師」能治洪水,於是縣太爺在派人幾次邀請無果的情況下只能親自前往新會寺拜見「盡塵大師」,懇求治水之策。盡塵大師說這是奇冤太重,真龍怨氣太深,無法根治,縣太爺則藉口民生為重,懇請盡塵大師親往榮德縣勘察治水。

  經不住縣太爺和眾鄉親的再三懇求,盡塵大師來到龍頭山下,在反覆踏勘之後,命人找來吳南姑娘的一件信物(一塊雕龍玉佩)裝入檀香木盒中,用紅絲線纏繞八十一圈,在山頂上挖了一個三尺深的土坑,將檀香盒埋入,然後用紅綢蓋住、填土,如此重複了九次,然後命人去大佛寺釋迦牟尼佛像腳下取來一塊墊腳石壓在坑上,縣太爺及眾百姓千恩萬謝盡塵大師並將他安置在大佛寺客房中安歇。

  當晚未時,只聽龍頭山山頂轟隆隆發出巨響,旭水河河水咆哮且不斷上漲。眾人忙再次去大佛寺請來盡塵大師,大師來到龍頭山,從包袱中取出一塊玉佛放在埋盒子的壓坑石上,瞬間一切都消停了,洪水也慢慢退去。盡塵大師沉思良久,對縣太爺說要在埋盒子的上方建一座塔才能鎮住她,塔須建十一層,每層雕佛,在塔頂立一尊吳南石像,縣太爺須每過十日來塔前上香悔罪,化解真龍怨氣。縣太爺自知罪孽太深,於是召集百姓建塔,並每日親自上香懺悔,三個月後,鎮南塔建成,也就是現在榮州城的「白塔」,這個美麗動人的傳說也給榮州城南的白塔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且說這榮州城內的「李裹兜」家族中的六兒子李光儒,原是考取了重慶「西南聯大」的學生,學習考古專業,讀書三年後因抗戰暴發,重慶也經常被日本飛機轟炸、騷擾。李天鵬擔心兒子的安危,便讓他倆輟學回家,給了六兒子一筆資金,讓他自己選擇做什麼生意。

  李光儒從幾年的考古專業學習中得知中華文化的底蘊深厚,將來社會的發展離不開考古和文物,便向父親要了榮州城內的財巷子李家宅屋的一個臨街鋪面取名《李記古玩齋》做古玩文物生意。

  財巷子,顧名思義就是做生意發財的地方。這條街上賣什麼的都有,像什麼鐮刀鋤頭、糞桶水瓢、針頭線繩、衣服鞋帽、鼻煙壺、古玩玉器等等一應俱全。李光儒把《李記古玩齋》辦起來後,還從省城成都請了一位古玩界的名人袁硯儒來坐店擔任帳房先生,凡收購、出貨均由袁硯儒一人定奪,自己則跟隨觀察、學習如何品鑑古玩玉器、詩詞字畫,這樣既能做到生意上不栽大跟斗,又能讓自己從理論到實踐上有一個質的飛躍。

  這一天的下午,李光儒正在和袁先生一起品茶聊天,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開口問道:「請問李老闆在嗎?」

  李光儒抬頭一看,這人中等身材,一身行武打扮,於是應道:「我就是,請問客官有何見教?」,來人立刻轉身來到李光儒面前,作了一揖:

  「李老闆,請你和袁先生隨我去看一件寶物!」

  「什麼地方?什麼寶物?」

  「恕我暫不相告,看了你倆就知道是什麼寶物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中年漢子從懷裡裹兜中掏出一枚「玉斑枝」遞給李光榮:「這物件值5000大洋,放在你店裡,看不到寶物,它就抵做你和袁先生的盤纏足夠了吧?!」

  「要去多遠?需要這麼多盤纏?」

  「不遠,離榮州城不足十里。」

  「我倆隨你去,萬一有什麼不測……?」

  「李老闆,你我往日無讎,今日無怨,我不會用五千大洋來換你倆的性命吧?!」

  沉思片刻,李光儒開口說道:「好,我們陪你走一趟!」,他轉身對店小二交待:「我和袁先生如果明天天黑以前沒有回來,你就立刻去告訴五爺,讓他警察局報案!」。

  中年漢子領著李光儒、袁先生二人走出店鋪,來到東口門城外,早有二乘「滑竿」等候,中年漢子讓二人分別坐上滑竿,遞過來二塊黑布:「李老闆、袁先生在你們沒有決定是否收購寶物之前,請你倆蒙上眼睛,委屈一會兒,最多二個小時就到了。」


  李光儒、袁先生繫上黑布條,中年漢子一揮手,四個農夫抬起滑竿急步向郊外走去,大約一個半小時後,滑竿停了下來,有人扶起李袁二人,走了一段路後,聽見有人喊道:「二掌柜回來了,掌燈!」

  中年漢子為二人解開黑布條,李光儒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岩洞中,一堵石牆把這裡與其它岩洞分隔開來。這石屋裡有二張床,蚊帳、枕頭、被蓋都是新的,石屋的中間有一張八仙桌,桌上的紫銅蠟燭台上燃著四支大蜡燭,四條長凳放在八仙桌周圍。

  一個僕人端來一壺山蔴柳熱茶,用二個土陶碗盛滿放在李光儒、袁先生的面前:「二位請喝茶!」然後轉身和中年漢子一起走了出去。李光儒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這茶倒也甜中帶有一股麻澀味,是夏季中最好的解渴飲品。就在李光儒一邊喝茶一邊觀察洞中情況的時候,一個約五十來歲的絡腮鬍漢子走了進來,朝李光儒作了一揖:

