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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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驅車沿著通話定位一路駛入荒郊,車輪碾過泥濘的土路,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四周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偶爾傳來幾聲野鳥的啼鳴,聽起來格外刺耳。

  周圍的景象漸漸變得荒涼起來,遠處幾座高聳的工廠煙囪正冒著濃煙,黑灰色的煙霧盤旋在灰濛濛的天空中,將原本已經陰沉的天色壓得更低。

  路兩旁是零散的荒草,幾乎枯黃到看不到一絲生機,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地面上的泥土混雜著工業廢水的痕跡,散發出一股難以忽視的酸腐氣味,讓人不禁皺起眉頭。

  空氣中瀰漫著焦油與工業廢氣的刺鼻味道,像是死死貼在鼻腔里,呼吸一窒便覺得胸口發悶。

  車子停穩後,四周顯得更加死寂,似乎連風聲都變得遲緩。遠處偶爾傳來工廠機械的轟鳴聲,卻像隔了一層厚厚的帘子,模糊不清。

  陳冰率先推開車門,下車朝前走去。

  他徑直來到路邊一座公共電話亭前,仔細打量了片刻,轉身衝著身後的負責人說道:「提取一下這裡的指紋。」

  負責人立刻點頭:「是,長官。」隨即招呼其他人開始布置。

  站在車旁的李東遠雙手插在褲袋裡,皺著眉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目光在電話亭和周圍工廠之間來回掃了一圈,忍不住開口:「提取指紋?這裡可是公共電話亭,這種地方誰沒碰過?」

  陳冰沒有立即回應,只是目光環顧四周,似乎在確認什麼。

  他的視線停留在周圍凌亂的環境上,語氣堅定:「律師不會選擇在這種地方打電話。」

  李東遠一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陳冰冷靜地收回視線,轉頭問站在一旁的負責人:「桑提有親戚嗎?」

  負責人翻了翻隨身的記錄本,回答道:「有幾個姐妹,還有幾個外甥和外甥女。」

  李東遠聞言,揚了揚眉毛,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和無奈:「這些跟他的自殺有什麼關係?」

  陳冰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緩緩走到李東遠面前,語氣低沉:「可能有人跟桑提說了什麼,讓他別無選擇。」

  說到「別無選擇」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眼神犀利地直盯著李東遠,仿佛試圖讓他明白其中的隱情。

  李東遠抿了抿嘴,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好吧,你說的都對,福爾摩斯。」

  陳冰回到車裡,翻開負責押送桑提的兩名警員的檔案,在看到柴爾德里斯這個姓氏時,眉頭下意識地微皺,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車門突然被拉開,李東遠鑽進車裡,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空煙盒,搖了搖,隨即煩躁地將它揉成一團扔到儀錶盤上:「我們什麼時候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個商店都沒有。」

  陳冰沒有抬頭,也沒有搭理李東遠的抱怨,指尖依舊在紙頁上輕輕滑動,像是在確認什麼。

  「柴爾德里斯……」他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

  突然,他猛地想起,當年調查塔妮婭失蹤案時,吳剛曾提到過這個名字——南邦的前任警長。

  那起案件一直疑點重重,而如今,這個名字居然再次和桑提的自殺產生了聯繫。

  這兩者之間,似乎有一條隱秘的線索連接著。

  想到這,陳冰眼神逐漸銳利起來,他明白,這絕不只是巧合。

  「車鑰匙給我。」陳冰語氣平靜,沒有多餘的解釋。

  李東遠皺了皺眉,轉頭看向他,眼中滿是疑惑:「你要幹嘛?」

  「南邦。」陳冰將檔案合上,抬起頭直視李東遠。

  「現在?」李東遠有些吃驚,語氣里夾雜著不耐煩,「老兄,你都折騰了一天了,我……」

  「我自己去。」陳冰打斷了他,「一會兒讓分局的人送你回去。」

  李東遠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臉上的表情複雜:既有想勸阻的無奈,也有對陳冰固執的隱隱不滿。

  他嘆了口氣,「行吧,你要折騰就折騰去。」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隨手扔了過去。

  陳冰伸手接住鑰匙,推開車門。

  李東遠看著陳冰的背影,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隨即下了車,甩上車門,目送他坐上駕駛位啟動引擎。


  引擎低沉的轟鳴聲,在寂靜的荒野中顯得格外清晰。

  陳冰沒有看李東遠一眼,雙手握緊方向盤,車子如同脫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揚起一片塵土,尾燈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天際線中。

  李東遠杵在原地,叼著同事遞過來的煙,一時間沒點著,只是目光複雜地盯著陳冰消失的方向。

  他低聲感慨了一句:「但願這傢伙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前往南邦的11號公路上。

  陳冰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夾著燃了一半的煙,煙霧在車內緩緩升起。

  車窗外,陰沉的天空低垂著,像是壓在大地上的一塊巨石。

  遠處的景色隨著公路的延伸飛速掠過,模糊成灰暗的影子,與天邊那層厚重的雲融為一體,仿佛整個世界都籠罩在無盡的壓抑之中。

  他手中的菸頭燃到一半,也沒有吸,只是任由火光在指間閃爍,偶爾有細微的灰燼掉落,黏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五年前,阿麗亞案到底漏掉了什麼?」這個念頭像一根針扎進了他的腦海。