  「李老闆,在下便是山洞主人「草猴子」,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這草猴子是江湖大盜里聲名遠揚的人物,也是傳說中心黑手狠的惡人!」這個念頭在李光儒腦海中閃現,於是他開口道:「謝謝你的山蔴柳茶,老大今天你不是請我們來喝茶的吧?」

  「當然不是!今天請李老闆袁先生來是要讓你們看一件稀世珍寶!」

  「什麼稀世珍寶?」

  草猴子並不答話,而是朝石窟外拍了三下掌,一個青年女子捧著一個黑布包裹走了進來,放在桌上打開包裹,露出黑漆的盒子後,女子走了出去。草猴子走上前,掏出掛在腰間的鑰匙打開銅鎖,從盒子拿出一個紅色金絲絨包裹放在桌上,他解開包裹,露出一顆像拳頭大小的珠子,然後吹滅了四根蠟燭並向外喊道:「熄燈!」,霎時間,黑暗籠罩了整個山洞,李光儒沒有吱聲,靜靜地等待著,不一會兒,珠子發出了亮光,越來越亮,漸漸地把整個石屋和山洞都照的如同白晝。

  「這不是那顆釋迦牟尼額頭上的夜明珠嗎?」李光儒發出了輕聲的詢問。

  「李老闆真是好眼力!這就是那顆被盜的夜明珠。」草猴子朝岩洞中喊道:「掌燈!」的同時,把夜明珠重新包好放入黑漆盒子,上鎖後又用黑布包裹起來。年青女子拿來一根燃著的蠟燭點燃銅燭台上的四根蠟燭,抱起黑色包裹走出了石屋。草猴子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並招呼李光儒坐下後,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老闆,沒讓你白跑一趟吧?」

  「沒白來這一趟,讓我看到了巳失蹤近一年的夜明珠,知道了寶物還在榮州城,我也就心安了。不知老大是不是準備出手寶物了啊?」猜到了草猴子派人把他從榮州城請到這裡的意圖,李光儒直接了當地問道。

  「爽快!我就知道李老闆是個明白人,這樣吧,我說個價你看怎麼樣?」

  「請講!」

  「八十萬大洋!」草猴子開口說了一個賣價。

  「八十萬大洋?」李光儒的腦海中閃現出前段時間有個省城下來的買家在坊間放出的口風,願意出價一百二十萬大洋買這顆夜明珠!但他不能急,知道草猴子還不知道有人出高價收購寶物的消息,於是和袁硯儒用眼神交流了幾秒鐘,然後不緊不忙地答了話:

  「在李記古玩齋我雖是老闆,但店裡都是袁先生做主,還是由袁先生定價吧!」

  袁硯儒通過剛才的眼神交流,已明白老闆的意圖:「殺價!」,於是他不緊不忙地開了口:

  「這顆夜明珠是國民政府出了懸賞令要追回的寶物,現在江湖上也有人在尋找這個寶貝,由於風聲很緊,收購風險太大,我們最多只能出三十萬大洋。」

  「不瞞二位,這夜明珠雖屬被盜寶物,但也有願出高價收購之人,如果李家只出三十萬大洋,哪我只能送二位回府了!」草猴子一臉無奈地發了話。

  「哦,既然有人能出高價收購,那老大何必再多此一舉呢?請把我倆送回榮州城吧!」李光儒從草猴子的面部表情和話里看出了破綻,不緊不慢地應道。

  草猴子一聽這話,只好轉口說道:「李老闆,我也是土生土長的榮州人,把你和袁先生請來,也是不想這個寶物落入外人之手。這樣子,你說一個收貨價錢,我決不還口!」

  聽草猴子子這麼一說,李光榮不好再壓價,用眼神徵求袁先生意見,袁先生用手指比了一個「四」,李光儒於是對草猴子說道:「老大,這顆夜明珠我只能出四十萬大洋,超過這個價我就只好放棄了!」

  「好!那就定價四十萬大洋,但我只要銀票,而且銀票必須是』滙豐銀行』的,方便在外地兌付。」草猴子斬釘截鐵地答了話,他怕李光儒反悔。頓了片刻才又開口道:「李老闆,那我們什麼時候交易呢?」

  「我家裡還沒有這麼多銀票,因此我們只能在十五天後交易,交易地點就在榮州城內的《李家花園》好不好?」李光儒考慮到既要安全,又要避人耳目,所以提出了這個建議。

  「好!就按李老闆說的時間、地點交易,到時我帶寶物前來交貨!」絡腮鬍漢子爽快答應。生意談成之後,「草猴子」命人擺上準備好的酒菜,同時讓二當家朱銀華和自己的女兒曉燕來陪客人吃飯。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李、袁二人走出了貓耳洞,坐上了回城滑竿,李光儒一看周圍山勢,回想起幼年時和小夥伴們來這裡鑽山洞、捉迷藏的情景,判斷出這裡是距榮州城約八里地的「貓耳坡」。為什麼叫「貓耳坡」,而「虎洞」又在深藏在貓耳坡的下面呢?這是因為人們覺得這個山坡的形狀像是一隻貓的耳朵,在坡下有個很深的山洞叫「虎洞」,如果在這個既是「虎洞」的地方又叫「虎坡」的話,會讓人覺得太過兇猛,既然虎貓同科,把「虎洞」藏在「貓耳坡」之下,既好聽也符合「中庸」之道。所以,榮州城有名的「虎洞」就藏在貓耳坡的山頂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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