  他在引擎低沉的轟鳴聲中追溯著記憶,試圖拼湊起那些遺漏的碎片。

  「如果真正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當初在調查這起案件時,自己究竟忽略了哪些細節?」

  這個問題始終縈繞在他心頭,如同一團揮之不去的濃霧,隨著比爾·哈特的死深埋進地底。

  他不自覺地用力,菸頭被狠狠按在菸灰缸中,發出輕微的「嘶」聲,隨即熄滅。

  就在這時,公路旁一塊GG牌從車窗外匆匆掠過,整體顯得破舊不堪。

  陳冰餘光捕捉到GG牌上印著一個小女孩的模樣,那稚嫩的面孔在褪色的底色上若隱若現,仿佛正從時間的深處凝視而來。

  照片旁尋人啟事的文字模糊不清,像被風雨侵蝕得面目全非,但那熟悉的輪廓卻讓他眉頭微微一動。

  他目光短暫地在GG牌消失的方向停留幾秒,隨後又迅速回到前方的公路上。

  「五年了,這張尋人啟事竟然還在。」

  這個念頭如針般刺入他的腦海,陳冰的眼神頓時多了一層深意。

  那小女孩的臉和五年前的某些畫面交織在一起,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幻影。

  陳冰感覺呼吸變得沉重了些。

  他無法忽視這個久遠的訊號,尤其是想到這塊GG牌還孤零零地立在路邊。

  這讓他更加確信,有什麼東西被遺忘在了過去的角落裡,等待被重新挖掘。

  「還是得回去看看。」

  他一打方向盤,車頭向右偏移,駛入一條狹窄的岔道,朝著五年前的案發現場方向駛去。

  陳冰驅車沿著小道駛入路邊的曠野。

  周圍的景象在陳冰的視野中交織著記憶與現實,熟悉又陌生。

  曾經那片茂密的蘆葦地,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被剷平,如今成了規整的農田,田埂筆直得像被刀割開一般,冰冷而刻板。

  幾根鏽跡斑斑的電線桿散落在田地間,孤零零地立著。

  遠處,那棵榕樹依舊佇立在地平線上。它的枝幹盤根錯節,像是一隻朝著陰沉天空伸出的枯爪。

  那些枝條交織在一起,仿佛扭曲的紋理,帶著一種莫名的古怪。

  天空低垂,厚厚的雲層擠壓著視野,如同一塊巨石懸在頭頂。

  陽光勉強透過雲層,沒有任何溫度,只剩下蒼白的光暈,將整個曠野籠罩在一種冷硬的死寂中。

  遠處傳來幾聲低沉的鳥鳴,卻像被風撕裂般轉瞬消失。

  陳冰將車緩緩停在路邊,發動機的嗡鳴漸漸停下,世界再次陷入沉默。

  他推開車門,鞋踩在濕軟的泥土上發出一聲微弱的「咯吱」。

  撲面而來的空氣帶著刺骨的濕冷和土壤特有的腥氣,隱約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辨認的腐敗味道。

  他目光落在榕樹上,那粗壯的樹幹表面布滿了暗色的苔蘚和不規則的裂痕,像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透露著滄桑與冷漠。

  樹下掛著幾根殘破的藤蔓,微微搖晃著,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風輕輕拂過,但那聲音異常刺耳,像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竊竊私語。


  陳冰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卻只看見空蕩蕩的田地,寂靜得詭異。

  他緩步走向榕樹,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放緩,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試圖阻止他靠近。

  他抬起頭,一時間呼吸停滯。

  一張惡魔網懸掛在樹枝間,藤條交錯成詭異的圖案,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不僅和五年前的惡魔網相同,還隱隱透露出一股詭異的不協調感,仿佛是兇手刻意留下的標記。

  陳冰不自覺地攥緊手指,指尖泛白,內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現愈發警覺。

  就在他視線順著樹幹向下移動時,突然愣住了。樹幹正中央,一個用藤蔓編織而成的巨大圓環映入眼帘。

  圓環紋路複雜,邊緣交錯出扭曲的形狀,中央的空洞呈現出一種漩渦狀的眼球圖案,正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陳冰俯下身,靠近圓環的空洞。

  那漩渦狀的圖案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在邀請他凝視深處。

  空洞黑得發亮,像深不見底的虛空,將他的注意力一點點拖拽進去。

  那一瞬間,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被某種目光注視著。

  不是從樹上傳來的,而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仿佛無數雙看不見的目光正在暗處窺探。

  陳冰瞳孔收縮,額角滲出一滴冷汗。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試圖觸碰藤蔓,就在即將接觸到的瞬間,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感到恐懼。

  那力量不是來自眼前的圓環,更像是某種高維度的存在——它正在凝視著他。

  那種目光帶著無法形容的壓迫感,像是將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神經都剝開,無處藏身。

  陳冰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直起身,試圖用理智壓下心底的悸動,視線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

  這時,他卻突然發現周圍的農田在逐漸褪去色彩,遠處的電線桿像被拉長的影子,模糊得不真實。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試圖喚醒自己,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愈發強烈,像有雙巨大無形的手掌正從黑暗中伸來,緩緩收緊。

  他看向榕樹,樹枝輕晃,惡魔網的輪廓在風中越發清晰。而那圓環依然掛在那裡,空洞的漩渦正「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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